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郎们,殿下已到,休要让钦陵小儿溜了,跟我来,冲,冲,冲啊!”
一见到李显已赶到战场,不止是将士们激动万分,李谨行这个主将更是激动得简直难以自持,疯狂地嘶吼了一声,手一抖,将手中精钢打制的长马槊重重地投掷了出去,将一名冲上前来的吐蕃百户长整个人刺个透心凉,余势不减之下,竟将尸身撞得倒飞不已,直撞得后续杀来的吐蕃骑兵们跌倒了一地,其状着实惊人至极!
“是他!该死,他怎么来了?”
河西军杀来的动静如此之大,噶尔?钦陵自不可能瞧不见,只是瞧见归瞧见了,他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李显是如何能在此时赶到战场的——其实说穿了也不奇怪,因着张琛的报警,李显出击的时间比噶尔?钦陵预测的要早了一日,自然也就能及时赶到,就这么一日之差,便成了吐蕃军的催命符。
“举刀!”
李显心挂着安西唐军的安危,冲刺的速度自是极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已冲到了离刚匆忙调转过阵型的吐蕃中军不过一百二十步的距离上,一见到噶尔?钦陵正策马端坐在黑色大髦之下,嘴角一弯,不自觉地便露出了丝狞笑,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一摆,运足了中气,断喝了一嗓子。
“唰!”
李显命令一下,一万八千余河西铁骑齐齐举起了手中的横刀,如林般的刀锋在夕阳下闪耀成一片光的海洋。
“儿郎们,我大蕃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为了家园,为了赞普,为了子孙后代,拿出血性来,战,战,战!”
噶尔?钦陵毕竟是当今有数的名将,虽被李显所部大军的突然出现震慑了一下,可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及时将中军剩余的四千骑兵调整到位,单人独骑屹立在骑阵前,一样手中的长马槊,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声。
“战!战!战……”
这四千吐蕃精锐骑兵乃是噶尔?钦陵的亲卫军,不单战力强悍,胆略也同样足得很,哪怕面对着的是四倍于己的河西唐军,却也一样不曾怯场,一个个放开喉咙,高声嘶吼着,战意冲天而起,气势竟不在唐军之下。
“跟我来,杀尽唐贼,卫我河山!”
一见士气已然鼓动了起来,噶尔?钦陵自是不敢再做拖延,嘶吼了一声,一个打马加速,挥舞着长马槊便冲了起来,一众吐蕃骑兵见状,自是纷纷呐喊着跟在了其后,于行进间,飞快地调整成了以噶尔?钦陵为箭头的突击阵型。
“全军突击!”
面对着疯狂冲将过来的吐蕃骑军,李显没有做丝毫的动员,只因对仇寇无须言语,只须出刀,所以李显只是默默地策着马,直到两军间的距离只剩下三十步不到之际,李显这才断喝了一声,一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迎着噶尔?钦陵便冲了过去。
“小贼,受死!”
噶尔?钦陵与李显算是老对手了,但却从未真在战阵上正式交过手,只是数年前在昆仑山口处曾有过一次击掌盟誓时的暗中较量,那一次看起来是平分秋色,可噶尔?钦陵却知晓自己其实远不是李显的对手,若是可能的话,噶尔?钦陵是百般不愿在战场上与李显争雄,可惜此际他无法退,只因他一退,全军方才鼓起来的士气就得彻底泄得个精光,若如此,这仗也就不必再往下打了,所以,他没得选择,只能硬上,一待冲到两马将将相交之际,噶尔?钦陵大吼了一声,手中的长马槊猛地便是一挺,速若奔雷般地便刺向了李显的胸膛。
“来得好!”
李显于枪法上造诣只是一般,可眼界却是极高,只一看噶尔?钦陵那如虹的枪势,尽管彼此处于敌对状态,可还是忍不住叫了声好,当然了,叫好归叫好,李显的手下却是半点都不慢,双臂只一振,低垂在身侧的青龙偃月刀已然扬起,一招“撩刀式”急速迎上了疾刺而来的长马槊。
“哈!”
