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看了看分岔路口,点头称“是”。
叶钟氏一闻言,没再说话,面是脚不点地地匆忙向太后的寝宫而去,看那背影显得比昨天佝偻了不少。
林珑的眼里微有湿意,真正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也没有迟疑,带着如雁转身就往苏梓瑜的初始宫而去。
在宫门口遇上了晋嬷嬷,她忙问好,晋嬷嬷给她行了一礼,道:“娘娘说郡主今天必进宫,所以让老奴在这儿侯着,果不其然,郡主真的进来了。”
林珑微微一愣,这话透露了很多信息,果然宫里比他们还早收到消息,不然苏梓瑜是不会让晋嬷嬷在这儿等着她。“有劳嬷嬷了。”
“郡主是娘娘的义女,就是老奴的小主子。”晋嬷嬷道,还伸手摸了摸林珑的手,感觉到一阵冰凉,“你才刚出月子,同样马虎不得,不能冻着了。”遂吩咐身边的宫人把备好的暖手炉送上。
这不过才是初秋,看来晋嬷嬷这暖手炉是特定备给自己的,林珑心下一阵感动,忙给晋嬷嬷道谢。
晋嬷嬷领着林珑进到宫内的偏殿,苏梓瑜晨起一般都在那儿。
林珑进去后,果然见到苏梓瑜正在查看婴儿用品,一看到她来忙招手,“过来陪我看看,哪件好?”
林珑行礼后,忙上前去。
苏梓瑜拉她坐在身边,“都说不用行这劳什子虚礼,你这是做甚?”
“之前有孕在身,义母说不行礼,我也就遵着,这会儿孩子生了,也出了月子,这礼就不能废,这是我对义母的敬意。”林珑知道分寸,苏梓瑜待她好是一方面,但做得太出格也是会遭人闲话的。
“你啊,就是想要做到面面俱到。”苏梓瑜摇了摇头道,林珑这性子好归好,但就是太守礼了些。
林珑笑了笑,只是这笑容现在看来还是带着几分勉强。
苏梓瑜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叹息一声,“不想笑就不要笑,我这当义母的还能责备你不成?”顿了顿,“我知道你是为了你那小姑的事才会火急火燎地进宫来……”
“义母,我也不与你兜圈子,到底汝阳王府出了什么事?我们还没收到确切的消息,这一宿都不得安眠……”林珑忙问到。
苏梓瑜按了按她的手,“珑姐儿,别紧张,这事你迟早知道,其实宫里收到确切消息时也不过是几天前。”斟酌了一会儿,她方才又再道:“汝阳王府的世子在一个月前死了。”
死了?
这两个字眼在林珑的脑海里一放大,顿时发出嗡嗡声,让她的心脏猛地揪紧。虽然猜到了是世子出了事,也想过他很有可能死了,但也不如真正证实这个消息是来得震撼。
“怎么就死了?”她很茫然地问出口,“我们府里的姑娘领着圣旨兴冲冲地踏上出嫁的路,他怎么可以死了?这让我们姑娘怎么办?”
苏梓瑜自己是女人,多多少少也是为叶蔓君感到难过,这个姑娘,叶钟氏养得极好,要不然不会让太后那个老人精看上眼。“据汝阳王府前来报丧的人说是坠马不治身亡,坠马发生在一个半月前,这个世子坚持了十来天最终没能挺过去,还是一命呼乎了。”
一说起这个,苏梓瑜也感到这里面必定有猫腻,这世子死得太及时了,就在成亲的前夕,这样一来,皇室与汝阳王的关系就很微妙了。
对于汝阳城,皇室一直是不放心的,要不然也不会历代王妃均出自京城权贵之家,而且必是亲近皇室的权贵之家才行。
林珑在听到苏梓瑜详细说起汝阳王世子的死因时,神情方才缓和了过来,这会儿她不敢想象叶蔓君过的会是个什么样子,遂又忙问道:“那我们姑娘有没有与世子成亲?”
正式拜堂与否关系十分重大,如果拜了堂,那么名份已定,只要汝阳王府不放人,叶蔓君就得开始守寡;但若是还没拜堂,那一切还有争取的余地。
所以她的神情又紧张起来。
“这个没有。”苏梓瑜忙道,“襄阳侯府的姑娘还没来得及赶到,世子就坚持不住了,所以两人尚未拜堂成亲。”
林珑闻言,方才长舒一口气,没有拜堂就没有夫妻之名,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只是,“义母,这么重大的消息,为什么……”
您要瞒着我?
这也是她心底的疑问。
苏梓瑜深深地看了眼林珑,“这道消息先没有通知你们,是我的主意。”
林珑吃惊地看向苏梓瑜,她原本想着会是皇帝和太后封锁的消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与她亲厚的苏梓瑜,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苏梓瑜握住林珑的手,“你们侯府未来的姑爷死了,你那两个孩子的满月酒还能办得下去吗?这是你第一胎生的孩子,一场满月酒十分重要,所以,你能明白我的用心吗?”
