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的船与另一艘船相遇,朝那船上一名男子朗声道:“这不是仲信兄吗?”
另一条船上的男子一看那男子,堆笑道:“子良兄!可真是巧了!你怎么会在京都?”
那船头的正是范子良,他少年行走天下,急公尽义,朋友也遍天下。
范子良因笑道:“京都繁华,群英荟萃,我怎么来不得吗?”
那男子笑道:“哪个地方你范子良去不得?想当年便是在丹江口,你七进七出,一群水匪也是奈何你不得。”
“我统共也就去过三回,被你一讲竟是这般了。”范子良一笑说:“相请不如偶遇,我这船上还有几个朋友,仲信兄可愿上来喝一杯?”
那叫仲信的男子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说着,两艘船完全靠近,那仲信的也会些武艺,一跃跳上了船,范子良与他正要进舱,忽听桥上一个清朗的声音说:“这位好汉既有酒喝,可愿请我?”
范子良抬头望去,就见那桥上倚栏一个翩翩美少年,令人见之忘俗,范子良本是豪爽人,笑道:“这位公子若是不弃,也来喝一杯,待我靠岸接你。”
那公子笑道:“那也不必。”
说着,那少年公子吩咐两个小随从两句,跨过了栏杆,他伸开手臂,如一只大鹞鸽一样飞下河面,双手一只用着袖子和一只挥着扇子以劲气击着江面,击着阵阵涟漪。
范子良也是行家,知道她是要消去下坠的力道,但是这江湖上有这样轻身功夫的人实在不多。
又见他一双白靴足尖在河面蜻蜓点水了两下,落上了船来,范子良竟然没有听到声音。
“好功夫!恕在下眼拙,失礼了。在下姓范,名良,字子良,敢问尊驾名讳。”
那少年一展折扇,慵懒一笑:“赵季青,字子净,见到大名鼎鼎的巴山第一刀,幸何如之。”
范子良不禁吃了一惊,他少年成名,在江湖上有这么个称呼,没有想到这人听说过他。
范子良道:“赵兄见笑,虚名不足挂耳。赵兄这身轻身功夫,在下自认不及。”
“赵季青”笑道:“范兄过誉了。”
那叫仲信的男子也揖手道:“见过赵兄,在下卓昱,字仲信。”
原主知道范子良是因他辅助郭延铮的事比较出名,原主一个闺阁内院女子却是不知道卓昱的。
“见过卓兄。”
范子良又邀了两人进舱,却见舱内已有三人,他们见客进来也站了起来,居中一个二十一二岁的男子,眉目如画、鬓如刀裁,也是世间罕有的美男子。
他身穿一身牙色绸袍,蓝发带束发,衣饰并不如何华贵,但是全身纤尘不染,自有一股平常人难及的清贵气质。
这人却不是貌美如花的郭延铮是谁?
而他身边一个年约三十的文士,面容白净,五官清俊,身着戴蓝色直裾绸袍,头戴乌纱巾幞,赵清漪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过,也认出来,正是吴涯。
另一个浓眉大眼的俊朗年轻男子,身穿水色织锦长袍,衣饰倒是最为华贵,赵清漪看他面熟却是不识。
那种女扮男装便认不出同一个人来的,只有电视剧上演的才有。赵清漪扮男子再像,郭延铮不是瞎子,如何认不出来她的脸?郭延铮再惊讶也不叫破,赵清漪当然认出他来,也淡笑不语。
而范子良给他们互相介绍,赵清漪才识得:原来这个不认识的男子竟是姚荣,乃是姚芙之兄,他身上已有举人功名,并不参加今年的秋闱,但是要参加明年的春闱。
赵清漪暗想着,郭延铮这时已经在收拢人才了。
大家分宾主坐下,范子良说起自己近两年多在京都。
卓昱问道:“范兄在京都做何营生?”
就算是江湖大侠也是要吃饭的,范家庄有良田千倾,也是要管理的,而范家族中也不少人。
范子良笑道:“便是借点从前的名头,做些镖局之类的,比不上卓兄呀。”
卓昱竟也是举人,明年正要春闱。
卓昱笑道:“范兄太过自谦了,以你的武艺,便是考个武举,也是轻而易举的。”
范子良笑道:“说起武举,我可不敢托大,我看赵兄年纪轻轻,功夫才是了得。”
赵清漪一展折扇,笑道:“马马虎虎。”
范子良又道:“听赵兄口音也不似京都人。”
古代并不说现代的普通话,赵清漪要不是能接收原主的记忆,只怕无法交流。原主会官话,但她从小长于扬州,她的官话也是有扬州口音的。
赵清漪说:“我是淮南扬州人。”
姚荣奇道:“扬州?在下也是扬州长大的,可真是巧了。”
赵清漪一脸惊喜模样,说:“原来是同乡。”
姚荣说:“我看赵兄谈吐不俗,也是为功名进京的吗?”
赵清漪说:“不瞒诸位,如今在下正在太子詹事府任少詹事……”
“咳……”郭延铮咳了一声,俊脸也涨红。
赵清漪明白他认得她,之后肯定也会和亲信说明,不如她自己说自己是太子的人。
至少范子良这样结交士子时,太子也表现一下存在感,人家好好的干麻无视储君,就要心向诚王呢?
至于摸清她的底细,她也无惧,现在她只一个人,而郭延铮可是带着吴涯、范子良和姚荣,怎么都是他吃亏一些。
他们要谈家国天下大事,诚王要表现贤良,她就当条小泥鳅。现在是正大光明认识了诚王的小班底,以后她厚脸皮就去找他们喝茶聊天,送送礼。诚王多疑,只怕她这个反间计还有奇效,最终诚王也无法信任他的左膀右臂。
没有臂膀的诚王,那就是死狗,随便打了。
自己真的好坏呀~~
吴涯此时还不知赵季青的真实身份,但见郭延铮的态度怕是认识的,目光深沉了一分。
卓昱惊道:“赵兄如此年轻,居然已经高居少詹事之职了?”