李显的刀势极快,快逾闪电,刀方出,一道雪亮无匹的刀芒便已乍然而现,一旦真撩中了,以噶尔?钦陵的力量,万难讨得了好去,不过么,噶尔?钦陵却并没打算与李显硬碰,就在刀与枪即将相撞之际,却听噶尔?钦陵一声闷哼,原本笔直向前突刺的长马槊突然一个高速下沉,险而又险地避开了急速杀来的刀锋,接着又是一挑,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挑向了李显的小腹,这一变招可谓是神妙已极,但听枪风爆啸中,枪尖已敏若蛟龙般地突破了空间的距离,堪堪刺到了李显身上那飘扬着的战袍……
第五百五十九章风卷残云(一)
彼此虽已交战多年,可噶尔?钦陵确实不曾与李显正面交过手,但却知晓彼此间终归会有一战,自是不会不尽力去收集有关李显的点滴信息,对于李显的出手习惯,噶尔?钦陵自认已是摸得个门儿清,私下里也不知做了多少的功课,为的便是预防将来有一遭在战阵上正面与李显分个高下生死,而这突如其来的神妙变招便是噶尔?钦陵苦心造诣地推演出来的绝学,专门对付的便是李显的“撩刀式”,而今,这一招终于是派上了用场,一感觉到枪尖已然触碰到了李显的战袍,饶是噶尔?钦陵生性沉稳坚韧,却也不禁露出了丝自得的狞笑。
“哼!”
噶尔?钦陵这一变招确实神妙,饶是李显已晋大宗师之境,却也颇觉惊艳,可也就仅仅只是惊艳罢了,不说此际,便是李显初次上阵那会儿遇到了此招,最多也就只会稍敢棘手,免不得受些轻伤,却万不可能因此而真让噶尔?钦陵得了手去,更别说如今的李显已是天下武者的巅峰之辈,自是更不可能会被此招所伤,但听显只轻哼了一声,魁梧的身形微微一侧,便已恰到好处地让过了疾刺而来的枪尖,与其同时,手腕一翻,“撩刀式”已瞬间变化为“横刀式”,但见刀光一闪,于电光火石间便已劈到了离噶尔?钦陵之脖颈不到三寸之距上。
“哎呀!”
噶尔?钦陵正自乐呵之际,却万万没想到自个儿看似十拿九稳的一枪居然落到了空处,再一看李显的大刀已是劈到了近前,登时便吓得面色狂变不已,好在其一身武艺也不是白给的,总算是及时反应了过来,惊呼了一声,忙不迭地一缩头,于间不容发之际,勉强让过了横劈而来的刀锋。
“呛啷!”
李显的刀招又岂是那么好躲避的,饶是噶尔?钦陵都已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头缩得比乌龟缩头都更快捷上不老少,可躲开了断头之危,却难逃顶盔被削成两半之厄,但听一声脆响过后,噶尔?钦陵头上的金盔已是被斩成了两截,刀锋过处,乱发纷飞,可怜噶尔?钦陵原本也算是翩翩美男子,这一刀下去,立马成了面目可憎的秃顶中年男,若是鬓角再收拾上一番,都可以去大昭寺出家了。
逃,赶紧逃!彼此间的交锋虽然只有短短的一招半式,可噶尔?钦陵却已清晰地察觉到了自己与李显之间的差距有多巨大,再战下去,绝对是有死无生的局面,纵使其出战前有着战死的觉悟,可真到了生死关头,所谓的觉悟都比不上性命要紧,再说了,他若是真的战死,吐蕃军可就彻底玩完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噶尔?钦陵也绝不肯轻易便将小命平白送到李显的刀下,趁着李显回刀之际,噶尔?钦陵狂吼了一声,双臂一振,将刺空的长马槊用力摆向李显的腰部,而其本人却借势一踢马腹,双手松开枪柄,拨马便向斜刺里窜了开去。
“哪里逃,留下命来!”
李显这些年已是很少亲自出手了,先前对付旺次密茹那个蠢货,连热身都算不上,这回好不容易才等来了噶尔?钦陵这个值得一杀的对手,自是不肯让其就此逃出了生天,双手一收,用刀尾磕开了横扫而来的长马槊,顺势一扭腰,重重一夹胯下照夜狮子马的马腹,带转了一下马身,便打算放马去追杀从旁窜了开去的噶尔?钦陵。
“拦住他!”
“保护大相!”
“杀!”
……
李显的马术极精,调整得也很及时,奈何后续冲上来的吐蕃骑兵却已是赶到了,尽管尽皆震惊于李显的神勇,可还是人人悍不惧死地冲上了前来,拼死掩护噶尔?钦陵的逃亡。
“滚开!”
拿下了噶尔?钦陵,那就意味着此战的胜利终结,李显自是不想放过这等良机,这一见众多吐蕃骑兵围杀了过来,登时便怒了,大吼了一声,手中的青龙偃月刀狂舞出无数道刀芒,生生将所有胆敢冲上前来的吐蕃骑兵尽皆斩杀当场,但见刀芒耀眼无匹间,人头滚滚落地,所过处,残肢乱飞,鲜血飞溅,其状可谓是恐怖至极,直惊得后头冲上前来的吐蕃骑兵尽皆胆丧不已,然,即便如此,一众吐蕃骑兵还是前赴后继地冲将上来,拼死也要拦住李显的去路。
“突击,突击!”
