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门，让对方进了屋，等李亨泰进屋的时候，克里斯汀娜已经正襟危坐，甚至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副眼镜带好。
    “林先生，久仰了。”李亨泰是一位个子不高，看上去精瘦的男子“造访得太过仓促，甚至没有通知，实在是有失礼仪。”
    “无妨。”林啸笑道“我觉得你们也该来了。”
    李亨泰愣了一下“林先生，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现在我的身份，恐怕是最特殊的一个。”林啸坚定地说“一旦我站到他们那边，整个局势你们更难控制。我猜，这次政府应该是全力压下影视界的活动，一定要推行wto的协议吧？”
    李亨泰倒抽了一口凉气。
    全部猜中！
    他第一次对面前的年轻人感到了一种深不可测，他已经快三十，对于上头的意思，恐怕要反复解读才能理解，但是对方却一口说了出来。简直就像面对一个全知的智者。
    “林先生……”他吞了口唾沫，艰难地肯定道“你说得很对……”
    “我能得到什么？”林啸不想在你猜我猜的游戏上玩下去，问道。
    “汉江怪物的中国发行权！”李亨泰直接说了一句，这次，却让林啸愣住了。
    不仅是林啸，就连正在嚼口香糖的克里斯汀娜，也停住了嘴，惊愕地看着这位文化部的特派员。
    作为wma签约经纪人的佼佼者，她非常清楚，发行，是影视圈最赚钱的一块！也是最轻松的一块！制作，导演，艺人的片酬都比不上发行。
    然而，这也是最难搞定的一块，发行和院线的关系，就像两夫妻，也许看上去只是发行公司去说两句而已，为院线介绍一下产品，然后打打广告，之后就是坐等分红，几乎等于无本万利。
    但是，如果在好莱坞，不是六巨头之一，或者下属挂靠公司，院线根本鸟都不会鸟他们，院线和发行商就算为了百分之零点零一的配额吵得天翻地覆，那也是别人的家里事，外人，就算影视制作公司都休想插嘴。
    这也是制作了魔戒三部曲的新线为什么要挂靠在华纳旗下的原因之一。其他比如米拉麦克斯，联美，都是各有各的后/台，否则，就算是他们都无法加入院线和发行商这对恩怨纠葛的老夫妻之中。
    “我记得，公司要去哪里发行，好像文化部根本管不了吧？”林啸压抑住心中的兴奋，问道。
    “这林先生就不用担心了，我们好歹是国家部门。”李亨泰拿出了自己证件“请林先生过目。”
    林啸拿来看了看，还给了对方，忽然笑了“其实，我并没有签字。”
    李亨泰笑了笑“明智之举。”
    “不过，我很想知道为什么。”林啸接着说“事关一部百亿韩元的外国发行，我必须弄清楚前因后果。”
    李亨泰苦笑道“其实，你不问，我也会说的。”
    “韩国，除开文化部这样政府的官方机构外，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非官方组织，那就是电影振兴委员会，俗称影兴会。”他缓缓说道“这个组织，是由声誉卓著的大导演，著名艺人组成，比如宋康昊，崔岷植，林权泽，他们都是影兴会的各任要员。”
    “影兴会的基金，来源于文化部，自从电影配额制度发行以后，任何新导演的片子，都有影兴会的扶持和投资。可以说，这是韩国影视业最大的造血机构。而各大学校，则是它的细胞。”
    “电影配额制度，最开始非常完美，为了获得更多的国外电影，国内导演，艺人拼命拍片，拍的多了，水平也就高了，也是，渐渐出现了‘鱼’这样击败泰坦尼克号的大片。”
    他长长叹了口气“可惜，任何事情，都是双刃剑。”
    “慢慢地，为了获得更多的国外电影配额，许多公司开始粗制滥造，反正达到了一个公司的目标，他们就能获得相应配额，于是，很多公司鱼目混珠，特别是在近年，暑期档，圣诞节档期附近更为严重，有的片子恐怕根本无法叫做电影，但是发行公司和院线串通一气，硬是让这些电影上映了，他们就用一部投资恐怕只有百万韩元的垃圾换来了国外电影的发行权！”
    “这种事，身为影兴会的高层，几大名导，几位著名艺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韩国上下分化极为严重的娱乐圈，这样做的公司不仅仅要从影兴会拿到扶助资金，更要给这些高高在上的名人送去大笔的封口费。”
    他深深看着林啸说“林先生，你明白了吗？电影配额制度造就了韩国电影，但是已经不适合时代了，它已经成为你看到的大导演，影帝们腐败的温床，它到了必须被淘汰的时候。”
    “你以为他们高喊着为了韩国，抵抗文化侵略，就是爱国？错了，他们不是，他们只是想保住自己一条固定资金来源。而且，电影配额制度一旦削减，他们的市场将会萎缩，面临更大的挑战，他们不愿意放弃固有利益，这才不得已拿出了所有激情，意图拍出一部超越好莱坞的大片，让美国知难而退。”
