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要不要将六少爷请回来?”工部的人奉命办事,顾越流闹也没法,而且被侯爷知道,顾越流一顿打是少不了的,顾越泽参与其中,估计也难逃责罚。
顾越泽缓缓翻了个身,屁股贴着褥子,凉爽疼痛的感觉交织,他拧紧了眉,“不用管他,他闹够了自然而然会停的。”
顾越流在书院和人打架昨晚没挨打,今个儿想方设法往顾泊远鞭子下凑,他当哥哥的当然要助他一臂之力,“除了六少爷还有谁?四少爷五少爷呢?”
“只有六少爷。”侍从立在床边,看被子没有展平,弯腰拉了拉,问道,“要不要奴才侍奉您上药?”
自小到大,三少爷屁股都不知挨了多少鞭子了,都是他上的药。
“不用,你去门口守着,聚德酒楼的饭菜到了叫我。”顾越泽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出去,想起什么,叫住他,“六少爷要是来店里,别告诉他夫人在。”
侍从心有不解,但没有多问。
顾越泽想多了,顾越流压根没来也来不了,他被向春带走了,大冷的天,向春骑着马,将他绑在马背上,风呼呼的扬长而去,向春是顾泊远的人,顾越流落到他手里,后果可想而知,他将消息告诉顾越泽,顾越泽勾唇笑得甚是开心。
夏姜芙和宁婉静回到侯府已经是傍晚了,甬道上铺了厚厚的积雪,踩上去咯滋咯滋作响,形形□□的雪人动物身上挂着灯笼,晶莹剔透,看得夏姜芙心情大好,管家禀告说有夫人求见,想要回输给顾越泽的玉佩,夏姜芙问身侧顾越泽,“你赢了人家小姐的玉佩?”
顾越泽摇头,“不记得了。”
她们要和他赌,输了哪儿有要回去的道理。
管家心下为难,思忖片刻,道出实情,“孙夫人说玉佩是孙小姐的定亲信物,输了的话不好向男方交代。”
信物也用来赌?夏姜芙皱了下眉头,孙家是哪户人家她好像没有听说过,问顾越泽,“你将赢来的首饰搁哪儿了,既然是定亲信物就还给人家吧,别耽误了人家。”嘴巴上说着,她心头却是有些不痛快的,转身交代管家,“以后别是小姐就放进来,都说亲了还往侯府凑个什么劲儿,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她儿子哪怕千般不好也不会和人抢亲,更何况她儿子压根用不着抢。
管家连连点头。
顾越泽指着旁边堆砌的雪人,“我把首饰全挂在雪人身上了,孙小姐要是想要回首饰,估计只有自己找了。”
夏姜芙美目轻抬,扫过沿路并排立着的雪人,雪兔,雪狮子,雪老虎,露出无奈的神色,“罢了,明天将人放进来,让她们自己找吧。”
阴沉沉的天又飘起了雪花,顾越白和顾越武回府,迟迟不见顾越流现身,想起小儿子,夏姜芙问顾越武,后者纳闷,看向悠然自得翻话本子的顾越泽,“六弟昨晚不是和三哥一起在书房受罚吗?”
“小六犯什么事了?”夏姜芙压根不知顾越流昨夜也去了书房。
顾越武还真不知道,不过看昨晚顾越流的反应,肯定在书院犯了错,否则早就嚷嚷开了,哪儿会老实去书房受罚。
夏姜芙转向顾越泽,幽幽道,“你可知小六犯了什么错?”
顾越泽搁下书,不紧不慢的说道,“六弟在书院跟人比赛跑步,把人带湖里去了。”湖面结冰,顾越流跑得快,将湖面的病震裂,后边慢的人全遭了殃,顺亲王世子跑在最后,捞起来的时候话都说不出来了,顺亲王以为儿子活不长了,到宫里找太后哭诉,太后在皇上跟前添油加醋,经过皇上的嘴传到顾泊远耳朵里,顾越流怎么可能躲得过责罚。
但是顾泊远真的够仁慈了,只关禁闭没有打人。
夏姜芙愣愣的,“跑步,天寒地冻的,他怎么想起跑步了?”
