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是一个试探郑芝龙的契机,试探的当然不是郑芝龙对朝廷的忠心,而是眼下郑芝龙对朝廷有多大敬畏,若是下令由郑芝龙的船只对谢迁所部进行补给支援,郑芝龙会不会遵令而行。
想通此事后,王福松了一口气,郑芝龙若是恭敬也就罢了,自己还可以容忍他一段时间,先把户部银行建起来,若是郑芝龙一口回绝,那么长痛不如短痛,自己拼着以后沿海不得安宁也要先行将郑芝龙在陆上的势力铲除。
南京码头,一艘数层高的大船缓缓向码头驶来,船头上方插着一高一矮两面鲜艳的旗帜,高的那面旗帜上方绣着一个斗大的明字,矮的那面却是一个顾字,周围的船只看到这两面旗帜纷纷避让,让这艘大船先入港口。
这艘大船,正是以前海盗顾三麻子的坐船,和郑芝龙比起来,顾三麻子无疑只是一条小鱼虾,不过在长江也是鼎鼎有名,谁不知顾三麻子盗亦有盗,义气为先,现在顾三麻子更是摇身一变,成了大明海防游击将军,而且与皇帝的内库紧密相连,就是郑家船队见到了也得客客气气,别的船队无论是谁要出海都要向郑家交纳每船数百至数千两的船引,唯有顾三麻子的船队一概免除。
这一年多来,顾三麻子几乎都在海上奔波,连跑了日本数趟,不但将朝廷急需的硫磺大量运回来,还替内库赚了不少,虽然自己只可以留三成,只是用来养船却足够,他早年已经赚下了足够的家当,倒也不太在乎银子,关键是能够混到一个出身,否则再多的银子也没有命花。
虽然辛苦顾三麻子却觉得值得,尤其是郑家的船队遇上了他们也客客气气时,顾三麻子更是感觉到自己投靠朝廷这部棋走对了,不过,听到阎应元的待遇,顾三麻子还是不由流口水,阎应元眼下可是五万羽林卫的统帅,而且已经被封为定北伯,日后可以传之子孙。
只是单单羡慕也无用,阎应元练兵半年,跟随着皇帝御驾亲征,歼灭鞑子数万大军,封一个伯爵也不算意外,大明爵位难封已到苛刻的地步,当初太祖只定下三等爵位,公、侯、伯,除了太祖,成祖皇帝手上曾大规模封爵外,后世能封爵之人极少,不过,眼下到了乱世,皇帝明显着增加了爵位的赐予,若是能立下大功,封爵并非不可能。
大船靠岸,顾三麻子从甲板上跳了下来,他脸上一幅紫膛色,胡子乱蓬蓬的缠着,抬头看了看天色,金黄色的太阳直照下来,不由嚷道:“热,真他妈的太热。”
一名亲随道:“将军,兄弟们都数月没有上岸了,晚上一定要到城中最好的青楼,先痛痛快快的洗个澡,再热也要搂着个婊子狠操一番。”
亲随的话马上引来一番哄堂大笑,顾三麻子瞪了自己的亲随一眼:“就知道想好事,若不把船上的货御下来,谁也别想进城。”
“大人放心,用不了一个时辰,包准这货就能全部御下,大人,你看,前面工部的官员不是来了吗?”
这艘船上装的多是工部所需要的物资,铜料、硫磺,矿石等,所有只要将货御下交给工部官员即可。
来的不止是工部官员,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内侍,看到顾三麻子,内侍用尖厉的嗓音喊道:“圣旨下,游击将军顾三接旨。”
顾三麻子一行人连忙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海防游击顾三即刻进宫,不得延误,钦旨!”内侍将圣旨三言两语念完,笑眯眯的道:“顾将军,谢恩吧。”
“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谢恩完毕,顾三麻子从地上爬了起来,皇帝的圣旨简单的很,他却有点模不着头脑:“公公,皇上这么着急宣卑职进宫,到底有何要事?”
