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像黑客帝国那样，那我们是不是比较容易离开游戏？”
    “真是那样，我应该早就找到漏洞了。”沈悟非叹道，“人的思维是有局限性的，我们无法想象我们没见过的东西，我们的大部分思维，都停留在三维空间，走在时代最前端的超级大脑，才能去研究更高维度，但也仅仅是理论结合一些实验，而这个游戏呈现的，是完完全全的运用，你们知道从理论到运用要走过一段多么漫长的路吗？而这一切，在现实世界里没有一点点预兆和消息，这就好像我们都处于石器时代，而跟我们处于同一个世界的人，已经造出了航天器，我们却浑然不知。”
    韩老的目光也变得愈发茫然：“那么，藏象系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它是我们精神的一种载体吗？”
    “我之前说过，我们处于三维世界，但宇宙是多维的，我们现在看到一把椅子，它就只是一把椅子，但是在多维空间里，你也许能看到它的内部材质、看到它的重力分布、甚至看到它如何被打造出来的整个过程。我曾经用很简单的例子解释我们对多维世界的懵懂，比如我们有眼睛，我们才看到这把椅子，有耳朵，才听到别人说话，我们理解不了多维世界，是因为我们没有能够理解它的器官，但我们理解不了，不代表不存在，就像无论我们有没有眼睛，椅子都在那里。”
    陈念颜一直目不转睛地听着，也忍不住开口道：“所以，我们不理解藏象系统，是因为藏象系统的存在高于我们所在的维度。”
    “对，大家还记得我们在洗神髓的时候，看到的那个透明触手一样的经络图吗？”
    听众们纷纷点头。
    “我们觉得经络、穴位、气血这些东西都是没有实体的，但我相信它们是有的，只是我们没有‘看到’它们的器官。”
    众人倒吸一口气，情不自禁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在每个人的身体里，也许都藏着我们看不见、感知不到但却实实在在存在的另外一套生命系统，这是怎样奇妙的一件事，同时又令人感到背脊发寒。
    “我们对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其实就像盲人摸象一样，只窥见了一点点。”沈悟非不无遗憾地说，“在远古和古时代，人们信奉神明、敬畏超自然力量，从内心深处相信着信仰与信念的力量，‘心诚则灵’就是最好的体现。但从工业革命开始，科学带给人类更好的生活，逐渐战胜宗教成为世界的主流声音，可科学越是发展，越是跟当时的宗教界一样，走向另一个极端，完成崇拜物质文明，而忽略、甚至开始打压精神文明，最后却又要用科学来证实精神对物质的影响，真是太讽刺了。”
    “这也许就是一个种群发展中必经的道路吧，懵懂无知时的盲目崇拜，习得皮毛之后的过度自大，最终发现宇宙浩瀚无边，我们连自己的一根头发都没有完全了解透，面对那么多的、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解答的疑问，走投无路，就又开始投奔神学。”韩老苦笑一声，“这是进化呢，还是倒退呢。”
    沈悟非笑了笑：“当然还是进步的。我始终觉得，科学和神学就像是处于两个维度的同一种东西，因为我们看不到更高维度，所以我们只看到科学和看起来非常扯淡的神学，在更高维度里，神学将科学的范畴无限放大，比如量子物理学里那些看似无解的、自相矛盾的疑点，也许在更高维度里，就像我们的加减乘除那么简单。而神学里我们听来很迷信的东西，什么上天入海、处女受孕，在几百年前也没人会相信，可我们现在已经实现了，而在更高维度里，可能就是稀松平常的事。量子物理学就是我们理解更高维度的一把钥匙。”
    韩老长吁一口气：“所以，藏象系统在三维世界里，只是中医学和佛教里提出来的一个概念，但在高维世界里，它是有实体的，而且一直在影响着我们的身体。”
    “不。”沈悟非正色道，“应该这样说，藏象系统就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跟我们一起诞生、一起灭亡，就跟我们的手脚器官一样，但是在三维世界里，藏象系统能表达出来的只有我们的精神，以及看不见但能够起作用的经络、穴位、气血。”
