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知鱼回过神来,拔脚跑去韩太太院子,廊下彩云上来拦他,“少爷,太太不舒服,谁也不见。”
韩知鱼哼了一声,一把将彩云推倒在地,闯进房内,大声道:“娘,你到底干了什么?神医明明突然到了舅舅家里,你怎的说没找到?”
韩太太歪在榻上,脸色苍白,发丝散乱,她冷冷地瞪了儿子一眼,“给我滚出去。”
韩知鱼噗通一声跪在她榻前,“娘,你答应过救谢重阳的。只要能救他,她会给你秘方的。”
韩太太冷笑,“你以为我跟你那不知廉耻的老子一样,就想着要别人的秘方?我还不是为你想,让你早点成家立业,以后就算我死了,你也能衣食无忧?”
韩知鱼膝行上前,抱着母亲的胳膊,哀求道:“娘,我如今知道读书上进,我还拿了钱跟他们合伙,我会努力有出息,自己好好赚钱。以后就算爹把家业都给二哥四哥也没什么,娘,求你让表舅把神医带来吧。”
韩太太坐起来,捧着儿子那张俊美得令人恍惚的脸,怜惜道:“我金玉一样的儿子,差在哪里?她为何看不上?”
韩知鱼埋首在她膝上,放声痛哭。
韩太太笑道:“真是个小笨蛋,你若喜欢她,娘给你弄来,让她给你做个妾,她又那般聪明,还能帮你挣份家业。以后你便多疼她,谁又能管得着?”
韩知鱼惊恐地看着母亲,脸色白得吓人,“娘,你,你……”
韩太太继续道:“让她给你生个儿子,给我生个孙子……”
“不!”韩知鱼大喊一声,往后跌去,他不认识自己母亲一样看着她。
彩云彩霞小黑小白四个站在廊子上,个个面色如土,噤若寒蝉。
“娘,娘,是你吗?”韩知鱼呆呆地看着韩太太,不敢置信般一遍遍质问。
韩太太笑了笑,“傻孩子,快起来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若不喜欢别的女人,娘答应你,再也不强迫你。你喜欢她,娘便也成全你。”
韩知鱼脑子里一阵抽痛,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母亲也曾经这样笑过,慈爱无比,冷光凛凛,那时候他八弟死了。他最喜欢那个白嫩嫩肉嘟嘟的八弟,粘着他跟屁虫一样。
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喃喃道:“娘,你要孙子,为何不跟我要?为何要难为她去?”
韩太太居高临下审视着自己的儿子,“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娘跟别人那么好糊弄呢?你对彩云做了些什么?你怎么处置我送你的丫头,你以为娘不知道?”她又笑了笑,扬声道:“彩云,送你少爷回房去。”
彩云立刻垂首碎步进来,伸手去抱他。当她双手碰触他身体的时候,一股桂花头油的香气透过来,他只觉得一阵反胃,却还是站了起来,踉跄了两步,手臂一伸将彩云扛在肩上大步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他看了彩霞一眼,他眼里的寒光和悲怆吓得她噗通跪在地上。
喜妹跌跌撞撞地离开韩家,一时间不知道去哪里,天地苍茫,柳色娇嫩,她却觉得寒风呼啸,凛冽如刀。如果谢婆子知道她宁愿谢重阳死也不肯屈就韩太太,只怕会拿刀杀了她。她自己都有些迷茫,为什么不答应,反正就好像做一次代孕妈妈,或者被人□了一次……
她却怎么都迈不过去,无法说服自己,心里那傲慢善良的少年也变得肮脏不堪,她原本觉得他们已经是朋友。他虽然处处讥讽她,却又处处帮助她,她觉得太阳让人有些头晕,身子晃了晃。
在外面等了她许久的孟永良忙上前扶着她,“喜妹,到底如何?”
喜妹摇摇头,凄然一笑,“世上果然没有白得的好处。”她腿脚发软,靠孟永良支撑着往家走。
两人回到家,谢婆子在巷子里堵着他们,冷冷地剜着喜妹和孟永良,“媳妇儿,这是去哪里啦?”
