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悟非仿佛看透了乔惊霆在想什么，他拍了拍乔惊霆的肩膀：“回去吧，至少目前为止，‘他’还需要你们，不会随便伤害你们。”
    乔惊霆微微颔首，转身离去，不知为什么，他甚至不愿意、或者说不敢回头，他现在极度混乱了，不知道以后还要不要听沈悟非的话，万一沈悟非的第二人格操控着他们走向悬崖呢？！
    沈悟非一直看着乔惊霆的背影，直到消失，他才慢慢蹲在了地上，长发垂在脸庞，在深夜空无一人、只有沉闷的机械音的工厂里，显得阴翳不已，他就那么蹲着，过了好久，肩膀开始发抖，一下一下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身体的束缚，接着，他喉咙里发出了咯咯的笑声，那声音又低又沉，笑意却愈浓，直教人背脊发寒。
    那笑声逐渐变大，最后，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形晃了一晃，就站稳了，原本清瘦的体型，莫名地显得有几分高大，他哈哈大笑，长发无风自动：“越来越大胆了呢，哈哈哈哈哈，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我了？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回荡在工厂内，诡异十足。
    他笑够了，才轻轻晃着脑袋，被长发遮挡的脸上，只露出一双冰冷阴毒的眼睛：“蠢货……真是愚蠢至极……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谁会保护你呢……谁会在乎你呢……只有我啊……只有我……”
    ——
    第二天，乔惊霆没有跟他们一起吃饭，而是直接进了虚拟系统训练。他不想跟同伴们面对面，他这个人直来直去的，心里藏不住事儿，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才能好好地伪装，同时，他也需要好好地思考。
    他在虚拟系统里疯狂地训练，哪怕身体感觉不到疲倦，他也感觉到精神的疲累，这种疲累很可能只是幻觉，因为这次他不是进来拿东西或者找某种怪的，只是日常训练，就没带脑波加速装置，按理说应该什么都感觉不到，看来还是心事太重，直接影响到了他的情绪。
    所以训练了许久，他就觉得兴味索然，干脆盘腿坐了下来，调整呼吸，让头脑冷静下来，好好地思考。
    在做了好几轮深呼吸后，他才觉得紧绷的情绪放松了，这里没有别人，什么都没有，他感到很私密、很安全，正适合他逃避和独处，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虚拟空间还有这个好处。
    他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和沈悟非说过的话，越想越觉得蹊跷，总觉得有很多东西他没有想明白，那些疑惑就像闪烁在他脑海中的流行，他总想去抓住，但是它们蹿得太快了，往往刚要碰触，就飞得远远的，所以他越是想，越有些难以理出头绪。
    要是他有沈悟非的脑子就好了，那样他就能想明白很多事情吧。
    慢着，有沈悟非的脑子？！
    乔惊霆突然灵光一现，睁开了眼睛。
    他抓住了什么，没错，他抓住了一个很关键的点，那就是——沈悟非和他的第二人格共享大脑，第二人格知道沈悟非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但沈悟非依然冒着危险，找他做了昨晚的那次谈话，绝对不仅仅是为了让他记住那一个声控指令，而是为了告诉他，他要想办法反抗，因为第二人格能够操控沈悟非的大脑，却不能操控他的，第二人格知道沈悟非的一举一动，却不可能知道他的！
    没错，就是这样，沈悟非还想告诉他，在过去的相处中，自己做出的那些决策未必都是正确的，因为那其中，不知道哪一次，是第二人格做出来的，是可能引领他们走向万丈深渊的。
    但是他们有反抗的可能，因为他可以把这些告诉他的同伴们，一起商议、一起抵抗沈悟非体内的那个恶魔，只要这件事沈悟非不知道，那个恶魔也不会知道！
