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离失笑,本来桌子上是放了弓箭和小刀玩具的以及吃的零嘴,太皇太后说不上台面就让人撤走了,现在摆的不是算盘就是书笔之类的文样儿,祥哥儿是一个都瞧不上!
她笑着道:“快抱下来,要不然一会儿他就该从桌子上跳下来了。”
她话落,赵含之还真是趴在桌沿一副要下来的架势,方朝阳上去搭了个手他就顺利滑了下来,蹬蹬蹬往太皇太后那边跑,一边跑一边喊,“饿,饿!”
“哎呦,我的小乖乖。”太皇太后高兴的不得了,一把接住冲过来的赵含之,“你娘早上是饿着你了吧。想吃什么,曾祖母给你拿。”
赵含之就拱在太皇太后的腿上坐着,抓着甜心吃的一脸一嘴的,还往太皇太后的嘴里塞。
“可真是可心的孩子。”太皇太后心都要化了,“我的小乖乖,这是曾祖母吃到的最好吃的梅花糕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看着一老一小玩着。
顾引之就坐在桌子上盯着书本上的花看,顾若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指着上面的字,小声道:“伤寒论。”
“喜欢吗。”她笑着一个字一个字的教着,“这是曾祖父的书,上面还有他亲笔写的注解,等你学会认字了,娘教你好不好。”
顾引之看着她,似乎是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笑了起来,唇红齿白真的是精致的如同瓷雕的娃娃。
“县主。”瑞珠从外面进来,在顾若离耳边小声道:“建安伯夫人在外面,说有事找您,人就在外院的马车里。”
齐思敏?顾若离没有邀请她,大家也几乎不来往的,她怎么会来的。
“我知道了。”顾若离提醒荣王照看顾引之,就带着瑞珠去了外院,过了如意门就看到一身桃红色妆花缎褙子的齐思敏站在车边,看见她淡淡一笑,福了福道:“恭喜你。”
“崔夫人客气了。”顾若离迎过去回了礼,“既是来了一起进去坐坐吧,三婶也在的。”
齐思敏朝里面看了一眼,有些尴尬的道:“我就不去了,怕扫了你的兴。”又犹豫了一下,看着她道:“我来……是有事想和你说。”
“崔夫人请讲。”顾若离颔首等对方开口,齐思敏顿了顿不大好意思的开口道:“这话我实在是推不掉,便厚着脸皮来了,你……你只管听一听也别动气,我说了就走,你要怨我,我也受了。”
顾若离没说话,但是已经大概猜出来她要说什么了。
“荣王妃缠绵病榻有一年多了,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能起来走动走动,不好的时候我们连棺材都搬出来了。”齐思敏叹了口气,“太医说她活一天是一天,也不知道哪天就走了……可是,在走前就想看看两个孙子,别的……别的她什么都不求。县主,你能不能将两个孩子带去给她看一眼,就一眼可以了。将来她要真走了,也能瞑目了。”
“我知道,我知道有些唐突。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她都这样了,你就当做善事行不行。”齐思敏哀求的看着她。
顾若离看着齐思敏,她能理解对方的为难,毕竟是姑侄,她帮荣王妃在情理之中,可是她却不能应了这件事,“抱歉,这事儿我不能应。要不要带两个孩子去,得由七爷同意。”
“七爷要是愿意,我没有意见。”顾若离回道:“崔夫人要是没别的事我就不多陪了。”
齐思敏满脸通红,虽然来前她想过这个结果,可真看到顾若离这么不通情理的时候,她还是尴尬的不得了,“那、那行,我打扰你了,这就告辞了。”
话落,逃也似的上了马车,顿了顿又掀开帘子看着她,“县主,是人都会老,是人也都年轻过。谁都做过错事做过不得当的事,既然王妃悔了,你为什么不给她一次机会呢。”
“你错了。我和她没有纠葛,但是七爷有。这个娘他认我就随着他认,跟着喊一声娘也是应该的。可是他要是不认,我断不会违背了他的意思去原谅王妃。我和他先是一家人,其后再去谈别的。崔夫人你说呢。”
齐思敏嘴角动了动,没了话回,“告辞。”话落,就放了帘子马车慢慢处了赵府。
顾若离看着她出去也重进了如意门,瑞珠道:“崔夫人这是做什么,要怎么样也不是她来出头,好似在指责您似的。”
“虽她吧,我和建安伯府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看在崔茂燊和三夫人的面子罢了。”顾若离漫不经心的说着,要不然她也不会认她齐思敏是谁,更不可能和她站在这里说半天没可能的话。
荣王妃怎么样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全看赵勋的意思。
“也不知道荣王妃是不是真的要那什么了。”瑞珠道:“您要和将军说吗。”
顾若离点了点头进了内院,三夫人迎在了小径上等着她,“是不是我们家的夫人来了?”又道:“我刚才听到瑞珠和你说的话了。”
“嗯。”顾若离问道:“荣王妃您去过吗,那边现在什么境况。”
