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琅偏告诉她:“算盘。”
骆宝樱有些惊讶,她理所当然以为像卫琅这样的人,肯定是抓了两手的书,可竟然有算盘,她下意识想问,他另外一个抓了什么,可她怎么也不可能问出口,讽刺道:“哦,那你怎么没去当账房呢,瞧你两面三刀的,去当账房先生,定然能给铺子挣大钱。”
这话恰巧被老太太听见,皱眉道:“宝樱,你怎么同琅儿这么说话?”
他还抓她手呢!
骆宝樱委屈,嘴儿嘟起来,眼睛朝天上看。
那一副斗气的模样着实可爱,卫琅很想去捏捏她的脸,她的手软若无骨,她的脸看起来稍许丰盈,就像剥了壳的鸡蛋,捏上去定然很有意思,可他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偷袭了,卫琅与老太太道:“姨祖母,其实是我不对,刚才惹表妹生气。”
变相的在跟她道歉。
骆宝樱听在耳朵里,看他谦谦君子的模样,暗道这人原来还很会演戏,怎么以前一点不知道?是了,以前她离卫琅远,雾里看花,哪里看得清,正是做了他表妹,才知道他的真面目。
不过他为何就偏偏看上她呢?
骆宝樱实在弄不明白,但她也不想弄明白,反正他喜欢她,她却不想喜欢他。
她当着他的面,拿帕子狠狠擦了一下手,好像极为嫌弃刚才被他碰过的手指,卫琅笑着看她,并没有动气,一副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介意的表情。
骆宝樱输了,转身就走。
手指掩在青袖中,刚才紧紧缚住的感觉挥之不去。
她这两辈子,除开家人,就只被卫琅碰过手,一次是赛马过后她伤到手,他替她涂药,一次是这回,冥冥之中,好像注定她与他脱不了关系。
她秀眉微微拧了拧,走回厢房,还不曾喝口水歇息会儿,就见窗外蓝翎与一个小丫头说话,片刻之后进来道:“刚才小少爷将将抓周完,章家就送来请帖,说想请女眷们明儿去做客。”
章家?骆宝樱一怔,迟疑道:“不会是武康伯府吧?”
“正是呢,姑娘。”蓝翎将烫金帖子放在骆宝樱手中,咬牙道,“奴婢就在想,那不是章二姑娘的家吗?上回赛马,她不止拿话堵姑娘,还想撞姑娘呢!”
骆宝樱就不想去,倒不是怕章佩,而是章佩这浅脑子她实在懒得与她计较,当下站起来便去往东跨院。
袁氏还未回来,她等了阵子才看见袁氏抱着嘉儿,从小道上笑盈盈而归。
“母亲。”她迎到门口行礼。
袁氏见到她有些惊讶:“宝樱,是有什么要事吗?”
“是。”骆宝樱道,“以前有事儿瞒着母亲没有说,其实上回赛马遭遇惊险之事,我与章家二姑娘结怨,可刚才丫环说,章家要请咱们去做客,我心想,是不是里头有什么乾坤,故而来与母亲说一声。”
袁氏将嘉儿给周姑姑抱,招呼骆宝樱坐下,先是教育了两句:“往后有事莫瞒着家人,你一个小姑娘到底不好处理。不过章家这回相请,早前就使人在我这儿传了话,有意结亲,我还未来得及与你祖母说。”
“结亲?”骆宝樱大为惊讶,“谁?难道是大姐?”
是了,章家有个庶子!
袁氏颔首:“可不是?”她颇是欣慰,章家乃勋贵,虽说章无咎也是庶子,可论到高低,显然是他们骆家高攀,她没有不愿的,因骆宝樟实在是个烫手山芋,好几次她寻了合适的人家,骆宝樟都不肯,暗地里使计破坏,而今她只想将她平安嫁出去。
也不提什么亲情了,有些人不识好坏,既然愿意攀富贵,那便让她去!总归是个庶女,于娘家来说,真要惹出事儿,也是随手可抛的,到时别怪她翻脸无情。
骆宝樱就沉默下来,怀疑是不是自己思虑过多。
见她左思右想,袁氏道:“你莫担心,我与你们一起去,只要你不离我身边,那章二姑娘也不敢做什么。”
“倒也不是怕,只半日时间浪费在她身上,我觉得可惜。”
瞧瞧这话说得,这姑娘是当真傲气,袁氏笑起来:“那你是去还是不去,若不想,理由不难寻。”
“去吧,既然关乎两家结亲,我倒想去看看。”
这事儿便这么说定了。
到得第二日,袁氏与老太太说过之后,便领着家中四位姑娘去武康伯府。
武康伯也是开国功臣,只当年被封的是侯爵,后来章家有位祖辈卷入贪墨案被斩首,而侯爵也被降级,成了伯爵,此后却是一帆风顺,那府邸装饰的金碧辉煌,楼台亭榭,小桥流水,处处风光。
骆宝樟沿路走来,满怀欣喜,她也是聪明人,听闻章家相请,便想到了章无咎,因不知骆宝樱与章家的事情,且骆家与章家又素无来往,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而一个男人做出这等事,除了要娶她,只怕也不会费这功夫,更别说袁氏瞧着她,脸上那微妙的表情了。
她心想,往后住在这样的地方,比起贫寒人家,那是好过几百倍,虽然章无咎是庶子,可自己也是,倒没有谁高攀谁,她起先虽没有嫁给他的心,然而此番计较下来,越发的合心意。
东侧一处两进院子里,章佩描眉画唇,母亲今日送了帖子,才与她说请了骆家人,要是提早说,她怎么也不肯,可母亲说,那是章无咎的请求。
那个庶子,是蒋姨娘生下来的,她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哥哥看,凭着蒋姨娘在床上的本事,他颇得父亲疼爱,然而那疼爱怎么也比不上大哥,章无咎不过是个在家里讨饭吃的闲人。
故而那骆家大姑娘当真嫁进来,章佩轻声一笑,往后可是自取其辱,只这愉悦的情绪稍纵即逝,想起连皇上都不能让罗天驰娶她,她心里就恨骆宝樱。
原本那日她骑着罗天驰的马归来,两人有说有笑,不知多好,可偏偏就遇到了骆宝樱,自从那天开始,罗天驰就不愿意搭理她了!
