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是不是应该出去……
如果她真得冲出去,会看到怎么样的景象?
妈妈她——她在做什么?
急切渴望得到真相,以及对接下来画面的恐惧在她的体内纠缠,这使得她单薄的身体开始颤抖,颤抖得仿佛冬天的枯叶。
此时此刻,那点声音已经挪移到了卧室,然后安静了下来。
她瞪大充满恐惧的双眼,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她知道接下来还会有声音的。
果然,不知道等了多久,妈妈的卧室里传来了低低的声音。
似痛非痛,似哭非哭。
当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绝望彻底扼住了她的喉咙。
这么些年,她曾经无数次回忆起这个场面,无数次地在脑中想象着那个声音,也无数次地想象着如果自己走出房间,推开那扇门,会看到什么。
可是更多的时候,她拼命地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场幻觉,是自己夜深人静时一个可耻的梦。
现在她重生到了这一刻,重新经历了这一天,这一刻,也再一次听到了这个声音。
她不再是那个十八岁的怯弱女孩儿,更没有了当年不晓人事的无知,她知道在她的家里,在她妈妈的房间里,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也许发生着什么。
她为什么要心心念念重新回到这一刻,难道不就是为了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吗?难道她还要错失这一个机会,让自己在以后的十年二十年来为了这一刻而忏悔,痛恨,纠葛?
长吐了一口气,她犹如游魂一般坐起来,连鞋子都没有穿,麻木地推开门,走向自己妈妈的房间。
那点声音依然在响起,恍惚中她仿佛听到女人的低叫声,还有男人的呼气声。
她盯着眼前那道已经掉漆的木门,在这个木门的后头,也许正在发生着她一辈子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狠狠地咬着牙,她迈开重愈千斤的腿,一步步地向那道木门走去。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巨响传来。
她倏然一惊,忙回头看过去。
原来是挂在墙上的钟表忽然坠落在地上。
窗户半开着,忽然有一阵风吹过,童瑶后背阵阵发凉。
此时此刻,她才知道,自己从后背到手心,已经全都是汗水了。
僵硬麻木地抬起头,看向妈妈的房间,里面已经恢复了安静。
她迈开步子,就要冲进去。
可是等到进去的时候,却发现妈妈正漠然地坐在床边,手里握着一张相片呆呆地看着。
她一下子傻眼了。
难道说所有的一切,真的都是幻听,自己错了一次,竟然还错了第二次?
她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妈妈却在这个时候抬起头:“瑶瑶,过来。”
眼前明明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的亲生母亲,可是童瑶却有些惧怕了。
她紧紧攥住手心,鼓起勇气,终于坐到了妈妈身旁。
“瑶瑶,现在你原叔叔已经不在了,只有我和你相依为命了。”妈妈一声叹息,扭过脸来望着童瑶。
童瑶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过去,却见到她眼角明显的鱼尾纹,以及红肿的眼睛。
她曾经是个大美人儿,可是这些年消耗下来,脸上皮肤已经松弛下来,法令纹早已经浮现。
她老了。
童瑶心里浮现出这个想法。
其实妈妈去世的时候,还算年轻,以至于童瑶觉得自己妈妈还是年轻美丽的。
现在她重生到这个时刻,睁大眼睛仔细打量妈妈,这才发现妈妈已经老了。
人心里没有了希望,就会老得快。
羞愧歉疚以及心疼涌现上来,将之前的恐惧驱逐得无影无踪。
也许一切根本都是幻觉,那么她为什么要怀疑自己的妈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妈妈想得那么不堪?
还是说,那个阴暗不堪的人,根本就是自己?
她低垂下头,满心歉疚:“妈妈,对不起……”
“瑶瑶,为什么和妈妈说对不起?”妈妈疲惫地笑了下。
“我——”她藏在心里的事,此时此刻显得如此龌龊,她怎么敢和妈妈提起?
“是不是有人问过你什么?”妈妈凝视着童瑶,忽然这么问道。
童瑶抬起头,昏暗的光线下,见到妈妈正温柔地望着自己。
妈妈……她已经好久没有用这样的目光卡着自己了。
曾几何时,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妈妈望着自己的眼神中带着厌弃和审视。
她咬了咬唇,点头说:“是。”
妈妈笑叹了下,握住童瑶的手:“瑶瑶,我们是母女,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比我们更亲近了。过去这些年,是我太忽略你了,是妈妈做得不好。”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撩起童瑶心底那根最脆弱的弦了。
她一下子哭了出来,扑到了妈妈的怀抱里:“妈——”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听到妈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瑶瑶,妈妈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他们说你原叔叔是死于情杀,妈妈必须告诉你,其实不是的。这些年,我只有你原叔叔,你原叔叔也只有我。我更没有其他追求者,所以不可能是因为情杀。这个,真得只是一个单纯的绑架。只是他们不会信的,他们只是想找一个人来怨恨,所以他们会怨恨妈妈,会鄙视妈妈,妈妈现在说这些话,你能理解吗?”
