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这一批人带出长安,不知省了多少人头痛烦脑的事,都要暗中松一口气。
“殿下。”尤钧板正一张脸,刘元道:“尤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我的弟子不是好当的。”尤钧认真地告诉刘元,倒在刘元的预料之中,轻轻一笑,“我知道,并未让你收徒,但是即为上官下吏,难道不需要告诉他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询问得十分客气,而且……
“我不会逼迫先生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不管什么时候都算数,明日过后若是你还是一样的想法,我绝不会让他们与先生讨教半分。”
虽不为徒,总是要教着做事,如果尤钧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刘元还怕尤钧不经意的错教了什么把人给教废了,到时候别说多几个人帮忙了,完全是多几个人帮倒忙。
尤钧听着刘元郑重的承诺,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强迫人的意思,这就好!
倒是刘元看到尤钧松一口气的样子,再次意识到知识在这个年代意味着什么,所以当初她能得萧何和曹参收为徒弟真是莫大的荣幸。
当然,一个尤钧都如此护着自己的知识,落在旁人那里,刘元可以想像贵族们又是如何护着自己那点事,说来说去还不是怕旁人比自己读的书多,比自己更厉害,从此再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殿下。”思绪百转,即知前行不易,刘元却没有后退的资格,她这一进堂即被人恭敬地相迎,正堂内的宴席满满坐的都是人,刘元走进来众人都瞧到了,立刻朝着刘元作见礼。
刘元被一唤回了神,“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坐吧。”
首座即是刘元的,没哪一个敢跟刘元来抢,不过看着男女分席的,女的人口是有些少,而男的也确实太多。
神情一敛却也很快收起来,刘元入座端起酒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一杯敬诸位远来之客,不过往后我们都是自己人,饮了这杯酒莫再拿自己当客人。”
前面的话已经叫人端起了酒杯,再听着刘元后面的话,他们都笑出声来。
“殿下放心,保证不会。”总有脑子灵活胆子也够大的,出门的时候家里人已经跟他们说过他们跟着刘元到北地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刘元显然就打算用起他们来。想要出人头地靠自己本事,岂有不欢喜的道理。
刘元举着杯道:“干这一杯。”
酒杯在手,刘元先一饮而尽,其他人也是纷纷有样学样,与刘元一饮而尽。
“另外既然进了北地,今天不说正事,你们且吃着且喝着,且玩着,从明天开始我会让人带你们去熟悉北地,还有北地都是由谁来管事,谁来领军。”刘元有言在先,今天就不说正事了,让他们再放松放松,有什么话等明天过后再说。
“殿下真是通情达理,谢殿下。”一群人听到刘元体贴的话,笑着奉承刘元,刘元指着他们道:“一群机灵鬼。”
“哈哈哈,殿下过誉,殿下过誉了。”不是真谦虚也得装着谦虚。
偌大的公主府啊,难得的热闹,贵族们都知道刘元设宴为随她而来的人接风洗尘,可是他们都想明天,刘元究竟是为了什么急着明天就要见他们?
想到他们收到的消息,刘元虽说回长安才短短不到十日却闹得沸沸扬扬的琼容纸,若不是那日飞纸飘洒了整个长安城,他们手里未必能拿到一张那样的纸。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中读书人并不少,最是明白这纸的意义。
轻如羽毛,用起来比竹简方便许多,而且笔间落墨,黑白分明,看得更是清晰,不少人已经恨不得立刻冲到刘元的面前问一问刘元琼容纸售价几何。
可惜长安传来的消息啊,求见刘元的所有贵族帖子都被刘元给烧了。刘元还放出话去,没事的时候不把刘元放在眼里,想从她刘元手里求得好处了便急急寻到刘元头上,巴不得刘元立刻来见他们?可是刘元是他们想见就见,想不见就不见的?
