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叫照顾上床了,等回过神,小姑娘顿时又羞又气,狠狠地瞪李伟民:“你不要脸,耍流氓!”
李伟民委屈,女同胞实在太难伺候了,要听故事的是她们,现在说他耍流氓的还是她们。
再说他怎么耍流氓了,要论起耍流氓,明明是那位老干部呀。
余秋瞪眼:“别说怪话。”
“什么怪话呀,这压根就不是什么秘密。”李伟民理直气壮,“孙家周围的邻居都知道这事儿。还有人串门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结果就看到床上躺着光膀子的男人。”
陈敏羞得直跺脚:“你还说!”
李伟民越发理直气壮:“他们能做,我还不能说呀。”
余秋倒是见怪不怪,照顾遗孀照顾到床上去的事情多了去,没什么好稀奇。
况且这件事情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会儿就是孙斌夫妻俩走了,留下孙母,也没什么好说的。
倒是李伟明这么一惊一乍的,实在有点儿无聊。
李伟民要跳脚,感觉自己受到了无比的羞辱:“什么叫无关紧要啊?你以为程芬是怎么怀孕的?”
余秋跟陈敏对视一眼,两人直接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可怜李伟明快要被活活怄死了。女同志是故意的吧,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会儿她俩说不想知道。
“行了,也没人塞住你的嘴,要说你就说呗。”侯向群不耐烦地催促,“你80岁的老爷子撒尿,就几滴黄汤,还不停的往外挤?”
李伟民悻悻,感觉自己像是被人耍了一样,说话声音都有气无力了:“你们看过《小二黑结婚》没有?”
陈敏满脸茫然:“看过呀,跟这有什么关系。”
李伟民要跺脚了:“你想想看小芹的娘三仙姑人老珠黄之后是怎么团结青年的?”
陈敏越发茫然:“小芹啊,她有女儿小芹。孙家也有女儿吗?不过他家要团结什么人啊?”
话一落下,小姑娘突然间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是说……”
妈呀,不会吧,实在太可怕了,怎么可以有这种事情?
“就是的。”李伟民盖棺定论,“她女儿早就出嫁了,很少回娘家。这儿媳妇不就相当于女儿了吗?”
陈敏还是没办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颤颤巍巍的:“可是,他妈不知道程芬是怎么怀孕的呀?”
那时候程芬都已经晕过去了,是孙母一直强调她儿子有两年没回家了呀。
如果孙母是王婆,那她为什么要自己戳穿潘金莲跟西门庆的事情啊?
说实在的,他们医生也不可能上门调查人家的家务事,更加不会盯着人家的丈夫行程。孙母完全可以随口撒个谎,把这件事情给圆过去。
陈敏越想越觉得可怕,完全不理解那个婆婆到底在想什么。
李伟民发出怪笑:“那这个事儿只能问她自己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他吃完了一盘子鸡蛋饼,得意洋洋的哼着小曲儿,又去打玉米糊糊。鸡蛋饼是定量的,玉米糊糊却可以吃到饱为止。
陈敏还沉浸在曲折离奇的家庭8点档狗血剧当中无法自拔:“那你说,程芬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侯向群喝了口玉米糊糊,推碗起身,压低声音道:“听说程芬的工作也是那位干部解决的。”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搞得陈敏完全没办法消化。
直到侯向群走了,陈敏还在疑惑:“他们怎么知道这些的呀?别是胡说八道骗咱们的吧。”
“别问了,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有的人就是包打听。”余秋摇摇头,“别管这些了,他们安生出院才是正经。”
何东胜拎着个包裹进食堂,过来推给余秋:“胡奶奶给你的,天冷了,你早晚自己记得加衣服。”
余秋赶紧起身:“奶奶也真是的,还不够忙吗?”
包里头的衣服针脚又细又密,也不知道胡奶奶她们费了多少心思。
何东胜微笑:“你照顾好自己,让她们省心才是正经。吃完饭好好睡一觉,要不就去码头逛逛换换气。今儿可是礼拜天。”
余秋摇摇头:“算了,我不去逛了,省得我直接上了船,就逃回杨树湾了。”
何东胜笑得眉眼弯弯,大白牙跟小酒窝都隐隐若现:“你要回家随时回呀,又没有谁撵着你。”
余秋摇摇头,露出苦笑:“不能回,回去太舒服了,我就不想再出来了。”
何东胜还是笑:“不出来就不出来呗,接着在咱们杨树湾当大夫。放心,杨树湾养的活你。”
余秋继续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不行啊,我答应郭主任了,我要继续在县医院开刀。”
她抬起头来笑,“谁让我是个大夫呢。”
环境越艰难越是要做事,既然她都穿到这儿来了,躲也躲不过,索性迎头而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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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当楷模
余秋吃过早饭, 回妇产科值班室补眠。从前天到现在, 她都没能睡上踏实觉。
陈敏昨晚也没睡饱, 跟着打呵欠躺上了长板凳。
小姑娘满心疑惑:“余秋,你留在县医院开刀不高兴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心事啊。”
杨树湾大队有那么好吗?为啥余秋好像很想回大队似的。
当然, 他们知识青年下山了,的确应该扎根农村,好好在泥巴地里头滚一滚, 全心全意为贫下中农服务。
可是留在县医院开刀, 有什么不好吗?明明这儿吃的好,睡得好, 老师也和气,还能看到各种各样的病人啊。
余秋笑着摸了摸陈敏的脑袋,含糊其词道:“就是因为病人多,所以才害怕。”
医生都是越做胆子越小, 到后面谨慎的甚至会迎来别人的嘲笑,因为手上接触的都是命, 就害怕自己一招不慎, 就耽误了病情。
陈敏非常乐观:“那见多识广啊,看的病人多了, 自然就不会错了。”
余秋摇摇头:“没有不会犯错的医生, 所有的人都会犯错。经验再丰富, 水平再高也还是会犯错。”
陈敏满脸疑惑:“既然这样, 你有什么好害怕的吗?”