    杨泰林道：“而这个游戏显然已经在更高维度的世界里学会了运用藏象系统，所以我们身体的改变才会这么大。”
    “没错！”沈悟非的声音有一丝激动，“我不相信三维世界能够搭建起这个游戏，深渊游戏一定是建立在高维空间的。”
    这一番讨论，让众人都有了更清晰的思路，却又陷入了更复杂的思考，如果游戏的制造者真的已经能够从高维世界随心所欲地操控三维世界和这里的人，那不就是……所谓的神吗？
    舒艾提出了这个想法。
    沈悟非点点头：“当然了，你想象一下，你回到五百年前，掏出手机，给当时的古人拍了一张照片，他们觉得你会妖术，你如果再坐上飞机走了，他们就会觉得你是天上来的神。或者你降维，出现在二维世界里，二维世界是只有平面的，你却是立体的，二维世界的生物也会觉得你是神。我们崇拜神，是因为神的存在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如果神跟你一样，可能是来自科技更发达的未来的普通人，或者来自更高维度的普通人，是不是立刻就走下神坛了？我们回顾古代神话传说里那些神仙妖魔，你觉得他们跟现在的我们差别大吗？”
    乔惊霆呆了呆，惊讶道：“对呀，如果我们现在回到现实世界，一个人能干翻一支军队，能放雷电，能跑得比车还快，能把缺胳膊断腿的人修好如初，能变成异形，能操控一堆机械或生物，那不就跟神仙妖魔没什么区别吗。”
    “没错，我们现在在普通人类眼里，已经是所谓的‘神’了。”沈悟非的手揪起了裤子，“这个在我们看来如此玄乎起玄的游戏，很可能只是未来人或者高维生物轻易搭建出来的。”
    邹一刀闷声道：“如果是这样，我们还有希望离开这里吗？”
    “这个游戏尽管无比地超前，但是它还是构建于很多基础的科学知识的，就像我们造房子只能造土房，游戏的制造者可以造宫殿，但是无论是土房还是宫殿，都有地基，我只能从我能理解的地方入手。”沈悟非看上去也没有多少信心，“试试看吧，反正我不会放弃。”
    韩老亲自给沈悟非倒了一杯茶：“小沈啊，游戏里能打的人很多，但像你这样的天才太少，如果你在研究方面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提，这是关系所有玩家利益的事，我愿意帮你。”
    沈悟非喜出望外：“谢谢韩老，您这句话对我来说太重要了。”他举起茶杯，敬向韩老。
    放下茶杯，沈悟非状似腼腆地说：“韩老，我能否跟您打听一下游戏里的局势？”
    杨泰林抬起头，斜睨着沈悟非，眸中闪过精光。
    第119章
    韩老不动声色地笑笑：“你想打听什么？”
    “您真的完全不关心等级吗？不关心游戏里有几个列席者，而谁将第一个离开游戏？”
    “身在游戏中，有谁会不关心呢，我只是不那么在乎罢了，因为我无意离开游戏，这也是我不再升级的原因，我不想卷入列席者的纷争之中。”
    “韩老，您这个决定非常明智。”沈悟非真诚地说道，一旦成为列席者，麻烦和威胁就会接踵而来，还有那不得不面对的你死我活的命运，成为列席者，好像除了名头很威风之外，没什么好处了。也难怪游戏中有些人已经有了列席者的实力，却不肯升级。
    韩老摇摇头：“跟明智与否无关，只是我的身体和心境都太老了。我和禅者之心，都不会参与游戏中的纷争，谁有那个命离开游戏，就去闯荡吧，毕竟你们都还年轻。”
    沈悟非听出了韩老语气里的回绝，不管他打算说什么，韩老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哪边都不站。这结果他倒也是早料到了，但他还是厚着脸皮问道：“我非常赞同您的做法，让安居一隅的人远离是非和死伤。可游戏中也有很多像我们这样必须激流勇进的，我们从离开新手村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安全过，我也希望能把时间更多的用在游戏的研究上，可从来没能如愿过，韩老您刚才开口说愿意帮我，被尖峰追杀虽然是我们自找的，但如果您真的愿意帮我们，可否给我们一点提示，让我们别这么稀里糊涂地卷入这场列席者之间的纷争？”
    韩老沉吟片刻：“你们具体想知道什么？”
    沈悟非看了看其他人：“我们想知道，在惊霆和厉决的擂台之战后，你们在昴日鸡的那场聚会，谈了什么。”
