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体好,蓝泽感觉精神了一些,让小厮扶着到院子里赏花晒太阳。要说晋王旧宅果然是个好地方,满院子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花木,小桥流水,让人心旷神怡。蓝泽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觉得累了,又到春藤架子底下坐摇椅,暖风花香,端是惬意。
可将近午间的时候,两个青衣内侍的到来将蓝泽惊起。
“什么,这……”蓝泽被内侍面无表情的陈述吓得魂飞魄散。
蓝如璇行巫蛊事谋害皇家血脉,罪不容赦,已遵皇后懿旨赐其服毒,尸身归还本家。襄国侯蓝泽身为其长辈,有教导无方之责,念在往日功勋劳苦,不追究同罪,但必有处置,不久之后会有旨意下来。
这两个内侍是皇后遣来的,内宅女眷之事,由皇后出面是理所当然。但这不久之后的处置旨意,应该就是皇帝的了。
蓝泽听得分明,也明白那随后的处置才是关键,顿时一身冷汗。
“这孽障,这孽障竟然又行巫蛊之事!两位公公,还请代本侯向娘娘说明啊,这事与本侯毫无关联,本侯也是深受其害。”蓝泽胡子乱颤,手指发抖,要不是有小厮用力扶着,恐怕已经跌坐在地了。
内侍不为所动,绷着脸说道:“传话的差事已经办完,咱家这就回去,侯爷有什么话尽可进宫去说,咱家就不给您转达什么了。还要提醒您一句,按理那蓝氏犯了这等罪,尸身要丢到乱葬岗上去的,念着她是侯爷的侄女,娘娘才慈悲将尸身送了回来,侯爷要感恩才是。”
“是,是,本侯铭记娘娘恩德,不过那孽障既然犯了大罪,蓝家绝对不会认她,尸首也不能进蓝家的门!”
内侍们才不管尸身进不进门,将拉尸首的板车仍在府门口就上马走了。蓝泽气得七窍生烟,还是吕管事壮着胆子提醒:“侯爷,这尸首停在门口实在不好看,要不还是弄进来,等您跟二老爷那边拿出个章程来,该怎么处置再怎么处置?”
蓝泽也是气糊涂了,闻言回神,抖着胡子吩咐:“扔到他们东院去,不许沾脏我一寸地皮!”
等仆役们将板车拉去了东院,他这才想起来东院也是这宅院的一部分,一叠连声叫人去找弟弟蓝泯。
蓝泯那边见了蓝如璇的尸首整个傻掉,被毒死的人,面皮都是紫黑的,四肢以诡异的方式扭曲着,显然是死前经过了很痛苦的挣扎。大少爷蓝琅只看了一眼就晕死过去,蓝泯比他强些,没有昏倒,但那呆呆愣愣的样子比昏倒也好不了多少。
林妈妈从内院听到信,连滚带爬冲了出来,本想扑在尸身上痛哭的,然而一见蓝如璇尸首骇人的样子,愣是没敢到跟前去,跌坐在板车旁边,一声也哭不出来,只喃喃的念着“太太,太太,姑娘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
蓝泽派人来传蓝泯,林妈妈坐在地上嗷的一声跳了起来。
“姑娘不会做巫蛊的事,绝对不会!上次就是西边用巫蛊算计她,她恨都恨死了,怎么会用这种方式去害人,她就是想害也会找其他办法,绝对不是她,她是被冤枉的!”她扑到蓝泯脚下,“老爷您要给姑娘做主伸冤啊,她肯定又是被人害了,您得给她报仇!太太成了那样,姑娘又没了,咱们以后怎么办哪,还有什么指望……”她这话说得理所当然,根本没考虑大少爷蓝琅和二少爷蓝理,一个没用,一个年幼,蓝如璇才是东府真正的顶梁柱。
蓝泯被林妈妈抓着胡乱叫嚷了一通,从呆愣的状态回过神来,转念一想,觉得林妈妈说得有理,蓝如璇曾被西府指证用人偶谋害祖母,就是再傻也不会用同样的法子去害皇帝的孙女。再说她害琼灵县主做什么,一个庶出的小丫头片子,要害也该害个男娃啊。
到了西边蓝泽哪里,蓝泯上来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捶胸顿足,说蓝如璇是被人所害,要蓝泽做主。
“大哥,璇儿平白背了这个罪名,咱们整个蓝家都要受牵连,害她的人就是在害整个蓝家啊,大哥您得查清真相上禀皇后,将那害人的揪出来,不然咱们一家子怎么翻身!”
“你还知道全家要受牵连!”蓝泽一脚踹了过去,“你养的好女儿,你做的好事,断了我的子嗣还不够,还要去谋害永安王爷的,你在这里叫什么屈,看本侯现在就将你送到宫里去发落!”