“这个咱家就不知道了。”内侍摇头道。
顾三麻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内侍手里,内侍推了数下才收下:“顾将军,实在对不住,咱家是当真不知道,不过皇上这些天一直很高兴,这么急召见将军,总不是什么坏事,除了将军外,皇上还派人向江防大臣郑鸿逵郑大人传旨,大概是关于海上什么事吧。”
听内侍这么一说,顾三麻子心中顿时有底,他随口吩咐了几声,将整船的物资抛给部下,带着十余名侍卫跨上马背,向城中方向奔去。
第二卷 虎踞鄂中 第一百五十九章 鹜蚌相争、渔翁得利(5)
“什么?鄂中革命军第一镇?他们怎么跑这穷乡僻壤来了?”
听到前来支援的革命军番号时,刘铁简直吃惊的怀疑在做梦。
虽说京山出了事,但是不提应城跟京山之间的距离,再转到一家岭这边便是急行军也要差不多一天的时间…何况他方才听到了不少的炮声,显然对方还携带了不少的重武器……除非应城能在第一时间得到京山的消息,否则,断难做出如此快捷之行动!
因此,一时之间他还以为是那联络员听错了吧。
“回大帅,标下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对方的确自称‘鄂中革命军第一镇’!”
发现大帅并不相信,那方才接触了那支武装的联络员只好再一次重复了一遍。
“辛苦你了,你下去吧……”
旁边有一员参谋副官挥手示意他下去吧,然后走上前来,对低头皱眉苦思的刘铁说道:“大帅,若那士兵所言是真,则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只有可能是来自那鄂中了!”
“嗯……武昌离此地不下数百里,便是日夜兼程也要两三日的时间…何况此时三镇恶战正酣,根本腾不出手来帮衬我京山局势,就算能腾得出手,也断不可能在收到京山生变之后当日内便赶到此处!”
刘铁虽然年轻,不过这几日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原本还有些暴躁的脾气也给磨去了不少棱角,因此他心中也还能分析。
“所以,只有可能是那位手段不凡的襄河招讨使了……”
对于那位一直压制着京山发展的李汉,刘铁自然谈不上好感,尤其是京山多次派人前往征收鄂中的军政府官员都被阻挡在了两大势力的交界处,甚至差点酿成走火时间…也难怪刘氏兄弟要对鄂中有些敌意,在他们眼中,李汉无疑是个混入革命者行列中的投机者。
而李汉显然用他的一番手段、作为,坐实了这种观点。
“大帅,我京山如今局势不明,民军接连恶战损失惨重,当务之急莫不就是借得弹药,最不济也暂时与他虚与委蛇……联合攻打清军,鄂中军政府到底还属于我革命行列之中,除非他想叫天下人瞧见自己的丑陋嘴脸,否则定然不敢对我民军出手!”
“没错!”
这会功夫,刘铁也算是回过神来了,当下说道:“马副官,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争取为我们民军借来些武器补给!”
不提民军那边的动作,却说革命军的这一腾猛攻,彻底打晕了清军协统—刘温玉!
“你说什么?大营被占?辎重全失?炮队全部折损了?已经损失了至少三个营?哪来这么多的革命军?饭桶…都是饭桶,京山为什么还联系不上?”
刘温玉此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风度,一瘸一拐的在手下的搀扶下随着溃散的大军,往后面逃去。
方才有一发炮弹落在了他附近,结果惊了他的坐骑,将他掀落下了马然后自己逃掉了……
结果折到了他的腿,如今走起路来也需要人搀扶着了。
“不可能!”他边走还不忘怒喝着,“民军已经被我们打残了,哪里还有兵力偷袭大营?再说了,他们连枪都装备不齐,可是这支军队分明装备了大量的火炮……”
刘温玉的声音刚落,猛烈而密集的爆炸声就告诉了他,什么叫做万事皆有可能!
听着身后、侧翼处传来的爆炸声与机枪声,所有人都脸色苍白。这绝对不是民军的援军,由于之前刘家兄弟在鄂中没争过鄂中军政府,不得不将注意力投向了更西的地方,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引起了南下刘温玉的注意,第一个收拾的便是京山。
所以,对于京山,刘温玉掌握的资料不少,京山军政分府或许有如此数量的士兵,但绝对没有如此猛烈的火力。
想象方才那威势……刘温玉不自禁的身上打了个寒颤,吐了口气脸色难看的吼道,“至少数十门重炮,这才是革命军真正的主力!一群饭桶,京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的实力?饭桶…饭桶,不是都高吼着弄清楚了吗?”