赵清漪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任人为才,又不看年龄。如果要凭年龄用人,那不是满朝文武走路都走不动了,还谈何效忠王事?”
卓昱自己年轻,当然站在年轻人的立场上,觉得倒也有理。
吴涯忽道:“赵兄定然是才干卓著了,这才得到重用。”
赵清漪说:“马马虎虎,我瞧吴先生也非池中之物,若是有意谋份差事,我也可以给殿下引荐。”
吴涯说:“我无意于功名利禄,多谢阁下美意了。”
第469章 赵大神棍
赵清漪道:“这功名二字,一万个人有一万种看法。求财者,千里为官只为财;求名者,便在朝堂君前惺惺作态,背后得意洋洋,那也是不少的;求荣者,便是要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痛快;求胜者,便是要一展平生抱负,不断地胜自己;为侠者,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官不过手段;下棋者,江山不过棋盘耳。我观吴兄之面相,绝非求财、求名、求荣者,若能为殿下效力,岂非各取所需?”
吴涯不禁心下讶异,他城府甚深,暗想:他并没有如何表现自己,这少年怎么就攀着他说事?他这么为太子招揽自己,诚王听了如何想呢?
姚荣虽然听他说得有趣,却是不信他有这个真本事,而他自恃文武双全,对着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少年居然官居詹事府少詹事,他更不服气。姚荣见郭延铮没有出言否认,加上这天子脚下冒充官员也不是这么随便的,所以还真信了赵季青是什么少詹事。
姚荣笑道:“赵兄还会相面呢?”
赵清漪说:“相面、占卜、测字,略懂一二。”
姚荣道:“你看我面相如何?”
赵清漪凝目瞧他一会儿,说:“姚兄命宫宽大丰盈,富贵中人也;日月角丰隆,父母之泽不浅;然而命宫微显青色、带纹。只怕会得意而忘形,恐怕难得善终。”
郭延铮、吴涯、范子良、卓昱都不禁脸色微变,范子良暗道:这少年也太过无理,只怕是自己少年得志不将人放在眼里。姚荣仍是二品大员之子,其父官位可是比詹事府的少詹事的官位要高得多,詹事府到底是太子班底,和地方实权大吏不同。
范子良打圆场,笑道:“相面占卜,江湖术士之技,多有上不得台面的,赵兄如此人物,怎么还钻研此道呢?”
这意思就是说他算得不准,但是姚荣自有好胜气性,就想揭他底说:“你相面准不准且先不说,你会测字,你且再帮我测个字。”
赵清漪一脸高深莫测,摇着折扇,点头道:“行,什么字?想问什么?”
姚荣拿手指蘸了酒,在桌上写下一个“荣”字,说:“就测我的这个‘荣’字,测前程。”
赵清漪收了折扇,在手中轻敲,说:“前程者,未来也。蔓草生于屋檐之上,虽暂攀高门,却是离了根基,未来不过昙花一现;良木生于堂内,虽免于风雨摧残,却是被一小屋框死,犹如青蛙坐于井内不见天地之大。蔓草岂能离地择檐而生?良木如何长于屋檐之内?此字测前程,先甜后苦,不是正合你的面相吗?”
姚荣就算不信命,却也是吃了一惊,心中盘算起来。
吴涯目露精光,此人少年得志,听范子良所言武艺高强,当真是有些才能不成?
郭延铮更是五味陈杂,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她是曾经在江南和自己有过诗词往来的女子,他曾为她动过心。
原想她只是个美貌闺秀,没有想到此人深藏不露,武艺高强,进了东宫也是得太子宠爱。
此时她忽然女扮男装出现,在他的门客和一个小舅兄面前出现,有些捣乱的意味,难道是太子怀疑他,派她来查他?
不至于,要派哪有派自己的良媛的?
或者她是故意的?当初他给她的诗文也有暗示情意的,她是因为前事怨他吗?
郭延铮心头一热,终又无奈。
郭延铮不说话,吴涯又不太信邪,说:“我也测一个字,可否?”
赵清漪笑道:“什么字?求什么?”
吴涯淡笑:“我若不告知兄台吾所求,可否?”
赵清漪挑了挑俊眉,说:“在下勉力一试。”
吴涯也用手指蘸了酒,在桌上写下一个“道”字。
吴涯也一派神棍之笑,说:“道可道,非常道。世间万物均有道,吾之道,不可道。赵兄可否断出吾之道。”
道可道,非常道。就是说道若是可以言说,就不是永恒常在之道。反正道是玄之又玄,难以描述的。
赵清漪想了想,风流一笑,说:“我且试试,准或不准,你心中自知,不可道也。”
吴涯倒有几分知己之感,点头赞道:“妙哉,请!”
赵清漪折扇轻轻敲着桌子,那轻轻的冬冬之声像是击在在场人的心里,终于在众人提着心时,她浅浅一笑,说:“道,从首,为天;从足,为动。是以,道则为‘天行’也。
随之卦象也成,‘天’为乾卦,‘动’为震卦,合之为天雷无妄卦。
《易无妄》云:‘无妄,元亨利贞。’《礼记中庸》云:‘诚者,天之道也’。
何为‘诚’?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天理之本然也。
无妄之意,是为‘无差错’,换言之,道法自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吴兄所求者,若有违天理本然之道而强求,只怕难遂所愿。
妄者,从亡从女,古时意为掠夺女子,是为不法,无妄者,是为守法。
法者,天道也。是以又是让吴兄不可违逆天道。如此‘无妄’又回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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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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