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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4节

    姜朝天知晓父亲的担心。便拉着歌洋同志坐了下来,讲起了入金陵数月的详细经过。和所有的官员履新一般。初来乍到,姜朝天也未想着建功立业,主要精力放在了调理人事,弄清状况上。
    金陵到底不比一县,各种关系网错综发杂,且庞大。数月下来,姜朝天尚未打开局面。
    姜朝天足足说了近一个小时,方才住口,中途在歌洋同志的催促下,吃完了勤务员新送上的杂酱面。
    歌洋同志喝一口茶。道,“终究还是稚嫩了一些,做大官和为大吏,岂能等而同知?为大吏,操办好上官托付之事便好,靠着水磨功夫,时日一久,人脉自会通顺。而作为执掌一方的大员,御民数百万,管地数千里,无时无刻,不有千头万绪朝你袭来,紧急事件,更是瞬息而发,想稳坐钓台,从理顺人脉开始,却是落了下乘,着了窠臼,在赤水县时,你可以这样走,但在金陵,你这样趟下去,便是再给你三个月,你也解不开这个疙瘩。”
    歌洋同志这番话算是说进了姜朝天心里,入金陵这几个月,他迟迟打不开局面,只觉整个金陵就好似一个巨大的蚕茧,一点点将他束缚,快要动弹不得了,这些年的官场经验,在金陵似乎完全失效,这样的局面却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他本想着许是时日太短,还须忍耐,此刻闻听自家父亲一番分析,句句切中时症,端的是治政经验丰富。
    当下,姜朝天道,“那以您之见,当务之急,我该如何行事,还请父亲教我。”
    歌洋同志笑着道,“你啊,我看你是官越坐大,越是迷糊,以前的聪明才智,都哪儿去了。看样子,你现在是没时间读书了,把我交代的话都忘了,你要是哪怕每天抽一个小时,用来阅读领袖的著作,就不会落到今天的进退维谷。你的问题,领袖的矛盾论中,讲的很清楚,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善于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善于抓住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你若是记得这些,在金陵只需旁事不问,抓住最核心的事件,按照自己的主张,狠抓落实,着力推行,保管很多看似平时无法解开的人事疙瘩,权力分配,都会一股脑儿地自行开解。”
    歌洋同志一番话道罢,江朝天几要击节赞叹,心中叹道,如此大巧若拙的妙计,怎么自己就想不到了,看来,官场这门学问,自己离吃透还远呐。
    父子两又围绕金陵官场闲叙一阵,姜歌洋特意指点了横亘金陵的几家高门,叮嘱姜朝天这次回去后,定要去拜访,绝对有助于他打开金陵的局面。
    姜朝天应承后,忽的,想到那不着调的陈英年,便道,“父亲,我今次和英年同志恰巧在机场碰了头,又一道在京城饭店坐了会儿,恕我直言,英年同志性格强势,孤傲高标,怕还不适合执掌一地。”
    陈英年是姜歌洋主要运作的,姜朝天不好下老父面子,只好婉转而言,实则,在他心中,这位陈英年同志做个县委书记,怕是就顶了天了。
    姜歌洋知道姜朝天何意,笑着道,“成老,宋部长都瞩意此人,我也看英年同志不凡,在浙东就干的很出色嘛。至于能不能胜任执掌辽东的重担,我看问题不大,再说,现在是集体领导,英年同志即便开始不能适应,终归能历练出来。”
    这下,姜朝天彻底震惊了,若非此话出自自家父亲嘴中,他几乎要当笑话听了。什么时候,辽东掌舵人的位子,也能拿去给人做试验田了,用作锻炼某个人的能力,这是不是太奢侈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居庸谷
    不过,姜朝天却未问出声来,父亲口中的露出的意思已经足够多了,这次陈英年上位恐怕意义深刻,其中还有着更深层次的合纵连横。
    “对了,今天在京城饭店遇见薛向了,恰好,他作陪冯京,双方起了点龃龉,我看薛向稳坐如山,恐怕又有一番成算,此人狡计多智,父亲欲谋定大事,我看还需从速,以免夜长梦多。”
    这些年风风雨雨地过来,对薛向这朵奇葩,姜朝天通常是高看好几眼。
    其实,他不赞成自己父亲运作陈英年,倒非是觉得陈英年太过那啥,而是陈英年卡的是冯京的位,这一下,自家便算是正面和老薛家撞上了,十分不智。
    可运作已然开始,几方都动了力气,这时候想说“收”,未必太容易。
    是以,姜朝天并不讲泄气话,只是提醒自己父亲,薛向已然搀和其中,不可轻视,尽快定夺,将人事落实在文字上,无使再有反复,亦免了薛向搜寻可趁之机。
    歌洋同志哈哈一笑,拍拍姜朝天肩膀,站起身来,“朝天,你是高看薛向呢,还是高看自己。好吧,你好好在家休息,我下午还有个会,晚上咱爷俩好好喝几杯,世群听说你回来了,也会过来。”说完,便自离去。
    姜朝天捧着茶杯,怔怔不语,念头转动,不禁莞尔,心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薛老三虽然智计百出,可眼前之事,根本不是他插得上手的,大局基本底定,便是整个薛系齐动,也无抗衡的机会。薛向便是再逆天,又能如何?”