只可惜,不是骆宝樱要嫁给章无咎,不然……
她咬了咬嘴唇,换上漂亮的裙衫走出去。
花木掩映中,姑娘们坐在亭子里,章夫人与袁氏说话,目光偶尔落在骆宝樟身上,便露出满意的神色。
怎么会不满意?
她恨透了蒋姨娘,所以对章无咎也不喜欢,从来就没有花过一分的心思去照顾他,谁想到却也健健康康长大了。
而今娶妻,倒令她欣慰,果真是那狐狸精生得,他要娶的妻子也一模一样,俗话说红颜祸水,他好好的闺秀不要,将来恐是也无指望,章夫人那是正中下怀。故而当日章无咎一提,她假意劝他,心里却乐开了花,他坚持两句,她立时就使人去与袁氏说,恨不得将这婚事早早定下来。
两位夫人都有此意,言辞间极是融洽,时不时有笑声传出。
章佩端起花茶喝,瞄一眼骆宝樱:“你此前尚来赛马,其后一年便无音讯,可是借不到马儿了?”
骆宝樱笑一笑:“骑马一根鞭子就够,我要两根金鞭子作甚呢?倒不知章姑娘可得了?”
缺的身外物永远都不值一提,她的本事别人夺不去,一样是拿短缺的东西刺激人,章佩比起骆宝樱,可是差远了。
果然她被噎得回不上话来。
虽然她又去赛马,可有华榛的姐姐华妍在,她怎么能得魁首,能得那金鞭呢?章佩沉下脸:“骆宝樱,你别以为自己真了不起了!”
“这等夸赞从来都是别人口中出,我自己从不曾说,如今可不是从章姑娘嘴里说出来了吗?”骆宝樱安静的瞧着她,“今日是你们章家请咱们来做客,虽说客随主人便,但章姑娘要挑起事端,我只怕得问问章夫人到底是何意思了?”
她说着略微站起。
真要去问母亲,自己要丢尽脸面,章佩咬着嘴唇道:“算了,我不过与你玩笑几句。”
“是吗?”骆宝樱轻笑几声,“那最好,只咱们姐妹都不是很会说玩笑话,让章姑娘见笑。”
每一句话都被她克制,章佩只得闭上嘴巴,暗地里却恼火的很,朝几个丫环婆子使眼色,只骆宝樱一早晓得她学得那些龌龊手段,不然也不至于赛马时要撞她,当下只拉着骆宝珠的手,根本也不去别处。
就在袁氏与章夫人眼皮子底下,章佩能做什么?