寻常人巴不得躲在暖和的屋子里,顾越流倒是有兴致,她心思转了转,有些恍然,十二年里,他唯一的长处就是跑得快,如果有天他速度慢下来,就不是与众不同的人了,她恍然道,“小六既然喜欢跑步,我让你爹在军营里挑几个身强力壮跑得快的人天天陪他跑。”
跑得快,以后遇危险才能逃命,顾越流喜欢跑步是好事。
此时,被人惦记的顾越流打了个喷嚏,头顶的雪花簌簌落着,他穿着单薄的秋衣,正不断扭着腰肢绕练武场跑,旁边穿着铠甲撑着伞的顾越涵时不时吹哨子,“别停下,加快速度。”
肃然冰冷的口吻简直不是他亲哥。
他不就是疼惜姑娘们嗓子和工部的人起了争执吗,况且是工部的人先动的手,他总不能任由人打不还手吧,顾泊远惩罚他跑步,没天理啊。
路边灯笼微弱亮着光,冷风呼呼刮得他鼻涕横流,他抬起袖子胡乱一抹,双脚习惯性的朝前跑,经过顾越涵身边时,他僵硬得打了个哆嗦,楚楚可怜道,“二哥,我冷。”
“跑快些就不冷了。”
顾越流:“......”
果真不是亲哥。
昏暗的练武场上,他的身影单薄而萧瑟,不远处树下,一群缩着脖子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他就是咱侯爷小儿子,挺能跑的啊,都一下午了,还有力气说话呢。”
“当然了,咱侯爷的儿子怎么会逊色,咱要是穿成他那样子跑一下午,估计直接晕过去了。”
“不是说侯夫人最护短吗,小少爷受罚,她不会闹?”
啪嗒声,树上的积雪掉落,刚好砸在说话人的头上,吓得他跳了起来,旁边人提醒,“小点声,被二少爷发现,你和小少爷一块脱光了跑步去。”
侯夫人护短又如何,远水救不了近火。
翌日清晨,夏姜芙提着糕点去顾越流院子,洒扫的丫鬟说顾越流一宿未归,夏姜芙眉头紧锁,顾越流不听话,但从未有过夜不归宿的现象,她问秋翠,“昨夜侯爷回来可说了什么?”
顾泊远回来得晚,她只感觉身边凹陷了一块,睁开眼顾泊远已经走了,没说上半句话。
雪落在腊梅色的油纸伞上,不一会儿,伞被铺成了晶莹的白,夏姜芙抖了抖伞上的雪,眉头拧成了川字。
“侯爷没说什么。”离开前吩咐院子洒扫的丫鬟动作轻些,别惊扰了夏姜芙睡觉,其余好像就没开过口。
“二少爷昨晚回来没?”夏姜芙又问。
秋翠摇头,顾越涵近几日常常不回家,估计歇在军营了。
“那你去把三少爷叫过来,府里丢了人都不知道,出了事怎么办?”夏姜芙撑着伞往回走,她夜里睡得早,以为顾越流回来了,不曾想他整夜不回来,雪下了整整一夜,入眼尽是白茫茫的雪景,夏姜芙握着伞柄,面露担忧之色,“你说小六是不是遇着麻烦了,整晚都不回府,难道遭人绑架了?”
绑架的话绑匪会往府里捎信,她好像没听到管家说有惊天动地的事儿发生。
难道玩得太高兴找不到回家的路?
除非他真是个傻子。
难道遭遇到某种不测?
