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什么?”而此时迟钝的锦瑟还火上浇油地又多问了一句:“那公子你以为我能有什么目的?”
苏瑜在一旁笑得几乎要直不起腰来。
唉,这大周朝的九王爷,可真正是个木鱼脑袋。
文小公子还待出声,却忽然间发现眼前的女子因着落水的缘故,一身原本宽松的衣衫此时紧贴在身上,被他这么一扯,竟勾勒出了她的玲珑曲线。
便是一旁的月儿看了一眼,也忍不住偷偷地别开视线而红了脸。
文小公子霎时变了脸,他终于反应过来,那脸腾的就红了,竟然转身拔腿就跑。
既然文小公子也注意到了,那其他人更不必说了,只除了尚后知后觉的锦瑟。
“月儿,你家公子又怎么了,他跑什么?”锦瑟莫名其妙地摇摇头,这小家伙,真是越来越神经质了。
倒是君紊,早已默不作声地回屋内取来了一件长衫披到了锦瑟身上,随即对着所有人冷淡而疏离地道:“各位请容我家主人进屋内换下湿衣,以免寒气入体,失陪。”
这已是显而易见的逐客令了,苏瑜看着他的目光仿佛看透了自己一般地飘过自己身上,终于识相地笑着和月儿眨眨眼道:“罢了罢了,看来我们也确实该告辞了。”
瞧瞧那美貌的少年,表面冷漠实则内心也是个独占欲极强的主,不过要怪就怪这位锦王爷生的太美,平常女子就算袒胸露背也算不得什么,偏生只看她如此便仿若亵渎了一般。
看来待会回房内,两人还有一阵暗潮汹涌呢吧。
锦瑟哪知道苏瑜心里头这些“复杂”的想法,一看她有走人的驾式,便立即在心里把满天神佛都拜了个遍,只求她和文公子两人都能早早消失,还她的清净。此时便任凭着君紊带着她进了屋,完全忘记了以往她从不用让他亲自替自己更衣。
可怜的锦瑟,也是被一连串的意外给弄得头昏脑胀了。
“奶奶,那个君锦儿是个大骗子,可恶的大骗子。”
于是,文老丞相又一次看到了自家的孙儿跑到她的面前抱怨不休。
她淡淡地笑了笑,神情一如既往地巍然不动:“怎么了?君先生又对你做了什么了?”
他满脸不忿地道:“那个伪君子,居然把我们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哦?她是轻薄你了,还是羞辱你了?”
文小公子涨红了脸,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那是她骗了谁的钱财?或者窃词堆造家世?又或者满口胡言,信口雌黄?”
文小公子仍然憋红着脸摇头。
老丞相依旧笑道:“还是她没有真才实学?奶奶请的人误了你的学业了?”
“都不是……”文小公子忽然大声道,“她明明长得不是那样,却偏偏天天都装成那副鬼样,她……她到底什么居心?”
“鬼样?装成什么鬼样?”文老丞相故作不知,“难道你看到君先生真容了?莫非更丑更可怕?”
“不是!”文小公子飞快地反驳道。
“不是丑那是什么?”
文小公子一时被奶奶的话堵住儿答不上话,的确,从来只有人遮丑,哪会有人遮美,这分明说不过去。
于是只得恨恨地跺脚道:“我怎么知道那家伙安的什么心,总之,她就是骗了我们文家所有人,分明是将我们玩弄于鼓掌之间。”
文老丞相不愧是块老姜,一听便琢磨出味道来了,她拍了拍自家小孙儿的肩膀,让他且先坐下定定心。一旁的月儿瞅着自家公子的神色,仿佛不是怒气,倒似恼羞成怒。
的确,今个下午,他们两人在君先生的真容面前也着实太失态了,公子与他竟然都愣愣地半日说不出话来,直到君先生疑惑地伸出手反复地在公子眼前摇了两下。公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大洋相了。再联想到以往每日骂她丑女时君先生从不放在心上的态度,自然公子觉得颜面尽失。
可是话说回来,他亦是万万想不到君先生不但不丑,竟还会如此美貌。
她的皮肤分明是白皙凝脂,即使仍残留着部分的黑泥,却清楚地看出那五官若美玉雕成,面如满月,唇似覆脂,一双清亮的眸子溢出七彩琉璃般光芒,如墨一般漆黑柔滑的长发随意的扎成一束,许多长长的碎发飘散在肩上,仿佛精致沁凉的丝绸,像流水一般滑过她的面颊。只怕便是绝世美人亦不过如此,只是这容貌,竟生在一个女子的身上。若非亲见,实在教人难以相信。
“傻孩子,从来只有女子扮贵扮富扮风流,哪里还会有人扮丑?她那样做能有何好处?”
