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夜幕已经爬上来,徐徐的海风驱走了些许酷热,我们与曹军汇合后,走进了旁边一家人声鼎沸的海鲜大酒楼。
不知道因为曹军是常客,还是他的派头容不得小窥,我们刚刚一进门就有个经理模样的人主动上前,最后把我们带进了一个环境甩大厅几条街的包厢。
为了充分展露他那种不值钱的所谓风度吧,曹军执意让我来点菜。
我也想着赶紧早吃完早散场,别一晚都在看这个****老头子哔哔装逼,于是我毫不客气接过来,随意点了几个又递回给他。
菜陆续上来,包厢的门被从外面重重推开了。
我正坐在斜对着门口的位置,一眼就看到了猪头一般的曹景阳。
有段时间不见,他被汪晓东暴打残留下来的伤口,已经不再那么明显,隐隐约约地藏着他满脸油腻的褶子里,而他现在又是一副拽逼哄哄的样子。
用浓浓鄙夷的眼神从我和张代身上溜了个遍,曹景阳一屁股坐在曹军身边,他掏出一根烟叼嘴上,把打火机扔到张代的面前,说:“你,滚过来给我点烟。”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这样的困局大概持续了十秒,在张代正要起身之际,曹军突兀抬起手,朝张代压了压,示意他不要动。
将脸转过去直面曹景阳,曹军摆出一副愠怒难当的样子:“景阳,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张代不仅仅是我的合作伙伴,他也是你该学习的对象,你平常就该抱着谦和心态,多看看人家是个什么样子,你又是个什么样子!真的是越来越不靠谱,越来越不着调!以后我要再看到你对张代这么不客气,我有你好看!真的是教而不善,什么玩意!”
又重重瞪了曹景阳一眼,曹军一个伸手将他嘴上的烟揪掉,怒道:“你给我坐端正点,坐有坐姿!”
我和张代彼此对曹军这副伪善的把戏心照不宣,用余光对视了一眼,颇有默契的一声不吭。
而曹军他的戏路也挺多,他对着已经噤声的曹景阳说:“你,给张代道个歉!”
曹景阳油腻的脸上,冒出一串串的不爽,但他仍然说了一声:“对不起。”
但这算哪门子的道歉,毕竟他特么的都没把视线挪到张代这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着空气跟鬼聊天!
不过谁会在意他这些虚伪的道歉!
但在戏精的路上狂奔不止的曹军,却止不住的表演欲说:“混小子,你不仅仅得给张代道歉,你还得给唐小姐说个对不起。你端杯酒过去跟张代,唐小姐喝一个,以前那些恩怨就一笔勾销,以后大家都是一路人!快去!”
有些勉强,曹景阳按照曹军说的,端了个酒杯,推开顶着他大胖肚子的椅子,慢悠悠地挪过来,说:“张代,唐二,来,我们走一个。咱们之前那些误会,喝了这杯酒就算完了,好吧?”
我看腻了曹家父子这场演技卑劣的戏码,也怕张代多生事端,于是乎我暗暗捅了捅张代的腰。
还好张代这丫,倒是挺配合的与我齐刷刷站起来,将杯子举到与曹景阳平齐,他简单说:“好。”
酒过了这一巡,曹军总算消停下来,也就能正式吃饭了。
尽管我这几年没少跟各式各样的男女客户在外面吃饭,可我大概是先入为主的,内心过于厌恶曹家这两爷们,总之他们的筷子触碰过的菜,我都恶心到不行,完全没有下筷子的欲望,我最终只吃了个水蒸蛋,就停住了筷子。
刚开始曹军还故作客气地招呼我多吃点,还问我是不是菜品不合口味,想吃什么还可以继续点,后面他和张代开始谈起电子市场的局势,也就没有余力再管我特么的有没有吃饱这点不该他管的鸡毛蒜皮事。
在百无聊赖下,我保持着笑容,静坐着听他们侃大山。
因为坐得过于笔直,我的腰有点顶不住,于是我就借上洗手间的名目,溜了出来,想着松松腰骨再回去。
但出来之后,我觉得就在门前溜圈圈也不是个事,我就跑去洗手台那边,慢腾腾地挤洗手间捣腾着洗起手来。
我正埋头洗得专注,背后冷不丁传来了曹景阳的声音。
他言辞间满是愤恨难平:“看到我被我爸教训得跟孙子似的,你爽够了吧?贱女人!”