得,刘元记仇啊,若是换了是他们面临刘元同样的事,被人同样的对待,只怕他们会比刘元更记仇。
虽则眼下被如此对待的是他们,他们心里也生气,可惜有求于刘元,还是极大的事,再气他们也只能气在心里,万万是不敢显露出半分来。
眼下他们不能确定刘元召集他们是不是要说纸的事,但既然他们还有机会见一见刘元,比起长安的贵族来不知好了多少,他们定是要好好把握的。
故而一大早,不少人都提前出的门,就为了赶在刘元规定的时辰前抵达的公主府。
刘元既有吩咐自有人引着他们进来,公主府里进来过的也没有几个,一路行来看到府中侍从也罢,侍女也好都低头安分的行过,看得出来刘元的规矩极重。
贵族们进来的时间相差无几,也是他们早约好的,故而时辰还没到,公主府的正堂已经汇集满人。
刘元听到来报说人都已经到齐,孟非正忙活招呼人,尤钧和徐庄也早到候着,刘元换上一身正装,转过头,瞧着一旁立着的人都倒抽一口气。
“不错,还是能唬人的。”刘元见着她们的反应倒是肯定了自己这身装扮还成,能唬着人。
话毕即往外走去,一心和阿花都跟着,到正堂的时候琼容也到了,刘元作见礼,琼容道:“不必多礼,进去吧。”
刘元也不赘言,抬脚往里去,里面满堂的人都在等着刘元,听到动静即回头看了过去,见着刘元行来都连忙见礼,“殿下。”
“诸位不必多礼,没想到诸位那么准时,都请坐吧。”刘元请他们都坐下,眼下离得巳时还早着,刘元夸赞一句,一群人且当作自己什么都没听懂,只管落坐。
座位有序,刘元自是首坐的。而且刘元此时一身墨色绣着金边的服饰,乍然一看皮颇似朝服,仔细一看才看清这绝不是朝服,却也是符合刘元的品阶可穿的衣服,款式倒是比朝服方便。
“这一份是我从长安带回来的诏书,诸位先看一眼。”刘元笑笑将怀里的诏书递出来,琼容等知道内情的并无异色,倒是贵族们明白这是重头戏来了,刘元果然有事等着他们。
“多谢殿下。”从刘元的手里接过刘元递过来的诏书,姬淮是第一个看的人,只是一打开看到上面的内容,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众人一看他的表情便知是好事,要不是好事姬淮能那么高兴!
“汜侯看完了吗?看完给我们瞧瞧。”急切的想知道是什么事让姬淮那么高兴,虽然心里也有猜测,因为没能看到想要亲眼确定一下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姬淮看清楚了,他才一抬头都没等他说话已经有人直接抢走,争相凑过来顾不上形象地盯着诏书想要看清楚。
“汜侯,元可是说到做到?”刘元冲着姬淮问一句,当初他们说好的名单眼下全都诏书下发给了他们官位。
“自然,自然。”其实那么多的名单他们以为能达到一半就不错了,结果没想到刘元竟然让刘邦全批了。
刘元深得刘邦的心还真是名不虚传。想来也是,刘元一心一意都为刘邦也为大汉的江山着想,刘邦岂会舍不得给刘元一定的权利。
想明白了这一点,姬淮冲着刘元笑得更真诚,刘元也不吝啬给他们一个笑容,“很好,当日我答应你们的我都做到了,而为大汉的官吏,尽为臣之责,你们总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笑眯眯地问来,引得他们都看向刘元,哪怕他们的手里还传着诏书在看,但是看到身边的人都是那样的动静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想弄明白怎么回事,怎么都看着刘元不动了。
“为官者为民谋福,为大汉谋福,前车之鉴,诸位最好都告诉他们。我会不定时抽查,诸位,若是这名单上的人不自觉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诸位可是清楚得很?”