“奶奶让她教你字画,就是要你学会看女子的眼光。容貌美丑不过是表象声色,看女子的本质需从她的一言一行,日常举止来看。我且问你,君先生的才学可是真的?她的琴艺,棋术,书法,诗文,画艺,哪一样不是惊才绝艳?即使她真是貌丑如钟馗,甚至家底平常,却依然能因此身价贵重,便是奶奶,也未必请得动来做你的先生,这些,你可承认?”
文小公子愣住了,此时此刻,他居然方才明白自家奶奶的一番苦心。
“我再问你,君先生平日里为人可有半分骄奢矜贵之气?对人处事可有半分自满自大之处?她待你可有不耐?待他人可有无礼?她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可有哪里不恰不当?哪里愈规愈矩?或是恃才傲物?”
“……都没有!”文小公子难得服气地说了句实话。
老丞相终于微微扬起嘴角:“奶奶费尽心血,为你请来这般的人物做你的先生,你却依仗着我对你平日里的宠爱,刁蛮任性,从未敬重礼遇过这样一个先生半分,但是我看她对你,却依旧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谆谆善诱,耐心有加,这般的人物,便是整个大周都找不出几个来。”
“奶奶……”文小公子欲言又止,隐隐的似是面有愧色。
文老丞相知道他想说什么,温言道:“奶奶知道你心底不坏,只是从来只守着这方寸之地,看不到天大地大,我知道你喜欢太守,其实若论政绩才华,她亦也毫不逊色,只是她也有着许多大周女子的通病,花心且轻视男子。只是这些话,若是当时由奶奶告诉你,你绝听不进去,反而只会愈陷愈深。”
“原来奶奶一直都知道?”文小公子愕然。
“你才多大,只见了那么几个女子,便以为那是最好的,如今,你见了君先生的容貌,该知自己的过去犹如井底之蛙了吧。”
文小公子终于怔住了,半晌,方才闷闷地回道:“如此说来,奶奶你早知道君先生是那般模样了?”
文老丞相哈哈大笑,点点头道:“在大周已不知道多少自诩为美人的男儿家在她面前自惭形秽,也只有咏儿你一口一个丑女的称呼她。若非她是个好性儿的温柔女子,你哪里还能得以这般任性?我本以为以你的聪颖,总会从她的气质上瞧出倪端来,更何况,奶奶也不想你一开始为她的表象容貌所迷惑,而是要你真正地看懂这个人。”
文夏咏仍是不服:“可是我不明白,既是生的这般模样,却为什么还非要藏头露尾的,这难道不是居心叵测?”
文老丞相笑道:“傻孩子,你难道还不明白么,会这般打扮,自然是因为太美了啊。”
文公子和小月到此时方才领会过来,的确,一个女子生得这样,的的确确,太受人瞩目,亦也容易是非不断,再回想锦瑟这些时日以来的性格,便完全可以体会她压根是个淡然处世的人,由此可见,这副祸水般的容貌与她来说,倒也许是个天大的麻烦才对。
文小公子想到这里,忽然又啐道:“才貌双全又如何?假作温柔,结果还不是个登徒子,无耻之徒,玩弄了人家苏家公子却还一走了之。分明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文老丞相无奈地摇头,她的这个傻孙子啊,真是……
“咏儿,你若是没有看过她的真容,或许可以有此怀疑,可是你既见到了,就该想想,她这般美貌,这般气质,哪里还需要去哄骗谁玩弄谁,只怕无数世家公子主动地投怀送抱都来不及。若非她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会这般千辛万苦地伪装成个丑人?”