三夫人就和她一边走一边解释,“也不是没有人照顾她,家里两个庶子都是老实人,饿不死她也冻不着。估摸着瞧见你们越来越好,又生了两个儿子,做为长辈她想见一见倒也能理解。”
“不过你不见就是了,没必要去迎合谁,以你们现在的地位,这大周也还不是瞧你们夫妻脸色办事的。”三夫人笑着道。
顾若离挽着她的胳膊,也笑着道:“我晚上问七爷的意思。”
“嗯。你照顾好身体,安安心心的把肚子里这个生出来。”三夫人看着她道:“把自己日子过好了,才是应该的。”
顾若离点头。
两个人回了花厅,里面的人围着赵含之热闹的说着话,顾引之不大喜欢已经被荣王抱着回去了。
中午大家在家里吃了饭就散了,太皇太后回了宫,方朝阳带着赵含之回去睡午觉,韩妈妈收拾今天收的礼,一一造册记下来。
“今天建安伯夫人来找我。”中午赵勋从衙门回来吃饭,顾若离将上午的事都和他说了一遍,赵勋听着筷子一顿眉头就蹙了起来,“我没应,这事儿你做主。”
“不必理会。”赵勋道:“等她死了,我自然会去。”
顾若离应了就没有再说。
三月初的时候春闱放榜,外面热火朝天的鞭炮声……两个孩子由吴孝之带着在书房玩,弄的一身的墨汁……顾若离三个月的身孕已经很稳,她坐着轿子去了同安堂,一进门里头认识的来看病的街坊都纷纷站起来和她打招呼。
“县主,您去后院坐吧,杨先生说她今天正想去找您呢。”韩苗苗扶着顾若离去后面,顾若离看着她问道:“怎么瘦了这么多,也不去我哪里玩。”
韩苗苗挠着头发,笑嘻嘻道:“我为情所伤嘛,等过阵子就好了。”
这么轻松坦然的说出来,顾若离敬佩不已,道:“那就好,实在熬不住就出去走走吧,或者陪你娘住一段时间。”
“不要啊,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韩苗苗掰着手指,“我要抓药背药方,还要去书院帮忙,没两天就要开业了,事情太多了。”
最重要的,她想亲眼看着赵安申娶妻,也很看一看是谁将要和他共度一生。
“随你。”顾若离笑道:“我现在也无暇分神照顾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韩苗苗点头应是。
顾若离去了后院,杨文治和孙道同以及闵正兴一起坐着喝茶,看见她便笑着道:“县主来的正好,我们正说着初八开业的事。”
“我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她坐下来,道:“牌匾做好了吗,里面的东西都配齐了?”
杨文治颔首,道:“一切就绪,只待那一日了。”他笑着看着另外两位大夫,“不得不说,这书院连我们三个人都期待不已。以前而已收徒弟,可多是一两个,如今和那些夫子一样广收门生,可真是前所未有的。”
顾若离笑着点头,道:“将来,在大周行医的大夫十之*都会和我们青囊书院有关,也都会以在此学习过而感到骄傲。我们做好了,就是一个标杆啊,将来三位先生也是桃李满天下。”
三位大夫都笑了起来,闵正兴道:“老夫其实也没什么可教的,到时候就另开一课,说一说随军大夫的要点,上战场的注意事项。”
“这本事可不是一日能练就的,我等都不如你。”孙道同笑着道。
大家商量好开业的事,顾若离下午才从同安堂离开,轿子在半道停了瑞珠给她买了好些零嘴,她坐在轿子里慢慢吃着,到了三牌楼时忽然对面来了一辆马车,巷子太窄他们不得不停下来,顾若离掀了轿帘道:“是堵了吗,我们退一点让他们……”
她话说了一半就看到了对面掀开的车帘子里坐着的人,不算很瘦相反的看上去精神倒还算很错,也没有齐思敏形容那样随时会离世的样子,她扶着轿子下来朝对面微微福了福,道:“荣王妃。”
“你还认得我。”荣王妃并未下来,看着她冷笑道:“我以为你将我儿子拐走了,就索性不认我这个娘了。你不要忘了,我和他再有怨,他也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
顾若离蹙眉,觉得她莫名其妙,“这话您和七爷说吧,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干涉,也干涉不了。”
“行。那你让他来见我。”荣王沉着脸道:“我在荣王府等他,他如果今天不来,明天我就一头撞死在你家门口。不想好,大家就都不要好了。”
顾若离扫了她一眼,转身上了轿子,道:“路虽窄,挤一挤还是能过的。”
便不再理会对面的人。
轿子擦身而过,荣王妃扶着车壁便吐出一口血来,气的她脸色苍白,咬牙切齿的道:“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会得报应的。”
顾若离听到了却懒得理她,她也等着那天喊她一声母亲跪着和她道歉,可是也得有那天才行……就这样的态度,难不成她以为赵勋真的会在意他们那早就不存在的亲情不成。
晚上赵勋回来她说了这件事,他沉着脸没有说话,当然也没有去荣王妃。
第二日一早,赵勋刚起身准备去后院练功,瑞珠就已经来敲门,喊着道:“将军,王妃让人抬着软榻堵在大门口了。”
“真来了?!”顾若离也被惊醒,坐了起来看着正在穿衣服的赵勋,“怎么办?”