这个说法好像合理些。
边走边想着,听到前边有人喊她,她抬起头,正是顾越泽。
“你六弟不见了,是不是被人杀了抛尸了?”夏姜芙语气无波无澜。
顾越泽一噎,杀人抛尸,夏姜芙真的是话本子看多了,顾越流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管家早收到消息了,“爹没和您说吗,六弟去了军营。”
“好好的他去军营干什么?”夏姜芙眉头舒展,唇角勾着无奈的笑,“去军营也好,里边能人多,没准能找到和他一块跑步的人。”
远在军营的顾越流痛哭流涕:“娘哪,儿子要回家。”
☆、妈宝071
顾越流心里的呐喊夏姜芙是听不见了, 云生院挤满了人,前后左右簇拥着夏姜芙询问书铺投票的事, 心思细腻的夫人又问元宵节不花钱买对牌, 位子怎么排,看戏这种场合, 肯定越近看得越清楚, 尤其对稍微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耳朵背, 坐近些才听得明白。
寒风呼呼刮着,夏姜芙刚下马车有些冷, 此时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 将风挡得严严实实, 丝毫察觉不到冷,因此她站在台阶上没动,听夫人小姐们七嘴八舌的说话, 说来说去无非就两件事,元宵节演哪出戏, 位子怎么安排。
晋江阁开门做生意,户部重利,以前谁花的钱多就能买到最佳位置的对牌, 不收钱就乱了套了。
夏姜芙认真听着,脸上没有露出丝毫不耐,渐渐,周围的人慢慢止了声, 让开路,迎面冷风刮来,她鼻尖不适应的动了动,这才不紧不慢开口,“元宵节位置的安排我心里已有了主意,在这里暂时卖个关子,诸位到时候就知道了。”
“侯夫人,能否先给我家老夫人留个位子,她早想来晋江阁凑凑热闹了,奈何天冷身子受不住,这汤药断断续续的没断过,她说了,元宵节那天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来的。”说话的是兵部尚书夫人,夏姜芙没和人打过交道,但也含笑的点了点头,以防更多人趁机攀关系找说辞,她继续道,“老夫人能来是晋江阁的荣幸,皇上以孝治国,上一辈的位置自然不会差的,有什么话我们去里边说吧。”
大家都是心思通透之人,听了这话,心下仔细琢磨就大致懂了夏姜芙的心思,话锋一转,笑盈盈说起了另件事,今早,晋江书铺一开门就涌进去许多人,不由分说往掌柜身上砸钱,厚厚实实的银锭子砸在掌柜脑门上,硬生生砸出了洞,掌柜的现在还躺在医馆呢。
为了让自己喜欢的话本子排成戏,各府人真的是疯了。
夏姜芙出门径直来了云生院,书铺的事儿还未曾听说,她问说话的夫人,“掌柜的没事吧”
大过年的,弄出人命不太好,何况书铺的掌柜是顾越泽的人,掌柜死了,顾越泽肯定要吃官司,以御史台那帮揪着个芝麻点的事就要吹嘘成天塌下来的性子,顾越泽还不得遭罪?
“应该没事,砸伤人的是顺亲王府的仆人,听说世子受了风寒不能出门,又担心话本子排不成戏,将往年的压岁钱全拿出来了。”夫人说话夸张,抽出手炉的手,在胸前比划了圈,“这么大的布袋子,里边装的全是银锭子,能不砸伤人嘛?”
顺亲王世子也是个纨绔,平日在书院没少仗着身份做些欺凌人的事儿,文武百官看在顺亲王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不敢吭声,众人心里明白,这种事告到皇上跟前,皇上顶多训斥顺亲王两句,不会惩罚顺亲王世子,毕竟,顺亲王可就这么个嫡子,而顺亲王又是安宁国仅剩的王爷,皇上无论如何都不会赶尽杀绝的。
顺亲王和长宁侯差不多,只要不造反,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还有这事?”
夫人点头,“可不就是?顺亲王世子花钱的时候大方,被顺亲王妃知道了估计不会答应,侯夫人,书铺是顾三少的,你还是给他提个醒吧。”
那么多钱,砸在书铺连本书都没捞回来,顺亲王妃肯定会认为顾越泽骗钱,闹到朝堂上又是桩糟心事。
夏姜芙笑了笑,对夫人道,“这种事你情我愿,越泽想出这个法子也是希望有更多受人喜欢的话本子排成戏,像《花木兰》那样代代流传,要是因这个染上官司,元宵节的戏估计只有搁置了。”
她一脸凝重与遗憾,身侧的夫人们紧张了,她们还等着看元宵节哪本话本子会排成戏呢,如果取消,岂不是不能看了?
