妈呀,她怎么能同意她家两个妞妞儿认这种二货当干爹呢。
早晚有一天,廖主任这个不晓得天高地厚的家伙,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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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顶好的杨树湾
廖主任热情洋溢, 直接邀请那胡子拉碴的老头儿跟着下山去吃饭。
哎呀呀, 郑家老太太那一手厨艺是真的没话说。什么样的东西到了她手里头, 那都能成美味佳肴。
一个胡老太太的豆瓣酱,一个郑老太太的瓜皮酱, 可咸可甜,就看你好哪一口。
更何况,今儿可是割了肉的。
他肚子挺起来, 得意的不行。还是他有脑袋瓜子, 不像有的地方死教条主义,一点儿不从实际出发想问题。
养猪好啊, 养猪可以积肥,肥料下了庄稼地,那粮食不就呼呼地长吗?还说养猪浪费粮食。
哼!那是脑袋瓜子不好使。猪就吃粮食吗?猪饲料来源可丰富啦。拨拨算盘珠子算算成本,养猪的效益有多高。
这开过春来, 家家户户都捞了猪仔,养猪的人多了, 那副食品店的猪肉也就多。
大家伙儿想吃肉的时候, 过去割,只要位置不是特别出挑的地方, 多付个几角钱, 不用肉票就能买到肉。
没有五花肉, 大猪头也很不错的。
下了锅卤, 老天爷哎, 那锅盖一开, 立刻香飘十里地,把上头的肉剃下来切成片,猪头肉的滋味真是绝了。
还有哦,那猪耳朵切的细细的,跟红绿辣椒一炒。妈呀,下饭简直能吃掉人的舌头。
廖主任吹了一路的美食经,姿态热情的恨不得当场拉着人结拜。
余秋跟在后面,表情无比麻木。她就没见过更加不要脸的人,分明自己还是个蹭饭的,居然有脸带人过去蹭饭。
偏偏小二丫却没有一点儿主人翁意识,居然热情洋溢地跟老头子搭话,认真地强调:“嗯,我老太做饭好吃,香,肉肉香。”
余秋跟何东胜面面相觑,心里头草泥马奔腾。
他们千算万算,愣是忘了算廖主任这个不安定因素。这人在林子里头藏了个把月呢,比野猪都熟门熟路。
小秋大夫在心里头咬牙切齿。
陈招娣现在正挺着大肚子呢,眼看身子越来越沉重,廖主任这家伙不守在家里看老婆,一天天的往杨树湾跑个什么劲啊。
都有个娃了,还幻想什么?这个月份肯定不会一胎再变成俩的。
她哪里想得到廖主任算盘珠拨的噼里啪啦响,他的志向远大,直接规划了整个郊县。
光杨树湾一家好,不算好,他要让每个大队各个公社都红红火火的。
杨树湾就是标杆,他一点儿都不能放松,只要杨树湾搞好了,旁边的公社,肯定能有样学样。主席说了,农民的问题解决不了,就不算解决问题。
嗯,他天天给娃娃读主席思想,一点儿也没白读。他也是活学活用呢。
等进了郑家门,廖主任还是那副打了鸡血的模样,他拿自己举例子安慰老头儿:“哎哟,老哥哥,您可比我当年强多了,当年我生病神志不清,整个人就是癫的,还被抓去了精神病院,差点儿就叫人给咔嚓了,可是你看看我现在没话说吧,瞧这就是精精神神的壮实人。”
他朝老头儿眨眼睛,“你家住在哪里呀?我给你帮忙,把你家老伴接过来。我跟你说啊,你可不要小看老伴,少年夫妻老来伴,有个老伴在身边照应着,绝对不一样。
我当初能好,就全靠我老婆,不管旁边人说多少风凉话,让她吃了多少苦头,我老婆始终对我是不离不弃,真是没话说,硬是守着我好为止。她那个吃的苦,甭说了。我到现在想起来都心痛。
你讲讲看,你家住哪儿?要是你儿女嫌弃你们老两口,你也别担心,叫你老婆一块儿出来。总能找到事情做,这人还能动呢,怎么可能饿死自己。”
老头儿陷入了沉默,半晌才摇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大概是没有家的。”
余秋在旁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老头儿也许并没有撒谎。
因为每次听他跟胡家人聊天,天文地理风土人情,没有他们不说的话题,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提过一句老头的家人。
那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死光了,另外一个就是彻底断绝了关系。
在这个时代,因为政治标签夫妻反目父子成仇的不胜枚举,还有些人就是依靠出卖陷害践踏自己的亲人这种恶劣的方式,来向组织表忠心。
有人说,文格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激烈的派系斗争,死了多少人又毁了多少人的青春,而是它彻底地摧毁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
