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家人们见到,说一声:“大姑娘到了。”逗小儿子的萧瞻峻面有喜色。刚刚让他贬低的萧衍勇见到,倒知道提醒,摇摇他衣角悄声道:“父亲父亲,姨娘说不许笑。”
萧瞻峻分一只手摸摸他的头,对着儿子的小脸儿颇有欣慰:“不错,你小子可以陪客人。”
萧衍勇开心的嘻嘻两声。
萧二爷无奈,这是孩子天性不能像大人一样完全遏制,就放下小儿子,还交给老大:“看好弟弟,一会儿记得向远客行礼。”自己理理孝衣,肃穆静凝带人走下台阶,对着兄长一行走去。
见多出来的人里,关安顺伯孔青是以前见过的,还有一些生面孔,面庞白净,没有胡须,萧瞻峻一愣神,这是太监?
后面的车帘子打开,匆匆又下来一个中年女子,两个侍候的人都衣着不凡,跟着她一路小跑过来,又是上年纪的嬷嬷,各带着两个侍候的人,也是一式一样的宫缎衣裳,因为老王妃去世,都是素白色,可能用上银丝线,日光下面闪闪发光。
她们步子虽然快,姿态却不失,赶到郡王妃的车驾前。萧瞻峻因为过于惊讶,也要往郡王妃车驾去接的他停下步子,在原地呆了呆。
这中年女子着的是女史官服,这是宫中的女官。
几年里,一直由长嫂书信里知道侄子们在京里是太后的心尖子宝贝,到今天这才算是亲眼见到。
萧瞻峻因为是陈留郡王的弟弟,福王乱平后,他拿到二品官职。如果前年不升,他今天见到女官反倒得行个礼。相当于外廷三品官的女书史,比他以前不低。
女官是皇家的仆从,嫔妃是皇帝的妾侍。女官可以兼做嫔妃,也有宫女受荣幸后,身份不高不能封妃,就当女官。与皇帝无缘份时,是高一等的宫人。
她们在宫里侍候,外官们很难见到,虽然不是为二爷来的,萧瞻峻也荣幸上来。
车帘子打起,陈留郡王妃下车,把萧瞻峻重新惊动。上前见过礼,问道:“侄女儿可在同一个车里?”车里露出一张荷润滴露的小面容。
萧瞻峻大喜:“果然出落了,家里的孩子们不能相比。”衣角又是一动,低下头去见到自己的长子又小声道:“姨娘说不能笑。”
郡王妃听到,有忍俊不禁,把萧衍勇小手握起:“来来,见见姐姐笑一下无妨,祖母在天之灵知道也不会见怪。”
萧衍勇红着脸跟过来,见到一个人跪到车前,那自己要叫姐姐的人,有人扶着,踩着他的背下车。
萧衍勇吃惊地吐出舌头。
他生长在郡王府里,志哥儿三兄妹去往京里,老王妃不喜欢闵氏,只不带在面上就是,对他格外疼爱,他算是金蜜罐儿里长大。丫头老婆围着,他的父亲又不要他长大去出兵放马,养成他女孩子一样的个性。
在山西他算尊贵的一个孩子,但外省里不乱糟践下人,萧衍勇头一回见到拿人当凳子上下车。
他呆若木鸡,叫姐姐也忘记。是念姐儿给二叔行过礼,和气的拉上他的手,叫一声:“是勇哥儿吗?”萧衍勇才算回神。
见过姐姐,把弟弟也叫过来给念姐儿看,念姐儿轻拧萧衍厚的肥面颊,柔声道:“有些执瑜的品格儿,表兄们到家是客,可就给你们招待了。”
她本来就是个温柔和气的小姑娘,这一声更是柔和若春风里。萧瞻峻面上不动,内心欢喜。适才和老亲们说京里今天来人,老亲们都说有太后这门亲戚在,陈留郡王府只怕要改换门庭,和梁山王争更不在话下,说得一团欢喜,把丧事要悲戚忘记大半。
这会儿见到念姐儿行容举止落落大方,萧瞻峻回首看下家门,办丧事呢,上裹白布,插着白幡,这本是悲哀之气象,在他此时的心情里,倒好似九天白云在蒸腾,隐然有龙藏龙升之态。