    沈悟非一拍大腿，胸中豁然开朗，这应该才是沈悟非的真正目的，只是他有口不能言罢了、昨天又信誓旦旦地承诺绝对不会告诉别人，要自己一人担当这个重负，因为当时他确实就是这么想的，那个恶魔恐怕从来没把他的智商当一回事儿，估计猜不到他能想通了沈悟非的意图，又或就算能猜到，也没有通天眼，不知道他私底下会干什么。
    沈悟非一人无法对抗自己的第二人格，所以才需要他们这些不被操控和监视着的同伴一起齐心协力！
    第169章
    乔惊霆在下午的时候被白迩叫醒了，他原本计划在虚拟系统里待上一天来修行的，一旦设置好了又根本醒不过来，所以白迩把他弄醒后，他松了口气。
    白迩不解道：“你平时都只进去几个小时，这次为什么半天都待在里面？”
    “训练嘛。”
    “刀哥叫你去实战训练，他找蚕要了很多残次的机器人。”
    “哦，正好。”乔惊霆跳下床，他正愁找不到机会跟他们说这件事，他边走边问道，“悟非呢？”平时的作战训练，沈悟非是从来不参加的，这次多半应该也是不在的。
    “他跟蚕在一起。”
    “好，走吧，”
    白迩将他带到了机械城的一处地下室，那里比七星酒店的大堂还要宽敞，除了用于承重的十几根粗大的水泥柱之外，什么多余的修饰都没有，但正中央的位置，站了好几排机器人，都是他们曾经对战过的。
    乔惊霆惊讶道：“机械城地底还有这么大的空间。”
    邹一刀说道：“蚕说这里是它用来测试机器人阵法的，确实够大，而且见不着光，正适合我们。”
    舒艾笑道：“今天打算怎么训我们？”她换了一身迷彩服，浓长的黑发利落地绑了起来，显出几分英气。
    邹一刀和白迩时不时就会设置一些针对体能和技巧的训练项目，比如特种部队里的加量加负重的训练，或者白迩从小接受的某些训练，除了沈悟非，四人都会参加。他们团队实力的突飞猛进，跟无数次的战斗积累和积分装备的提升有关，但更跟各种各样付出大量汗水的训练密不可分。
    “我看了蚕设计的阵法，还真是挺厉害的，它把中国古代好几个霸道凌厉的阵法和机器人的性能完美结合了，比如虎贲军的山王阵，玄甲军的铁龙阵，蒙古铁骑的日辉阵等等。它通过计算，取长补短，设定了最完美的数量、位置、移动方式、攻击方式，只要把这些设定好了，机器人执行起来可比人厉害多了。”
    乔惊霆听得听来劲儿：“这些古代精锐部队我都听过，蚕还真是厉害啊，如果我们当初碰到的是……哦，不可能，机器人的阵法肯定是用来至少s级的副本吧。”
    邹一刀抽了一口气，云淡风轻又不忘装逼地说：“阵法是我给他提的建议。”
    “你？”
    “嗯哼，本来是提给沈悟非的，让他研究一下，设计机械蜘蛛的阵法，然后他就告诉了蚕，俩人——一人一机器人，就一起研究去了，现在蚕的成果比较明显，因为机器人的操作模式比机械蜘蛛简单一些，沈悟非说他也在测试，很快就可以用于实战了。”
    听说机械蜘蛛还会变的更强，甚至都他妈开发出阵法了，乔惊霆非但没什么高兴的感觉，反而直冒冷汗。
    白迩难得赞赏道：“不错，你以前在部队也研究这些吧？”他从小接触古代传统文化，整个白氏的思想其实都没有很好地进入新时代，所以一听到古代阵法，他就感到格外地亲切，只不过他自己没有察觉罢了。
    “我们在部队学习这些，我的水平，真不敢说‘研究’两个字。”邹一刀呵呵笑道，“不过我有战友是研究这些的，他对古今中外绝大多数知名军队的背景、文化、训练、阵法、武器、防具什么的，全都有研究，连那些武侠野史里面很神扯的阵法他都研究，领导就专门给他开了课，让他给我们讲，有些对实战很有帮助。”
    “反正蚕的机器人再厉害，也不会用来对付我们，我们是不会去刷机械城的高级副本了。”舒艾偷笑道，“倒是倒霉了后面的人了。”
    “是啊，估计很多不想见血腥的人，都会来刷这个副本吧。”邹一刀扭了扭脖子，“说实话，几个月没刷狩猎副本，我居然还有点手痒了。”
    “正常，之前打了一个多月狂石怪，我都要打吐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再去其他副本练练手吧。”
    白迩道：“我们来特训吧，记住，只能用冷兵器，不能用热武器、不能变身、不能用神执能力和国仕能力。”