她居然连最后一点脸面都不要了,真要在门口闹腾,说到天去她还是赵勋的生母,闹的太难看了别人会觉得他们这是不孝……更何况,两个儿子都在,父母在做子孙在看,她不想让还不懂事不明理的儿子认为,他们的父亲对生母不孝。
“我去看看。”赵勋道:“你歇着,不用起来!”
他说着,在墙上取了挂着的剑,提着剑大步就出了门!
“瑞珠。”顾若离哪能睡的着,“扶我起来,我去看看。”
☆、296 母亲
三牌楼住的都是贵人,白天这里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所以,就算此刻天没有亮,这边已满是嘈嘈杂杂的开门声,说话声,洒扫声……以及打更的,倒马桶的轻手轻脚的走着路,小声的说着话。
赵勋没有换宅子,所以镇国将军的门面不大,但是因为临街所以出入方便,来往的人都会从门前的路过。
赵府不同于别的府门,即使正门关着门外也有小厮守着,但赵府却是没有,想要拜访找人都是从侧门走的。
所以,这会儿赵府门口聚了这么多人,着实让来往的人吓了一跳,窸窸窣窣的蹲在墙角门后面朝这边看着,好奇是什么人这大清早的就到赵家门口来,还带着软榻躺在上面。
看着看着,就听到软榻上的女人道:“敲门去,让赵远山出来。”
看热闹的人心头一跳顿时往后缩了缩,这是荣王妃来闹事了?!
但凡在京城住的久的人都知道赵勋和生母荣王妃的关系非常的不好,听说他十来岁的时候就被送戍边去了,一去几年都没有回过京城,等他再回来就已经摇身一变成了骁勇将军,圣上也单独赐宅子,他彻底从荣王府搬离。
以前倒无所谓,可是自从赵勋成亲,荣王府世子死了以后,这局面就不一样了,荣王妃本来两个儿子的,靠的也是长子,如今长子没有了……她回过头来想要靠次子也在常理。
只是,她的常理恐怕在赵勋眼中就是无理了。
一个不慈不养,一个不敬不孝,这个理说不清。
门被啪啪拍响,一会儿开了一条缝,小厮从里面探个头出来看着来人问道:“你们什么人,有什么事从侧门走。”
“让赵将军出来。”来人声音很大故意引起周围邻居的注意,“我们王妃来了,让将军亲自出来迎。”
小厮吓了一跳,荣王妃这么大清早的来做什么,打架不成,他心头一跳忙关了门去回禀。
荣王妃在门口等了足足一刻钟才看到大门吱吱嘎嘎的被打开,赵远山一身家常墨黑道袍,提着剑大步而来,立在三个台阶的门槛上,俯视着正躺在软榻上盖着毯子的荣王妃身上。
“找了你这么多次,可总算见到你了。”荣王妃看和他,冷笑了一声,道:“我儿越发的能耐了,下立地上顶天,我这为娘的再也入不了你的眼了是吧。”
赵勋持剑看她,面无表情,“说重点!”
荣王妃哈哈一笑,赵勋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说话向来没耐性,也不拐弯抹角,只听自己想听的,她咳嗽了几声看着他,道:“自古人言养儿防老,如今我老了,自然就要你这儿子养着了。你说吧,你是要跟着我回王府伺候我终老,还是我搬到你这里来。”
“凭的什么。”赵勋问道。
荣王妃又咳嗽了几声,仿佛很虚弱随时都能憋过气死了的样子,“凭的你身上流的我的血,凭的我十月怀胎九死一生。”
赵勋眯了眯眼睛,道:“你觉得行得通?”
“行不通?行不通就让天下人评评理。”荣王妃拔高了声音拢着毯子坐了起来,盯着赵勋,道:“我十月怀胎,我含辛茹苦的将你养大,我老了为什么不能让你照顾我。这天底下有你这样不孝顺的儿子吗。”
赵勋凝眉攥着剑,儿时的许多事都浮现上来……御花园的池塘边她打的那一巴掌,暖阁里他抱着赵正卿嫌弃的看着他的眼神,送他去戍边时她立在门口恨不得他不要回来时的姿态。
有的事罗列不出,也说不出口,可是,那一桩桩的事情,在他幼时就是一柄柄的利剑,扎在他的心口,他身体里的每一处。
既是厌恶和不爱,又为什么要将他生下来!
生他下来,就是为了看到赵正卿和她母慈子孝,就是为了看到他们一家三口亲热相爱,唯独他一个人像是被世人抛弃了一样,孤零零的站在角落里,如同……如同丧家之犬。
第4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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