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三爷,是人都有缺点,便是铁人也怕火来烧,他的厉害之处便不必再说了,我们只需要一个他溜单的机会而已。”
盲三爷道:“说的也是,冯敬尧豢养多名打手,缠斗起来确实麻烦;他虽非足不出户,但出门之际定然有大批人跟随,而且为防暗箭偷袭,他从不坐轿子或者马车,而是穿着普通衣物,和几十名徒弟穿着同样的衣饰走在一起,根本无从辨识,据说便是他自己身边的徒弟若不是脸对脸儿,也搞不清谁是冯敬尧。”
苏锦皱眉道:“这般的小心?这该有多少仇人才会有这般的防卫呢?这么说来,岂非无下手之处了么?”
盲三爷道:“也不尽然,三年前冯敬尧拜大明寺主持善祥大师为师,皈依为俗家弟子,还有个法号叫普济,这事你知道么?”
苏锦哑言失笑道:“什么?他皈依佛门?这样的人他会信佛?佛门戒律他会遵守么?”
盲三爷白了他一眼道:“皈依并非出家,只是心向佛门,求的内心安宁罢了;冯敬尧手下人命无数,又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皈依佛门正好能让其内心安宁,这是压制心魔的一种办法而已,并非是说便要按照佛门戒条行事。”
苏锦骂道:“这算什么信佛,一边念着阿弥陀佛,另一边照样干着杀人放火的勾当,岂不是玷污了佛门么?这个大明寺的主持也是个糊涂蛋,居然收了他做弟子,还什么法号‘普济’,依我看叫‘普祸’比较妥当。”
盲三爷翻翻假眼无言以对,他本想说自己也是皈依了的,看对方这个态度,说出来徒遭嘲笑,想了想还是忍住不说。
“大明寺因初建于南朝刘宋孝武帝大明年间而得名,历经战火焚毁,虽李唐前朝曾加以修缮,但其实破败不堪,主持善祥多方募捐修复,但得资甚少,后来冯敬尧出巨资协助善祥大师重修数间大殿,提出的条件便是让善祥收其为俗家弟子,善祥主持遂应允了他。”
苏锦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啊,神佛也挡不住钱财的诱惑啊。不用说,你定然也出了钱了?”
盲三爷嗫嚅道:“出了一点点。”
苏锦忽道:“你的法号是什么?”
盲三爷惊道:“你怎知我也皈依了?”
苏锦道:“刚才你不是说了么,凡是干了坏事多了的人心中总是不平静,皈依佛门寻求平静乃是最好的欺骗自己的办法,你盲三爷做过的事情也不少,晚上定然也不大能睡得着,冯老虎皈依了,你岂能不皈依?”
盲三爷遇到这么个善于揣摩的对手,实在是招架不住,只得低声道:“老夫法号‘救难’。”
苏锦哈哈大笑,又生怕外间听到动静,忙捂着嘴巴闷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救难?这么搞笑的法号你也敢接受,便不怕天打雷劈么?该个吧,改成‘有悔’怎么样?这才是端正的礼佛态度嘛。”
盲三爷怒道:“你还要不要听下去了?不听的话便请离去,本人一片虔诚敬佛之心,可不是让你拿来取笑的。”
苏锦忙忍住笑,摆手道:“听,听,自然听你说,我的错成不?”
盲三爷见他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倒也无计可施,此刻命悬一线,还是不要计较这些讥讽之言为好。
“每月初一十五,乃是礼佛之日,冯敬尧必然要去大明寺聆听善祥大师讲经,而他的那些护卫却并不能进入后院禅房,因为善祥大师绝对不会让这些人一窝蜂的进入后院,所以到那时,他自然是孤身一人。”
“好地方,寺庙之内最合适不过了,既清净,又不会惊动他人。只是初一已过,十五尚早,等不及了。”
盲三爷道:“本月倒是有个特殊的日子,老夫知道冯敬尧必去。”
苏锦喜道:“什么日子?”
“十二月初八,便是后天,乃是释迦牟尼佛祖成道之日,初一十五或许冯老虎不去,但初八他必去无疑。”
苏锦大喜道:“如此正是时候,时间地点都很好,冯敬尧逃不过这一劫了,佛祖也帮不了他了。”
盲三爷叹息道:“只是当日我便不能亲自去了,只能装病卧床,冯敬尧定会派人来约我前去。”
苏锦笑道:“你若心向佛祖,有何必拘于形式?在家中小佛堂和你夫人念经诵佛也是一样,佛祖无所不知,岂能不知道你的心?”
盲三爷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假作不知,点头道:“老夫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几位好汉可以放过老夫了么?”