余秋只摸揉揉她的小辫子, 没有回答。
其实她害怕的不是在技术上犯错, 这是完全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别说是人了,就是神话故事里头的神仙,也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何况芸芸众生?她完全可以接受自己犯错的事实。
她真正害怕的是自己的选择。这是个向左走向右走,都会通向死胡同的决定。
从安全的角度来讲,她真的不应该答应郭主任留在妇产科开刀,推广妇科肿瘤手术方式,打造现代化的妇产科专业队伍。
因为木仓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这个黑五类分子,很容易沦为众矢之的,然后被拖去当成典型劈斗。
就算她运气好,逃过了这些正治迫害,可大隐隐于市,出风头对她来说也是致命的。她不是李逵而是你鬼呀,一旦被人辨认出真正的身份,等待她的说不定就是牢狱之灾。
她肯定是疯了,她明明知道这些,她居然还想做事,她肯定是脑壳完全坏掉了。因为她居然疯狂地想要借力打力,利用这个荒谬的时代去实现她的目标。
她想提前推广医疗技术,让二十一世纪的先进技术提前面世。
对,她没有多厉害。
一个国产博士,在2019年的三甲教学医院简直烂大街。之所以她能够留在省人医,90%以上的原因是因为她有给力的导师,她的导师是大佬,在科里头有话语权。
可她在这儿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1972年到2019年,47年时间的医学发展,是笔巨大的财富。
这中间跨越的不仅仅是半个世纪,还有在无数人力物力乃至人命堆叠得出的经验与成科研成果。
医学是一门生命的科学,或者残酷点儿讲,它就是在不断的试错当中获得的进步。
海.洛因最早在临床上被用于戒除吗非上瘾。获得诺贝尔奖的前额叶切除术造就了《飞越疯人院》中的悲剧,全世界有几十万人因此受害。更别说造成无数产妇死亡的产褥热是因为当时的医生压根就没有无菌操作观念。
余秋想要推广自己所学所知的一切。这是个荒谬绝伦的痴心妄想,可她就是发疯地想要去做。
当医生最大的好处是时刻都能感受到自我的存在价值,这也是无数医生崩溃之后仍旧坚持干这行的真正原因。
还有什么比推动医学事业发展更能够体现从医者价值的事情呢?
一想到这一点,她就忍不住浑身直打哆嗦。按照蝴蝶效应,穿越者最好保持原状才安全,否则很可能会造成巨大的灾难。
可是余秋不想放弃,她不愿意为了未知的灾难而改变自己的选择。因为她完全可以预想到新技术推广以后可以给人民甚至整个人类带来的福音。
想要实现她的痴人说梦,那就只有利用现在的平台。
医学是等级森严的学科,医院是最讲究排资论辈的地方,除了这样一个疯狂的时代,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容得她一个小赤脚大夫指手画脚肆意妄为。
被称为“母亲的救世主”的匈牙利医生塞梅尔魏斯?伊格纳兹?菲利普不过是提出接生医生应当清洗消毒双手以及手术器械,以此来降低产妇感染死亡率,就被当时的权威与主流思想所排斥,最后甚至精神失常。
他还是医学博士呢,尚且如此。何况是身为小小的初中毕业生赤脚大夫的她。
从这个角度上讲,现在的荒唐,反而是余秋的福音,让她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
县医院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县医院是附近几个县的标杆,只要在县医院顺利推广起来了,其他的县就会有样学样。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火种一旦点燃,便就有希望四下蔓延开来。
余秋觉得自己是个赌徒,为了这么点儿渺然的希望,她就敢去冒险,甚至赌上身家性命,不惜一切地去冒险。
大约人的心中都有点儿浪漫主义英雄情怀,大约她也被这个狂热的时代所感染了,大约她打多了鸡血,所以她才会如此发癫。
陈敏想不到这么复杂的事情,她只乐观地跟余秋规划未来蓝图:“那我们一块好好努力,以后一定会更好的,到时候每个人都能看上病,大家再也不害怕生病的时候找不到医生了。”
她悄悄跟余秋咬耳朵,“你爸爸肯定也很快就能放出来。好人一定不会被冤枉。”
余秋在心中苦笑,那也要他能熬得过牢狱之灾。
对,文格终将会过去,10年冻乱已经走过了6年,她完全可以乐观地畅想未来。
可是美好的未来很可能跟她毫无关系。
她现在做的越多,干得越好,越是被当成标签典型去宣传报道,等待她的命运很可能越是暗淡。
赤脚医生是什么?事实上,了解新中国这段历史的人会发现,赤脚医生跟上山下乡运动一样,与文格并没有必然联系。
但是历史就是这么的荒谬,它们与文格被紧紧地捆绑在一起,涂抹上了浓郁的正治色彩。然后随着文格的结束,它们也会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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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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