    邹一刀和舒艾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这种特训，锻炼的就是他们自身的最原始的战斗力，抛去一切被赋予的超人力量，他们依旧是顽强凌厉的战士。
    乔惊霆却轻咳一声，犹豫道：“在特训之前，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要告诉你们。”
    “什么事？要不晚上吃饭的时候等悟非一起说吧。”
    “不，这件事，惟独不能让他知道。”
    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变化。在惊雷这一年的历程之中，他们都互相怀疑、猜忌过，只有乔惊霆，对谁都充满了信任，这种好像要背着某人谋事的话，从乔惊霆嘴里说出来非常违和。
    同时，他们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纷纷席地而坐，注视着乔惊霆。
    乔惊霆深吸一口气，把昨天晚上的事如实描述了一遍。
    为了防止声音外扩，舒艾撑起了一个防护结界，否则乔惊霆的声音怕是要回荡在整个空旷的地下室，可饶是这样，这一番令人浑身发凉的话也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了众人心里，伴随着那股阴冷危险的气息，如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过了良久，邹一刀才沉闷地吐了一口烟圈：“这个事，说不定比我们遇到的外部危机还要可怕。”
    三人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尖峰再可怕，毕竟是明刀明枪，可沈悟非现在却像是绑在他们身边的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何时……不，也许引线已经开始燃烧，而他们还没有看见罢了，想想就叫人毛骨悚然。
    可他们也很清楚，没有沈悟非，他们不可能活到现在，却又担心他们之所以活到现在，是因为沈悟非的第二人格还想把他们再养肥一点，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不身在其中，根本难以领会。
    “数字指令大家都记住了吧。”乔惊霆问道。
    “当然。”
    “记住了。”
    邹一刀道：“既然这个指令只能使用一次，我们必须给它加一个保险，让它在我们都同意的情况下使用，或者大部分人同意的情况下使用。”
    “对，我们选一个暗语吧，如果大家都说这个暗语，那么就使用这个指令。”舒艾说道。
    “选什么暗语呢？”
    “这个暗语必须也是平时不会被无意间说出来的。”乔惊霆抓了抓脑袋，“再想一个数字？”
    “那样太乱了。”
    “‘气生而觉，则疏经穴’。”白迩道，“这是白氏内功心修的第一句，绝对不会被随便念出来，这句可以吗？”
    “可以，就这句了。”
    舒艾道：“再最后确认一遍，当我们同意使用数字指令使所有机械蜘蛛失去行动力的时候，就说出这句话，然后由一个人念出数字指令。”
    三人齐齐点头。
    舒艾深吸一口气：“平时，我们也要装作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免得悟非的第二人格怀疑。”
    “没错，这个也很重要，第二人格在时刻监视着悟非，他的一举一动，第二人格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恐怕以后，我们得建立一个没有悟非的沟通网，有些话就在里面说。”
    舒艾道：“这个没问题，我现在就建。”
    邹一刀在烟雾吞吐之间，微眯着眼睛：“我上次确实试探过他，因为我觉得他有时候的行为跟以前不太一样，我受过刑侦训练，但是那个第二人格比我高杆，我看不透他。”
    “按悟非的意思，知道的越多的人，越有可能成为第二人格想要除掉的对象，现在那个第二人格肯定想杀了我，因为我知道数字指令，其次就是你。”乔惊霆指了指邹一刀，“刀哥，我会小心，你也要小心。”
    “知道了。”邹一刀分析道，“其实我倒觉得，我暂时是安全的。”