告密文化的盛行与被推崇,让谁都不敢对旁人说哪怕是一句心里话,因为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被人转过身出卖了。
这位老爷子,不知道家里人是在还是在了等于不在。
余秋偷偷打量他的脸,试图判别他的身份。其实也是徒劳,就算他赫赫有名,历史书上附了他的照片,那肯定也是壮年时期,绝对不会到了风烛残年。
岁月这把无情的杀猪刀,足以让人耄耋之年面目全非。
廖主任大手一挥,压根不把这件事情当回事:“怕什么?等你好了就能想起来了。甭说你这样的,就是咱们从疯人院拖回来的大姑娘小媳妇,参加格命大生产,效果立竿见影,不仅能够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还有人想起了家里头的事,叫家里人给接回去了。
就是家里人不接你也没关系,怕什么呀?我们绒花合作社的小媳妇就被好几个人相中呢,正想办法找工作格委会帮着说和,讨回去当老婆呢。”
余秋眼皮子直跳,这事儿她知道,绒花合作社好几个心灵手巧能写会算的大姑娘小媳妇,分外受欢迎。还有人想托她帮忙做媒,好成就一桩姻缘。兹事体大,余秋愣是没敢接话。
廖主任热情地给老头儿夹了块猪头肉,笑得跟朵迎风绽放的喇叭花似的:“你放心,你的事情我包了,我一定给你找份正正经经的营生。没老婆也不怕,我给你找个老婆。”
余秋大惊失色,生怕廖主任这个脑袋瓜子不清白的家伙,真给人折腾出个老太太来。
她赶紧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呀,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前头那个开过刀过来找我开药的吧。当时不是你家老太太陪你过来的吗?你不记得啦?哎哟,我明白了,你这叫副癌综合症,影响了记忆力,所以才想不起来的。这个把月的功夫没见,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老头子从善如流:“大夫,您给我看过病啊。真谢谢您,我都不记得了。”
廖主任立刻高兴了,赶紧追着余秋:“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说他住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啊?快点儿,说不定老爷子是自己走丢了,家里头都急死了。”
余秋满脸委屈:“廖主任,你知道我一天要看多少病人吗?我哪记得得这么多事情啊。我就记得我给他开了两盒药,让他吃完了再过来复查。”
廖主任皱眉头:“你病历上就不写?你这工作做的可不到位。”
余秋理直气壮:“他是来看门诊的,又不是住院病人,病历当然是他们家自己拿回去了,我怎么可能留记录。”
说着她还冲老爷子笑,“老爷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吃过饭,你跟我回去,我给你在医疗站再好好检查检查。”
廖主任气呼呼的,还是认定了赤脚大夫工作没做到位,人家来的时候,肯定说了自己的名字跟家住在哪儿?她要是记得的话,至于让老爷子现在这么为难吗?
眼看着余秋要发作,郑家老太太赶紧给廖主任夹了一筷子辣椒炒猪耳朵,招呼人赶紧吃:“我就记得你好这一口,特地给你炒的。”
廖主任娘老子早就走了,除了他老婆,没人这么惯着他,还给他单独做吃的。革委会主任顿时喜不胜喜,感觉自己这门干亲结的可真是实实在在。
他倒是没想过,他认大丫二丫做干闺女也就是白白比郑大爹郑大娘矮了个辈分。
吃过饭,他拉着郑大爹在院子里头抽烟的时候,居然还没皮没脸的管人家叫大哥。
两口烟圈吐出来,廖主任脸上挂着笑,嘴里头的话却严肃的很:“老哥哥,这个老爷子我就交给你了。你好好看着,别叫坏分子钻了空子。”
郑大爹满头雾水,人是他带过来的,饭桌上还一个劲儿给人夹菜,怎么这会儿倒是跟防贼似的防人家。
廖主任眼睛珠子都鼓出来了,压低了声音道:“我的老哥哥哎,你可是老党员,一定要有警惕性。现在敌我斗争激烈,这人身份不明,谁晓得是怎么回事?一旦我们放松警惕,万一叫坏分子趁虚而入,那可真是追悔莫及。”
他一连用了两个成语,感觉自己可真是紧跟时代发展,积极响应主席号召,也向知识文化靠拢,要不是年纪大了,很可以去好好考一回大学。