刘元目光尽是凌厉地扫过他们,让他们都听清楚了,别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
“当然,当然。”刘元用事实告诉他们,她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既然她能从刘邦手里为他们要来官位,同样她也可以让把他们的官职除了。
“多谢殿下。”姬淮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还是第一个与刘元作一揖,毕竟桩交易其实算是刘元和他接上头来的,刘元眼下做到了她答应要做的事,接下来到谁该做什么,大家都要心里有数,别装傻。
刘元道:“不必谢我,大家各取所取,这一个谢字也没有几分真心。而我今日请诸侯来也是想与诸位再谈一桩交易,想看看诸位有没有这个心再跟我合作一次。”
一向说话直接的人到了如今也是一样的,刘元话锋一转便要说到今日让他们来这里最重要的原因,一个个都看向刘元,“愿听殿下所言。”
有好处岂能不愿意听,刘元岂不知他们的言外之意,只站了起来,伸手问那拿着诏书的人,那人连忙将诏书与刘元送上来,刘元握在手里。
“想必诸位都听说了琼容纸,也都已经见过。”应着刘元的话,已经有人将纸拿了上来。
“诸位看到的不知是转了多少人的手,这是我家先生研究出来的东西,旁人想要不得,我想要多少却是有多少,先让诸位看一看,看好了我们再说事。”
席寒已经领着人纸各给了人一张,一个个瞧着之前已经听说也见过却并不多的纸,眼下握在手里,一大张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好看,半点瑕疵都没有,引得他们不禁赞叹。
“这就是琼容纸啊,果然洁白如雪,当世仅有。”
“正是正是,殿下能否赐下笔墨让我们试试。”各家到手传说的纸并不多,想要拿来试手都舍不得。
“与诸位拿笔墨来。”刘元十分大方,不就是想写字,就让他们写,写个够。
公主府的人立刻就去安排,刘元笑意更深,各人都拿着到手的纸啊,面对送上来的笔墨,没能忍住地沾笔落下,都是从小练字的人,笔握在手里,落在纸上,看着并没有晕开的字,不禁想要写得更多,更多。
“琼容纸,诸位觉得可好用?”刘元含笑温和地询问。
正写着字的人连头都没抬却是连声地道:“好,再好不过,极好!”
同意这番话的人可少,刘元道:“诸位想要琼容纸吗?”
靠,都不用他们问刘元已经开口询问他们想不想要,惊喜来得太快,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心都要跳出来了。
“可,可以吗?”刘元到现在的表现都证明刘元不会让人凭白占了便宜,她把好处放出来,恰恰也是他们想要的,刘元一定是有所图的,虽然他们惊喜不假,但他们更清楚要问明白刘元究竟要什么。
“可以。”刘元十分肯定地告诉他们,可以。
“不知殿下方才说的交易,我们是要用什么来换?”得了刘元肯定的答案,他们第一时间就是立刻问起刘元究竟想从他们这里得到什么。
刘元道:“这里是西秦故地,从前对六国来说秦国是虎狼之邦,秦人是蛮夷之人。六国出过无数大家,独独秦国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过一位大家,秦纵然一统六国却也照样被六国的饱学之士所不耻。秦人难道不曾想过要争一口气,向他们证明你们并不比他们任何一国差?”
提起从前的往事,他们其实都挺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刘元提起时让他们不知如何反应才是。
“你们都不傻,应该知道琼容纸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从此以后竹简必为纸而代之,比起竹简的厚重,纸这样轻薄易携,你们难道不会更加喜欢?”
刘元什么都不说,只说重量,这样随手就能揣在怀里,就能拿在身上,就算想要搬家,想要把所有的书都带走也不会像从前那样麻烦。
他们当然清楚刘元说的是事实,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急想从刘元的嘴里要一句准话,只为让自己从中得到更多的利益。
“制纸之法我可以给你们。”刘元引诱人的话已经说了一半,这会儿更是将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让他们看得一清楚二楚,知道刘元究竟是有多大方。
“殿下,殿下说的都是真的?”刘元刚刚说要跟他们交易,他们还以为刘元只是会把做好的纸给他们而已。制纸之法刘元都愿意交出来,这是何等让他们惊喜的事。
刘元摊手道:“到今日刘元曾骗过诸位?”
说杀人说放人,说要许官,说不追究,刘元是哪一样没有做到?
