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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朱八十一却越听越烦躁,将手掌在面前的临时帅台上重重一拍,大声喝道:“行了,都不用念了…老子今天不想听你念的什么经,也不想问你拜的是那座神。老子只想问一句,昨天夜里,张明鉴在扬州城做了什么?范右使,麻烦你对着你的经文回答我…”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人 下
    “昨天夜里,昨天夜里。。。。。”光明右使范书童被吓了一哆嗦,嚣张气焰迅速降低了一大截,“朱堂主何必过分执着昨夜之事?那扬州城的官府甚为可恶,将本使抓了之后,隔三岔五就是一顿大刑。监狱里被折磨至死的教中兄弟数以百计,张总管略施惩戒。。。。。。。”
    “放你娘的狗屁…”朱八十一又用力拍了下帅台,长身而起,“扬州官府做的恶,与扬州百姓何干?略施薄惩,略施薄惩就能将一座好端端的城市变成火葬场?你这个光明右使到底是假冒的还是真的?大光明经里,哪一条,哪一款,说过教众可以随便滥杀无辜?”
    也不怪他憋不住火,在朱大鹏的那个时代,就有那么一伙人,手里握着某部经书,四下杀人放火。过后还装出满脸清高模样,仿佛自己信了某个狗屁教之后,杀人就杀得理所当然一般。
    对于这类人,他上一辈子是像躲瘟疫般,能躲多远躲多远,绝对不去招惹。这辈子,却绝不能容忍对方再于自己面前,继续鼓动唇舌噪呱。
    他屠户出身,原本就染了一身杀气。虽然已经很久沒亲自跟人交过手了,但暴怒之下,双目中依旧凶光迸射。将那光明右使范书童吓得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心神,喃喃地会回应,“朱堂主息怒,朱堂主息怒。昨夜的事情,张总管的确做得有些过分了。但不能完全怪罪于他。他手下只有六七千弟兄,而城中还有近万被打散了架子的溃兵。一旦杀起了性子,根本控制不住。张总管如果勉强约束的话,肯定连自己的性命都得搭进去…”
    这句话,倒也基本上符合昨夜的实际情况。张明鉴只是带了个坏头,谁料城里的溃兵趁机一拥而上。到最后,扬州就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当官的在抢,当兵的在抢,那些平素被街坊邻居所不耻的地痞流氓们,也在趁火打劫。总计参与者恐怕有四五万众,并且个个都像被恶鬼附了体一般,沒有丝毫理智和良知。被恶鬼们点起的火头根本沒有人组织施救,而扬州城内的建筑,偏偏又是典型的唐宋风格,以木制房屋居多。如此一來,更是雪上加霜。
    等张明鉴意识到他自己已经闯下大祸时,事态已经完全不可收拾。只能派手下砸烂了城门,带着自己的亲信率先逃到运河西岸去避难了。然后又赶紧按照先前预备的应对方式,一面派心腹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去向汴梁的刘福通表示效忠,一面请光明右使范书童出马,替自己向朱屠户套近乎。
    然而,朱八十一却不想继续追问这些细节。他只知道,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毁掉了一座城市。有人在他眼皮底下,令数万无辜百姓惨死,数十万父老乡亲流离失所。这个人,在他眼里,比蒙古征服者还可恶十倍。他一定要亲手将此人揪出來,替八十万扬州百姓讨还公道。
    “那你告诉我,昨天晚上扬州城内,到底是谁带的头?”单手按着刀柄,他一步步向范书童靠近,每一步,都在废墟间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那范书童好歹也是成名多年的江湖人物,虽然被吓得两股战战,嘴巴上却不肯“出卖”自己的救命恩人张明鉴。一边倒退着,一边大声叫嚷,“谁带的头,我哪里知道?再说死的又不是你朱堂主治下子民,你何必沒完沒了的刨根究底?朱堂主,朱堂主你要干什么?你要叛教么,啊………”
    一句质问的话沒有说完,他已经被朱八十一拎着领子和腰带,高高地举到了半空中,大声尖叫着手脚四下乱舞。
    “朱某起义兵,是为了不被蒙古人当牛羊來宰。朱某起义兵,是为了不让父老乡亲再受欺凌…朱某起义兵,是为了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活得像个人样…”一边举着范书童往废墟外走,朱八十一一边大声回应。前世,这一世,两辈子看到过和经历过的种种,电影般涌上心头。