仅仅数息时间的间隔,后续的唐军大队骑兵也已赶到,但见张明武率领着王府亲卫队一马当先地杀进了乱军丛中,跟随在李显身后,向前狂杀不已,奈何这支吐蕃骑兵乃是噶尔?钦陵一手训练出来的强军,虽慌却并不乱,尽皆拼死地抵挡着唐军的攻势,以掩护自家大相的撤离,唐军虽人多势众,可一时半会也难以将情急拼命的吐蕃骑军一口吃尽,双方加起来两万余人马便在战场后侧厮杀成了一团。
“混帐,杀光他们!”
被乱军这么一冲,纵使李显武艺绝伦,却也无法在短时间里杀出重围,而此时,噶尔?钦陵早已不知逃到哪去了,李显气急之下,自是再不容情,率部痛击这帮胆敢负隅顽抗的吐蕃骑军。
拼命是需要底气的,尽管这拨吐蕃骑兵已是在玩命了,可在强大的河西铁骑面前,无论是个人战力还是总体的战术素养,都毋庸置疑地差了不老少,加之兵力又仅仅只有唐军的四分之一不到,哪怕河西铁骑因长途驰援而来之故,体力与马力都不在巅峰状态,却也不是吐蕃军可以相提并论的,双方的缠杀并没有进行多久,吐蕃骑军便已是被杀得个七零八落,除了千余见机得快的逃了之外,余者尽皆横死当场。
“突击,杀光贼子!”
没能当场拿住噶尔?钦陵,李显已是火大至极,一经击溃拦路的吐蕃骑军,毫不停留地便率部冲进了中央战场,与李谨行所部大军前后夹击敌中路骑兵集团,只一冲,便将吐蕃中路彻底撕成了碎片,而后两大拨唐军骑兵合成一股,横扫向右翼,兜了个圈子之后,再次横扫敌军左翼,只一个穿刺,吐蕃大军已是彻底溃不成军,人马跑得漫山遍野都是,大败已成定局,再无一丝挽回之可能!
“各部分散追击,不降则杀!”
率部在战场上完成了一个纵横来回的冲杀之后,李显并未再亲自出手去剿杀那些已溃败而逃的乱兵,只是简单地下达了个追击令,便即率领着亲卫队策马冲上了战场外缘的一处小高地,默默地观察着各部对吐蕃残军的追击——此举并非李显残忍好杀,而是因着李显很清楚草原游牧部族的作战习惯,那便是一旦战败,便即四散而逃,可过上没多久,只消贼酋不死,一个召集令下去,逃回各部族的士卒又能很快地聚集成军,随时可能给深入敌境作战的唐军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为除后患,哪怕是将这十数万溃军尽皆杀光,李显也断然不会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可言。
李显这道死命令一下,吐蕃溃军可就惨了——这十几万吐蕃军中真正的吐蕃人其实只有七万不到罢了,余下的尽皆是噶尔?钦陵从吐谷浑各大部族抽调来的杂兵,本身战斗力就一般得很,只能打打顺风仗,一旦战败,那一准是逃得飞快,在他们习惯性的作战思维中,一方只要败了,另一方很少作出赶尽杀绝的举措,在李显之前的大唐几番对吐谷浑用兵,也大体上是打打击溃战,一旦胜了,也就算了了事儿,可这一回李显却是手辣得很,压根儿就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溃兵,被如狼似虎的唐军骑军这么一通尾追狂杀下来,真不知得有多少溃军冤死在刀锋之下。
此际,无论是长途奔袭而来的河西唐军还是久战之后的安西唐军,都已是体力透支之躯了,可在大胜的兴奋感支撑下,精气神却是足得很,追杀起吐蕃溃军来,当真是畅快淋漓,往往一小队骑兵便能追杀得吐蕃数千人的溃兵集群鸡飞狗跳,茫茫戈壁滩上到处都是唐军将士们奋勇追杀残寇的身影,更有不少机灵的将领一边追杀着乱兵,一边四下里找寻着噶尔?钦陵的身影,都想着将生擒吐蕃大相的赫赫战功捞到自家手中,哪怕是高偘、林成斌等高级将领,到了此时,心里头也同样转着这个念头,只是要想从漫山遍野乱跑的吐蕃溃军中找到噶尔?钦陵的踪迹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得需要后世买彩票中大奖的手气才成。
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行,运气这东西实在是个不怎么好说的事儿,高偘等诸将都是机灵人,追杀之际不忘找寻,可找来找去也没能有所发现,倒是生性淳朴的安西军大将黄西重没那么多的心机,只顾着一路狂追猛打,率着一千余骑军远远地将诸将率在了身后,无巧不巧地撞见了正试图收拢残部的噶尔?钦陵,这可把黄西重给高兴坏了,也不管噶尔?钦陵身边已然聚集起了不下三千的溃兵,嘶吼了一声便率部直扑了过去……
第五百六十章风卷残云(二)
“钦陵小儿,哪里逃,留下头来!”