这下子底气足的可以隔山打牛,忙着去寻找小弟的两个宝贝儿子相见。
见两个小胖子昂着脑袋,有冠服对应得上的应该是袁执瑜,而另一个只能是袁执璞。
萧瞻峻忍不住又要乐,强把笑容绷住。这两个大胖脑袋,额头上吃出一圈子肉,跟小老虎似的。
鼻子眼睛全像小弟,就是这小身板子铁打钢铸似的,跟小弟蜂腰大不相同。
但是他的儿子,容貌和小弟相似,一眼就可以看出。
满心里喜爱上来,走上前去正要招呼,见两个小子沉着脸,口称:“节哀顺变。”行下礼来。如果不是个头子矮,这从容跟个大人没两样。
萧瞻峻又爱又怜,爱的是他们不怯场面,怜的是这么小学的周全,在家里下过功夫才是。按一按执瑜胖脑袋,回身把自己长子看在眼中。
见长子面庞上红晕还是没有下去,和念姐儿低声说话,只看他口齿唇舌,是慢慢而言。
萧二感慨上来。今年见到的侄子志哥儿,以后要接王爵位的,眉目间大风飞扬。弟弟忠哥儿,又俨然一个英雄模样,和小弟的两个儿子同样气势。
也罢,他暗想,这全是跟大哥一样,挡风挡雨一流,我这两个倒可以安享乐业。
念姐儿回来奔丧,把她的二叔内心鼓荡出对岁月的憧憬。上有大树好乘凉有千万人所盼,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起干戈于板荡。萧二请执瑜兄弟们进去,对太后好生景仰。
不管是自己亲侄子出息,还是小弟的孩子能耐,这要归功于太后才是。有意无意的,他悄悄打量长兄面容。见哥哥郡王面容沉静,硕长身躯愈发如参天大树,萧二更是安心。
如今是好时光好节气,上有太后,下有小弟,正是家里生发的时候。什么梁山王,什么诸路郡王,他们都要给哥哥靠后。
他这样想着,招待起人更精神十足。陈留郡王也受一番恭维,说念姐儿的仪仗好等等,郡王寒暄应酬,直到晚上除守灵的亲戚们还在,不用怎么招呼,别的人都散去,他才清闲下来。
……
雪白的灵堂,似梨花纷纷落。一片肃杀中,隐有雪的霜寒。回房去吃过东西换过衣衫的陈留郡王执起三炷香,虎目含泪,恭恭敬敬给母亲供上。
秋老虎天气,夜里还有余暑,但在陈留郡王心里,因为母亲离去,不管别人怎么恭维他与皇帝变成近亲,他的心也浸在冰寒中。
今夜他准备和昨天前天一样,守灵到天明。
古制中就有孝子守灵守长明灯的说法,陈留郡王做为老王妃的独子,常年不在她的身边,幸好回来得及时还能见上最后一面,他不安守到下葬他心里不安。
一旁新换的麻席,他坐下,对着灵前白烛失神。
烛光把他俊朗如郁郁山峰的面容映得全无血色,也照出清泉白石等一流的好容貌,和居于其上的忧伤。
他曾盼着母亲能支撑到志哥儿成亲,不惜代价送往京里去看看自己的郡王府,见见孙媳妇。这愿望还是成空。
心如让万蚁啃咬般,对着灵柩生出万丈豪情都是空,换不来以前回来母亲卧在床上的一个招手,又伤又悲泪水长流时,关安走进来。
关安在外面就见到陈留郡王伤感难禁,关安深深懂得郡王的感情。关安小时候和母亲讨饭长大,母子凄凉相依大过陈留郡王母子。此时郡王的凄凉无依关安明白。
他就轻轻进来,带着不突兀。就这还怕陈留郡王反感他出现,一旁有洗手的水,关安洗净手,往老王妃灵前也上三炷香,带上歉意后,才扭身面对陈留郡王。
他的眸光闪动,他有话要说。
第17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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