    他恨蒙古人,但并不是因为对方的血统和民族,而是因为对方把其他民族统统视为奴隶,动辄杀人屠城的恶行。如果把杀人屠城者换成汉人,换成色目人,换成其他任何人,任何一个民族,他同样会恨。并不会因为对方跟自己的血缘亲疏,有任何不同。
    “在朱某眼里,蒙古人屠戮汉人,是恶。汉人屠戮汉人,一样是恶。其中沒有任何不同。你今天说朱某以下犯上也好,叛教也好,朱某不在乎…朱某就告诉你一句话,杀人者,死…”说罢,双臂用力向前一掷,把个光明右使范书童像沙包一样,狠狠地向外掷了出去。
    那范书童是个江湖人,身手远比普通百姓灵活。衣领和腰间的束缚一去,立刻來了个鹞子翻身,本以为可以凭借双腿和腰部的配合,平安落地。谁料力气照着朱八十一差得实在太远,“蹬蹬蹬”在地面上踩出一串小坑,“噗通”一声,后脑勺着地,摔了个七晕八素。
    “你。。。。。。”除了蒙古官府之外,平素里,谁敢如此对待过他范右使?顿时,范书童的脸就涨成了茄子色,一个轱辘从地上爬起,连嘴角上的血迹都顾不上抹,遥遥地指着朱八十一,大声威胁,“姓朱的,你,你居然敢如此对待教中前辈?你,有本事这就把我给杀了,看彭和尚到底护得护不住你?”
    话虽然说得硬气,他的双脚却不断后退。以防朱屠户真的追上來,再次摔自己个仰八叉。谁料朱八十一却根本沒兴趣跟他一个江湖神棍一般见识,撇了撇嘴,大声回应道:“杀你,朱某怕脏了手。你今天既然是替张明鉴做说客而來,那你就回去告诉他,洗干净了等着,朱某明日就过河取他的脑袋。无论他跑到天涯海角,他的脑袋,朱某都要定了…”
    “你…”范书童被吓得倒退了两步,差点又一头栽倒。伸出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朱八十一,气急败坏地威胁,“你敢连刘大帅的面子也不给?姓朱的,张总管已经是我明教弟子。张总管已经是刘大帅的人…”
    “朱某不管他是谁的人,也不管他信的是什么教,他既然做了此等恶事,就得站出來承担责任。”朱八十一不屑地看了范书童一眼,用力摇头,“无论他是蒙古人,还是汉人,首先,他得是个人。他要是不干人事儿,就是把天王老子请下來,朱某照样取他的狗头…滚,现在就滚回去告诉他…这就是朱某的答复,滚…”
    第二百二十八章 分道
    “滚…”徐洪三带着数十名亲卫,将朱八十一的命令大声重复。
    这些人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叫喊之时自然而然地就带上了一股浓重的杀气。把个光明右使范书童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抱着脑袋快速跑向运河。眼见着就到了拴船只的地方,不小心右脚又踩到一块鹅卵石上,踉跄数步,一头栽了个狗啃屎。
    “哈哈哈哈…”淮安众将被范书童的狼狈模样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却又忍不住轻轻叹气。受朱八十一的影响,大伙对明教也不太感冒。但以前只是敬而远之,从今往后,恐怕就要彻底割袍断义了。
    其他红巾诸侯,神色也有些黯然。那淮安军原本就已经强大到了令汴梁方面感到威胁的地步,如今又当众折辱了明教的光明右使,跟刘福通交恶已是必然。如果接下來再去追杀张明鉴的话,说不定就得跟汴梁那边刀兵相向。届时,大伙夹在这两大势力之间,无论跟谁做对,恐怕结果都不会太美好。
    江湖人自然有江湖人的果决,不会像官场老油子那样婆婆妈妈。很快,定远都督孙德崖就站了出來,快步走到朱八十一身边,深深施礼,“这一路追随朱总管从宝应打到扬州,末将受益甚多。亦清楚地知晓了什么样的兵才是天下精锐。如今扬州已克,大总管如愿饮马长江。末将左近也沒什么事情,就先行告退了。回去之后,一定按照朱总管教的法子好生整训士卒,以便将來还能有机会助大总管一臂之力…”
    话说得虽然流畅,他却始终不肯抬起头來与朱八十一正面相对。唯恐目光稍一接触,就被对方看出自己心里头的藏着的小來。
    “嗯,如此,也好…”朱八十一在将光明右使范书童摔出去之前,心里头已经多少有了一些准备。却沒想到,孙德崖会走得如此直接。笑了笑,遗憾地点头,“宝应城的斩获已经清点完毕,你可以直接带走。高邮和扬州。。。。。”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烧成一堆瓦砾的扬州城,他继续摇头叹气,“扬州城恐怕剩不下什么了。高邮城的缴获,等清点儿完毕,我再派人通知你把该得的那份拿回去…”
    “不敢,不敢…”孙德崖闻听,立刻红着脸摆手,“朱总管已经给得够多了,末将沒出什么力,实在不敢再领朱总管的赏赐。”
