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他到面馆来喝酒？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面馆伙计大约是看出裴舒的疑惑，转到中年男人跟前, 弯腰笑道：“黄医生，空腹喝酒伤胃呐, 要不我给你叫几样小菜来？”
    面馆里没有下酒的小菜，平时多给点钱厨子倒是可以做, 但这时候是饭点, 厨子忙, 一般不接这样的活。面馆伙计递了这话，意思就是他给他到旁边小吃店点几样小菜。这一来一往间，他是能抽点油水的。
    黄医生是面馆的熟客，跟这伙计也算熟络, 自然清楚他心里的盘算, 放下酒杯, 就道：“老三样吧。”
    伙计眯眼笑, 应声后麻溜地去点菜了。
    裴舒和宗武已经结完账，这会儿倒不急着走。裴舒把凳子一拉，离男人近了些，意图十分明显。
    黄医生抿一口酒，眼角余光瞥了裴舒一眼。这丫头，死盯着他是什么意思。
    宗武看着裴舒“大胆”的动作，愣了愣，犹豫一番，也搬起自己的凳子，往旁边桌坐过去。
    黄医生皱眉，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杯子。
    对陌生人搭讪，宗武显然是个生手，此时显得十分腼腆，抿抿嘴，苦大仇深地开口：“医、医生，你，咳，你能看看……”注意到对面的男人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宗武心里一抖，只好抬手往旁边指，把男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裴舒身上：“看看我妹妹……”
    男人有了理由，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往年轻女孩身上瞧去，打量一眼，见她小脸透着苍白，便皱着眉头道：“她生了什么病？”
    裴舒正准备开口说话，宗武就道：“好像是中暑了？”
    语气要多不确定就多不确定。
    这叫医生怎么治？
    这黄医生大概是有点脾气的，听了宗武的回答，脸立即就垮了下来，一脸严肃。
    裴舒觉得她今天大约是跟医生犯冲，赶紧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紧，道：“许是走山路晒着了，热气上头，觉得有些晕乎，不过现在已经没事儿了，歇息过了。”
    还以为是什么毛病，原来是中暑，这年头中暑算不得什么大问题。乡里人，成天在地里干活，日晒雨淋，中个暑可不正常嘛。都知道中暑后找个阴凉地方歇一歇缓过来就好，这小伙倒是对妹妹关心过头了。
    既然知道不是什么大问题，黄医生也没再继续问。
    裴舒却说：“医生，您会看骨头吗？”
    黄医生听了，狐疑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没看出什么问题，才说：“看什么骨头？”
    裴舒解释说：“我叔叔把腿摔断了。”
    黄医生听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个意思，骨头他倒是会看，只是……他开口道：“病人呢？伤了多久？”
    裴舒心里没底，硬着头皮说：“我叔的腿伤了，走不了远路，只能留在村里。”抿抿嘴，又说：“伤了有些日子了。”
    她这话说一半留一半，有误导的嫌疑。
    宗武在一旁颇为有点坐立不安，隐约觉得裴舒这话说得有些不对劲，想要插话，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裴舒的叔叔谢青卓在山里摔断腿这事，村里人人知道，郎中已经治过了，看样子，裴舒是想找医生重新看一遍？为什么？他想不明白。
    裴舒感觉到宗武的躁动，放在膝盖上的手伸过去，在桌底下按住他的手腕，宗武整个人就是一僵，脑袋冒烟，彻底不动了。
    裴舒知道自己这样做有投机取巧的成分，但她心里有预感，如果眼前这个黄医生知道已经有人替谢青卓看过腿了，大概就不以为意，觉得没必要再找医生瞧一遍。她说的话无疑是在误导他，让他觉得谢青卓受了严重腿伤一直没得到治疗。她是在赌，都说医者父母心，这黄医生瞧着一脸正派，应该不会眼睁睁见死不救。
    也许是上天也不想叫她这一趟白来，黄医生听了她的话确实有点意动，沉默了几瞬，才道：“哪条村儿？”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这丫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竟是止不住惊喜的语气，告诉他：“远河村，您听说过吗？离镇上其实也不算太远。”
    黄医生瞥了她一眼，远河村他听说过，对她所言的不太远，他不敢苟同。
    裴舒知道有戏，心里雀跃，立马就松开宗武的手，背过身去，避开旁人的视线，从上衣夹层里掏出一沓钱票子放在茶桌上，直直看着男人，说：“钱我都备着，路费您看多少才够？雇一辆牛车来回，这样也免得您劳累走山路，您看这法子成不？”
    黄医生见她突然掏出钱票子来，便是一愣，替人看病这么些年，第一次看走眼，没想到这个小女孩这么豪气，连路费都安排好了，倒是叫人心里熨帖。
    直到看到桌上的钱，宗武才勉强回过神来，与此同时，也注意到裴舒已经松开他的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桌面看，垂在桌底下的手缓缓动了，伸过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刚才被裴舒握住的那只手的手腕处，神情迷糊，像是对刚才手上的触感疑惑，又像是对桌上出现的一沓钱票感到疑惑。
    黄医生没要裴舒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