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蹲在枣树下洗粽叶的林优橙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打了个哆嗦，明明现在已经是六月下旬，背后却一阵阵地发寒。

    “啊秋——！”紧接着她又打了个喷嚏。

    林优橙揉揉鼻子，心里暗暗道，是不是有谁在说我坏话？

    她没有再多想，就继续低头洗盆子里采摘来的粽叶，再过三天就是端午节了。

    林优橙和周老太回这个小四合院已经二十多天了，以前同住一个院子的亲戚都已经搬走，只有隔壁几家邻居还熟络着，这段时间时不时地给她们母女俩送东西吃，依然淳朴热情得很。

    刚回这个小村子时林优橙很不习惯，这里的夜晚似乎来得比城市早，基本七八点就安安静静没有声响，除了虫鸣和远处传来的犬吠，在这样的寂静之中人就很容易胡思乱想。

    开头几天林优橙晚上睡觉时还是会默默地流眼泪，然后做一宿有关于某人的梦，再后来渐渐地就没有那么难受了，日出是一天，日落也是一天。只是在翻墙上的日历的时还是会忍不住在心里计算，这是离开他的第几天。

    周老太倒是开心了不少，可见平时真的是在医院里闷坏了，回老家以后每天和隔壁的七大姑八大姨拉家常，气色都红润了许多，一点都不像生了重病做了大手术的人。

    周老太此时躺在摇摇安乐竹椅上，摇着蒲扇一脸享受，看着身旁的林优橙笑着说：“还是乡下好，这夏天凉快多了，空调哪有这自然风舒服，躺那医院里背上总是捂出痱子来。”

    林优橙抬起脸颊露出淡淡的笑，说：“是啊，空气也好，很适合您养病。”

    “对了橙橙，你这粽叶洗干净了等会要擦干晒一晒，等会隔壁李婶会拿调好的肉馅过来，今晚我们包几个先尝一尝，好吃的话到时候我去向她学怎么做馅，然后多包些给大家送去。”周老太伸手把一个破了洞的粽叶挑出来随手扔地上。

    “嗯嗯，知道了。”林优橙点头，心想着包粽子也不是什么难事，虽然她没有包过。

    等她洗好这些粽叶后就把它们一片片地挂在竹架子上晾晒。

    这时大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周老太脸上乐开了花，边起身过去开门边冲优橙笑道：“你看我刚说李婶就来了。”

    果然那门刚打开就迎进来一个身材矮小皮肤黑黄的中年女人，她虽然长得不好看，但脸上的笑容却很有感染力，让人见了心情也好了起来，她一手捧着一只大铁盆，一手提着一条鱼和一只杀好的鸭，小拇指上还挂着一捆大葱，声音洪亮：“周大姨！馅给你调好了，还有这些东西也都拿着。”

    周老太赶忙接过那大盆子，客气推诿道：“哎哟，拿了这粽子馅就可以了，怎么好意思拿你这么多东西啊，快拿回去快拿回去。”

    “这邻里乡亲的有啥不好意思，我男人要是看到我把这些东西又提回去该和我发火了，你快拿着，趁新鲜今晚就煮了吃，明儿再给你送！”李婶拼命地把东西往周老太手里塞，两人你推我塞数个回合也不见结果，她只能叫来优橙，“橙丫头你快过来拿，你妈都客气魔怔了，你们不收的话，下回你们再送什么吃的过来我们也不收了！”

    林优橙对他们大人这种社交方式哭笑不得，又觉得好笑又觉得他们可爱，无奈地过去替周老太接了那些东西，然后对李婶说：“谢谢婶婶，婶婶送的肯定都是天然的好东西，天天吃这些好东西怪不得婶婶看起来这么年轻，等我田里种的那些瓜长熟了，第一个就给您送去。”

    “啧啧，周大姨你看看你女儿的嘴就比你甜，太乖了！长得也标致！”李婶眼里掩不住对优橙的喜欢，两只手背在身后，冲着优橙笑眯眯问，“橙丫头，你上大学的时候有没有交男朋友啊？”

    周老太抢过林优橙的话头，笑道：“她这个老实孩子哪里会去谈恋爱，男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哩！怎么，李婶想给我家橙橙介绍对象啊？”

    林优橙听了周老太的话脸上的表情有些僵住，但还是保持着笑，只是这笑已经没有那么开心。

    接下去她们又说了什么林优橙都没有再去听，恍恍惚惚地就把那些李婶送来的东西拿去厨房，看着案板上那只还在用最后一口起蹦跶的鱼，情绪低进谷底——她以后的人生也就是像这只鱼一样苟延残喘了，和一个普通的男人相亲然后结婚，然后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过去的那三个多月就是做的一场梦。

    周老太进厨房时看见林优橙盯着鱼发呆，拍了下她的肩膀，说：“橙橙，你把鱼处理一下，我来处理这鸭子，今晚给你煮顿大餐。”

    “嗯，好。”林优橙心不在焉的模样。

    周老太自顾自地围上围裙，没有看出优橙的异常，坐在小板凳上斩鸭子，还乐呵呵道：“你刚刚有没有听李婶说要给你介绍对象啊？她说那小伙子是她婆家那边表叔的儿子，也是个高材生，人很老实很孝顺，家庭条件也不错，父母自己开小店的，你要不要相相看？”

    林优橙低着头，手上的刀飞动着，面无表情地回道：“我都可以，听您的。”

    “你要是答应了，我就去和李婶说让她安排了，”周老太把鸭子的内脏取出单独放在一个碗里，她想起了什么，叹气摇头道，“其实我很满意以城那孩子的，可惜你不喜欢。”

    “妈，我一直把阿城学长当哥哥，我们没可能的，你就别总想着这个了。”林优橙难过快要哭出来——她已经在一步步踏上最平凡的那条路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周老太把鸭子的肚子洗干净，然后将那碗内脏递给优橙，吩咐道，“橙橙，你把这个洗下。”

    这时大门口又响起敲门的声音。

    “谁又送东西来了，这每天总拿别人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周老太嘟囔着起身，两只手随意在围裙擦了下，冲着门口喊道，“来啦，来啦，等一下。”然后蹒跚着小跑过去，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堵壮实的肉墙，愣了下抬起头才看到敲门的这个人的面容——一个年轻清爽的小伙子。

    周老太盯着他半晌，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谁家的儿子，毕竟这样英俊的小伙子跟这小村子里的哪户人家都贴不上，她有些戒备地问：“额，请问你是哪位？”

    那小伙子脸上立即扬起乖巧灿烂的笑容，回答的语气既温柔又礼貌：“伯母您好，我是优橙的男朋友。”说完微微鞠躬。

    “妈！我把这些内脏洗好了，要不要用盐腌一下？”林优橙端着那碗鸭肠鸭肝出来就像平常那样问周老太，也还以为周老太同过去的二十几天一样在和来送食物的邻居闲谈，但是当她抬起眼视线扫过去看见门口站着的那个人时，顿时犹如遭雷劈，全身僵直不得动弹，彻底惊呆在原地。

    周老太也一头雾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又看向林优橙，指着他小声问：“橙橙，他是谁啊？”

    优橙已经石化说不出话了。

    那人很顺手地握住周老太的手，自我介绍道，“伯母，我叫江言予，之前是优橙的上司，因为优橙没有通知我就带您离开医院，所以我很担心，打听好久才知道到你们搬回这里，特地赶来看望您，也来看看优橙最近怎么样了。”说着他抬起眼眸越过周老太锁定住不远处的林优橙，方才还诚挚良善的目光立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戾。

    林优橙心一惊，手一软，那碗内脏没来得及变成美味就连同着碗一起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