说着,蓝泽就叫人来捆弟弟。
蓝泯来时没想到这个,根本没带什么人手,三两下就被捆倒了。“给本侯备车,本侯要将这黑心的交给王爷去。”
如瑾听到消息从内院赶了过来,皱眉劝住蓝泽。
“这是什么光彩事么,非要嚷的人人知道。您带他去算怎么回事,无论是帝后还是王爷,会将他看在眼里?蓝如璇是以襄国侯侄女的身份进的王府,出了事,别人也直接找您说话,您以为将弟弟推出去,就能免了自己的责?”
一席话说得蓝泽怒火中烧,但也不得不承认所言有理。方才只顾撇清自己了,急怒之下却没想到这一层。若是他真带了弟弟去辨明自身,恐怕上头只会觉得他在推卸责任,会更生气。
“难道,就这么替他们背黑锅。”蓝泽指着蓝泯瞪眼,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竟在用商量的口吻和女儿说话。
蓝泯马上叫嚷:“根本不是璇儿做的,你身为伯父不说替侄女伸冤,还一心想着撇清,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叔父当王爷岳丈的时候,不也一心想撇清我们。”如瑾看也不看他。这么亲近的血亲遭了事,本该尽力帮衬,但东府一家那等嘴脸行径,如瑾才不做滥好人,问心无愧的只想着撇清。
她朝蓝泽道,“这事我们自然是要撇清的,而且也容易撇清。当日蓝如璇在祖母身上用巫蛊,已有前科,她们一家本是早该被逐出侯府的,只是您痛惜手足,给了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这次蓝如璇又犯事,辜负了您的期望,您要写折子跟宫里好好承认自己的过失。”
蓝泽从内侍走后就犯了头疼,但仍强打着精神思考,他也不是愚蠢之极的,很快想明白了如瑾的用意。如瑾连借口都替他找好了,痛惜手足,一时心软酿成大祸。
这听起来是他的过错,其实已经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了。
当日小露指认蓝如璇做人偶的事闹的那么大,东西两院打得不可开交,就算捂盖的再严实,池水胡同的人家也肯定有知道眉目的,宫里稍微派人一查就能查出来,将这事奏明上去,也算对宫里有了交待。
“我这就写折子。”蓝泽让人将弟弟堵了嘴带去偏房,扑到书案边准备奋笔疾书。要抢在皇帝的处置旨意下来之前,将请罪折子尽快递上去。
如瑾在一旁看着,蓝泽也没赶她。
“罪臣蓝泽顿首乞叩天恩……”
如瑾看了一会,见父亲手虽然有些抖,字迹失了端方,但措辞还算过得去,认错态度也够诚恳,关键是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了。看着他文思泉涌一般须臾写满了两页纸,看看就要收尾,如瑾提醒道:
“您自己将处置写上去吧,写得重一点,博个同情,好让宫里从轻发落。”
这也有道理,蓝泽赶紧琢磨自请个什么惩罚为好。罚俸?之前因为内务府的事已经罚过一回了,巫蛊比那个罪重得多,显然不能再用。体罚?在宫门前跪上几天?这身体不知吃不吃得消。
踌躇间,如瑾在旁道:“就写自知罪责难偿,无颜驻留京都,特请归还晋王宅,回青州思过,并遥为帝后祈福。”
“回青州?这不行!”蓝泽断然拒绝。他好不容易将家门从青州移到了京城,踌躇满志要在这里扎根呢,怎甘心为了一个不成器的侄女毁了自己前程。
如瑾冷笑:“这惩罚和你的过错相当,别人也说不出什么。若你故意就轻,说不定上头就发了火,削爵问罪也有可能。”
“胡说,怎么会牵连到削爵上头,襄国侯府是百年的世袭罔替。你退开,不要打扰!”
鬼的世袭罔替,又不是没被削爵过,不然老太太和娘家的龌龉怎么来的。前世,连满门抄斩都有了呢。
“怎么牵连不到,巫蛊,你以为是什么小罪?你有心慈放纵之责,这是小责,往大了说,人家若追究起来就要问一问你,既然她曾经有过前科,为何你在她进王府之前不及时说明阻拦,由着她去了王府谋害县主?要我说,回青州都是写清了,直接写自请削爵岂不更安全。”
如瑾说的也算是气话,蓝泽顿时怒不可遏,将她轰出书房去了。
最后那折子不知道是怎么写的,总之他一写完就穿了正装登车出门,如瑾也不管他,不管是去王府还是请求进宫,他这个认错的态度摆在头里,皇帝也不好借此往重了发落。
如瑾回到内宅,带了一串佛寺里开过光的辟邪的前朝铜板,去东府看蓝如璇。
她本不在辟邪之物上留心,前世是不信,现在是经了一次生死,彻底无畏。不过家中有体弱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要去看人家尸首,她还是要带上,免得沾了什么不干净的回来,犯到亲人。
她毫不痛惜蓝如璇的下场,只是没想到这位长姐会没的这么快。
当看到那扭曲的变色的尸首,如瑾默然良久。
第3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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