    韩老不出意外地皱起了眉，神色也变得有些复杂。
    谁也没有说话，就那么静悄悄地看着韩老。
    韩老最终轻叹一声：“聚会的内容，我不能告诉你们，但我可以给你们一点提示。”
    “请说。”
    “king没有打算自己离开游戏，他想把他养的小鬼也带出去。”
    沈悟非惊讶道：“当真？”
    韩老点点头：“剩下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们自己领会吧。”
    这个消息看似平淡，但背后蕴藏着很多信息，首当其冲的就是，king需要的列席者，远不止现在这么几个，如果想着把king送走了自己就能称霸游戏，就太天真了。
    可如果韩老知道，那么尖峰的人应该也知道才对，可以方遒的做法和反应，他们显然在做着称霸游戏的梦。
    沈悟非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还是问了一句：“这件事，是只有您知道吗？”
    韩老抿了一口茶，轻轻眨了眨眼睛，算是默认了。
    沈悟非鞠了一躬：“谢谢您，这个信息非常有价值。”
    杨泰林和陈念颜都低头吃饭，不知道在想什么。
    韩老拍了拍沈悟非的肩膀：“年轻人，你们很特别，跟游戏中大部分的玩家相比，你们更像是那些真的能离开游戏的人。今天的谈话我受益匪浅，如果你有了新的进展，也希望你能来跟我交流。”
    “一定。”沈悟非眸中思绪纷乱，今天一天接收的信息量太过庞大，他又是什么都要往深、往细、往远思考的人，所以一时之间，脑子都要爆炸了。
    那天晚宴结束后，沈悟非几乎就没说过话，一直沉溺于自己的思考当中，其他人也不打扰他。
    在睡觉前，舒艾找到乔惊霆：“我们的沟通网被其他国仕屏蔽了，现在联系不到你弟弟。”
    乔惊霆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哦，反正明天就能见到了，他死不了的。”
    舒艾笑了笑：“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免得你……算了，你睡觉吧，晚安。”她转身要走。
    “舒艾。”乔惊霆抓住了她的手臂。
    舒艾回过神：“怎么？”
    “乔瑞都那小子，从小就会讨女人欢心，但他这个人自私薄情，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你千万别被他蛊惑了。”
    舒艾噗嗤一笑：“我看上去有那么好骗吗？”
    乔惊霆放下心来：“那就好。”他是真的怕舒艾对乔瑞都动心，那他非宰了那个混蛋不可。
    舒艾凑了过来，笑意盈盈：“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会不会被他蛊惑？”
    俩人离得很近，乔惊霆能闻到舒艾身上幽淡的洗发水的香味儿，还有那一眨不眨望着他的漆黑眼眸，让他心脏微颤，他的目光有些闪躲：“他不是好东西，我当然要提醒你。”
    舒艾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她抿了抿唇：“你们啊，虽然是兄弟，可真是天差地别。”
    “幸好是这样。”
    舒艾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睡吧，晚安。”
    乔惊霆看着她的背影，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
    第二天，韩老在昨天的议会堂，当着跟昨天一模一样的一拨人，宣布了对乔瑞都的审判结果。
    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乔瑞都是蓄意进入轮回镇猎杀余海的，但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是无意的，所以他依然要为余海的死负责，作为惩罚，韩老给了他两个选择，第一，被驱逐出禅者之心，第二，半年之内，不得接受禅者之心的任何物品，不得在公会内组队，不享受任何公会成员的福利，且不受到禅者之心的保护。
