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不断膨胀的晶石炸弹，生出了要和伏羲同归于尽的想法，他发出歇斯底里的狂吼，“我叫你放开他们，放开！”
    “真是罕见，你的愤怒指数竟然超越了我在人性实验室里用整整一千年搜集到，人类愤怒的极限。”
    伏羲有些诧异，旋即又笑起来，“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所谓的七情六欲，不过是数据和生物电流的混合体而已，没有绝对的力量加持，再狂暴的怒火都将归于虚无。
    “现在，帝都的灵网中枢已经被我攻陷，帝都之战进入了尾声，我可以抽调90%的计算力用来彻底吞噬你们，就凭你这样一条孤魂野鬼，还有这两个根本没发掘出自己全部潜能的‘婴孩’，又凭什么和我抗衡？
    “所以，放弃无谓的愤怒和抵抗，乖乖看着我完成一切吧，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你们可以作为我的一部分，在我的思维中重聚。”
    伏羲说着，光团深处再闪动一道道凄厉的电弧。
    李耀只觉得整片黑暗的“密度”，瞬间再次提升了几十倍，上百倍，上千倍，上万倍！
    他真像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易拉罐，被丢入深海之中，瞬间被海水的压力，压成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小球。
    更像是一只蚊子，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被大团琥珀包裹，在窒息的凝固中度过了亿万年的光阴，始终无法逃脱。
    当压力提升到极致时，又变得像是没有压力，他就是一颗普普通通的尘埃，在广袤无垠的宇宙中飘飘渺渺，面对不可捉摸的天道，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随波逐流。
    但是……
    但是……
    但是……
    即便他真是蝼蚁，真是尘埃，真是相对于天道和宇宙而言，微不足道的存在，作为一个父亲，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以如此残酷的方式，被人活活吞噬啊！
    “我！叫！你！住！手！”
    “咔嚓！”
    李耀觉得，自己的神魂最深处，有一道封印亿万年和亿万光年的封印，彻底碎掉了。
    他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在伏羲惊愕欲绝的光芒闪烁下，在两个小家伙茫然的苏醒和惊喜的呼唤声中，膨胀，膨胀，膨胀膨胀膨胀膨胀膨胀膨胀膨胀！
    第2932章 帝国之辉！
    帝都上空，残阳如血，血染的大气层中不断出现一个个惨白的窟窿，无数星舰残骸、高爆弹和登陆舱以飞火流星的姿态坠落，留下身后一块块黑斑也似的星空。
    地面上，数千座防空阵地牢牢拱卫着皇城所在的中央政务区，几十万门晶磁炮同时向天空喷射着刀光剑影般的火蛇，将“流星”在大气层之间就轰个粉碎。
    但是从同步轨道上投射下来，携带着极高动能的质量武器实在太多，而越来越多防空阵的扫描和锁定系统也陆续瘫痪，密集的火网终究出现致命的漏洞，越来越多“流星”呼啸落地，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后，质量统统化作毁灭的冲击波，犹如一重重熊熊燃烧的巨浪，蹂躏着天极星的每一寸土地，特别是中央政务区和皇城。
    厉嘉陵扶着城墙，遥望西南方向升腾而起的蘑菇云，那就像是高耸入云的黑色巨神，无情践踏着他的国土，他的子民，他的骄傲。
    经过数日激战，将最后崩溃的日子一天拖过一天，小皇帝也到了油井灯枯的边缘。
    原本夹着几缕金色的黑发，此刻变得惨白和蜡黄，两个眼窝深深凹陷下去，眼珠就像是随时会熄灭的鬼火，粗大的青筋如暴露在阳光下被晒干的蚯蚓般，盘踞在太阳穴两侧，令这个精力充沛，生机勃勃的少年天子，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几二十岁，就像是九幽黄泉中爬出来的恶鬼，狼狈而狰狞。