    “先前说好了的,孙都督莫叫朱某做那无信之人…”朱八十一看不上孙德崖这种沒担当的家伙,更看不上此人应得的那份钱财。笑了笑,再度坚持。
    “那,那末将就多谢总管了…”孙德崖也不是真心推让,见朱八十一始终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胆子又渐渐变大,“如果,如果可以的。末将,末将想直接折算成火炮、炮弹,还有,还有朱总管在攻打宝应时所用的那种拆城利器。只要。。。。。”
    “沒问題…”朱八十一大气的摆摆手,笑着打断。
    “末将多谢总管…”孙德崖赶紧又施了个礼,然后低着头,逃一般退了下去。
    “大总管不要怪老孙沒担当…”不等他的背影走远,濠州总管郭子兴也走上前來,讪讪地解释,“他麾下那几千号人,跟郭某麾下的那万把弟兄一样,都是些不成材的。勉强留下來,也帮不了大总管的忙,反而有添乱之嫌…所以,郭某跟老孙一样,就不腆着脸跟在朱总管身后占大伙的便宜了。此番回到濠州去。。。。。。”
    “沒问題…”朱八十一对郭子兴的观感,也不比孙德崖好太多。但看在对方还知道脸红的份上,挥了下手,大度的打断,“郭总管想走,随时都可以走。等下次约好了时间,在再一起出兵攻打庐州。这次的斩获也跟孙总管一样,等。。。。”
    “斩获的事情,朱总管千万不要再提…”郭子兴闻听,一张脸顿时臊得如同块红布一般,摆着手打断,“将來朱总管手里火炮有了剩余,随便给几门就行了。此外,郭某在濠州附近也沒什么敌人,只需把那些不成器的子弟带回去加紧时间操练。剩下一些勉强还堪用的,还请朱总管先替郭某**几天…”
    说罢,回过头來,冲着朱重八一挥手,“六十四,你带着邓愈、汤和,还有吴家兄弟留下,替郭某报效朱总管。总之,就一句话,朱总管叫你们打谁,你们就打谁。他的命令,就是郭某的命令。旌旗所指,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你们也照杀不误。听清楚了沒有?”
    “听清楚了…”朱重八带着邓愈、汤和和吴氏两兄弟,挺直胸脯,大声回应。眉眼之间,豪情万丈。
    特别是汤和,原本就不打算回濠州去做缩头乌龟。见自家主公如此善解人意,忍不住又低声补充,“总管尽可放心,张明鉴算个什么东西,怎能跟朱总管比?俺估计刘福通刘大帅沒那么笨,连哪头轻,哪头重都。。。。。”
    “胡说些什么…刘总管明见万里,当然不会轻易就被小人蒙蔽…”郭子兴把脸一板,大声呵斥。随即,又迅速将身体转向朱八十一,拱了下手,继续补充,“朱总管不要怪郭某多嘴,从这里到汴梁,一來一回,怎么着也得十多天。您如果想讨伐张明鉴的话,宜早不宜迟。把他的供词拿出來,交人送给刘福通大帅。想必刘帅,也能猜出此贼的险恶居心…”
    “多谢郭总管…”朱八十一闻听此言,对郭子兴的感觉立刻提升了不止一点半点,笑着点点头,以平辈姿态还礼。
    第三个走上前來告辞的是傅友德,他是赵君用的部将,很多事情都无法自己做主。所以在眼前的复杂情况下,更是觉得尴尬。红着脸憋了好半晌,才长长地吐了口气,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末将,末将心里,也恨不得亲手将张明鉴碎尸万段。但,但末将当初奉赵总管的命令,只说追随朱总管打下扬州便即刻返回。如今扬州被张明鉴贼子一把火给烧干净了,末将,末将一时,一时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先派人去向赵总管请示一番,然后才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能够饮马长江,朱某此番出兵的战略目标,已经完全达到了…”朱八十一对这位智勇双全的年青将领一直非常器重,不愿让对方为难,抬起手,在此人肩膀上拍了拍,笑着说道,“徐州城那边,是抗击蒙元朝廷的第一线。你麾下的五千精锐长期滞留在外也不是个事儿。等会儿领上一笔应得的钱粮,尽管坐船北返就是。剩下的部分,朱某会尽管安排人给你家赵总管送到徐州去…”
    “多谢,多谢大总管体谅…”傅友德的脸色更红,退开半步,再度向朱八十一郑重施礼,“此番追随大总管征战,是傅某这辈子最快活的事情。日后若是我家总管再与大总管联手,傅某还愿如这次一样,为大总管马前一卒…”
    说罢,也不待朱八十一接口,转身大步而去。
    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走上前的,是蒙城总管毛贵。他跟朱八十一是多年的老交情,有些话,说得远比别人直接,“你这次冒失了…痛快归痛快,但绝非能成大事者所为。那张明鉴虽然该死,此刻却已经投降了红巾。你带兵去打他,非但得罪了刘福通,而且平白落下了一个引发红巾军内乱的恶名…”
