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笑道:“您不能这么想。国跟家的道理是一样的,孩子们都希望家好,这留守在家里的是为了家,这漂泊在外的,也能为这个家奔忙。”
“说得好!说得好!”老爷子当场眼泪就掉下来了,“走的再远,心里放不下的都是家。”
林雨桐跟李琉璃在另一边说话。李琉璃眼泪停不下,“以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林雨桐赶紧转移话题,看了一圈却问道:“你们这是转道去香江,怎么不见那位上官跟着你们一起走。”
李琉璃哼了一声,“拿乔!不愿意!觉得一个人在香江人生地不熟的,没办法带着孩子生活。要跟去美国,还要把她父母连同七大姑八大姨都带上。我们家那位恼了,只把去香港的票给了她了。也给她在银行开了户头,告诉她每月会给她足够的生活费。但是她不依,今天没来,大概是真不打算来了。”
这可真是能作!
说着话,就该登船了。挥手作别,再相见,估计得半个世纪吧。
“保重!”
这是唯一能说的话了。
送走他们,林雨桐和四爷沿着街道慢慢的走了一段。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几岁的报童拿着报纸,在手里挥舞着,到了两人跟前,将报纸往前一送:“先生,买一份报纸吧。”
这些孩子也不容易,当天的报纸卖不完,退还给报社的话,是会赔一些钱的。
林雨桐拿了一毛,只要了一份报纸,两人拿着溜达着往回走。
四爷边走边看报纸,不知道看到什么,就皱眉将报纸递给林雨桐。
林雨桐接过来,打眼一看,鲜明的几个字马上就眼入眼帘——攘外先要安内!
庐山的军事会议上,姜正式的宣布了这一国策。
回到家里,就见憨崽坐卧不宁,想来报纸上的事情他已经看到了。这样的国策一出来,如今他们在沪上活动,就意味着有更大的风险。
林雨桐拉着憨崽进了屋里,朝铺子的方向指了指,“已经被人盯上了。所以,天塌下来,你都不能失态!明白吗?”
“明白!我明白!”憨崽有些瓮声瓮气,“就是有点为宋叔担心。”
过了半个月,天越发的热起来,在屋里里待着,得拿着扇子扇风了。林雨桐午睡起来,顺手从旁边将报纸拎起来扇了两下,一眼瞥见的却是报纸上写着姜为剿总司令。
这应该是第四次围剿开始了。
她将报纸扔下,嘴里骂了一声。
六十多万人马,要是全都开赴辽东该多好!tmd!
正烦躁不安,听见楼下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是四爷的呵斥声:“叫你买个东西,去了这半天。你路上少东张西望,早就回来了。至于赶的这么急切吗?”
林雨桐一听,马上就急着往楼下跑。四爷不会这么训斥人,尤其是训斥憨崽。他这么做,只能是替憨崽的行为做掩饰。而憨崽急成这样,八成是出事了。
“对不起!先生。”憨崽赶紧道,“我不是有意的,是碰上一个倭国浪人……”
铺子里的小杨隐隐约约的听着,然后一一记下来。
“行了!”林雨桐接话,“他这不是赶回来了。”说完又安抚憨崽,“天太热了,人难免急躁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不会!”憨崽说着,就看向铺子,然后给两人使眼色。
进了书房,他这才道:“快走吧!这里不能住了!宋叔被抓了。要是他扛不住,说了不该说的,那可就危险了。”
宋凯文被抓了!
两人对视一眼,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外面响起敲门声。
四爷道:“一切先照常,别慌里慌张的。既然被盯上了,也不是那么轻易的想走就走的了的。去开门吧。”
“可是……”憨崽抹了一把汗,还想说话,林雨桐直接打断了他,“快去!”
“是!”憨崽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在门边的水龙头边洗了一把脸,撩起褂子随便一抹,这才去开门。
却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洋装裙子的女人。
憨崽笑了笑:“小姐找谁?”