骆宝樟瞧在眼里,低声道:“这章家姑娘有些意思,更叫我认清贵女的品性了。”
骆宝樱瞧她一眼:“既如此,更该避着些。”
有提醒的意思,骆宝樟眉头一挑。
“她与我有恩怨,恐怕对骆家姑娘都不会怎么友好。”骆宝樱内里并不想管骆宝樟的婚事,只与章佩的恩怨,倒怕章佩将这算到骆宝樟的头上。
她点到为止,骆宝樟一笑,目光环视这偌大的武康伯府,挑起嘴角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我,觉得我好高骛远,只人这辈子总得为自己争些什么吧。至于将来好不好,我也担得起,不用任何人来替我操心。”
真嫁入章家,章佩那点伎俩还不够她看的,骆宝樟完全不怕,也不怕章夫人,曾经作为庶女,了解得还不够吗?她来到章家,只会争取更多的东西。
☆、第 72 章
因骆昀把两个庶女的终身大事全权托于袁氏,且武康伯府怎么也是权贵之家,老太太没有丝毫反对,两家很快就把亲事定了下来。
一年之中要嫁两个女儿,袁氏身上担子还是很重的,幸好嘉儿已满周岁,不像以前那么需要看顾了,很多时候,袁氏就只交给老太太带,周姑姑从旁协助,为照顾这个孙儿,老太太许久没有再摸叶子牌。
而四个姑娘平日里除了与女夫子念书,剩下的时间都随袁氏学些管家本事,例如怎么看账,怎么管理下人,骆宝珠虽然还小,袁氏也叫她跟着,今儿甚至让她们自己打算盘。
理由是,奴大欺主,有些管事儿欺负主子不会算账,私底下挪动银钱的事儿不少,袁氏觉着怎么也得学一学,一时屋里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只骆宝樟打了会儿就挺了手,撑起下颌道:“我说啊,母亲这点儿有些不对,像侯府伯府这种,哪里要主子打算盘的,管事都不知道好几个呢,是不是?”她叹口气,“再这么打,我这么好看的手指都要粗了。”
那三个都不听,尤其是骆宝棠,更是仔细的算起账来。
唐家哪里有什么管事儿?看唐夫人的手就知道,家里好些事情都是亲自操持的,她若是嫁过去,定然要做个好媳妇,这样唐家才会上上下下喜欢她,不会哪里大意了,叫别人说,瞧瞧,果然是庶女,难怪没做好!
骆宝棠觉得不能这样,唐家那么看重她,她也不能辜负他们。
见她额头上出了细密的汗珠,骆宝樟揶揄道:“二妹,唐公子娶你去可不是为让你当账房先生,你要不要这么刻苦啊?”
“不是当账房先生,也是要当贤妻的。”骆宝棠眉头拧了拧劝道,“你也快些学吧,章家又不是普通人家,许是要求更多呢,你还在这里浪费时辰。”
骆宝樟噗嗤一声:“男人娶你到底是当贤妻,还是有别个儿用,你是分不清楚吧?”
听到这话,骆宝棠的脸颊腾地红了。
“所以最该做的是护好自己的手,护好自己的脸。”骆宝樟教导她们,目光落在骆宝樱脸上时,贝齿忍不住轻轻咬了一下嘴唇,这家里,她这脸在谁面前都能拿出来显摆,唯独不能跟骆宝樱比。她年幼时曾见过王氏,而今瞧着骆宝樱越发像她,心里就叹气,这一个,才是不管哪里都叫人羡慕,身份,才学,容貌,样样都挑不出毛病,也就父亲如今官职不高,勉强算是一个缺点。
不过嫁给卫琅,也足够弥补的了,走出去,名门望族的儿媳,谁看谁眼红。
她早熟,对男女情事最是了解,一早看出卫琅的心思,只这三妹不愿信,她咯咯一笑道:“三妹,等我与二妹嫁出去,可就轮到你了,还不知花落谁家。”
骆宝樱见她今儿话格外多,许是因得意婚事,心里高兴,跟骆宝棠一样,两个人都很满意未来的夫家。骆宝樟这话不错,她们两个先后离开家,可不就只剩下她了吗,毕竟珠珠还小。
她不由得感慨时间过得快,曾经初初成为这三姑娘也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放在算盘上的手慢慢有些迟缓。
她以后会嫁给谁呢?
这是一个很难猜到的答案。
外面响起脚步声,袁氏走进来,偷懒的姑娘们立刻又重新打起算盘,袁氏满意的点点头,看向骆宝樱:“刚才贺家送来口信,说他们家西席今儿空闲,你一早说要拜见他,是不是?”
骆宝樱眼睛一亮:“是。”
“既如此,现在便去吧,这些大儒寻常哪里会愿意见个姑娘家。”袁氏笑眯眯,“难得有机会,可要请教请教。”
骆宝樱答应,起身行一礼,走了出去。
瞧着她背影,袁氏心情舒畅,那两个庶女的婚事弄得她焦头烂额,几经曲折如今才算安稳,要个个都像骆宝樱那么吃香,她当真再多几个女儿都不发愁。刚才与老太太说,老太太也高兴,说一早看出那贺公子对骆宝樱好,不然上回怎么会亲自来家里解释骑马的事情呢?
老太太见那少年斯文知礼,印象很深,催着她来叫骆宝樱去贺家。
两位长辈什么打算,骆宝樱不知,倒是为能见到陶夫子有些兴奋,因她曾经在京都拜过许多名师,书法,画画都是有大家指点过的,然而陶夫子天下闻名,如今是托了贺琛,才能见到呢!
她在二门坐上轿子,与将将进来的卫琅擦肩而过。
他由不得驻足,因认出随行的丫环,少不得对骆宝樱去哪里有些在意,当下便问看门的婆子,婆子笑道:“回三公子,是去贺家了。”
贺琛?
脑海里立时浮现出少年的脸,他眉头一拧,上回教马术一事,贺琛被他说得羞愧告辞而去,谁想到时隔两月,他竟又敢来请骆宝樱,倒不知这回又是使得什么借口?他想得会儿,往上房走去。
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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