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眼睁睁看着谢青卓笔直跪在娘娘庙前，任滂沱大雨浇得浑身湿透，额头上血窟窿流出潺潺的血，那温热的血混着雨水淌下，在他脸上蜿蜒如蛇，煞是可怖。裴舒只看一眼便觉心痛如割，想将他从泥泞地上拉起，可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他半步，想张开喉咙大声唤他，可费尽全力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她无计可施，在原地心急如焚团团地转，恨不能以身代之。
    忽然眼前画面一变，她盛装打扮，疲惫躺在沙发上，手里握着手机，听见另一头传来年轻男人清亮的声音，谈笑风生说要带她滑雪。她还没来得及答应，眨眼又见自己突然坐在一个教室里，斜阳余晖，身旁的校服少年微微侧着头，额前头发被斜阳染成棕红色，清瘦的指节握着笔在卷子上划过，声音低醇跟她讲解试题，她怔怔看着他清俊的侧颜，心一抽一抽地痛，手小心翼翼伸过去握住他的指节。校服少年忽然抬眸对她温润一笑。她便也跟着笑。忽觉他的手指冰凉，纳闷一低头，只见自己握着的是一只宽大嶙峋的手掌，手掌的主人躺在病床上，脸庞清癯，眼皮沉沉合拢，呼吸微弱，仿佛已死去一般。
    裴舒又惊又恐，仿佛被人捏住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又有一只爪子伸进自己的胸腔里，胡乱抓啊抓，搅啊搅，绞碎她的血肉，痛得她头昏脑涨难以呼吸。
    恰在此时，病床边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嘀嘀嘀刺耳声响，裴舒顿时全身震颤，万念俱灰，死死抓着那人的手，撕心裂肺喊出一声：“不！”
    破庙里，谢青卓只见裴舒脸庞痛苦扭曲，身子抽搐痉挛般颤动，冷汗直淌，整个人瞬间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只是一个呼吸间，她身子抽搐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最后竟是猛地从地上坐起来，万分痛苦地喊道：“不！”
    谢青卓大惊失色，抢上前去抱住她，慌张道：“丫头！”
    裴舒气血逆涌难忍，突然将他一推，侧过头去，“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来。
    谢青卓见此情景心神大骇，目眦欲裂，只觉得一股血直往头顶上冲，脑里嗡嗡一阵乱响，僵直着手，想碰她又不敢。
    裴舒浑身汗湿，吐出胸口一口郁血，竟觉得舒服多了，仿佛那些沉重的束缚着她的枷锁尽数脱落，身子一轻，涣散的目光重新聚拢，终于看清眼前的男人。
    谢青卓眼眶猩红，下颌紧绷，苍白的嘴唇微微哆嗦着，心惊胆战地看着裴舒，她的神情间既不像欢喜，又不像是忧愁，谢青卓心有千言万语，此刻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舒见他双眼布满狰狞血丝，表情似哭非哭，心底一软，抚着胸口，虚弱笑道：“没事，吐出一口血，浑身轻松多了。”她嘴角还残留一丝血痕，笑起来的模样让谢青卓惊心动魄。
    见他呆滞着，她颤抖伸出手，缓缓抚上他英俊而消瘦的脸庞，温热的肌肤，锋利的眉眼，挺拔的鼻梁，逐渐往下，薄薄的唇，利落硬朗的下颌。
    前尘往事，一幕幕残影在眼前无声划过，如今全部汇聚成眼前男子沉肃而满布柔情的眉眼。
    她定定看着他，半晌，翘起嘴角，歉意地笑了笑，眼里含泪道：“原来是我害了你。”
    她还以为他每一世的追随，是为了偿还欠她的罪孽，到这一刻，真相大白——原来误他的人，是她。手染杀孽的人，是她；本该遭受轮回苦难，洗清罪业的人，也是她。偏偏他甘心替她受过。
    世人行善，皆是为修来世福祉，他倒好，不假思索舍弃来世之福，只为换她安稳。
    谢青卓凝望她，抓紧她留在自己颊边的手，侧脸过去亲了亲，从唇缝中挤出一丝艰涩悲苦的声音：“丫头。”
    他知她也同自己一般经历前世，知悉前尘往事，想到自己曾亲手将她推进万劫不复的炼狱，顿时心痛如绞。若不是他将她嫁入冯家，她就不会遭遇这一切，不必受这许多苦难。在她饱受折磨时，在她绝望无助时，他甚至毫无知觉。
    如此一想，便是心如刀割，谢青卓恨不得立时将自己千刀万剐，又觉再无脸面面对她，垂下眼眸，苦涩道：“不是我，你便不会遭受这一切。”
    裴舒见他愧疚难当的痛苦模样，心里随之一痛，惨淡笑道：“是我犯的错，与你无关。我手染杀孽，有伤天和，至今尚且没有一丝悔过之心，天道难容，此身罪孽深重本应自己偿还，你又何必为我如此？”
    谢青卓急忙忙正欲与她争辩，忽然破旧庙内一阵烛晃影摇，青烟薄拢，神幔无风自动，少顷，一道遥远庄严的声音同时在两人脑中震响：“她吐出一口心头血，还你昔日之恩，前尘往事已结，你们二人且速速归去，莫要逗留。”
    两人顷刻如遭雷殛，双目圆瞪看着对方，裴舒眼里划过一丝惊慌，双手不由自主紧紧攥着谢青卓，抖如筛糠。谢青卓面色几番变幻，见裴舒如此惊惶，更是心痛难言，直接将她抱起，搂在怀里，大步朝庙外走去。
    此时雨已停歇，天色如墨，无星无月，深山幽林一片溟濛，冷风惨惨，影影绰绰。
    谢青卓抱着裴舒走出十来步，脚步一顿，回头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