实在是刘元放出来的消息太惊喜了,而且如此轻易,总让他们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所以他们才会追问多几句,也是不想白高兴一场。
“制纸之法我可以给你们,但是却要以此换你们各家的藏书。”刘元底牌已经亮了出来,接下来就是她的要求,她对他们的要求。
“殿下。”刘元狮子大开口啊,听着所有人的心都一颤,齐齐地唤了刘元一声,刘元却摇头不以为然地道:“诸位以为我要诸位手中的藏书是为了自己。诸位给我的藏书,从今往后诸位都可以查阅,刘元只不过是想合旧西秦之力,开一个文化之源。”
所谓文化之源啊,本来还不太高兴的贵族们怔怔地看向刘元,难以想像刘元竟然想得那么长远,远得让他们只能仰望。
刘元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六国的人多是瞧不上秦人,因为秦国出过有为的帝王,丞相,商人,独独没有像孔孟那样的文学大家。在他们的心里秦人就是粗鲁之人,他们不相信秦人知书达理。你们不想扬眉吐气,不想证明自己会比他们更厉害?”
落于心间的指问,刘元不相信他们当真一点想法都没有,也不相信他们丝毫想要成就才名的心思都没有。
“各家固步自封只会让你们止步不前,天下书籍皆知多藏于你们贵族之手,只有少部份于新兴的士族手里。说来贵族与士族本是一脉相承,但是爵位传承落不到他们头上,他们就成了你们舍弃的人。”
“可是看看眼下大汉的朝廷,年高权重者是你们贵族?”刘元并不避讳地问起他们,引得他们沉思。
“一个王朝的兴也罢,亡也罢,人才是关键,为人可成大业者必以大才而用之。无才纵有国而难立,这也是为什么你们敢自恃有才不将我刘氏放在眼里,不将我刘元放在眼里的原因。”
道破他们的骄傲从何而来,也告诉他们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愿意站在这里跟他们商量。只为形成统一战线。
“你们的骄傲我一清二楚,你们的自恃我也一清二楚。可是你们有才,朝廷用之,这原本就是互利的事,你们想要以此抬高身价,你们确定这世上当真除了你们再也没有旁的有本事的人?士族的存在没有让你们有丝毫的危机感?”
他们这些人的想法刘元并不难猜到,她问得直白,也是想要他们想得明白。
“各家藏书一同拿出来,有利也会有弊,你们给出多少就会收获多少,没有人会是例外。我想要将西秦旧地变成大汉一处文化的源头,我想让大汉将来的臣子,那些有能有才的人都骄傲地道一句,多亏云中的藏书让他们学到那么多的知识,能够做出这样诸多利国利民之事。”
“你们不想吗?你们不愿意你们的家人,你们的后代因为从书中得到的知识而获得更多的功名利禄,名垂青史?”
他们会想,他们这一生都想,也都盼着会有这样的一天,为此他们可以付出一切。
“拿出你们的藏书,我会将琼容纸的制作方子给到你们,有了纸,你们就可以获利,毕竟我只将方子给了你们,大汉那么多的人,你们要怎么去卖,又要怎么样让他们愿意给你们想要的利,你们都可以随意。”
刘元提醒他们不要忘了天下贵族是那样的多,他们只是诸多贵族中的小部份。
“殿下的意思,制纸之法只会给我们,再由我们去与旁人交易?”刘元虽说胃口挺大,竟然一口气想要他们的藏书,要知道藏书越多越能证明一个家族的地位,那都是门面。
一般的人都将自家的藏书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人拿了去,结果现在好了,刘元直接提出要他们拿书来换制纸之法。
这样纸,比他们从前拿到,看到,用过的都不知好上多少,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要改进纸,但一直不得其法,最终还是只能用竹简。
可是刘元虽然要价高,但刘元为他们描绘出来的前途,那些希望也是让他们动心的,从刘元那里虽然损失得有些大,他们何尝不能从旁人手里得到更多好处?
“你们与其他贵族的交易不如名正言顺的说来,我可以保证他们只能公平地跟你们交易,任何人,任何家族胆敢用任何龌龊的办法逼得你们不得不交出琼容纸的制作之法,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这句话会一直都作数。”
听到刘元的昭示他们自是心惊不已,但那何尝不是对他们的保驾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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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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