苏锦笑道:“当然,盗亦有道,我等虽非真正的盗匪,但也是要讲规矩的,不过呢,为了使你我都能放心,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办。”
盲三爷愕然道:“什么事?”
苏锦一使眼色,马汉跨步上前一伸手揪住盲三爷的发髻往后一拉,将盲三爷的头拉的仰起,同时另一只手在盲三爷的两颊一捏,盲三爷便自动将掉了几颗牙的嘴巴张开了。
苏锦道声:“得罪了!”伸手在怀中摸出一颗鲜艳的药丸往盲三爷张的像唐老鸭一般的嘴巴里一丢,顺手拿起茶杯倒进茶水灌了下去。
盲三爷发出呜呜之声,极力想不吞咽,但无可奈何之下,只觉那丸药跟着水流划入腹中,顿时魂飞魄散。
马汉瞪着大眼用手将盲三爷的嘴巴拨的跟摇拨浪鼓一般的来回摇晃,看清楚了他口中的药丸确实已经吞下,这才放手。
盲三爷扼住喉咙咳嗽,直打干呕,声音稍响,惊动了外边的守卫,有人隔着门问道:“三爷,您怎么了可?”
王朝手中尖刀往前一递,抵住盲三爷的嗓子,盲三爷怒容满面,大吼道:“滚!”
外边的护卫当头挨了一下,不明就里,只得赶紧走开,心里骂道:“老狗定然是不举了,心里窝了火气冲老子们发,老子诅咒你到死都不再能入港,急死你个老狗日的。”
“此药乃是慢性,盲三爷不必惊慌,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初八过后解药自然奉上,但如果我们被你害死了,中了什么陷阱的话,五天后你也会肚烂肠穿而死,你也莫要试图自解,这解药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解得了的,要是冲了药性,以后解不了毒可莫怪我。”
“卑鄙无耻!”盲三爷喝骂道,嘴巴里倒也不甚难受,反倒有一丝甜丝丝的感觉,不过盲三爷听说越是毒性猛烈之药,越是口感极好,怕是这个药丸也是毒的不能再毒了。
苏锦笑道:“没办法,总要防您老一手,盲三爷名声在外,我等可不敢掉以轻心;不过这药有些副作用,或许对你这样的老人家有些好处,这一点点好处便是当作对你不敬的赔礼吧。”
苏锦笑着起身,打了个响指,王朝马汉收起刀子,三人动作迅捷,一阵风般的从后窗翻越而去,瞬间鸿飞渺渺。
盲三爷正在思索苏锦临去是所说的好处,忽然间只觉下腹火热,软巴巴的玩意儿猛然膨胀,全身也躁动起来,他这才明白苏锦所说的好处是什么,原来这毒药的副作用便是让他雄风再起。
盲三爷别无选择,虽然渴望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眼下可走不得,身上燥热难当,呼啦一下将衣服撕开,露出瘦骨嶙峋的身体,伸手拉起两名吓得要死的粉头,压在榻上大加征伐起来。
第三八二章大堂上的宴席
苏锦三人迅速穿过空无一人的街巷,回到住处,拴上屋门。
憋了一路的王朝迫不及待的问道:“公子爷,你的办法真妙,果然这家伙吃软不吃硬,还真是被你猜对了。”
苏锦在茶盅上着捂手,笑道:“软硬兼施而已,光是软的他还是不肯就范的。”
马汉凑上来道:“对对,最后一手喂他吃毒药最痛快,这么一来,这厮便不敢在背地里出幺蛾子了,不然公子爷不给他解药,让他肠穿肚烂而死。”
苏锦嘿嘿一笑道:“屁的毒药,街上卖的糖豆子而已,砂糖裹面粉,外边浇的红糖汁而已。”
王朝马汉眼珠子在地上乱蹦,爷这是在玩空城计啊,原来喂得只是街上一文钱一大把的糖豆子。
“可是,您不是说有些副作用么?吃了糖豆子能有什么副作用,这不露馅了么?”