文夏咏这回是彻彻底底地被自家的奶奶堵得无言以对了。
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实在是太嫩了,奶奶见多识广,句句珠玑。在她的面前,任何事一看就明白,一点就通透了。
“那……她究竟是什么人?”文小公子,这回难得地问了句聪明话。这亦也是月儿想问的。
这般容貌,再结合她的满腹才学及那无意中所流露出的贵气,说她是个普通人谁信?
文老丞相高深莫测地笑笑,不置可否,摆明了就是卖关子。
“奶奶?”
“那你希望她是谁?”
文小公子想了想,回道:“我希望她是个寻常百姓。”
“哦?为何?”文老丞相挑眉。
此时,文小公子很是理直气壮地答道:“因为唯有如此,我才可以在往后的日子里报仇,谁让她居然骗了我文夏咏这么久。哼!”
“好!好!有志气!”文老丞相拍案大笑,她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自家的孙儿,道:“只是,若她其实并非是个寻常百姓呢?”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如何?”
锦瑟又细细地端详了那方金丝端砚半日,方才赞道:“果然不错,这用上好的金丝研出的墨,幽香阵阵,且色泽饱满,经久不变,确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眼光不错。其实你来靖安当咏儿先生的这段时日,老生还没有送过你什么,如今便以这金丝端砚作为谢礼如何?”文老丞相笑眯眯地道,
锦瑟防备地看着文老狐狸:“无功不受禄,即使是当文小公子的先生,这礼也太贵重了。”
“咏儿是什么性子,老生最是清楚。如今他肯乖乖地随你学画作诗,已是不易了。”
“文小公子只是孩子心性,他的功底本不差,想必假以时日,必然能有小成。”
文老丞相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缓缓道:“你这话是存心讨好我吧,和你比起来,咏儿这不过是小男儿手笔罢了。”
锦瑟道:“琴棋书画本就是陶冶心性之物,太傅你也要求太高了,文小公子如今尚不过十三四的孩童,他这般年纪,该是纵情玩耍之时。何必要拘束在方圆之内。”
文老丞相冷哼一声:“我怎么记得王爷当年十三四的时候,便压根不知玩耍游乐?整日里正襟危坐习字练画。便是宫内的小侍们对着王爷假作示好来向王爷请教琴艺书画,王爷也是一副压根不开窍的模样,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锦瑟被她讽刺地只能苦笑:“这么多年前的事了,太傅何必还要再拿出来说。”
此时文老丞相书房背后的暗阁内,正偷偷躲在里面的文小公子与月儿听到“王爷”两字时,忽然惊愕地张大了嘴,险些惊呼出声。
文老丞相或许料不到,自己无心的卖关子之举却引起了文夏咏的极大的好奇心,为了一探究竟,他居然偷偷地躲在书房的暗阁内,偷听奶奶与君先生对弈时的对话。
小月原本就心惊胆战,如今听到了这段对话,更加大惊之色,看着自家公子面色青白交,毕竟他曾经大胆地把他们大周朝的王爷在光天化日之下给推下了水……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老生才会放心将自家的孙儿托付给王爷。何况王爷如此高才,却因为老生所迫,不得已留在我这小小的靖安侯府当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孙儿的先生,仅这一点,老生便已深觉过意不去了。”文老丞相说得冠冕堂皇,锦瑟可不吃这一套。
她沉默半晌,不动声色地微扬嘴角:“我玉锦瑟当初肯留下教文公子,说到底,只是因为我敬重太傅当年的精心栽培之恩,感念这么多年来太傅为我大周兢兢业业操劳半生。太傅莫非真的以为凭一句威胁,便可以让我乖乖地留在靖安做文公子的先生么?我玉锦瑟能走进你这里,自然也就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哈哈哈哈,好气魄,看来这才是我真正所认识的九王爷。”文老丞相满意地朗笑道,“世人都道王爷是个懦弱的男儿气的女子,照我看来,真正是有眼不识泰山。”
原来她就是玉锦瑟,传闻中的大周朝第一美人。
文小公子咬紧了下唇。
他早该想到的,在看到她的容貌之刻,天底下,除了那个传闻中貌美若男子的锦王爷,还有哪个女子会有这般精致的五官与容颜。
锦瑟无奈地抚额:“我说太傅,你今日好话也说了,礼也送了,不如开门见山,该是时候直说你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了吧。”
文丞相满意地眯起眼睛审视了她半晌,却是冷不防地问道:“听说王爷这次被皇上赐婚的两位公子,一位是镇国大将军的爱子,另一位则是户部尚书林綄之弟,两位公子身价不凡,且都被称为京都二美,如此无上姻缘其他世家贵女怕是做梦都求不来的了,王爷还有何不满,非要拒婚不可?”