    ……………………
    西山的居庸谷,人迹罕至,鸟兽繁衍,正午时分,艳阳高照。一辆波兰产的大红波罗乃兹,沿着一条京城地图上不曾存在的盘山小路,缓缓攀沿而上,灿烈的阳光洒在波罗乃兹的车上,好似一道火云在碧海绿涛间翻滚。
    红云烧到半山腰,忽的西行向下,开了约莫五分钟,地势逐渐平缓,原是到了谷底。
    时逢初夏。春意正浓,并不开阔的山谷内,百花成闹,碧草连茵,鸟鸣虫唱,一片烂漫,车在一片平缓地绿草地上停了,陈英年下得车来。径直朝前方的茅屋行去。
    不错,这居庸谷间。还住了人,而且单看这盘山公路,隔三五里便能瞧见的岗哨,当知此处居住的绝非常人,甚至透过茅屋的屋顶,可以看见电线和电话线是接进屋去了。荒谷之中。居然接了电话进去,这该是何等所在。
    茅屋造的很是宽大,以目测之,长约五丈,宽约三丈。整体布局学北方四合院,堂屋共两侧厢房,和前方柴扉,四面合围,中空便成了院子。
    茅屋靠正门和柴扉相接的篱笆栅栏很低,方及人腰间,陈英年远远便看见成老躺在院中的靠背椅上,身上搭了毛毯,似在午睡,鸟语花香,莺啼蝶绕,当真是休憩的好地方,陈英年暗赞了声“老头子好享受”。
    瞧见陈英年醒来,成老身后伺立的老邢紧走几步,抢在陈英年推门前,将柴扉打了开来,掐声道,“英年同志,成老这几日休息不好,转入此处,才算稍有好转,刚刚睡着,您看能不能等会儿。”
    老邢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花白,背脊却是挺直,若是叫旁人看见他对区区一个副省级干部,如此口气言语,非惊掉一地眼珠子不可。
    作为成办主任的他,跟随成老数十个春秋,早被高层权力场,作了成老的代言人,寻常省部大员要想见他一面,都得提前约好,便是中枢政局见了,也多少和颜悦色。
    可今次,老邢对陈英年说话的口气,已经不是礼貌,简直称得上恭敬了。
    “就他睡不好,当我天天能睡的香,你是不知道我中午在外面受了一肚子气是吧,再说,是他叫我来的,又不是我要的,这下倒好,把人叫来了,他自己却在此间稳稳躺了,跟我耍什么威风。”
    还没怎么着,老邢也没说什么过激的话,他便暴跳如雷,粗着嗓子大喊大叫,摆明了是要把成老吵醒。
    果然,酣睡的成老咳嗽一声,轻轻翻了个身子,身上的老山羊毯子便滑落在地,老邢一个箭步跨过去,将成老扶了起来。
    站直的成老,和躺着的成老似乎是两个人,躺着的,就是个寻常老人,可一旦成老站直,虎目张开,浑身的威势如水银泻地一般,几乎能让站立他周遭之人不自觉便避退开来。
    “都多大年纪了,永远吵吵闹闹,就是我欠你的,这些年也该还清了吧。小邢,若是这位英年同志以后还无礼教,那就不用放他来了。”
    成老背底青山,面望苍天,悠悠说道。
    “首长!”老邢急道。
    “哈哈……”陈英年忽的仰头大笑,似乎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直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方止,涨红了脸瞪着成老道,“还清了?还清了!好吧,还我是还清了,可有一个人你还的清么!”说完,调头便走。
    成老长叹一声,背负着双手,径自朝山谷深处行去,留下老邢独自呆立,左右为难,忽的一跺脚,急急朝陈英年追去,堪堪在陈英年打开车门前,将之追上,重重一把将陈英年拉开的车门,重新拍上。
    “英年,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今次为你的事,首长心都要操碎了,你以为这件事是好办的,多少年攒下的情分,都在这一次耗光了,你说你但凡挣点气,首长至于如此心力憔悴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在酒店和冯京争风吃醋,传出去那就是天大的笑话!”
    老邢简直有些痛心疾首了。
    陈英年一脸的不屑,冷哼一声,正要说话,老邢抢道,“实话告诉你吧,为了你的事,首长会在组织全会上,彻底退下来。”
    老邢真的是心痛了,眼前这人但凡是再多一点出息,首长也不至于到此地步啊,真是粪土之墙不可扝也。
    第一百七十三章寻常照片
    终于,陈英年脸上变了颜色,灵巧的嘴皮突然干燥得有些张不开,半晌,憋出一句,“他糊涂!糊涂啊,用西瓜换芝麻,是真糊涂。”
    老邢以手抚额,叹道,“你能明白首长的良苦用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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