数十门重炮!
听见乱军如此生猛的武器装备后,刘温玉身边的一群将关门面上皆是一片死灰色。然而彻底毁灭他们的意志,让他们完全绝望的消息,紧随而至。
“报,大帅……前军被阻于大营…唐文亮部士兵溃逃向东南方向……陈元部发生士兵哄乱……另……另!”
“轰!”
刘温玉眼前猛地一黑,只感觉脑袋好像被人重重的砸了一锤一般,差点晕将了过去。
“大帅……大帅!”
周围一片惊呼,搀扶着他的两个侍卫赶忙掐按他的人中穴,这才给他缓过了起来,不过面上已是一片蜡黄色。
“说……说下去吧…”
口舌不自觉的变得有些颤抖,不过刘温玉还是督促那前来报信的士兵说下去。
“是…是,大帅!”
那士兵猛然看到这么多的将官视线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自己口舌也一样不利索了起来,不过到底他还记得自己的职务,很快就将最坏的消息说了出来!
“回各位大人,乱党方才炮击渡桥,如今河上渡桥已毁…还有附近的渡船,全部都被乱军驱散了去……”
“什么?”
一声绝望的悲嘶……刘温玉直接眼前一黑,抽了过去。
要知道这汉水之上,附近三十里内就只有这一处渡桥,汉水水流湍急,又给驱散了附近的渡船,清军除了死战跟投降…已经根本没了别的路子了…战马只剩下数十骑,况且又赶了一天的路,士兵们早就是辛劳至极,最后又能逃掉几个?
“杀啊……投降免死…缴枪不杀!”
四周冲天的喊杀之声传来。
“咻~~~~嘭!”
恰此时一颗被扔出来的手榴弹落在了一行清军将官附近,由于清军协统刘温玉晕将了过去,一行人顿时陷入了混乱之中,没了主意!
“投降……别杀我,我投降!”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顿时,好似压断了清军心理底线的最后一根稻草,顿时不少的士兵都扔下了武器,抱头蹲在了地上,口中高喊着饶命不提。
结果一群领兵大将也没了主意,只好随了众人,左右立刻命令手下道,“快,快派人去向革命军求和,我们投降,我们愿意支持革命!”
使者去的快,回来的也快,答案更是直接。
“投降可以,放下武器!求和免谈,战斗到底!”
没办法,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如今连大帅都昏了过去……一群没了主心骨的清军将官们只好吩咐手下的士兵放下武器,持续了一天一夜的战役,至此算是落下了帷幕!
半个钟头后,革命军会合了缺枪少弹、损失惨重的民军之后,清缴了大半溃逃的清军兵勇,剩下的由于天色逐渐黑透…加上跑得远了,也就逐渐鸣鼓收兵…回到了已经被毁成了残迹之地的小镇一家岭,做了短暂的休整之后…张炳乾派人统计了一下几方的损失消耗,又命人悄悄摸过去打探了一翻民军的损失之后,才命随军的测绘学堂学生兵将战报发回了数十里外正在焦急等待的京山处。
经此一役,革命军虽然也是损失不菲,不过却基本上解决了南下进犯的鞑子大军,至少省内余下的各地城防、巡警之流已经完全不被军政府放在眼中了…不仅如此,历经了‘京山之变’、沙洋恶战、一家岭恶战之后,京山军政府势力已经被消耗到了极点,原军政府高层只剩下‘刘铁’跟重伤逃走的‘李济臣’二人,而京山方面的武装力量也被消弱的只剩下千余缺枪少弹的民军残兵,已经闹不出什么风暴来了。
对于李汉跟鄂中军政府而言,一个美好的崭新开始就要到来了!