封锁这消息,完全是为了林珑的儿子能顺顺当当地把满月酒办完。
林珑突然眼眶微微一湿,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她,就凭这,她就不能指责苏梓瑜瞒了她这么大的消息,“义母……”
“如果你今天不进宫来,我也遣人过去唤你来,把这消息告诉你。”苏梓瑜打断她的话,径自道。
“义母,我明白的。”林珑反过来握住苏梓瑜的手,就在昨天,苏梓瑜还给她的两个儿子赏了不少好东西。
“你不怨我,明白就好。”苏梓瑜道。
林珑这才吸了吸鼻子,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好半晌,仍带着几分泣音道,“义母,我那小姑还没与世子成亲,就算不得汝阳王府的人,能不能……让她回京城来?”
苏梓瑜知道林珑必会问出这句话来,这在她的意料之中,好半晌,就在林珑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她方才道:“珑姐儿,不是我这个当义母的不肯答覆你,而是这事不好办,皇上似乎并不打算让叶姑娘重返京城。”
她明里暗里问过朱翊,朱翊都不在这个问题上给她明确的答案,这代表着朱翊心里要么还要打算,要么就是正在犹豫,不管是哪个,于叶蔓君来说都是一样的。
“她现在没能成得了亲,这回京城也不为过,等汝阳王再立世子,圣上再遣一个过去也是一样的。”林珑急切地道,其实自己心里也知道这是奢望了,而且也极不厚道。
不但自家的姑娘是宝贝,别人家的姑娘也一样是宝贝,再者拿这个来烦大腹便便的苏梓瑜也极不好,但是,除了这天下至尊的义母之外,她也没有一个求助的对象。
无论如何,她想要再争取试试,哪怕希望渺茫。
苏梓瑜叹息一声,“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珑姐儿,这事情现在不是我能左右的。叶姑娘的婚事不单单是儿女亲事,更多的是政治色彩,你明白吗?”
林珑的神色一黯,她怎么会不明白?在叶蔓君未嫁之前,她就明白得很,这出嫁绝对堪比前朝的和亲,是皇室牵制汝阳王的一枚棋子。
“义母,我明白的。”她满嘴都是苦涩。
看到林珑这黯然的面容,苏梓瑜也是一阵的心疼,遂伸手揽着她的肩膀,“你也别难过,这事我会再与皇上说说看,不过希望不大,毕竟叶姑娘的名声在外,再寻得一个如她这般的怕是很难。为了平衡各方面的关系,皇上是不会轻易换人的。”
林珑忙起身朝苏梓瑜行了一个大礼,只见她跪在地上,郑重地道:“请义母尽力帮忙。”
“赶紧起来,地上凉,你才刚出月子受不得凉,我能帮的岂会不尽力?”苏梓瑜大着肚子不好搀林珑起来,遂只好朝红菱使了个眼色。
红菱上前扶着林珑起身,还给她拍了拍膝上部位,搀着她坐回原位。
林珑鼻音颇重地道:“谢过义母。”
“傻孩子,又说傻话了。”苏梓瑜佯似不悦地板着脸。
这会儿她不想气氛太过于凝重,遂问起了林珑那对双生子的情况,一说起这个,林珑就如数家珍,哪怕这会儿她笑不出来,但也详细说了说自己的两个儿子。
苏梓瑜听得仔细,还指点了林珑带孩子的经验,在听到叶家女眷有人使坏之时,微皱眉头,“这叶家的女眷是怎么一回事?居然敢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毒手,实在可恶。你家的女眷不教训真不行,回头我下一道申斥的旨意,让她们懂得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可以。”
有东风可借为什么不借,林珑并未出言阻止,叶家那群上至婶母下至同辈的人都应该好好地申斥一顿,不然不知道一个死字怎么写。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晋嬷嬷掀帘子进来,“娘娘,太后娘娘遣人过来找郡主。”
林珑微一愣,找她做甚?莫非?似猜到什么,她忙道:“嬷嬷,请她快点进来。”
晋嬷嬷对于林珑抢先出声并没有半分不满,点了点头,“老奴这就去领她进来。”放下帘子,她退了出去。
苏梓瑜看了眼林珑急切的神情,“你先别急,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林珑轻点了一下头颅,只是这心却不是说不急就能不急的。
没一会儿,晋嬷嬷领着人匆匆进来,这是太后寝宫的嬷嬷,一进来就先见礼,然后才看向林珑,“皇后娘娘,太后娘娘遣老奴去是请襄阳侯夫人过去一趟。”
“可是出了什么急事?”林珑忙起身。
“侯夫人,令婆母晕倒了。”
果然,林珑早就猜到与叶钟氏有关,估计是证实汝阳王世子死了的消息,叶钟氏就撑不住晕了过去,在来的时候她就看到她脸色极差。哪怕昨儿吃了有安眠成份的汤药,叶钟氏还是恶梦连连。
她刚要向苏梓瑜请示,苏梓瑜就道:“你先过去,我稍后过去看看。”
就这样放林珑过去她不放心,不过她的肚子现在也颇大,还是小心为上。
林珑忙屈膝行了一礼,匆匆跟着太后寝宫里的嬷嬷走出这皇后寝宫。
晋嬷嬷在给苏梓瑜披上厚披风,吩咐人备下鸾驾之时,道:“这叶家姑娘真是怪可怜的。”
“不管如何,这都是她的命。”苏梓瑜道。
晋嬷嬷叹气一声,终没再说什么,见多了人间不平事的她,只是因为与林珑亲近才会同情叶蔓君,要是换了别人,她定不会发出这样的同情唉叹之声。
汝阳城。
马兰氏并无意外地迎来了汝阳王妃朱陈氏派来的人,这个仇嬷嬷她也是极相熟的,强龙不压地头蛇,遂忙上前道:“嬷嬷怎么过来了?”