    “为什么？”
    “那个第二人格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无非不就是离开游戏吗，他的能量想比起游戏中这些大公会和列席者们，是弱的，他更需要运筹帷幄、步步算计，现阶段，他都需要我们，因为只有我们最好利用，尤其我现在是列席者，他如果真的想往上爬，一定会选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杀掉我，不会随随便便浪费我的等级。”
    “有道理，悟非现在是9级，想要升上去是很快的，其实我觉得，悟非和乔瑞都有点像。”舒艾看了乔惊霆一眼，“都是先韬光养晦、步步为营，暗中操控或推波助澜某些事，达到一定积累之后，就会爆发，杨泰林这件事，就是乔瑞都爆发了。我不知道悟非的第二人格何时会爆发，但是你们看，这次我们跟尖峰一战，前前后后发生了这么多事，对于有心人来说，这就是时机，因为战斗最终一定会有一个结果，结果一定会改变一些事、一些人，有心人会利用这其中产生的各种势来想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乔瑞都已经初步达到自己的目的了，那个第二人格在这场大战中，一定也会有所动作的。”
    “没错。”白迩皱起眉，“现在想想，也许很多次我们做的事、走的路，决策者都不是我们，也不是悟非，而是那个第二人格。”
    “是。”乔惊霆沉重地点点头，“悟非虽然没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不过我们还不知道，第二人格究竟在什么时候利用沈悟非操纵了我们，只有知道这些，才能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即便知道了这些，你也未必想得通他想干什么，他太聪明了，不是我们可以揣摩的。”邹一刀骂了一句脏话，“最操蛋的是，悟非可能知道，却不能告诉我们。”
    几人苦笑一声，无可奈何。
    他们感觉前头就是个黑漆漆的山洞，明知道里面有致命的危险，却还是得摸黑扶墙往里走，他们的同伴手里握着灯，却不敢点，因为一旦他们看见了恶魔，恶魔也就看见了他们。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乔惊霆道：“我们对悟非有点信心吧，悟非也说了，至少他脑子里想的，第二人格是看不到的，我不信他会坐以待毙，至少他现在就在联合我们反抗。”
    邹一刀咧嘴一笑：“当然，我们一定要联合起来反抗，管他内忧外患的，拼命就是了。”
    乔惊霆跳了起来：“好了，我们来特训吧，现在我们最该担心的是尖峰。”
    “来，尝尝蚕经过精密计算设计出来的‘蚕食’阵法。”邹一刀手里拿着一个遥控器，按了几个按钮。
    那些沉默的机器人突然全部抬起头，有组织有纪律地动了起来，开始快速将他们包围，很快地，就摆出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复杂阵法。
    乔惊霆数了一下，一共48个机器人。
    “这些都是残次品？怎么当时我们打的那批差不多？”
    “比那批还厉害呢，是升级更高版本的时候测试不合格淘汰下来的，其实对我们来说全是性能良好的，只是不符合蚕的高级战斗机器人的要求，毕竟这个阵法需要非常精密的配合。蚕说了，这批打废了会发新的一批过来，只要我们给他阵法的反馈数据，要多少有多少。”邹一刀扭了扭脖子，“一定会很好玩儿的。”
    乔惊霆笑骂道：“蚕想干什么啊，还想不想让玩家通关了。”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关卡难度是游戏决定的，蚕毕竟只是一个npc，游戏会自动根据玩家情况调试难度。”舒艾开玩笑道，“不然，我们重新刷一次s级的机械城副本试试？”
    邹一刀哈哈笑道：“打死我都不刷。”
    乔惊霆晃了晃肩膀，举起了手中的锏：“机械城我是不会再刷了，机器人嘛，倒是可以继续打。”
    邹一刀按下了手中的按钮，兴奋道：“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