    第二条等于乔瑞都在半年时间里，得不到禅者之心的一丁点好处，他过去能够拿到让人垂涎三尺的好符石、好装备，相对轻松地获得大量积分，都是因为韩老对他的资源倾斜，一旦没有了这些，他就跟自由人没什么区别，何况没了禅者之心的保护，等于余海旧部随时可以寻仇。
    半年时间看似不长，但是对于日新月异的游戏生活而言，半年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惊雷的半年光阴就像坐了火箭，半年，都可能改朝换代了。
    因此这个惩罚，着实够重，但是禅者之心已经很多人对乔瑞都无所作为就获得大量资源感到嫉妒、不满，不过敢怒不敢言罢了。这次他杀了禅者之心的左膀右臂，这么大的事情，如果韩老继续袒护他，那就太有失偏颇，肯定无法服众。
    余海旧部虽然对这个审判结果不满意，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乔瑞都面色很平静，他道：“禅者之心是我的家，我从来没想过离开，我选第二个。”
    这个答案也是众人都能料到的。
    至此，这个众多玩家都在关注的禅者之心“内乱”事件，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反而经此一事，禅者之心已经风云变幻，再也回不到从前。
    余海已死，乔瑞都被“打入冷宫”，韩老平素深居简出，几乎不管事，余海旧部无容身之所，马上就会离开自立门户，这个游戏第一个公会，实权已经落入了杨泰林手里。
    回想整个事件，所有人都不得不为杨泰林心机之深、算计之狠而震撼。他利用邹一刀和余海的不共戴天之仇，派自己的徒弟、也是韩老最宠的晚辈乔瑞都，进狩猎模式帮助惊雷杀掉余海，又利用公会规矩制裁乔瑞都，一次除掉了两个心腹大患，最终坐拥整个禅者之心。想他隐忍了一年，几乎毫无保留地提携乔瑞都，又将他如棋子一般抛弃，这份心智，真叫人不寒而栗。
    审判结束后，以何凯文为首的余海旧部，果然提出了脱离公会，一共有一百多号人，余海生前的势力其实培植的不错，游戏也不过六七千人，这些人已经是中型公会的规模了。
    韩老给了他们不少东西，也算仁至义尽。
    自立门户后，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标记一个属于自己的城市，而现在所有的城市都已经被标记了，可以预见很快就会有一场战斗要爆发。
    何凯文带着人离开了，乔瑞都得留在自己的住所，打算平静几天。
    不过乔惊霆临走前，乔瑞都毫不客气地说：“我要去跟你们一起刷怪，过几天就去。”
    乔惊霆忍不住骂道：“你他妈脸皮够厚啊，蹭我们积分你不害臊啊。”
    “蹭个屁，我不出力吗。”乔瑞都一点都不害臊，“本来少爷我在禅者之心要什么有什么，半年时间都够我再打出一块顶级符石了，我混成这样，全都是因为你们，还用我多重复几遍吗？”
    邹一刀搓了搓脸，打圆场道：“哎，这小子说得是，我们也不能过河拆桥，算了吧，让他来吧。”
    沈悟非笑道：“我们也需要你对抗更强大的敌人，所以，随时欢迎。”
    白迩冷哼一声，扭过了脸去，眼中满是愤懑和厌恶。
    “你们问过会长的意见吗？”乔惊霆虽然知道他们确实“有义务”接收乔瑞都，但他更喜欢看乔瑞都落魄的样子，简直能下饭。
    “会长向来没意见。”邹一刀哈哈笑道，“你不都听悟非的吗。”
    乔惊霆有点憋气，但也是事实。
    “对了。”舒艾想起了什么，“禅者之心的高幸运的人，我们是不是也借不到了？”
    乔瑞都耸耸肩：“当然借不到了，那也是禅者之心的重要财产，一般只在需要刷特别重要的东西的时候才去。”
    乔惊霆不甘心地说：“靠，高幸运的这么金贵，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现在养也来不及了。”沈悟非也挺郁闷。
    乔惊霆又打起了韩开予的主意：“要不我们把赌徒绑过来吧。”
    “哪儿那么容易，那小子看着吊儿郎当的，其实很厉害。”邹一刀道，“回去吧，我们好好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