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郡王妃走之前,曾经叮嘱过孤,将她带来西疆的众多财帛,包括未曾带走的钗环首饰、衣料等等,一律变卖之后,作为施粥施药的用途。不过郡王妃当时以为西疆还有段时间才会出现变故。如今茹茹近在咫尺,这些东西仓促之间肯定是来不及变现了。然而好就好在郡王妃出身富贵,又深得孤那岳父岳母的宠爱,衣食住行无一不精,她留下来的东西,随便拿两件出来,就是外行也知道珍贵。如此,传命的时候,拿上几箱绫罗绸缎与金玉钗环,现场奖赏给愿意上阵杀敌的将士,想必颇有激励士气的效果。”
“如此恩威并施,倘若西疆军还是不为所动,那就是彻底没救了,咱们也不必多想其他,先考虑后路吧!”
乐羊文颔首道:“据在下对西疆军的了解,应该不至于无药可救的地步。”
又说,“郡王妃深明大义,真乃贤妻良母。”
“守城器械,咱们这会儿确实非常的缺少。”何英谦则道,“如今只能让西疆军顶在前头,尽可能的抵挡茹茹前锋,以及磨砺出一批能顶用的士卒。然后组织城中工匠,夜以继日的就地取材了。”
“这季节天寒地冻,可以在城墙上泼水,待水凝结为冰墙后,十分滑溜,不易攀附。”其他人也纷纷献策,“还能让匠人做出模子来,提前冰上一批尖锐的冰凌,如此茹茹攻至城下时,用于投掷,可以减少箭矢的损耗。”
“还可以仿照滚石擂木的形状,这两样城中库房里几乎没有。”
“倪寄道三人真正该死!益州这样的边疆重地,居然也敢贪到这种地步!孟氏居然还愿意接纳他们,足见其真面目是何等龌龊,简直就是饥不择食!”
“左右益州城宽敞,即使将五十里内所有村镇黎庶全部迁移入城,也不是住不下。既然如此,何不遣人将这些黎庶以及财货、粮草、牲畜等全部接入城中,放火焚烧房屋,坚壁清野,让茹茹入境之后,一无所获不说,还能防止他们驱赶我大穆百姓攻城!”
“此举确实是一箭三雕,既阻止了茹茹劫掠,又避免了大穆百姓受要挟攻城时咱们的为难,还保全了这些人的性命……但!五十里范围之内的黎庶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不是随便派几个人就能够把这事儿给做掉的,毕竟茹茹前锋是三天之内就能抵达了。那么谁去做这件事情?多少人做?去的人少了只怕连跑一遍都来不及,遑论是襄助众多百姓搬来城中了!”
“去的人多了,城中没有咱们的人督促着,谁知道会怎么样?”
“但若是不这么做的话,其他不说,单是被驱赶来益州城下求助这点就是麻烦了!”
“毕竟这会儿益州城要撑住,主力还是指望西疆军,而西疆军大抵是本地子弟。就算以前不是,往往也在这里成了家,有妻子儿女。他们的妻子儿女,很多也在益州城以及附近生活。到时候看着底下结发之妻、年迈双亲还有亲生骨肉哀求,这?”
众人神情肃然的讨论着一件件事情,直到深夜,才总结出了一个大概的章程,顾不得时辰已晚,在容睡鹤宣布今晚的决议到此结束后,一行人离开刺史府,纷纷行动起来!
不过,许连山在出府之后,绕了一圈,却又回到了刺史府。
第一百五十五章 堵路
“今儿个委屈你了!”刺史府书房,下人已经进来收拾过,容睡鹤还换了一身家常衣袍,见许连山进来,点了点头,说道,“回头给你记一功!”
许连山行礼之后,抄手笑道:“郡王言重了,这么点儿小事,哪里就算功劳了?”
他今日在人前的争执以及种种质疑其实都是容睡鹤提前安排好的,目的就是在替吉山营的人问出疑惑的同时,也尽量少泄露一些机密。
毕竟容睡鹤嘴上说着吉山营与乌衣营在他看来都是平起平坐的心腹,左膀右臂并无高下,甚至因为目前的局势以及人数的缘故,他对吉山营比对乌衣营还看重点。
比如说吉山营的大当家吴旌出入刺史府跟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连盛惟乔这个郡王妃都礼遇有加;再比如说吉山营的军师乐羊文,是抵达益州之后没多久,就成了容睡鹤的首席幕僚,备受重用。
但实际上,容睡鹤真正信任倚重的,还是乌衣营。
这是因为乌衣营,或者准确来说,现在的乌衣营,是他亲自一手打造出来的,上上下下的人,他都知根知底了如指掌,用起来当然也是如指臂使;而吉山营却是他的老师桓观澜的手笔,之所以投入他麾下,也是因为桓观澜。
若说容睡鹤心思深沉,他那个老师更是深不可测。
当年轻而易举的从朝堂退下,又在告老还乡后不久倏然失踪,流落海上多年、明明被玳瑁岛的公孙老海主看成了烫手山芋,却迟迟不肯返回岸上,更无视一干子嗣以及门生为了给他讨公道的种种努力……若说他是绝望到了随波逐流,偏偏留下了无数暗子的记录。
那样反常的潜伏与箴默。
哪怕他对容睡鹤精心栽培、倾囊相授,就容睡鹤的为人,对这老师却是做不到全心全意的信任的。
所以对于吉山营,他面上不显,心里却一直是既要拉拢也要防备的想法。
是以才会安排许连山当众与人争执,一唱一和的控制住局面。
此刻见许连山推辞功劳,笑了一笑,也没坚持,指了下面前的座椅:“坐下来说吧!”
