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如琳提着小海盏手腕起伏,滚茶清泉般落入品盅之内,淙淙作响。她眉眼朝上一挑,看了如瑾一眼,“我或许变了,三姐姐还是那般聪明,三言两语点出关键,直白得让妹妹我不好答言了。”
“事到如今兜什么圈子,五妹若是说不清楚,对不住我只好替父亲先将你带回家里了。私自违背父命出府,还自行婚配,到了哪里你都说不出理去。不过——我看妹妹毫无惧意,还有心思与我对坐饮茶,该是身后倚仗实在强大,让父亲也不得不忌惮?”
“呵呵。”蓝如琳放下海盏,掩口笑了起来,很是笑了一阵方才停下,“三姐姐好聪明!实不相瞒,我家夫君的确有些身份。不如三姐姐猜上一猜?”
如瑾拿起被她丢下的茶具,慢慢将烹茶的后半段做完,“若是让父亲忌惮的人家,谁又会明媒正娶一个私逃出府的庶女,没的丢了体面。这样的人家我实在猜度不出,也不想猜,只是私下忖度着,五妹你莫不是做了人家外室?”
如瑾清亮目光扫过,蓝如琳脸色果变。如瑾的眼睛略微眯了一眯,“五妹,好大的志气,好大本事!”
“那又怎样!”蓝如琳抬眉冷笑。
姐妹二人四目相对,一个眼中满是怨恨,有不甘,也有报复的快意,另一个眸中有瞬间的怒气闪过,之后那怒气便像投入幽潭的石子,消匿沉寂,最终水面复又归于平静。
“五妹的选择我无话可说,木已成舟,我也不想问你是怎么从青州远来京城的,以前种种事端,凭你的心性,想必已将蓝家诸位血亲看作敌人,只是在这里提醒你一句,毕竟蓝家养了你这么多年,刘姨娘仍是蓝府的人,五妹做事可要注意分寸。”
“蓝家?血亲?”蓝如琳只是一声冷哼,耳边玉珰闪着细碎锋芒,“若是太太和三姐仍将我当血亲,可会将刘姨娘害进小木屋中受那夏炎冬寒?若是侯爷将我当血亲,可会随便给我指了那样一门低贱到极点的亲事?若是老太太将我当血亲,全家上京为何单留了我在家闭门思过?”她越说越是激动,已经忘了方才自己故作优雅的姿态,前倾了身子逼视如瑾,“三姐姐,你堂堂嫡女,正统侯小姐,自然不会明白我的悲苦辛酸,不明白我背着庶女的身份怎样活过这十多年的!用那些粗使婆子的话说,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今日不必你假惺惺来提醒我,我也知道做事该有怎样的分寸,若是我没分寸,今日还在青州那小地方闭门待嫁呢,哪能在京中大绸缎庄掷银千两。”
她情绪激动之下说话的声音提高许多,惹得门外侍立的婆子推门进来询问何事。“没事,出去!”蓝如琳甩了一个脸色。
婆子是蓝府的,瞅了瞅如瑾,见如瑾微微点头,这才闭门走了出去。如瑾用滚水烫了茶盏,将新烹之水缓缓注入其中,推到蓝如琳跟前。
“五妹心性锤炼还不够,被人两句话就惹出了脾气,与你华贵夫人的身份不相称罢。既然已经选择背弃家门,日后该面对什么你早就应该想清楚,凭这一颗怨恨的心能走好以后的路么?你觉蓝家薄待了你,觉得我害了你,可你当初自己又做过什么,莫非全都忘记了?种因必有果,你今日之处境源于昨日,今日之选择决定了明日。姐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祝你未来一路顺风,莫要后悔。”
“我自不会后悔,你们只不要艳羡嫉妒我就是了!”蓝如琳挥袖拂落了如瑾奉上的新茶,官蓝描金满绘小盏滴溜溜在地上打着旋,泼了一地茶汤,热气氤氲腾起。
她拽过香蕊腰间荷包,从中掏出一个小金锭子扔到桌上,“这是今日茶钱,不劳姐姐破费,你的钱还是留着给家中还债吧!”
如瑾肃然看着她,眸光冰冷,“负债之事早有定论,自不必蓝家掏银子。”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蓝如琳带了香蕊昂然离开,推门时将木门撞得咣当一声,惊出隔壁几声谩骂。
“崔领队请进,有事相托。”蓝如琳甫一下楼,如瑾已经叫了崔吉进屋,“麻烦领队着人跟去看看,务必查出五妹她所靠何人,注意不要惊动她。”
崔吉点头出去安排人手。如瑾出门时除了车旁跟着的蓝府护院,还有散落在人群中的新招护院,穿着市井衣服又不显眼,派去盯梢正好,须臾已经安排妥当。
碧桃见如瑾脸色冰冷的吓人,本有对蓝如琳的满腹抱怨,此时也不敢说出来了,过了半日才轻声试探道:“姑娘,已近午时,是不是回府?”