“马夫人。”仇嬷嬷还是按规矩地给这官夫人行礼,“您也知道,王妃对这叶姑娘关心得很,如今听到她水土不服病了,这不,少不得要老奴过来看一看才能安心。”
马兰氏闻言,心下不以为然,脸上却仍是一副感动的样子,“那是当然的,叶姑娘千迢迢来成亲,少不得要王妃多多照应。”
仇嬷嬷扯了扯脸皮算是笑容,在与马兰氏走向叶蔓君暂住的小院时,她又道:“马夫人,我们王妃现在痛失爱子痛不欲生,您是知道的,她有些心愿未了,这也得马夫人多多成全。”顿了一会儿,方才压低声音道:“我们王妃可是京城陈国公府的姑娘,马夫人不会不知道国公府的能力吧?”
马兰氏的神色微微一变,在这汝阳城里几乎每天都是如履薄冰,一刻也不能放松,当初丈夫调来此处的时候,她把两个孩子都留在了老家,只身陪着夫君前来,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记挂着自己的孩子,只是走了不少关系也没能获得调职的命令。
这马兰氏的神情自然落在仇嬷嬷的眼里,她当初是陪着自家姑娘即朱陈氏过来的,那时候的她还是青春年少,是侍候朱陈氏的大丫鬟。后来直接就配了王府的小厮,因是王妃的亲信,所以她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但因为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她明白马兰氏在想什么。
“马夫人,只要您助我们王妃行事,我们王妃保证会给京里的陈国公写信,请他疏通关系给马大人调个肥差。”为了加大诱惑力,她又补充了一句,“江南地区如何?”
马兰氏的步子一顿,这个诱惑力真大,她的瞳孔都放大了,两手死死地攥着巾帕,真能调到江南苏杭一带,那她就能接回两个已长大成人的儿子,不用两地分隔。
仇嬷嬷也不着急,反正她把王妃的意思带到就是。
秋风飒飒,一艘宝船扬帐在船上,披着黑色披风的朱飒正份在船头,与对面之人对弈。
“王爷很是淡定。”一身灰衣的男子,面容平凡得毫无亮点,只是那微抬的眼睛里精光一闪。
面对着这个手下第一谋士,朱飒显得心情不错,执了一枚黑子下到棋盘上,顺带吃了对方几颗白子,捡起白子哗啦啦地倒进棋盒里面,他脸上的笑容更胜了一些。“看来本王要赢了。”
“那可未定,王爷。”灰衣男子笑着执起白子开始反击,一面下棋他一面道:“可怜那二八年华的少女成为了王爷棋盘上的棋子。”
“只能说她命不好,倒霉。”朱飒笑着道,一张俊脸在这秋日里格外的俊帅,只是说出口的话却是冰冷至极。
“只差一步,她就要与那世子拜堂成亲。”灰衣男子似婉惜地道。
“成没成亲,她的命运都是注定的。”朱飒执起一枚黑子下到关键位置,“不过,她必死无疑,不死,本王的布局只怕就要生变。”
灰衣男子挑了挑眉,“依王爷的布局,这叶姑娘还真是凶多吉少,不过也怪不得别人,谁叫她是襄阳侯府的姑娘。”
襄阳侯府是不会眼睁睁看自家嫡姑娘送命的,如果叶蔓君真的死在汝阳城,叶家必定会怂恿皇帝朱翊发动对汝阳城讨伐。
叶蔓君代表着皇室,她死了,等于打了皇室的脸,朱翊未必能忍下这一口气,与汝阳城的微妙关系一打破,就是九王爷最好的时机。
汝阳城的力量可不小,不然当初太祖也不会啃不下这根硬骨头,一直让其成为大顺朝的一根鱼刺。
这时,一股东风吹来。
朱飒起身,任由这东风将他身上的披风吹得“哧哧”而响,突然间吟出一句诗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好诗,王爷。”灰衣男子起身拍掌。
那汝阳王府不就是一股极好的东风吗?要不然朱飒又岂会用了替身偷偷出京赶到汝阳城,如今的汝阳王就是朱飒的目标。
这会儿的叶蔓君却是与自家亲人坐在一块儿,叶明澜这堂叔和亲弟叶旭融均是一脸的沉重。
第3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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