苏锦道:“去去,什么都问,这事不能跟你们说,免得你们出去害人。”
王朝马汉大翻白眼,什么叫做到处害人,不过问问而已,不说便不说,还要说这种话。
两人洗脚洗脸,上床闷头大睡,苏锦也洗漱上床休息,心道:爷走的偏门,说出去岂不是掉了爷的身价,糖豆子是不错,不过那可是用自家那几颗烈阳回春丸熏染了一下午的,没见爷拿出来的时候是用锡纸包着的么?若不是都带着面幕,爷我怕是连拿出啦也不敢了。
又想那盲三爷此刻怕是龙精虎猛的忙个不休,不折腾个大半夜是不会停了,心里暗自偷笑,胡思乱想一会,不觉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苏锦便同王朝马汉一起去西门悦来客栈送老掌柜,老掌柜殷殷告诫苏锦行事万万小心,苏锦对这位视同父辈的老掌柜极为尊敬,又买了一大堆吃用之物要他带回庐州去分发,让他带信给王夫人,就说年前必定回庐州团聚。
苏锦本想让张龙跟着照看,但老掌柜知道苏锦办事需要人手,又说匪患已除安全无虞,执意让张龙留下跟着苏锦;苏锦拗不过他,只得作罢;啰啰嗦嗦的弄到小中午,才目送老掌柜带着杨小四等人出城离去。
苏锦回过身来,正欲跟晏碧云的等人说说昨晚之事,猛见街头人仰马翻,一队骑兵飞驰而来,领头的正是马军赵都头。
赵都头看见苏锦忙翻身下马,口中叫道:“哎呀,专使大人,教我好找,可急死我了。”
苏锦诧异的道:“怎么了?”
“闹起来了,闹起来了。”赵都头一叠声的道。
“什么闹起来了?”
赵都头伸着脖子喘下几口大气,道:“宋知府央卑职到处寻你,说厢兵们闹腾起来了,宋知府急的跟什么似的,在大上等你呢。”
苏锦一惊,心道:这宋知府也太脓包了,肯定是将潘江和潘石屹两人的指挥之职由他人暂代之事没办好,闹腾起来了。
苏锦无暇询问,忙拉了一匹马跨上,带着赵都头等人疾驰回府衙,路上赵都头还不断的抱怨道:“这宋知府也不知是犯了哪门子邪,昨日下午忽然跑去厢兵大营查什么兵饷之事,最后查出来两位潘指挥有贪墨士兵兵饷之事,硬是当众宣布两人停职,提拔了两个小都头暂代指挥之职,你想啊,潘江拼死跟咱们打下八公山,没有赏赐倒也罢了,还这般的对待人家,这克扣兵饷之事在军中比吃饭穿衣拉屎放屁还稀松平常,宋知府这般小题大做作甚?”
苏锦心头郁闷,宋庠办事实在是没有方法,自己明明交代他低调行事,拿兵饷说事是个好办法,不过当众宣布岂不是驳了人家的面子,私底下悄悄的说了便罢,还要跟潘江和潘石屹说明白,这是上边下来的行文要求的,不得不做做样子,等风头过了便官复原职,责任全部推给上面,这事轻松加愉快的便搞定了,偏偏闹出这么大的漏子。
“现在什么情况?”
“别提了,两位指挥使自己把自己绑了,带着六七个相好的都头和一帮子平日关系不错的厢兵跪在大上要求宋知府拿他们问罪,说什么既然有贪墨之罪,便不能停职了事,而要依律法行事,总之闹闹糟糟不成样子。”
苏锦骂了句:“他娘的,都是一帮不长脑子的货色,好好一件事办成这样,比猪还蠢。”
赵都头赶紧闭嘴,这一骂有连自己都骂进去的嫌疑,万万不能接口,以免惹火上身。
衙门大里扎草人般的跪着二三十人,个个袒露着半边肩膀,捆了几根柴禾在身上,上宋庠苦口婆心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下边的潘江等人就是不起来,梗着脖子叫叫嚷嚷。
苏锦在衙门口的下马石边下了马,一头冲进衙门大,宋庠见到苏锦好似孩儿见到爹娘一般乍着膀子便扑过来了,要不是苏锦躲得快,怕是要抱住苏锦痛哭一场了。
苏锦白了他一眼,换了笑脸大声道:“这是做什么?潘指挥,大冷天的光个膀子,你们这是在练什么功夫啊?”
潘江一见苏锦,劲头更足了,忙道:“专使大人,您给评个理,我等拼了命的去剿灭土匪,维护地方平安,没落下好话倒也罢了,知府大人却跑去查我们的什么军饷发放,军中的规矩您最清楚,即便是我们不要,士兵们也是会硬留些饷银孝敬咱们,哪有这么不通情理的,说话便停了我等的职务;既如此一本正经,贪墨军饷是大事,便照大事来办,我这是带着收了饷银的兄弟们来负荆请罪来了;请知府大人按律处置,要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苏锦哈哈笑道:“原来是这事,这是在负荆请罪啊;我当什么大事呢,自家兄弟什么话不好说,先起来穿上衣服,暖暖身子;要不冻得鼻涕眼泪一大把的,知道的还罢了,不知道的当时各位兄弟舍不得这官职痛苦流涕呢。”
潘江梗着脖子道:“不给个说法便不起来。”
苏锦道:“起来自然有说法,这个样子成何体统,现在闹这个,过几日若是朝廷恩旨到了岂不让人笑话死。”
潘江听着话中有话,迟疑道:“朝廷恩旨?”