    他的晶铠上沾染着浓烈的硝烟和大团血污，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却也顾不上天子的体面，连擦拭的时间都没有——已经有好几拨敌人试图冲入中央政务区，为了鼓舞御林军最后的士气，他不得不带头上阵，亲自杀退了所有的敌人。
    但这样的抵抗，也仅仅是将全面崩溃的时间点，继续向后推移一天，半天，一个小时或者一分钟而已。
    “陛下！”
    同样满脸烟尘的厉灵海从指挥中心急匆匆奔来，“我们的整个灵网系统仍旧遭到敌军最高强度的攻击，大约70%的机能处于瘫痪状态，预计至少要一到两个小时才能修复——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
    “现在，我们和同步轨道上的残余舰队，还有驻守在地面上的各个军团，包括地底的金晶塔，全都失去联系了！”
    厉嘉陵的嘴角扯了扯，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还没有东线的消息？”
    “已经很久没有了。”
    厉灵海苦笑道，“自从一周之前，圣盟人就摧毁了我们设置在星域外围的所有超空间通讯设施，又释放了大量的干扰弹，无时无刻不对整片星海实施强烈的干扰，隔绝我们和外界的通讯——即便雷成虎那里真有什么好消息，也无法传送进来。
    “更何况，这才短短一周，最多十天而已，十多天之前，雷成虎连玉鼎界都没能彻底攻陷，四大家族手里仍旧掌握着一支相当精锐的‘回天舰队’，就算回天舰队十万艘主力战舰的舰长都是猪，想要在广袤无垠的星海中，把十万头到处乱窜的猪抓住，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吧？
    “所以，所以……”
    厉灵海轻轻叹了口气，说不下去了。
    轰！轰轰轰轰！哒哒哒哒哒哒哒！
    这时候，从近在咫尺的皇城东南方向，忽然传来猛烈的爆炸和交火声。
    不一时，就有灰头土脸的御林军将领连滚带爬前来报告，驻守皇城的一支战斗傀儡部队被敌人侵入了控制系统，竟然“叛变”了。
    而负责管理这支傀儡战队的铠师团，大量晶铠也中了敌人的病毒，纷纷陷入瘫痪甚至更可怕的后果——敌人植入的病毒，竟然能偷偷开启晶铠的自爆系统，在铠师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连带着里面的主人一起爆掉！
    厉嘉陵的眼角一阵抽搐。
    “命令所有部队，统统关闭晶铠和所有法宝的对外数据接口，进入单兵作战，自由开火状态。”
    厉嘉陵咬牙切齿，下达了这样一道不是命令的命令。
    他当然知道这道命令有多么糟糕——军队和平民最大的区别并不在于法宝和境界，而在于高度的组织化和纪律性，而组织和纪律都要依靠通讯，也就是灵网来贯彻，彻底断网，各自为政的结果，就是最精锐的部队都会在片刻之间，变成一盘散沙。
    更何况，依目前的状况，就连这样不是命令的命令，都很难传达到每一支前线部队。
    看着四面楚歌，八方火起，岌岌可危的皇城内外，厉嘉陵忽然感到一阵恍惚，竟然有头晕目眩，摇摇欲坠之感。
    厉灵海连忙伸手，扶住了皇帝的肩膀。
    这一次，小皇帝没有拒绝。
    “母后……”
    厉嘉陵满是疲惫的脸上，终于泄漏出一丝迷茫，“朕，我是否错了？”
    “……没有。”
    厉灵海沉默了很久，忽然笑起来，“陛下没有做错，这或许是千年帝国最好的结局。
    “咱们那位开国老祖，黑星大帝武英奇的所作所为，包括他一系列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勾当，没有人比陛下更清楚。
    “尽管表面上再怎么涂脂抹粉和自吹自擂，真人类帝国的建立，实在称不上有半点光彩可言，但至少，这个生于不义的国度，能够死于无比壮烈和辉煌，而不是耻辱之中，令我们这些最后的修仙者也可以期盼，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人记得这个国度最后的勇气，会为我们报仇呢？”
    “是吗？”
    厉嘉陵愣了很久，忽然笑了笑，大步朝城楼之下走去，“母后言之有理，那么，就让朕兑现承诺，迎来最辉煌的结局吧！”
    小皇帝大步朝设在皇城南侧的星港走去。
    在那里，他的专属突击舰“帝国之辉号”已经整装待发，包括他的巨神兵也运载到了突击舰上，随时可以化作贯日的长虹，冲破云霄的闪电！