怔了怔,我咬着唇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一些,再慢腾腾转过脸去,说:“我不喜欢对别人的家事作出评判。”
曹景阳的嘴角讥嘲渐露:“唐二,你真他妈是个狐狸精,你先是勾了张代,又搭上汪晓东,现在又泊上我爸这座码头,你真够给力的。给你撑腰的男人都快凑一桌麻将,我除了在嘴上讨个便宜,也不敢对你动手动脚了,贱人,你现在得意了吧。”
我觉得,跟这种没点是非观没点羞耻心没点道德底线的渣碎,没有什么好怼的。而我也时刻知道,此刻的张代正在包厢里面跟曹军各种你来我往的博弈,我不能让他后院起火。
于是,我努力紧闭起嘴巴,越过曹景阳,箭步朝包厢的方向走去。
但在我身后的曹景阳,他冷不丁蹦出几句:“玩什么高冷装什么装。贱人,四年前那晚,你知道,是谁把你和张代爱巢的钥匙给我的吗?看在你曾经有本事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小小的提示,肯定不是张代给我的,而我也不是设计从张代身上拿到的。”
四年前那个风声鹤唳的晚上,所有的细节我都历历在目,我自然能清晰地记得,当时曹景阳确实是拿着出租房的钥匙,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房门闯进来。我自然也能记得,他当时的说辞是,张代把钥匙给的他。
而自打我和张代把话说开那晚,我就确信张代不会是那种会把钥匙给他这种人渣,让他这种人渣来对我图谋不轨,可因为事隔四年之久,很多事情已经被分割得四分五裂,而我和张代都没有再在细节上追究,只把那一场意外当成是曹景阳的处心积虑,进而对曹景阳恨之入骨,将仇恨的目标锁定在他的身上。
我也从来没有想到,在那场事件里,除了曹景阳这个始作俑者,还会有另外一个我不知晓的人蛰伏着,与曹景阳一起将我推向地狱。
脊梁骨后,像是顷刻间长了冰团,那些寒意从后弥散着往前,让我在这炎夏酷日,觉得凉意透蔓到心地,我的心脏被凉意撑起来,膨胀成气球,快要从我的身体里蹦出来。
有个止不住的声音在呐喊着,到底还有谁,担当了我人生那段悲剧的始作俑者,我必须将人揪出来!就算我不能有怨报怨,我也至少能知道,那一年我和张代之间的敌人除了曹景阳,还有谁!
这种欲望越是强烈,我越是告诫自己,我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对此事过于执拗,省得曹景阳看着得意,他只会更加嘚瑟,而不是向我透露更多!
将眼睛睁大一些,赶走眉头上的皱意,我慢腾腾地转过身去,淡淡说:“曹景阳,刚刚在包厢里,我们已经喝过和解酒,以前的事也随着那杯酒下肚烟消云散一笔勾销。这茬,已经过去了,我们不必再将它揪出来,没完没了的说。”
跟曹景阳这样脑子里长草的草包玩心眼,真的是一件简单得要死的事,我就不过是这么一淡淡然的,他就迫不及待的钻进了套子里。
一副出乎意料的样子,曹景阳略显气急败坏:“你就装吧,我就不信你没点好奇心,你就不想多挖点料。”
我淡淡如初:“好奇心,是那些幼稚而又吃饱没事干的人,才能特享的专利。现在我只知道,张代和曹先生在合伙做生意,他们合作得挺好,我也希望他们好。”
停了停,我再猛加一把柴火:“我先进去了。不然我出来这么久,终究是显得不太礼貌。”
我还真的怀疑,曹军是喜当爸,又或者这个猪头一样的曹景阳是他捡来养的,反正曹景阳的身上真的是由头到尾都没有分毫继承曹军的狡黠,他的缺心眼反而随着时光越演越烈。
一看我真没有要买他帐的意思,曹景阳大步流星追上我,用他虽然壮硕却是一堆废料的肉身挡在我前面,说:“你走什么走,我话还没说完。”
澎湃的冲动快要压抑不住,可我表面却波澜不惊:“嗯?”