童瑶哭得不能自已:“妈妈,我知道的,是他们欺负你,冤枉你!都是他们的错,他们的错!”
歉疚像一把铁耙子挠着她的心,她是妈妈唯一的亲人啊,是她亲生的女儿,她怎么可以不相信妈妈?怎么可以因为一点虚无缥缈的动静就在心里生下疑根!
妈妈还能陪在自己身边多久呢,过不了几个月,妈妈不就也出事,永远离开自己了吗?
她睁着泪眼,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妈妈:“妈妈,我求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妈妈我只有你一个亲人,我什么都没有了!求求你,我们离开吧,离开这里,今晚马上离开,我带着你走,我们去其他地方,走得远远的,要不然我们一定会死在这里的!妈妈——求你!”
她哭得声嘶力竭,哀求着妈妈,求她离开吧,因为用不了多久,妈妈也将撒手人寰,永远地离开她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抗命运,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十八岁这个时刻停留多久,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次重生一次,所以她只能拼着最后的一点时间,凄声哀求妈妈,求她答应自己离开这座城市。
“瑶瑶,瑶瑶!”一个低沉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童瑶却根本听不进去,她紧紧握住眼前人的手,哭泣哀求道:“今晚就走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吧,永远离开这里,我们相依为命好不好?妈妈,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原勋心疼地望着怀里闭着眼睛哭得一塌糊涂的童瑶:“瑶瑶,醒过来,你做噩梦了!”
童瑶迷茫地睁开眼,却在泪眼模糊中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原勋满眼的焦急和疼惜,揽着她道:“瑶瑶,别哭。我不会离开你的,不会,永远不会……”
他抱着她,轻柔地哄拍,用唇急切地啄吻:“你别怕。”
童瑶听着那浑厚低沉的声音,眼前的迷雾逐渐散去,她才认出,原来她已经回来了,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身边躺着的是原勋。
原勋正抱着自己哄着。
她一双泪眼失望地瞪着原勋:“我不回来,我要回去,我还要回去,放开我,让我回去!”
说着,她歪到在床上,闭上眼睛拼命地让自己睡去。
可是一波波的悲伤和绝望袭来,她怎么可能就此入睡!
“你打晕我吧。”她哀求地看着原勋:“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救我妈妈!”
原勋眸底闪过悲痛,抱住童瑶:“瑶瑶,你醒醒吧,你妈妈早已经不在人世了。七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可是童瑶哪里听得进去,她满脸祈求地握着原勋的手:“勋哥哥,帮我好不好?我要回去,我要救我妈妈,我要带着她离开,我想给她一个清白!”
原勋握住她颤抖的手,轻轻将她拥进怀里:
“瑶瑶,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没有办法再回去的。不过你妈妈的清白,从来不需要证明,我四叔的事,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童瑶听着这话,一时竟觉得痛彻心扉。
她怎么这么无用,怎么这么懦弱,为什么要怀疑妈妈,为什么不是立即带着妈妈远走高飞?为什么!
她咬着牙根,咬得嘴里满口是血:“这件事和我妈妈真得没有任何关系,你信吗?”
“我信,当然信,从来都信。”
他的声音坚定温柔,传入她的耳中,舒缓了她此时心中的痛意。
她无力地趴在了他大腿上,低低地哭了起来。
第42章
那一夜童瑶被原勋搂在怀里,温声安抚, 哭了好一阵后, 也就渐渐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原勋已经不在了, 问陈妈, 说是有事出去了。
她抱着薄被,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开始下床洗漱。
弯腰的功夫,她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那个小桌子, 原本上面有一个台灯的, 现在却不见了。
“陈妈,这边的台灯呢?”
那个台灯样式很古朴, 市面上并不常见,她一直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有时候晚上醒来,怕黑, 会把台灯打开, 现在忽然发现不见了, 倒是很不习惯。
“太太,那个今天早上我打扫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 坏了。”
“坏了?”童瑶蹙眉,很是莫名。
陈妈平时做事很小心,怎么会弄坏,再说了,自己睡着觉,她已经进屋打扫了吗?
陈妈低下头,很是惶恐:“太太,是昨晚本该收拾下房间,我看太太和先生不像要回来的样子,偷懒就没收拾。谁知道昨天夜里先生和太太回来了,我想着屋子里有点乱,怕太太醒来不高兴,便趁着太太睡觉打扫下。谁知道,谁知道不小心碰坏了台灯……”
童瑶记得陈妈在自己身边好几年了,她也已经习惯了陈妈,自然不打算因为这么点小事责难她,当下点了点头:“算了,以后小心。那个台灯拿去修好,再放回来。”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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