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廷在门口停住脚步,回首望了宋吟晚一眼,直把她看得一头雾水。
枕月瞧见了却痴笑,“眠春姐姐原还担心呢,眼下瞧,小姐和姑爷相处得挺好的。”
“……要你们瞎操心。”宋吟晚笑骂了声。
宋吟晚洗漱完,就着勺儿舀鲜虾馄饨。一面想着自己的处境,及方才和四叔的对话,眼下还真说不上是好是坏,但四叔若一直能像这般正常那就是好的。
至于前几日的反复无常,许真是病糊涂了的。
等眠春进来,宋吟晚便岔了心神,“我让你找人打听的事如何了?”
“人叫乔家的二姑娘给扣下了,王家的上将军府去闹了,后不知怎么给摆平的,那王李氏带着女儿回了家没再折腾,人也没见放回去。”
宋吟晚点了点头,那王李氏一家子自三年前从岭南老家搬到汴京,指着王姨娘家私下里接济帮衬,却处处拿捏充大,合该好好醒醒了。
这事乔平暄既已上手,就要好办多。放钱的,官办的有交子务,私下营生的是交引铺。以王传甫的德行交点三教九流的朋友,走的多半是私营。满汴京城里,做这买卖的就洪陈两家,而捅到了封鹤廷那,多半不是个规矩人。
“让人备马车,我要出门。”
“是。”
——
宋吟晚坐的马车摘了侯府的标志,看不出门道,先是去了洪家的交引铺子,但洪迈并不在那坐镇。
而他出入的场所多是勾栏瓦舍,宋吟晚要去还得思量几许。眼看着日正午时,眠春想劝人回去用饭。
反倒给了宋吟晚灵感,“去丰乐楼。”
“小姐何不让人寻妥了再见,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时不待人。”
宋吟晚能想到丰乐楼,是听了洪迈此人骄奢淫逸的传闻。那丰乐楼是淮泱畔最出名的酒楼,登楼可俯瞰湖景,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最是华贵。
白日里的丰乐楼,不及它的夜色美,但也另有风情。
宋吟晚戴着帷帽随伙计上了三楼,选了视野最好的雅间。眠春摸了一锭银子予那伙计,“泡壶好茶,上你们楼里最好吃最有名气的菜。”
伙计捧着那一锭银子乐开了花,连连应是,不敢怠慢。
不多时,便端上来一盆堆满白雪的大冰盆,里头是用银酒樽盛了如酥般洁白的梅子酒。
梅花是寒冬腊月里,此时正值盛夏,却在酒中呈现怒放的姿态。不单单是色美,而是打从心底里延伸出一股沁爽凉意,鼻息间也满是梅花寒香。
“楼里酿的新酒,夫人请慢用。”
宋吟晚尝了一口,米酿的清酒,回味为甘,清冽消暑,让人欲罢不能。这是她从前都不能尝的滋味,一时贪了新鲜。
然一杯酒还没见底,便教外面吵嚷的声音败了兴头。
“爷要来,什么时候没有座儿。你只管说,那是爷包下的场,回头我付双倍银钱!”
“洪爷,今儿真不是小的故意拦您,而是里面的也是个有排面的,不好赶客啊!”伙计刚拿了人一锭银子,知道是个出手阔绰的,哪敢做得罪人的事。满汴京城大小都是官儿,谁知道冲撞了哪个家眷。
“我管的你!去,给我把地儿腾出来,要不然你也别干了!”
雅间内,宋吟晚重新戴回了帷帽,“外头的可是城北铺洪家铺子的洪爷?”
“嗬,是个小娘子,还听过爷名号。”外面的声儿已经近到了跟前,门帘那晃动,闯进来个膀粗腰圆的中年男子,搂着一名娇娘子。
“放肆!”眠春绷着惊吓神情怒叱了声。
得亏主子有预见的雇了七八个打手撑场子。
洪迈扫了眼,“哟,官家娘子,得罪了。”话虽如此,也不见半分恭敬之意。
“既是我占了洪爷的座,这地儿宽敞,便一道罢。”
“同我一介粗人用饭,夫人莫不是说笑呢。”洪迈痞气笑了笑,“何况我今儿刚得了幅名画,正要宴请慰劳挚友,夫人难不成都能让大家伙一道?”
“泼皮赖子,休得无礼!”眠春被他的无耻惊住,一张脸都涨红了。
那洪迈被骂登时也沉了脸。
“倒是件值得恭贺的事,不知可有幸让我也一睹大崇风采。”
话题扯回了画,洪迈的脸色稍有好转,“你倒也识得货?”
“大祟年间作画皆生绢,南画皆粗绢,徐熙绢或如布。并以镂沉檀为轴首,是为上上乘。”
“不错。”洪迈得了兴致,小心打开了画轴,“此幅正是吴生所作《云鸾图》,檀香辟湿气,开匣有香而无糊气,是绝世仅存的珍品!”
“此画乃朋友所赠?”宋吟晚忽而问。
“非也,是我斥重金托人所得。”
“所托非人。”
站在洪迈边上的小胡子男人顿时怒了,“你什么意思?!”
宋吟晚凉凉说道,“说你以假画欺蒙盗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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