“侯夫人说得对,投票的事还真的是你情我愿,穷苦人家也有爱看话本子的,拿不出钱就慢慢排队投票,有钱就往里砸钱,没碍着谁,王妃要是为了这种小事而小题大做,不说侯夫人怎么想,我就先反对。”
“是啊是啊,年关了,孩子们凑热闹是习俗,钱给下去不就是让他们花的吗,花了要追究花在哪儿就有些过分了。”
“此话有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全是支持夏姜芙的声音,在场的夫人甚至有不少偷偷派丫鬟去书铺投票,支持喜欢的话本子排成戏她们还是舍得的,纷纷问夏姜芙打听投票的事,目前哪本话本子票数最高,投票到哪天截止。
夏姜芙一问三不知,只得派秋翠去书铺询问,有顺亲王世子的慷慨,目前霸王票排名第一的是《升仙路》,夏姜芙脸上一片茫然,夫人小姐们也俱露出疑惑之色,《升仙路》没看过啊?秋翠看出众人的不解,凑到夏姜芙耳朵边,小声说了大致故事,富人寂寞度日,有天心血来潮坐船出海寻常世外桃源,偶然得仙人指引修炼成仙的故事。
真的是......一点都不精彩。
“世子小小年纪,怎么喜欢这类话本子?”
这个没人知道。
“要是这个排成戏,元宵节会有人看吗?”
“时间有的是,笑到最后才是赢家,等等再说吧。”夏姜芙不以为然,投票刚开始,这么点票数,绝对不会遥遥领先。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不到,书铺的排名就发生了变化,第一名是书铺卖得最好的话本子,深受闺阁小姐喜欢,官家小姐低嫁给书生,陪着他一步一步往上爬,在书生位极人臣后一脚将其踹开,和离后,小姐心灰意冷,投河自尽,却被奉旨回京的将军所救,将军早年丧妻后一直未娶,和小姐朝夕相处暗生情愫,二人成亲后,书生找上门来,试图挽回小姐,和将军之间展开诸多暗算搏斗。
这个故事还没完结,分为几册售卖,第一册卖得好,第二册出来几乎被哄抢一空,第三册更是火爆,京城小姐就没不知道这个故事的。
夏姜芙坐在三楼西次间,翻阅着早上姑娘们送来的话本子,有些话本子长,有些话本子短,除了夏姜芙和宁婉静手里的,桌上还有三本话本子,夏姜芙看得津津有味,听秋翠问道,“夫人,这个故事要是排成戏,岂不是没有结局?”
夏姜芙脸上浮起了笑,轻描淡写道,“有什么关系呢?”
秋翠想想也是,便没有再说,炭炉子的火小了,她拿着钳子,轻轻拨了拨,这时候,外边传来整齐划一的踏步声,这种声儿秋翠听得太多了,每每顾越流吹哨子,晋江阁的姑娘们便习惯性的站立整齐,英姿飒飒的踏步训练,她好奇的抬起眉,窗外大雪纷飞,景致模糊,“六少爷来了?”
夏姜芙放下话本子,认真听了半晌,摇头道,“是南阁的姑娘们在训练吧。”
晋江阁声名鹊起,南阁和北阁眼馋了,柳瑜弦和傅蓉慧如法炮制,也想创个晋江阁出来,这些日子加紧训练着呢,只是这天寒地冻的,姑娘们身子骨受得了?
秋翠反应过来,撇了撇嘴,有些瞧不起对方的做派,但又担心一件事,“夫人,南阁北阁人多,咱会不会被她们比了下去?”
“不会。”夏姜芙语气笃定,“比人多咱赢不了,比名声,咱绝对遥遥领先。”
要是柳瑜弦早几个月行动她或许会有所忌惮,但从书铺投票的事情来看,南阁北阁是没戏了。
脚步声持续了两柱香的功夫,刚安静下来,外边就有丫鬟提着裙摆匆匆而来,走得快了,眉毛凝结了层冰霜,在屋外躬身禀道,“侯夫人,不好了,外边打起来了。”
夏姜芙蹙了蹙眉,旁边的宁婉静也抬起头来。
“怎么回事?”
第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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