    不待朱八十一解释,他又用力挥了下胳膊,“不过,这才他娘的是男人所为。你要是当时跟姓范的套起了近乎,老子才不会再认你这个朋友。说吧,下一步你准备怎么打。老子就陪着你一起去。”
    “多,多谢毛兄…”朱八十一原本以为毛贵也是來向自己告辞的,早已在肚子内准备了一大堆客套话。谁料,居然一句都沒能用上。顿时,心里觉得暖得厉害,声音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些颤抖。
    “瞧你那德行…”毛贵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大咧咧的撇嘴,“咱哥们做事,只求无愧于心,何必管别人怎么想?打,你尽管放手去打。哪怕是刘福通亲自带着兵马來了,老子也一样站在你这头…”
    对啊,朱某只求无愧于心而已。至于别人怎么想,理解不理解,管那么多作甚…刹那间,朱八十一就觉得眼前又明亮的起來,心中的失落一扫而空。轻轻向毛贵拱了下手,大声说道,“对付一个张明鉴,还不需要你我兄弟同时出马。明天一早,我带着淮安军过河,直扑滁州。运河以东的泰州、泰兴、如皋和通州就全交给毛兄。”
    “你小子可真他娘的不傻…”毛贵立刻换了幅脸色,大声数落,“老子只不过跟你客气客气,你就把半个扬州路的地盘都让老子替你去打。天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
    “毛兄如果不愿吃亏的话,尽管把那四个州县全拿去。包括扬州,小弟都可以双手奉上…”朱八十一摇摇头,半开玩笑半当真。
    “狗屁,老子才不替你看守南大门…”毛贵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朱八十一的“险恶用心”。“赵君用替你守北门,老子替你守南门。你自己躺在中间养精蓄锐,想得倒美,做梦去吧…”
    “总比你的蒙城富庶一些…”
    “老子想要地盘自己去打,不稀罕沾你的光…”
    。。。。。。。。
    兄弟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笑声沿着运河回荡。
    第二百二十九章 部署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朱八十一便不再瞻前顾后。先派人去泗州传令给第三军,命令
    第三军长史李子鱼带一千辅兵留在泗水城坐镇。指挥使徐达、副指挥使王弼两人则带领第三军其余兵马,立刻向南发起攻击,进逼來安,随时准备抄张明鉴的退路。
    随即,又传令给正在高邮休整的张士诚和王克柔,命令二人即刻带领麾下兵马前往扬州,准备渡江对南岸发起进攻。最后,才命令自己麾下的第一、第四、第五军,以及刚刚投降的黄军,一道进入扬州城,分片清理街道、扑灭残余火头,拯救大难之后的幸存者。
    众将齐齐答应了一声“是…”,上前接过令箭,立即分头去执行任务。到了第二天凌晨,终于将城中的残留火头尽数用水浇熄,整个扬州城的概况,也由陈基带领着一干参谋,粗略统计了出來。
    原本天下第一富庶的扬州城,基本上成为了一座废墟。所有金银、粮食以及年青女子,都被张明鉴的青军和其他各支残兵掠走,一道带去了运河西岸。那些來不及带不走的贵重之物,以及家具,衣服、被褥等,则统统被烧成了灰烬。还有大量的老弱妇孺,因为來不及逃走,一并葬身于火海。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红巾军追得实在太紧,乱兵并沒來得及将扬州百姓全部杀光。大约有将近六十余万腿脚相对便利的中青年男女,在张明鉴领着亲信撤离之后,也逃出了生天。这些人在城外的丘陵和沼泽中躲了十四五个时辰,听闻红巾军已经入了城,又纷纷互相搀扶着赶了回來,蹲在已经彻底消失的家园旁,痛哭失声。
    朱大鹏历史学得差,当然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的正式历史上。青军统领张明鉴在占据时,居然杀百姓以充军粮。短短一年多时间,就令扬州城的百姓锐减至不到原來的十分之一。待朱元璋派麾下爱将廖大亨攻克扬州,迫降张明鉴时,扬州城仅余百姓四十余户,连太平时节的一个小村子都不如。
    尽管这个时空的现实,因为朱大鹏的一缕灵魂出现,令扬州城提前了五年被光复,张明鉴人肉盛宴,也沒來得及开席就匆匆结束。接到参谋们送來的密报之后,朱八十一依旧怒不可遏。用力拍了下桌案,大声追问,“张明鉴退到什么位置了?咱们的斥候有回來的沒有?那两个蒙古王爷呢,他们带着嫡系去了哪里?”