郑大爹惊疑不定:“你是说他是特务,那国闵党反动派空投这么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下来做什么?还开过大刀,走路都嫌费力气。”
装病没可能,谁能骗得过小秋大夫那双眼睛。
廖主任叫问的说不出话来,他也讲不清楚这老头子有哪儿奇怪。嘿,居然叫这老头子发现了他的风水宝地。
革委会主任青青嗓子,端正的颜色,一派高深莫测的模样:“反正这个人我交给您,老哥哥您给我看好了。假如他不是特务,咱们就应该扶老济幼,多帮助受苦受难的人。假如他是特务,咱们也要采取怀柔政策,让他好好见识咱们杨树湾的好风光,让他明白跟着国闵党混是没有前途的,祖国江山希望还看我们。”
他颇为语重心长,“老哥哥,这可是咱们杨树湾的关键时期。眼看着咱们大队工副业蒸蒸日上,国家又挑中了咱们这儿搞高级医疗器械厂。要是这个时候被坏人钻了空子,咱们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呢。”
郑大爹应了话,又开始犯难:“主任,我那建筑队做的都是重生活,他刚开过刀,身子虚,恐怕吃不住这劲啊,得给他换个活计。”
廖主任皱着眉头正思索要怎么办呢,院子门响了。
宝珍父亲赵大爹一边推门一边喊:“这么快就吃过啦?那刚好,都尝尝我家宝珍做的鸡蛋卷,看看怎么样,嫩的很。小根也可以吃的。”
说着他就笑嘻嘻地找小家伙。这小东西精怪着呢,今儿郑家卤了猪头肉,小小子居然还惦记着赵家妹妹,要给妹妹吃肉肉。
郑家的大孙女儿才几个月大啊,当然不能吃肉。于是那碟子猪头肉就给两个儿媳妇吃,一个催奶,一个刚好养肚里头的娃。
现在已经进入农忙时节,赵家夫妻两个要忙着生产队的事,两个个儿媳妇又多不方便,今晚吃饭迟,也没准备什么出挑的菜色,拿不出回礼来。
还是宝珍灵机一动,做了跟小秋大夫学的厚鸡蛋卷,一层层的摊鸡蛋,然后再卷起来切成一块一块的。
别说,这鸡蛋加了羊奶,又撒了一点点白糖,做出来的味道还真是不赖。
起码赵大爹尝之后,很有勇气直接端着碗上郑家门,也不怕东西拿不出手。
廖主任瞧见赵大爹眼睛就是一亮,他不请自来,老实不客气地捞了块厚鸡蛋卷送进嘴里头。
赵大爹侧过碟子正要赶紧跑,生怕这一碟子点心全叫廖主任给吃了。
廖主任却喊住了他人:“老哥哥,有个事情我要跟你说。”
既然没办法在建筑队做活,那就跟着生产队下地去呗。反正杨树湾现在割麦子打麦子用的都是机器,就连运送打下来的麦子跟油菜籽都是走水路,吃不了什么劲,最多就是来来回回多跑几趟。
赵大爹听了廖主任的要求,用伸头看看屋中那个生面孔,立刻点头应下了。
既然这人能走路,那就能做事。油菜割下来怎么脱粒呀?直接放在大防水布上,抬脚上去踩。那晒透了的油菜一踩就爆,一颗颗小小的褐色油菜籽全都跑出来了。
余秋听了他们给老头儿做的工作安排,简直要晕过去。天呐,亏他们想得起来。
她急得不行,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可不合适。我记得这老爷子有日光性皮炎不能晒太阳的。”
谁知道廖主任大手一挥:“我当是什么事情呢?不会戴帽子吗?真正不行再上个口罩不就结了。”
说话的时候,他又拍了拍老头儿的肩膀,积极鼓励:“老哥哥,你就放心吧,在咱们社会主义新中国就没有不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
说着,他还冲人家眨眨眼睛,一派咱们哥俩好的模样。
余秋真是要晕过去,她只能有气无力地强调:“他现在以术后恢复休息为主,千万不能累着。”
“累不到的。”廖主任挥一挥手,严肃地批评余秋,“你这种思想不应该。病人也是劳动者,老是戴着有色眼镜看病人,病人也会不舒服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动起来,生命在于运动。”
余秋的双手捏成了拳头,她在心中咆哮,她早晚有一天得灭了廖主任,否则自己迟早会被这个家伙给害死。
廖主任安排了工作,坐着晚上的船欢欢喜喜地往县城去了。他要好好跟招娣还有宝宝讲讲,他今儿可是做了很大的工作。
余秋一夜辗转反侧,几度想冲去郑家,把那老爷子再偷出来。可是偷出来之后她要把人藏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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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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