“我找林大夫。”这人打量了憨崽一眼,这才道。
“林大夫?”憨崽好似愣了一下,之后才恍然道,“原来是找我家太太呀。你稍等一下,我进去通报。”
林雨桐听了憨崽的描述,心里就咯噔一下,转脸看向四爷:“这个女人,可能就是徐丽华。”
“徐丽华是什么人?”憨崽不由的问了一声。
林雨桐不瞒他:“可能跟……”她指了指铺子的方向,“跟里面的人是一样的。”
“啊?”憨崽的面色都变了。
四爷拍了拍憨崽:“别慌。去开门将人请进来吧。”
憨崽揉揉脸,再去出去:“小姐请进。”
林雨桐站在院子里迎接,看见徐丽华就笑道:“原来是徐记者。真是有失远迎了。到底是做记者的,嗅觉就是灵敏,连这样的犄角旮旯都能找到。真是叫人不服不行。”
徐丽华快走两步:“林大夫,你这是骂我呢吧?”
“岂敢?岂敢!”林雨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里面说话。”
四爷去了书房,将客厅给让出来。
客厅里的沙发是陈向东叫人送来了。反正陈家宅子里的很多家具都用不上了。这会子看上去也颇为气派。
“喝茶还是喝咖啡?”林雨桐指了指咖啡机,“陈太太送的,我还没用过。要不来一杯?”
徐丽华连连摆手:“太热了,不折腾了。”
林雨桐又马上叫憨崽,“去小杨那里,买个西瓜回来,挑个熟透的。”十分热情的样子。
徐丽华的眼睛眯了眯,她是真那不准这位的立场。说她姓共,看着也不像,“别忙活了,林大夫!是这样的,我那边有个特殊的病人,想叫您去瞧瞧。您看现在能不能去?”
“病人?什么病?如今在哪里?”林雨桐将手里的空杯子放下,急忙问了一声。
徐丽华笑了笑:“这个病人特殊就特殊在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说着,就看着林雨桐的眼睛道,“监狱!这个地方够特殊吧。”
林雨桐心里一跳,宋凯文刚被捕,她就上门,还要叫自己去监狱出诊。为的什么,几乎都不用猜测了。她面上没有惶恐,只露出几分不解来:“监狱?是狱警还是犯人?”
徐丽华收回视线,反问道:“有区别吗?”
“有!”林雨桐直起身子,“若是狱警,能劳动徐记者,那这应该是个当官的。我这准备的药不光得对症,还得贵!只有贵,才配得上人家的身份。但若是犯人,只要能治病的,怎么便宜怎么来。只有价位公道,病人才能得到治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徐丽华挑眉,又被噎了一下。这理是这么个理,但是为什么总叫人觉得有几分讽刺呢。
“你等等,我收拾了东西就跟你去。”林雨桐不用她回答,就转身就收拾医药箱了。
四爷从书房里出来,白衬衫将袖子卷到手肘上,黑色的西裤也显得笔挺,他手里拿着一顶帽子不停的扇着风,“箱子给我,我给你背着。”说着,就看向徐丽华,“徐记者,不介意我跟着吧。内子去那样的地方,我实在是不放心。”
“当然!”徐丽华多看了四爷几眼,“当然可以跟着。”
憨崽抱着西瓜进来,四爷接过来,将之前在书房写好的字条悄悄塞给他,然后才将西瓜上下掂了掂:“这西瓜还行!你把它泡在桶里,多换几次水,我们晚上回来吃。”
“知道了,先生。”憨崽不动声色的捏好纸条,就将出去的路让开了。
第722章 民国旧影(9)三合一
林雨桐的医药箱,不是西医那种带着红十字的急救箱,而是中医大夫用的木头箱子。四爷帮林雨桐提着箱子,跟着徐丽华就往外走。
拐过弯小杨还跟林雨桐和四爷打了个招呼:“房东先生和太太要出门啊!憨崽刚从这里买了西瓜,看来要便宜他一个人了。”
林雨桐摆摆手:“不能便宜了他,晚上我们就回来。”说着,还朝店里瞧了瞧,“怎么没看见春姐?”