    “他们不是英雄！而是窃贼！他们窃取了所有普通艺人对他们的信赖！他们才是真正阻挠韩国电影发展的毒瘤！”
    说到这里，李亨泰已经站了起来，拼命挥舞着自己的拳头，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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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拨云见日
    他的声音，环绕在整个房间，林啸沉默不语，克里斯汀娜已经完全呆住了。
    刹那之间，黑白颠倒，原来自己看到的只是一层表现。林啸有些感叹，从日后韩国的发展，政府的这次举动作对了，99年那次，压力太大，而且当时的配额制度仍然没有成为现在这样被影视圈真正的高层利用，现在，政府终于趁着这个机会下了狠手。
    检验一件事情的对错，并不是看谁说得动情，谁肢体语言更丰富，而是从以后的发展来看待现在。
    没有人有这个功能，所以他们选择相信资料，相信说客，相信他们背后的集团。
    但是，林啸有。
    他可以从日后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联系08年开始韩国影视圈的发展，他听李亨泰说完，就选择了相信。
    他感慨的是，就在一个小时前，慷慨激昂的几大导演，几位影帝，那种英勇壮烈的气氛，或许有他们的真实想法在里面，更多的，却是冷漠和私心。
    热血沸腾之下，掩盖的却是不可告人的目的。
    “真实……往往出乎人的意料。”他颇有感触地说了一句，对李亨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因为我没有签合约，就是看到了附加协议最后一条，他们希望我为游行活动出力。”
    他目光微闪“而你们找上来的目的也是一样……我的另一个身份，中国首位亲善大使，刚出席完对台访问，身份敏感，如果参与到这件事里来，政府的态度会受到很大的阻挠，所以，你们不希望我参与，而他们，则迫不及待地想让我走在前面当枪使。”
    “也就是看到了这一条，我才没有当场签约。”
    李亨泰拍着胸口，善意地对林啸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林啸点了点头“恐怕宋康昊的辞演，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很遗憾，而是非常庆幸才对。因为如果他参加了，就等于和政府站到了对立面，他来做这个夹心饼干，就算是国民影帝也不会好受。”
    他笑了笑“可惜，他还露出一副吃酸葡萄的心理，我都差点以为他是真心为这个角色遗憾……真不愧是影帝，随时随地都在演戏。”
    “那么，林先生如果不演这部片子，我们会非常感激。”李亨泰说。
    林啸的信任，他深深感到一种被认同感，这些事情，确实是事实，也是政府必须改革配额制度的主因！但是，这种事情如果让一位中国亲善大使做排头兵，事情就彻底地复杂了。
    他说出来的时候，都生怕林啸不相信，但是，对方却相信了他。
    “不仅是宋康昊，每一个不想让配额制度改革的人，除非不明白实情，否则，都是真正阻挠韩国影视业改革的人！他们嘴上道貌岸然，其实已经将整个影兴会都搞变了味！”
    林啸笑了笑“不演是不可能的。”
    这部片子，斩获无数大奖，是韩国反攻美国市场的标志，全亚洲06年唯一的声音，甚至连“日本沉没”都没有扛过对方的风头，07年横扫亚太电影节大部分奖项，作为艺人，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再说，韩国影视圈和政府的窝里斗，关他什么事？
    “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不在抗议活动上出现，甚至签字都不会有。”
    李亨泰叹了口气，能让林啸不演是最好的，但是，韩国是号称民主的国家，谁都做不到这一点，否则林啸回去，以他首位亲善大使的身份在中国一说，这事情可就变成了外交纠纷。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文化部的命令，就是一定不能让林啸掺杂进来。最起码不能让对方进入示威游行，他已经算做到了。
    “林先生，那么请问……”他的目光敏锐地落到了床上的合约上“那个，你准备怎么解决？”
    “不签。”克里斯汀娜笑着接上了话“推给经纪公司就行。大不了他们就用宋康昊。没有任何关系。”