    “斥候还沒回來,但据运河西岸的乡绅汇报,张明鉴等人走的是水路,最有可能去的是真州。那边与运河之间有一条大河相接,凡运河上能走的船,基本上都能逆流而上。如果在六合换小船的话,甚至可以一直前往滁州。”参军陈基走上前,大声回禀。
    “孛罗不花和帖木儿不花叔侄两个,走得也是水路。但据斥候在附近抓到的乱兵招供,这叔侄二人应该直接进入了扬子江,逆流返回了庐州。走之前,他们在扬州城抓了大批的青壮做劳力,替他们把整个府库的钱粮都装上了船。并且当众委任了张明鉴做扬州路总管,负责统领留下來的所有探马赤军和汉军、义兵,以阻挡我军继续追击。”另外一个参军罗本也走上前,非常仔细地回应。
    因为逯鲁曾年纪大,熬不了夜,所以一直在极力培养第一届科举考试选拔出來的几个优胜者。故而陈基等人进步神速,如今已经能替代逯鲁曾处理大部分不太紧要的军中事务,并且能及时地给朱八十一拾缺补漏。
    很显然,今天罗本又在仓促收集到的情报中,发觉出了一些阴谋的痕迹。所以用相当委婉的方式提了出來。朱八十一闻言,立刻微微一愣,叫着罗本的表字问道:“清源,你的意思是,张明鉴被人当了刀子使?确定么?你能不能说得更仔细些。不要顾忌,在我沒做决定之前,说什么都可以,错了也无所谓…”
    “属下对此把握性不大。但从孛罗不花叔侄临行之前,将府库搬空,沒给张明鉴留任何钱粮的行径上看,此举极度不合常理…”参军罗本想了想,轻声回应。
    “属下也觉得此事非常蹊跷…”参军陈基看了看朱八十一的脸色,在一旁低声补充,“按理说,明知道青军和其他几支残兵,根本沒可能守住扬州。孛罗不花叔侄,更需要多留些钱粮,以鼓舞士气才对。而这叔侄二人,偏偏反其道行之。给属下感觉,他们是故意想让那个张明鉴对百姓下手,然后再看大总管您做什么反应。”
    “他怎么能猜到张明鉴做了恶之后,会立刻打出红巾军的旗号?”朱八十一根本无法相信二人的话,竖着眼睛追问。
    “这是张明鉴唯一的保命方法。不战而弃扬州,假若他还敢回到蒙元朝廷那边,孛罗不花叔侄就可以随时把他丢出去顶罪。而一旦他扯起红巾军的旗号,大总管难免会投鼠忌器…”陈基想了想,非常认真地解释。
    “恐怕孛罗不花叔侄,早就算准了张明鉴不肯当这个替罪羊…”参军罗本显然比陈基看得更深,接过话头,继续低声补充,“而张明鉴一旦打出了红巾军的旗号,大总管无论打不打他,都会面临一个大麻烦。打,咱们淮安军和汴梁方面之间,就会出现裂痕。不打,大总管就会落下纵容张贼为恶的骂名,整个红巾军也将受其拖累,在百姓眼里,从替天行道的义军,变得跟蒙元朝廷沒啥分别…”(注1)
    这,才是整个阴谋的精华所在。听得朱八十一忍不住连连倒吸冷气。如果事实真如罗本所分析的话,制定阴谋的人可就太恶毒了。根本沒把留在扬州城里的任何人当人,就连曾经为其效力的青军和其他各族残兵,恐怕都被他当作了沒有血肉的棋子。
    不过眼下显然并非深究整个阴谋的时候,朱八十一需要做的,是尽快将张明鉴这个罪魁祸首捉拿归案,替扬州城的十几万无辜惨死者报仇。至于张明鉴是上了别人的当,还是自己主动作恶,已经不重要。扬州城的灾难是他引发的,他必须为此付出足够的代价。
    “张明鉴身边还有多少兵马?廖大亨和朱亮祖两个呢,他们又去了哪?”想到这儿,朱八十一迅速摇了几下头,摆脱纷乱的思绪,继续把精力集中于张明鉴身上。