第二卷 血战中原 第154章 小刀割肉
当顾三麻子气喘息息的骑马赶到皇宫时,刚好看到郑鸿逵从皇宫里出来,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顾三麻子的错觉,郑鸿逵的脸色好象有一点不好。
赶了数十里的路,顾三麻子身上早就大汗淋漓,跨下的马更是大口大口的喘气,好在这是朝廷专门为大臣从码头赶进城准备的御马,才没有被累死,顾三麻子此时很想先喘一口气再说,只是郑鸿逵的官职在顾三麻子之上,顾三麻子还是决定和郑鸿逵打一个招呼,喊道:“郑大人。”
郑鸿逵吓了一大跳,抬头看到是顾三麻子时,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顾将军,本官还有事,就不跟顾将军聊了,告辞。”
望着郑鸿逵匆匆而去的背影,顾三麻子有点莫名其妙,不是说皇上最近心情一直很好吗,怎么看郑鸿逵刚才的样子好象挨训了一样,他摇了摇头,只得纳闷的走进皇宫。
在内侍的引导下,顾三麻子一直走到皇宫后院,这里都是一些高大的树木,将阳光完全挡住,顾三麻子顿时觉得一片清凉,远处皇帝的身影正站在一个亭子里,手中抓着一些鱼食,正对池中的锦鲤进入投喂,一条条锦鲤为了争抢到食物,争先恐后的向水面跃起,水光潋艳,与锦鲤交相辉映,加上凉风习习,陡然从高温之地进入,确实是非常享受。
不用看顾三麻子也知道此刻皇帝的心情一定不坏,否则不会有心情喂鱼,他连忙走上前,离几步远跪了下来:“臣顾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福转过身来,将鱼食递给身旁的宫女,抬了抬手:“顾爱卿来了,免礼吧!”
“是,谢皇上。”顾三麻子起身,又悄悄看了一下皇帝的面容,没错,皇帝现在还带着笑容,实在搞不懂郑鸿逵出宫之时为何一脸苦相,他却没有想到,或许正是因为郑鸿逵一脸苦相,皇帝才如此高兴。
“顾爱卿,自投朝廷后,这一年多你都在海上奔波,辛苦你了。”
“回皇上,为皇上效劳,微臣理所应当,臣从小就在海上奔波,也谈不上什么辛苦。”顾三麻子回道。
“辛苦不辛苦,朕心里有数,爱卿的海防游击之职做了快一年,也该动一动了,明天朕会让吏部授你海防参将之职。”
顾三麻子大喜,没想到这次一回来就有官升:“臣犒谢皇上隆恩。”
“不过,既然是参将就要有参将的样子,你现在手下有多少人,多少条船?”
“回皇上,臣手下有人员二千五百名,大小船只有二百多条,不过,可以用航海的海船只有五条。”
“少了,朕已下令从江防大臣手下给你调拨四艘海船,至于人员,需要由你补充,二个月内,务必要使人员补齐,四艘海船可以一起出海,你有没有问题?”
顾三麻子大喜,一艘好的海船价值十多万两银子,若是运作得当,一年就可以赚回来,这一下等于每年从郑鸿逵手上挖下数十万两银子,难怪郑鸿逵脸色如此差,却原来是心疼银子损失。
“回皇上,臣没有问题。”
“很好,这些日子你可以暂停在海上奔波,朕先放你七天假期,先和家人好好聚一聚,回来之后再抓紧募兵。”
“是,微臣遵旨。”顾三麻子喜滋滋的道。
“好了,没事了,你告退吧。”
“微臣告退。”顾三麻子直到出了皇宫还咧着嘴,没想到这次又是升官,又是增加海船,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甚至觉得连天气热得也不那么可怕起来。
看着顾三麻子的身影消失,又想起郑鸿逵的苦脸,王福嘴角重新露出微笑,郑鸿逵终究还是没有胆量拒绝自己明目张胆的挖肉行为,毕竟郑家还是在大明治下,他郑鸿逵是大明的臣子,没有陆上的基地,单靠海船,除非是他们愿意重新做海盗,否则一样无用,只是过惯了陆上奢华的生活,郑氏兄弟还愿意到海上飘泊吗。
这叫小刀子割肉慢慢来,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最终王福要扶持出一个可以在海上和郑家抗衡的势力出来,如果顾三麻子不能胜任,王福就要换人。
青州利津县,一队队穿着简陋的衣服,手中持着长枪,鱼叉等兵器的汉子昂首阔步的从大街上走过,大街上到处可以看以凌乱的场景,一些地方还有清军扑倒在地上的尸体,和他们同样装述之人正在将尸体往城外抬去。
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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