    看到李亨泰松口气的神色，她笑着说“放心，他们一定会选用林先生。听了你们的谈话，我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个主角，是送上门来的，宋康昊不是笨蛋，一部戏和面对的挑战，如果没有人选他会自己上，但是一旦有了更好的选择，他为什么还要来趟这个刀山？”
    “而且，他们也会说，看，中国方面都赞同我们的态度，他们的亲善大使都请到了，不过，他们绝不会知道，林先生已经和文化部有了约定。”
    “我只想拍片，不想搀和进这些麻烦的事情，仅此而已。”林啸淡淡地说。
    李亨泰认真点了点头“那么，林先生，尽管我们是口头约定，但是，汉江怪物拍摄结束之前，你一定会提前收到政府的回礼。”
    他行了个礼，走了出去。
    “林，韩国真的会爆发娱乐圈大游行吗？”克里斯汀娜好奇地问“他们怎么这么紧张？”
    “当然会。”林啸肯定地说“99年的光头运动，这才过去几年？一旦触及到配额活动，有珠玉在前，他们为什么不再来一次光头运动？反正收益的是自己，而出力的是大部分不明事理的艺人。”
    “那你估计什么时候？”
    “就在春节前后！”
    “那么几位导演那边呢？”
    “简单，就告诉他们我的形象不能随意使用，但是他们还是会签我，因为这是他们对抗政府的一张底牌，这趟水越混，他们越容易再演一次99年的光头运动。”
    克里斯汀娜一脸苦色“看样子，我又得唱黑脸了？唔……我为什么要说又？”
    “好了，你可以去休息了。”林啸挥了挥手“再见，隔壁是你的房间。”
    “啧，真是个负心人。”克里斯汀娜丢了片口香糖进嘴里“再见，帅哥，如果有想法了，记得锤墙。”
    “你会睡得很安稳的。”
    克里斯汀娜走后，林啸正准备洗脸上床，忽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立刻接了起来。
    “噢，林，好久不见，我太想念你……做的菜了。”诺兰为了这个自得其乐的玩笑哈哈大笑，林啸苦笑了一阵问道“大导演，找我有什么事吗？”
    “当然，当然。”诺兰停住了笑声“我遇到了一件麻烦事。需要你的建议。”
    “哦？我很乐意帮忙。”
    “是这样的。那个你说的关于梦境的故事，我觉得很有意思，但是却总感觉缺了什么，一直无法抓稳……另外，蝙蝠侠2的剧本你看了吗？我在其中并没有找到太适合你的角色。”
    “导演……这好像是两件事……”
    “噢，是的，确实是两件，第二件是我刚想起来的。”
    诺兰在电话中絮絮叨叨地说着，林啸却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有一件事，让他一直非常在意，却丝毫看不出倪端。
    斯特林格高调宣布了曙光和索尼的合作，而上一周，他已经接任索尼ceo，手握大权，站在这个影视业的顶峰，作为他的死对头华纳，索尼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雪洗八亿美元的天价耻辱，华纳怎么还会和自己合作？
    他问过克里斯汀娜，对方也莫名其妙，只说一定注意，她也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
    诺兰就算再厉害，也影响不了华纳，而且什么时候寄出挑选合同，主动权完全在华纳手里，他不想让林啸沾第二部，林啸还真沾不了第二部，现在却仍然和林啸讨论，无法不让人怀疑。
    “诺兰先生。”林啸终于开了口“第二部导演还是你吗？”
    “是的。”诺兰兴奋地回答“当然是我，除非他想让蝙蝠侠这个品牌再次沉寂下去。”
    诺兰导演，还选定了他，这看样子华纳为了钱已经不计前嫌了，也只能做这种解释。
    “恩，我在看，是小丑这个角色吗？”他问道。
    “所以我才头痛。”诺兰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我的人选有两个，约翰尼.德普，希斯.莱杰，林，你并不在我的名单里。”
    林啸心中有一丝复杂。
    现在的他，演技已经接近1200，却仍然缺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诺兰说话很直接，根本没有考虑林啸的态度，接着说“小丑，需要一种疯狂。但是你知道吗，每个国家的人，疯起来都完全不一样。我觉得亚洲的你，理解不了欧美的疯狂。我并不赞成你演小丑。”
    “导演，我需要一个机会。”林啸郑重地说“选我，你会看到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