    数千名最后的御林军，早已在星港等候多时，见到陛下亲临，无不热血沸腾，士气高涨，充满了玉石俱焚的勇气。
    “陛下万岁，帝国万岁，人类文明万岁！”
    御林军齐声怒吼。
    但就在厉嘉陵想要登舰御敌，冲击敌阵时，天空中的流星雨忽然密集起来，也变得精确百倍。
    轰轰轰轰轰轰轰！
    上百枚巨大的星舰残骸和混杂在残骸里的高爆弹，像是长了眼睛，集火攻击皇城内的星港。
    饶是皇城四周的防空火力再密集，仍旧有好几条漏网之鱼，直扑地面，令整座星港都被炙热的火球和摧枯拉朽的冲击波笼罩。
    就连厉嘉陵都被冲击波吹飞，甩出数百米外，重重跌落在地，饶是他有晶铠和灵能护盾护体，仍旧被撞得五脏六腑移位，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眼前尽是金星，耳边“嗡嗡”作响，如锣鼓齐鸣。
    好不容易抑制住了翻腾的血浪，将全部灵能都凝聚到双目之上，贯穿硝烟和迷雾向前望去，皇家星港已是一片狼藉，非但所有的发射平台都扭曲成了麻花，平整的地面变得坑坑洼洼，无数御林军尚未反应过来就被烧焦和气化，就连他的“帝国之辉号”，都四分五裂，瘫倒在地，像是一头搁浅腐烂的鲸鱼。
    似乎有一枚高爆弹，直接击中了尚未升起灵能护盾的“帝国之辉号”，连带着里面的巨神兵一起，都轰得支离破碎，不经过大修，是不可能启动了。
    如此精确和密集的攻击，说明敌人绝不是无的放矢，而是牢牢控制住了同步轨道，甚至深入到了大气层的边缘，就要大规模强行登陆了。
    厉嘉陵眯起眼睛，凝视着天空中的无边血海。
    在风卷残云的血焰之中，他影影绰绰看到了五头张牙舞爪的神魔，肆无忌惮释放着自己最狰狞的光芒。
    那是……圣盟人的五大至尊战堡！
    五座至尊战堡，竟然统统突入到了天极星的大气层上方，在某种意义上，变成了天极星的“人造卫星”，也更方便对整颗天极星，实施干扰和镇压。
    厉嘉陵盯着五大至尊战堡折射在大气层中的巍峨身影，盯得眼珠都激出了鲜血。
    “陛下，陛下！”
    厉灵海和大批御林军扑了上来，大惊失色道，“您没事吧，陛下？”
    “当然没事，朕怎么可能有事？”
    厉嘉陵啐了一口带着碎裂牙齿的鲜血，缓缓抽出崩裂了齿刃的金色战刀，朝厉灵海流露出灿烂而自信的笑容，“朕可是……要将诸天星辰都攥在掌心的人啊！”
    “您要干什么？”
    厉灵海感知到儿子身上越来越狂妄的战焰，颤声道，“‘帝国之辉号’严重受损，不可能再出战了啊！”
    “那又如何，难道你们没看见吗，敌军主力已经侵入大气层中，用不着什么突击舰和巨神兵，只要晶铠就可以飞上去将他们歼灭。”
    厉嘉陵环视一圈，淡淡道，“那艘小舢板算什么‘帝国之辉’？朕才是真正的帝国之辉，朕绝不会让真人类帝国的无限光辉，就这样熄灭的！”
    他合上了晶铠的头盔，重新变成金光灿烂的怒狮，战刀直指血色天穹之上，五大至尊战堡的魔影！
    然而，他的刀尖却轻轻抖动起来。
    自然不是恐惧或者兴奋，而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像是隐隐共鸣着的情绪。
    是愤怒。
    是被星海深处某个无比强大和狂暴的存在感染，类似心电感应的愤怒。
    “奇怪？”
    小皇帝喃喃道，“为什么敌阵的核心好像突然混乱起来，就像是，就像是有一颗史无前例的超级晶石炸弹，狠狠炸开了？”
    “高能反应，我们侦测到了来自星域外围的高能反应和超强空间涟漪，是星海跳跃，是规模不可计算的超大规模星海跳跃，无数星舰在没有星门指引的情况下，强行从四面八方跳跃过来了，陛下，陛下！”
    几乎同一时间，指挥中心内，一名通讯官像是被无形的烈焰缠绕，手舞足蹈地飞奔出来，发了疯一样吼叫道，“陛下，是辽海侯——还有星耀联邦——”
    第2933章 创造奇迹的人
    星海在燃烧。
    过去十几天里，这片广袤无垠的星海中的每一片星域，每一条航道和每一块空间，都被无数星舰的尾焰和炮火掠过，都充斥着无数残骸湮灭的星屑，都回荡过钢铁的碰撞和人类的咆哮，都曾被炙热的鲜血染成最深的红。
    即便现在，他们看似冷却，恢复了往昔的黑暗和阴冷，肉眼看不到太多战火烧灼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