阎罗王真的欠眼前这个人渣一双黑白无常啊,麻痹的他长得那么差强人意,还特么的啰嗦,他说:“你猜猜给我弄来你和张代出租房钥匙的人,是男是女?”
我自信我的套路玩得不算差,但摊上曹景阳这种沟通能力翻到山沟沟里,罗里吧嗦的是贱男人,我也很是无奈。
但我却很将失望压下,继续雄起玩儿套路。我蹙眉,装作漫不经心说:“我没兴趣猜,也不想知道。我不想再用过去的事让自己闹心,行了吧。”
曹景阳这头猪,总算是栽进了猪圈里,他带着我偏不让你如愿的恶意,嘚瑟道:“你越不想知道我越要告诉你,当年把钥匙给我的人是……”
☆、第76章 你没有这份心思就好
话到这里,曹景阳故意拖长了话尾音,愣是没有马上说出那个我期待着的名字,他反而是挑起眉来,不断地盯着我看,想看我到底是什么反应。
我的心跳加速,快要蹦到嗓子眼,但我却是面不改色。
大概是没能达到自己的预期,曹景阳那些嘚瑟散去一些,他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紧接着说:“当年给我钥匙的那个人你应该也认识……”
但这一次他的话还没说完整,曹军的声音就轰轰响起。
他低喝着说:“景阳,你又在骚扰唐小姐是不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唐小姐跟张代是一对,你要有点礼貌你还得尊称她一声嫂子!”
不爽又爬上曹景阳肥腻的脸,那些因为胖而层层叠叠的褶子抖来抖去的,曹景阳有些不忿地朝曹军嚷嚷:“我要知道过来吃饭,就得被你没完没了的说,我就不来了。”
可能是看曹军的脸太过阴沉吧,眼皮子很勉强地翻了翻,曹景阳这只怂包,他简直无时无刻不串频,他又说:“我跟这条妞,聊聊以前的事都不准啊?谁说我要骚扰她呢,真是的。就她这种货色,也值得我骚扰她吗?”
曹军威严依旧:“放肆!你要再敢对唐小姐不客气,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给我滚回包厢好好吃你的饭!”
嘴里还嘀咕着什么,曹景阳却像是扯线木偶,在曹军的注视下,走进了包厢里。
走廊间只剩下我们两人,曹军满脸的歉意:“唐小姐,可能是唐某人只得这一个孩子,从小到大把他宠坏,让他大多数时候过于自我为中心,如果他刚刚有冒犯到唐小姐,那我代他向唐小姐道歉。”
我再看曹军那一脸伪善和眼珠子里快要溢出来的狡黠,我总觉得他刚刚是听到了我和曹景阳聊天的大半内容,他会出口制止曹景阳,并非是为了维持表面的平和,他分明是不想让曹景阳那个草包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不管他是出于恨铁不成钢的,为自己的****儿子被我用套路牵着鼻子走而不忿,而是因为那个给曹景阳我们出租屋钥匙的人来头不小,又或者跟曹军颇有颜渊,他不愿将人爆出来给我知道,但结果都是我套路了那么久,却一个屁都得不到,我甚至还不知道那个挨千刀的人,到底是男还是女。
内心翻江倒海下,我努力扯出一个淡笑,说:“没事,曹先生你实在太客气了。”
估计刚刚出来,没提前琢磨好剧本,曹军这个戏精怕自己临场发挥得不好,台词拿捏不准吧,他总算消停说:“那唐小姐,咱们进去接着吃喝。”
回到包厢,又是一顿觥筹交错下,这个让我恶心不已的饭局,总算是走到了尾声。
因为都喝了点酒,从酒楼出来,曹军主动说要帮我们请代驾,这下张代倒是干脆回绝,说这点小事不好意思麻烦他操心。
曹军倒也没有坚持,他和曹景阳很快挤进车里,由一个不苟言笑的壮汉像拉猪一样拉走了。