小杨尴尬的笑笑:“房东太太就爱取笑人。”
林雨桐呵呵一笑,脚下不停:“还不好意思了。”
徐丽华就朝小杨看了一样,转脸问林雨桐:“林大夫可真是平易近人,没有架子。我来请您,原以为要费些周折的。”
林雨桐如何听不出这里面试探的意思。她过来一请,自己就跟着去,她就带了疑心,觉得自己是心虚所以不敢不跟她走。可要是自己扛着不去,她又得觉得自己是知道被抓住把柄了,心里胆怯。这跟疑邻盗斧的道理是一样的。按照有罪的推论,自己怎么做,她都觉得有问题。林雨桐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徐记者更信西医,早把中医这点老规矩给忘干净了吧。”
徐丽华愣了愣,才要说话,见已经到了巷子口。车就停在路边,她先去将车门打开,请林雨桐和四爷坐到后座,她自己则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关好车门,示意司机开车。之后才扭头问林雨桐:“我十二岁就去了美国,对这些东西还真是知道的不多。愿闻其详!”这夫妻的态度十分奇怪,今儿她倒要听听她会怎么说?
林雨桐往后一靠,将车窗上挂着的帘子拉开,好叫四爷能看着两边的街景,好歹能判断出此行的目的地。她的动作漫不经心,徐丽华也没怎么在意。只被林雨桐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咱们古代的中医大夫,其实就是一种在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氛围中成长的自由职业者。他们浪迹江湖,四海为家,流动性大,而且飘泊不定。这样的谋生方式和职业特点造就了跟他们对病患的一些特殊的态度和心理,慢慢的就成为了一种职业习惯。你想啊,这流落江湖,有时候就跟那打把势卖艺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卖的治病的手艺。一串摇铃,就能走街串巷。靠着这个,就能混一碗饭吃。所以,他们自然就将病家看成是自己的衣食父母,由衷地尊重关爱病家。中医大夫的好坏,没有什么硬指标,真正的名医神医,都是无数的好口碑造就的。因此,他们对病患的态度更加谦卑,也更加的负责任,生怕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砸了饭碗。甚至还生怕自己这种“乞食人间”的身份遭人白眼与冷遇,所以,每当看到富贵人家又不免油然而生相形见拙、自惭形秽的卑微感。”
“卑微感?”徐丽华朝林雨一笑,“您不会觉得我叫您有了相形见绌的感觉吧。”
林雨桐也跟着呵呵一笑:“我打小跟着师傅在江湖上流落,早就习惯了你们这种求医的态度。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们也不过是行医的。仅此而已!”
既然找来了,这些人就不会没查过自己。自己是不是美国回来的,出入境记录很好查!肯定是没有,才叫他们心里越发的怀疑。所以,林雨桐根本就不用人问,自己先坦然的将底子给亮出来了。
徐丽华眼睛微微一眯:“林大夫不是美国回来的?”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林雨桐奇怪的看了徐丽华一眼:“我跟徐记者说过我是美国回来的吗?”
没有!
“也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徐丽华说着,就看向四爷,“不知道尹先生留洋回来,怎么会跟林大夫走在一起?”
四爷皱眉:“你这是采访还是盘问?”
“采访如何?盘问又如何?”徐丽华挑起眉头,歪着头问了一声。
四爷掏出帕子给林雨桐擦汗,头都不抬的道:“要是采访……我们拒绝。我们有拒绝的权力;要是盘问……徐记者恐怕还没有这样的权力。”
徐丽华又被噎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好。林雨桐见她要说话,就直接道:“徐记者,我是平易近人,但要是求医者都是你这个态度,那么就请停车吧。我不去了!”
“不去?”徐丽华嘴角勾了勾,呵呵笑了一声,却转过脸只看着前面,没有再说话。
开车的司机回过头来冷冷的看了林雨桐一眼,也没有说话。
车里一下子就安静了起来。
林雨桐和四爷交换了一下眼神,还真是来者不善。
因为自己提供的治疗疫病的方子叫他们知道了这个方子的大致来源方向,又因为阵地上救了他们的人,露了医术,这才将怀疑的视线引到了自己身上。
林雨桐心里苦笑,是自己关心疫病错了还是救治伤兵错了?都没错!可如今这样的处境又怎么说呢。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半个小时后,车就停在黑色的大门前。一下车,看着那高高的围墙,这就是监狱了。
门口两个站岗的对着徐丽华敬礼,徐丽华也没去管,伸手拉开车门:“林大夫,尹先生,请吧。”
林雨桐从车上下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徐丽华一眼:“徐记者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说着话,监狱的铁门就打开了,四爷拉着林雨桐的手:“哪里都去过了,就这地方真没来过。”
第6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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