喜妹心力交瘁不想跟她费口舌,“去求韩太太。”
谢婆子阴沉地盯着她,“是吗?想必神医很快就到了?”
喜妹扭头对孟永良道:“大勇哥,你先家去吧。”
孟永良却不放心,这两天谢婆子跟疯了一样盯着喜妹,被谢婆子那样怨毒的目光盯着,他也只得先回去。
喜妹叹了口气,“娘,谋事在人,有什么也只能听天由命。”
“我呸!”谢婆子狠狠地啐了一口,“我跟你说给他留个后,你早就打量着他死了不想守活寡死活不肯。假惺惺说带他来镇上治病,我看你是想让他赶紧死了,你好跟别的男人。我以前怎么跟你说来着,你要是喜欢别个男人,我也没拦着。是不是?今儿他还没死你就勾三搭四……”
喜妹听她说得恶毒不想再搭理她,跟韩太太方才的事情让她已经气到极点,对于谢婆子这番话反而似乎麻木一样无所谓,她爱的是谢重阳,跟他们来往也是因为谢重阳,她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跟他们计较。
这番,还要如何?
“娘,没有谁能守谁一辈子。如果小九哥真的死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突然凉薄到了极致,甚至不想进屋,不想再看到他。
看到他温润的眼,浅浅的笑,她便有一种为了他粉身碎骨,就算替人生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念头。
看到他强撑着痛苦跟安慰她的神情,她就想随他一起死了。
谢婆子听她竟然生生咒自己儿子,嗷得一声,扑上来就扇她耳光。喜妹头一偏躲开,又将谢婆子推开往家走。谢婆子跳脚怒骂,“你这个小贱货,你个傻子,要不是我们花钱买你,你早被人弄死了。你来我们家,我们好吃好喝伺候你,给你治好了病,你竟然咒么我儿子,你敢当着婆婆的面勾搭男人,你这个贱人,你男人还没死你就迫不及待勾搭男人……”
“娘——”她身后传来谢重阳撕心裂肺的声音,他重重地跪在地上,痛苦得将身体压在尘埃里,“娘,求你不要再骂她了。是儿子不孝,生来无能,让母亲伤心,害妻子受辱……”说着猛地喷出一口血,委顿在地。
孟婆子等人早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抬他,老谢头几个又去劝谢婆子……孙秀财飞跑去请吴郎中。
孟婆子狠狠地瞪着谢婆子,“大妹子,你先家去吧。这里够乱的了。”
老谢头也劈头盖脸骂了老婆一顿,气得谢婆子嗷嗷地哭着,要去上吊跳井陪儿子一起死。
孟婆子讥讽道:“她婶子,你也别这样。早两年重阳病得也厉害,有几次也要死过去的样子,也没见你这样哭天抢地的。你无非是仗着有喜妹在这里,就像撒泼耍混得压着她。你就仗她碍着重阳不敢对你怎么的,你吃定她这样,要死要活作践她,我老婆子还就告诉你了,喜妹现在是我闺女,你们谁要是欺负她,可别怪我老婆子翻脸跟你干!你儿子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也是你气死的。”
众人又忙劝俩婆子,让他们都消消气,赶紧家去处理正事儿。
谢重阳吐了血,身子倒是又好了些。吴郎中看不透,寻思可能是吐出淤血,反而轻快了,又为他施了针,开了方子。谢重阳醒过来之后喝了一碗小米粥,然后靠在被子上休息。
“喜妹。”他轻声唤她。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别人都被孟婆子赶出去该忙什么忙什么。谢婆子也被老谢头拽着呆在前院。
喜妹上前在他背后加高一个枕头,“小九哥,你感觉好点了吗?”
谢重阳握住她的手不让她躲开,定定地望着她的脸,“让你受委屈了。”
喜妹摇头,心下却内疚无比,不敢跟他说在韩家的事情,也深切体会谢重阳当日要与自己和离的心情。她与他并头躺下,张臂抱着他,“你莫要赶我走,也不要再说什么绝情的话。你的心思我懂,我也答应你,若你真的不在……我,我一定好好活着。”
谢重阳揽着她的身子,自嘲道:“原本还想如果真的造化,身子好了可以陪你些年,看来真的是我奢望了。”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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