张代打了电话,但司机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于是我们手牵着手在海边走。
在海风的吹拂下,那微微的酒意散去,我在心里面权衡着盘算着。
在见识过了曹军这种老狐狸,我其实越发知道张代其实与他周旋得很是举步维艰。在这种局里面,只要他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而我如果选择这种时候告诉他,曹景阳给我暗示,是有另外的人给过他出租房的钥匙,他那晚对我犯下的罪恶,有一个蛰伏的同犯,张代难保会再去找曹景阳,想要将人揪出来,那只会乱了他的布局。
于是,我最终忍住没有告诉张代,不久前在洗手台旁发生过的事,我而是装作挺开心那样,一点都没受曹家父子影响心情那样,笑得很是大声。
张代他在聪明,他也没有千里眼更没有顺风耳,对于他不在场的事他有再好的想象力他也想不出一个花来,他还真没看出我的异常,不断陪着我笑闹。
嬉闹一阵,司机赶到,我们总算能回家了。
肉松包吧,它可能几个小时没见到大活人了,见到我们回家它不知道多高兴,但它的性取向可能不太好,它一只男狗,却偏偏更喜欢黏着张代,没完没了地拿它圆乎乎的脑壳蹭着张代,张代就挺热心扑哧扑哧跑上跑下给它弄宵夜去了。
而我怀揣着浓厚的心思,拿了衣服去洗澡。
关上浴室的门,剥掉衣服后,我的脑子就像是在放一场大电影,它高速运转着将四年前我与张代在一起那段时光里,所有我们共同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可我终究是没能找出到底谁有嫌疑,成为给曹景阳弄去钥匙的人渣。
没有答案,我再这样庸人自扰,迟早会患上被害妄想症,看谁都觉得是坏人,于是我马上遏制住了这个不太好的念头,匆匆洗好穿上衣服出去了。
下楼,张代刚刚喂完狗收拾好一切,他瞥了我一眼,说:“唐小二,你来陪肉松包玩儿一会,我去洗澡。”
我一脸黑线:“它都不喜欢跟我玩,我跟它玩个啥。”
张代忽然就挺嘚瑟:“它确实更喜欢我。”
哟呵呵,看他的表情,好像被一只小狗喜欢,是多么光荣要昭告天下的大事似的。
看着平常人前挺人模狗样的男人,此刻这么幼稚,我哭笑不得:“你到底要不要去洗澡睡觉?”
抬起手腕溜了一眼,张代总算正经一些:“我马上去。”
他蹬蹬蹬上楼之后,我最终没忍住那团毛茸茸对我的诱惑,也不管它喜欢不喜欢我,我都把肉松包抱了过来,放在身边瞎摸摸。
我正摸得挺过瘾,我的手机忽然响了。
我抓过来一看,一瞄到是汪晓东的名字,眉头就皱起来了。
但我在看看我身侧的小萌物,说不定汪晓东打过来是讨要肉松包,我有些无奈接起来,粗声粗气说:“干嘛?”
一改往常扯淡半天都没扯淡到正题上的坏习惯,汪晓东这一次倒是直接:“我回到深圳了,你后天把肉松包给我带到你们公司,我过去跟你谈物料价格,顺便把它带回来。”
他这么靠谱,我还真不习惯。
但再怎么不习惯,他不满嘴跑火车絮絮叨叨不停,倒是我喜闻乐见的。
然而一想到明天就得把狗还给他,我忽然有些惆怅,忽然忍不住低低嘀咕了一声:“买来的狗粮都没吃光。”
这话,我没打算说给汪晓东听,但他却是听到了。
他一下子有些急了:“唐二,你怎么着,你还想把我家的狗给赖掉?”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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