如瑾凝眸盯着长桌上瑶琴不发一言,最终缓缓吐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吧。”
到门口时见着跟来的婆子,如瑾道:“今日出门遇到了谁,最好回府别乱说,免得惊了老太太和侯爷的身子,谁若是不将我放在眼里,漏了半个字出去,改日若和铃铛一个下场,别怪姑娘我没提醒过。”
本有听了开头两句还略有不忿的婆子,到后来闻听铃铛二字,俱都低眉顺眼不敢说话了。那俩婆子不是如瑾跟前的人,被老太太派出来也有监督如瑾不要胡乱行事的意思,自然不将如瑾放在眼中,然而铃铛的事她们哪有不知道的,听了如瑾的话才知此事首尾,自然不敢往如瑾火头上撞,只赔笑道:“今日咱们出门遇到了谁奴婢也不知道,那小姐带着帷帽,奴婢看不清楚。”
回了府中手上空无一物,只跟老太太说没遇到合适的东西,改日再出去采买。然而回了自己房中,将今日之事细细想了许久,也琢磨不出蓝如琳那边出了什么差错。崔吉派去的人一时半会送不来回信,如瑾思量之后,让碧桃又知会出去,让崔吉找妥当人远赴青州蓝府一探。蓝如琳离家许久青州都无消息传来,莫非家中出了什么变故?
崔吉自去安排人快马朝青州去了,可喜到了晚间去盯梢蓝如琳的人便有了回信,说是蓝如琳住在城南一个两进的小宅院里,有十来个男女仆婢服侍着,正巧今晚她倚仗之人去了那宅子,竟然是户部右侍郎的嫡子。
“第几子?”如瑾惊愕万分。
碧桃轻声道:“说是第三子。”
啪!如瑾手中茶盏落地,撞在青砖上摔了两半。竟是他……她记得再清楚不过,前一世里,户部右侍郎的第三子便是惹得佟秋水离家私奔的那个人。怎地这一世阴错阳差,竟是蓝如琳做了他的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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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清心静,catherine333,zhuwenrourou,kszhengjian几位姑娘。smile1220给我过小年呢是么,哈哈,谢谢!
小年夜,大家节日快乐。年味越来越浓了,这种气氛里闭门码字真考验定力,不断给自己打气,五千字掩面遁走o(╯□╰)o
山东台的小年夜晚会还不错,韩庚真帅……
149 张氏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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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第三子可是名叫丁崇礼么?”如瑾不放心的追问了一次。
“是。姑娘怎么知道的?”
果然是他,害佟秋水丢了名节和性命的人。
前一世里,如瑾和佟秋水自三月三春宴后只有一次见面,当时已和春宴隔了多半年,临近年关。佟秋水弥留之际形容枯槁,瘦成一把骨头躺在床榻之上,脸上只剩了一层蜡黄的皮。是她临死前要见一见生前好友,佟太太看她可怜,这才请了如瑾过去。
当时的如瑾受了张氏所害,郁郁半载,被关在家中和旧友断了联系,哪想到再见之时佟秋水已经命在旦夕。抗婚出逃,与人私奔,后来发现定情之人实是风流浪子,又毅然舍之而去,回青州后独自在乡野之中怀孕待产,这便是短短半年时间里佟秋水的遭遇。
佟太守发现女儿归乡之后,为了维护家门名声,派人悄悄将佟秋水腹中胎儿打掉,自此佟秋水病弱之中绝食相抗,终于断送了自己性命。
“那人既然负你,你又何苦为他诞育孩儿,还要为了孩子绝食自戕。”见最后一面时,如瑾看着弥留的佟秋水只有蹙眉垂泪,既痛心又不理解。
佟秋水只是摇头一笑,虚弱的声音几不可闻:“我不是为他诞育孩儿,是为我自己。我从来没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虽是这个下场,但我不认为自己是错的。如果硬要说错,那只能是老天错了,让我遇人不淑。我动过心,用过情,也付诸过行动,这半年的时光最终是惨痛,先前却是欢喜的,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就为了那段日子,为了我曾经交出去的心,我才要生下腹中的孩子,只因这是证明我前半生感情的唯一存在,也是后半生唯一的缅怀。”
她断断续续的说了很久,才说完这样一大篇话,最终闭了闭眼,落下一滴泪来,“只可惜……现在什么都没了,所以我活着也没了意思。今日见过你,我也该走了。”
佟秋水的离去很平静,似是睡着了一般,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神色,宁和而安详。乡野间的寒风呜呜咽咽,将小茅屋破败的窗子吹得吱吱作响,如瑾掌心握着佟秋水纤细如竹竿的手腕,整个人也随着她渐冷的躯体而失去了温度。
那个时候她对于男女之情懵懂无知,佟秋水的爱恨她大半无法理解,更体会不出佟秋水对那个男人存着什么样复杂的感情。如瑾惟独记住了男人的名字,是佟秋水意识已然昏迷时口中喃喃念叨的。
丁崇礼。
后来据佟太太悲痛中无所顾忌的透露,如瑾知道了那是户部侍郎丁谟第三子的名字。因着对方强大的背景,佟家并不能与之讨什么公道,对外只能宣称二女儿是染病而亡。如瑾前世闺阁时代唯一的挚友就这样离开了人世,除了对好友的感怀和痛惜,如瑾当时最浓烈的情绪就是对始乱终弃的丁崇礼的厌恶。
重生之后,因为佟秋水心系姐姐的原因,并没有在上香途中对偶遇的丁崇礼暗生情愫,如瑾便以为那讨厌的纨绔子已经不会和自己有交集了。却未曾想,佟秋水躲过了,最终蓝如琳反而搭上了他。前世时丁崇礼去外祖家探亲归来路过青州,带了佟秋水回京,这一世换成了蓝如琳。
这样的阴错阳差让如瑾十分意外,脸色变了几变,默默忖度着这件事的利弊。
“姑娘您怎么了……”她的反常让碧桃心中忐忑。
第2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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