苏锦挥手道:“关上大大门,烧几壶热茶来给两位指挥和众兄弟们暖暖身子,无干人等先请退避,门口有围观乱说的一律大棒打出。”
衙役们赶紧照办,苏锦指挥衙役们的架势比宋庠还有派头,宋庠这个正宗的知府倒被晾到一边尴尬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了。
衙门大关上,热茶沏上来,苏锦伸手将大上知府的大案子上的惊木笔墨令牌胡乱的一划拉,统统划拉到一个竹篓中,看着目瞪口呆的衙役们道:“看什么啊?抬下大案摆上,出去到酒楼订些酒菜来,这都快中午了,不要吃饭么?”
“这个……苏专使,您这是要在大上喝酒吃菜么?用的还是本府这审案的大台子?”宋庠实在忍不住了,上来问道。
“恩啊,怎么了知府大人,有何不妥么?我要在这里请潘指挥等人吃饭,这大倒也敞亮,在这明镜高悬匾额下吃酒也别有一番味道。”
宋庠连使眼色,苏锦故作不知,潘江和潘石屹等人看的心头大快,他们今天本就是来作践宋庠的,没想到专使大人跟着他一起作践,心里这个痛快就别提了;隐约中感觉苏专使跟他们是一个战壕的战友,苏锦再邀他们起身便不好意思不起来了。
酒菜很快便烧来摆好,除了各色凉菜之外还有两个热气腾腾的大火锅,知府衙门这审案的大台子正合用,热热闹闹的坐满四边二十多人还稍显富于。
苏锦半拉半拽的将满脸不快的宋庠拉到主位坐下,伸手拍开酒坛子的泥封,命人将各人的酒碗斟满,笑道:“在大上喝酒,可是平生第一遭,这感觉就是不同;明镜高悬的匾额便是圣上的眼睛,咱们等于是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说话办事,今日之事喝了这碗酒我来给诸位解释,我只解释一遍,但我敢保证,在圣上的眼皮子地下本使绝不会有半句谎言,所以你们信也要信,不信也要信,明白么?”
潘江等人一听苏锦说那匾额便是圣上的眼睛,顿时浑身的不自在,起先闹腾的时候浑没想到这里是代表朝廷威严的地方,乃是闹腾不得的严肃的知府大;这里判处死刑之人没有一百怕也有五六十,可谓不祥之地;此刻经苏锦一说,顿时心头惴惴,打起小鼓来。
当着宋知府还没觉如何,为何这位专使大人一来,便感觉这事闹的有些过分呢?
那边厢,苏锦已经端起酒碗笑道:“干了此碗,咱们再说不迟。”
潘江潘石屹对视一眼,把心一横,横竖今天已经闹了,怕也无用,还不如什么都不想,两人端起酒碗咕咚咚将酒全部灌下肚去。
第三八三章左右逢源
一群人举碗豪饮,都是些粗豪的丘八,酒肉在前,倒也不用招呼,探筷伸爪,据案大嚼起来。
苏锦夹了根青菜送入口中,嚼了嚼咽下,清亮的咳嗽一声,众人知道专使大人要开话腔了,纷纷静了下来,看向苏锦。
苏锦微笑拱手道:“各位兄弟,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在座的倒有十几个是跟着本使去八公山剿匪的生死兄弟,本来早就应该请诸位吃顿饭,不过确实是没得空闲,今日若不是你们来此,倒还没机会相聚一。”
潘江起身作揖道:“专使大人说哪里话来,剿匪过后,兄弟们都拿了不少赏钱,阵亡的兄弟的抚恤金也极为丰厚,听说朝廷的封赏并未下来,这是专使大人自掏腰包垫付的,我等兄弟私下里还议论着要找个机会来拜谢专使大人呢。”
苏锦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兄弟们舍生忘死,我这么做也是应该的,若无大伙儿相助,我苏锦一介书生,如何能剿灭悍匪夺回粮食?”
众厢兵将士听着心里这个痛快,专使大人这句话才叫中听,虽然专使大人只身入虎穴,搅动匪巢内乱,外围才有机会攻进去;但是人家这话说的人心里暖洋洋的,这样的大人,跟着才有点意思。
“但刚才潘指挥的话却是说错了,那赏金可不是本使替朝廷垫付的,朝廷的封赏依旧会一文不少的送到诸位手中,我给的赏钱却是本使个人的一点小意思。”
第1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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