    “朱亮祖和廖大亨两个,结伴去了泰州…”参军陈基想了想,继续大声汇报。“据抓來的乱兵供述,他们两个前天下午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压根儿沒有进城。后來发现城中火势已经不可收拾,干脆直接带着队伍向东去了,与张明鉴分道扬镳…”
    “这两人还算良知未泯…”朱八十一皱了下眉,低声点评。朱亮祖和廖大亨二人在战场上的表现,都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特别是朱亮祖及其所部“义兵”,战斗力非常强劲。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傅友德事后提起此人,都表示出了极深的佩服之意。要不是怕淮安军与汴梁方面决裂之后,会影响到徐州。傅友德甚至主动提出过要带领本部兵马跟朱亮祖单独再打一场,真真正正地分一次高低。
    “他们两个,各自只剩下了一千五六百兵马。如果昨天下午进城的话,难免就会被张明鉴直接吞掉…”参军罗本始终是个阴谋论者,想了想,低声提醒。
    “总计只剩下了三千多人?”朱八十一的眉头又皱了皱,随即快速做出决定,“给朱重八传令,让他明天早晨,跟毛贵一起出发…”
    “是!”参军陈基看了朱八十一一眼,脸上涌起了浓重的钦佩之色。
    甭说廖大亨和朱亮祖手中只剩下了三千残兵,就是还剩下一个完整的万人队,恐怕也挡不住蒙城大总管毛贵的全力一击。而自家总管却在这时候,把朱重八的濠州精锐也派了过去,恐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不想把郭子兴和芝麻李二人,也卷进淮安军和汴梁方面的矛盾当中。
    明天早晨毛贵和朱重八两个一走,接下來负责追杀张明鉴的,就全是淮安军自己的队伍了。即便将來跟刘福通部起了冲突,所有后果,也将由淮安军自己一力承担,不会拖累友军分毫。
    “洗劫了扬州之后,其他各路溃兵,也知道自己罪不容恕,所以纷纷拿着抢來的财物妇女,过河去投靠张明鉴…”带着几分崇拜,参军罗本上前半步,大声补充,“其中比较有实力几个义兵万户,名字叫做刘琼、许兴和吴文化,每人麾下兵马大约一两千规模。还有一个文官名字叫做张松,原本为庐州知州。这次撤退,帖木儿不花不知道为何也把他给丢下了。现在凭着多年的人脉,收集了七八股残兵,总规模在四千左右,也依附于张明鉴。但据抓到的乱兵供述,张明鉴好像不太喜欢他,昨天过了运河之后,始终不肯跟他合营…”
    “恐怕是担心张松取代他的位置。毕竟他原來只是个义兵万户,威望和资历,都远不如张松这个庐州知州…”朱八十一想了想,低声分析。这倒是一个值得注意的情况,方便对敌军进行各个击破。不过眼下的情报还是不太充足,很难做出针对性战斗方案。
    正为难间,忽然听见帐篷外传來一阵嘈杂的声音。紧跟着,有个公鸭嗓子尖声喊道,“我要见朱总管,快带我去见朱总管…我家主人有大礼送上,耽误了我家主人的事情,你们谁也担当不起…”
    注1:正史当中,朱元璋就是因为在廖大亨迫降了张明鉴之后,担心其他人不敢再投降自己,沒追究张明鉴的罪责。导致后世一些歪嘴之人,一直把毁灭扬州的责任,按在朱元璋身上。
    第二百三十章 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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