锦瑟在心底暗自翻个白眼,面子上却在装傻:“想不到太傅如今不在京都,也会关心这些小道消息。”
“这可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消息,谁让堂堂的锦王爷一直被称为大周第一美女,传闻中眼高于顶,高不可攀,乃至独善其身多年,便是西塘国的皇子亲来也是避而不见。故而王爷的大婚,自然人人瞩目。怎么,莫非如今连秦林两家的公子都入不了你的眼?”
独善其身倒是不假,可什么叫眼高于顶,高不可攀。锦瑟在心底嘟囔了几句,面上仍是小心翼翼地应付着文老丞相:“太傅,你是自小看着我长大的。我是何等样人,你莫非还不清楚?秦林两位公子自是极好的,只不过锦瑟早已逍遥惯了,实在学不会应付男儿家,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锦瑟早已习惯一人独处,这姻缘一事,亦是强求不来的了。”
文老丞相斜了她一眼:“莫非王爷真的以为身为皇女,这婚姻大事便可由自己做主了么?其实以王爷如今之才貌地位,便是想要上百名的君郎夫侍也是理所当然,哪怕是想要娶个青楼男子想必皇上和其他王爷也绝没有异议,只是王爷贵为玉姓皇族,便该知你在享受皇族富贵之时,便也要开始承担起身为皇女的职责,即为玉姓皇族开枝散叶,通过姻亲而巩固贵族势力。说得更直白些,王爷即使再不想,甚至如世人风传的那般好女色,身有疾,为了大周朝的江山,皇上也定然会为你赐婚,让你夫侍成群,这是王爷的义务,只因王爷你不是寻常百姓。便是皇上自己,纳妃立后,只怕往往也由不得自己。”
锦瑟微微叹息,她不是不清楚何谓现实,此生她重生在皇家,生来便是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依旧为女子,却不再是男尊女卑的世界,她有着一群亲密无间的好姐妹们,她们坦诚相待,不用掺杂什么阴谋斗争,皇权争夺,她已比常人幸运得许多。
然而有所得必有所失,她失去的,便是自由。
禁锢在皇家禁地,寸步难行的,不是只有她一人,她们表面看来风光无限,风流倜傥,在感情上却未必能人人自在,皇女的婚姻,永远不由己做主,即使是二姐安澜恐怕亦是如此吧。
政治二字,到了哪朝哪代都是一样的无奈。
想至此,不由叹道:“万两黄金容易得,痴心一个也难求,我所求不过是平静的生活,难道便如此可望不可及么。”
“即使王爷是寻常百姓,想要得个自己喜爱的人便也得有足够的分量和能耐,男子生来便依附女子而活,若是这个女子没有足够的身家,又有几个男子肯委身下嫁,王爷在这里嗟叹,却不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真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文老丞相慢悠悠地说道,过了半日方才落下一子,“只不过王爷这番心意,对能嫁给王爷的男儿家来说,未尝不是种福气,只要能嫁给王爷,即使与他人共侍一妻,对他们来说,也是极其有幸的了,毕竟王爷懂得疼惜他们,不会像其他的女子们将公子们视为玩物与传宗接代的工具。”
锦瑟丢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来,在房内来回地踱步,文老丞相知道她正在艰难地思想斗争。
“将心比心,太傅,你可曾想过,若是你自己的儿子孙子,同样嫁给了夫郎成群的女子,你可会舍得?”
来了来了,玉锦瑟啊,你果然朝我的陷阱跳了哟。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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