许连山应了一声,坐下之后,就道:“郡王,方才所议诸事,倪寄道几个您说您自会处置,也还罢了。卑职觉得,最难解决的,就是益州城附近百姓无法在茹茹兵临城下前撤入城中的问题。”
到底是积年的惯匪,又不是西疆子弟,他对于这些百姓的死活是无所谓的,此刻皱眉说着,“若是茹茹抵达之后,烧杀抢掠也还罢了,哪怕全杀了都无所谓!最怕就是裹挟,到底西疆军已经非常不可靠了,再摊上这种事情,风险实在太大!”
其实裹挟敌国百姓攻城这种事情,古往今来都不少,应对之策摸索出来也就一句话:能救则救,救不了就杀!
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他们冲散阵列以及冲上城头,那样等于被他们拉着陪葬!
要是容睡鹤已经在西疆有了根基,这个也没什么好讨论的,顶多多预备点兵刃箭矢,避免被炮灰耗费太过。
问题是容睡鹤来西疆前前后后半年都没有呢,西疆军除了倪寄道几个高层外,其他人八成都没见过他!
这么一支既不精锐、疏于训练已久、由于被克扣军饷贫病交加也是满腹怨气……的军队,不管是实际的战力,还是为国捐躯的决心,都实在不容乐观。
再看到父母妻儿什么的在城下哭喊哀求,许连山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觉得换了自己,那铁定是联合四周并肩作战的袍泽,一块儿杀了督战队,跑下城头去开门迎接茹茹。
反正西疆军比吉山营跟乌衣营加起来都多那么多,哪怕吉山营下手再狠,都不用大部分人哗变,少部分人起了反心,这俩营全部搭进去都不管用!
至于说茹茹进城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可是不管!
许连山认为自己的想法乃是人之常情,对于益州城附近的百姓,当然就很上心了。
“我已命人去说服西疆军抢先赶往边境设伏,以这几个重镇为中心,互为犄角,以阻茹茹前锋。”容睡鹤说道,“到时候附近百姓听到消息,多半会主动奔逃州城或者后方。如此大部分人应该可以逃出生天,至于说那些故土难离或者无力离开的,也只能放弃了,毕竟局势如此。”
这样的话,就算那些被放弃的人,全部都是士卒亲眷,涉及到的人也会比较少,哗变的几率,或者说哗变的规模,也会减小。
许连山忍不住问:“咱们能不能托词茹茹或者孟家乾什么的,先把他们杀了?这样应该更省心吧?”
这话才问出来,不止容睡鹤无语的看着他,连刚刚端了茶水进来的公孙应敦都嘴角抽搐:“连山哥,你疯了么?咱们现在已经不是海匪了!”
“这不是觉得挺麻烦的吗?”许连山意识到自己出了个馊主意,讪讪道,“以前出战,那就是杀啊!除了咱们自己人之外,其他凭什么,见到了先砍上几刀准没错的!哪里知道做了官军之后,还有这许多麻烦?”
公孙应敦见容睡鹤没阻止自己的插话,纠正他道:“现在还是一样啊,自己人不要动!但咱们做了官军,大穆百姓也是自己人了啊!”
又说,“方才吉山营的人,叫何英谦的那个,不是说了?小叔叔的目标可不止是西疆,既然如此,行事都要注意,免得将来被人拿去大做文章才是!这么着,这种杀自己人的事情,哪里能做?莫忘记孟家乾虽然到今儿个都起不来,他那个姑父高且仪,还有骠骑大将军拨给他的兵马,都在益州呢!这种事情要是被他们抓到把柄,还是在敌军犯境前夕,岂不是等于推小叔叔进火坑?”
许连山悻悻道:“我想着没准那些百姓的脑袋还能当战功呢!”
“你省省吧!”容睡鹤哭笑不得道,“既然上了岸,就按岸上的规矩来!再说咱们当年在海上,以少胜多的次数还少吗?什么样的狠角色没弄死过?怎么现在手握二十万大军,后方还有十万援军待命,人家茹茹不过来了个五万前锋,你就怕了?”
第8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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