黄西重虽位列右卫将军之高位,可在大唐芸芸诸将中,却无甚显赫之名声,出身也很一般,并非是权勋之后,论其根底,也不过就是苏定方的亲兵队长出身罢了,实在无甚显赫可言,至于武艺么,虽也算是不错,可在名将荟萃的大唐军中,却不免显得普通了些,其之所以能晋升为将军,靠的就只有一条,那便是勤勉,执行起上命来,从不打一丝的折扣,乃安西唐军中有名的“老黄牛”,此番奉命追击残敌也是如此,心里头压根儿就没想过要生擒早已不知去向的噶尔?钦陵,然则老天要送来此等大礼,黄西重自是没有拒绝的理儿,大喜过望之下,狂呼了一声,率部便径直冲杀了过去。
“不要慌,贼子人不多,上,杀……”
噶尔?钦陵逃出了战场之后,却也没走得太远,本想着收拾些残部,也好整军再战,可没想到唐军胜都胜了,居然不依不饶地追杀个不休,这一见黄西重气势汹汹地率部杀来,心头不禁有些子火起,欺负黄西重兵少,这便打算给黄西重一个教训,却没想到话都尚未说完,早已被唐军打得胆寒的溃军们已是逃走了大半,剩下的不过四百余,而就是这剩下的四百余骑也尽皆满脸子惶恐之色,显然不太像是有胆子与唐军再战的样子,一见及此,噶尔?钦陵的的话自也就说不下去了,心里头苦得跟吃了黄连一般,心丧若死之下,连逃都不想再逃了,只是面若死灰地望着狂冲过来的黄西重所部。
“唐贼休要猖狂,某来会尔!”
就在噶尔?钦陵愣愣等死之际,却听一声大吼中,一飚骑军从斜刺里冲杀了出来,高速拦向了奔驰中的黄西重所部,打头一员白袍小将赫然竟是先前去劫安西军大营的噶尔?引弓——安西军主力已尽皆出战,营中本就只有些老弱病残在,自不可能是噶尔?引弓的对手,被一冲便垮,噶尔?引弓也就极之顺利地完成了纵火烧唐军大营的任务,可惜李显所部来得太快,这把火算是白放了,待得噶尔?引弓想要率部回援其父之际,吐蕃军却已是败得个彻底了,噶尔?引弓兵少,自不敢去捋唐军的虎须,只能是无奈地向天峻山方向撤退,刚巧遇上黄西重率部追杀其父,自是分外愤怒,怒吼着便挥军从旁向黄西重冲杀了过去。
“小贼,找死!”
眼瞅着一件大功已将到手,却被人从旁插了一脚,黄西重心中的愤怒自也就可想而知了的,手中的长马槊一摆,怒吼了一声,一枪便挑向了冲将过来的噶尔?引弓。
“开!”
噶尔?引弓年岁不大,可武艺却是不差,虽尚不及其父,却也相当之了得,比起黄西重来,自是要高出一截,面对着黄西重突刺而来的长马槊,也没见噶尔?引弓如何作势,只是断喝了一嗓子,将手中的马槊一摆,已是准确无比地从侧面敲中的黄西重的枪柄,但听“咔嚓”一声闷响,黄西重只觉得手臂一麻,原本笔直刺出的马槊竟被荡得止不住地向边上摆了出,若不是他及时加了把劲,这枪怕都已是被震飞了开去。
“撤,快撤!”
不等黄西重回过神来,却见噶尔?引弓连出数枪,直杀得黄西重汗流浃背,左挡右支地招架了几个回合之后,已是明显不敌对手,再一看一众手下在吐蕃数千兵马的对抗中也占不到太大的便宜,自是不敢再战,虚晃了一枪,拨马便向后窜了回去。
“全军止步,不得追击!”
虽是几招杀败了黄西重,可噶尔?引弓却没得意到忘形的地步,嘶吼着止住了正欲反过来追杀唐军的部众,策马行到了其父身前,一抱拳,满面愧疚地开口道:“父亲,孩儿来迟一步,让父亲受惊了,唐贼虽去,不久必返,此地不宜久留,还请父亲早定行止。”
“唉……,走罢,回伏俟城。”
精心筹划了多时的一场大会战就这么败了,败得如此之彻底,噶尔?钦陵心中的苦涩实在是太沉重了些,心气已丧之下,却也不想再多言,只是长叹了一声,拨马便领着残部向伏牛川方向冲了去……
“殿下,末将无能,未能拿住钦陵老贼,末将该死,请殿下责罚,末将……”
天已将黑,四散追击的各部唐军纷纷撤回,其余大将都是报喜,不是生擒了多少的战俘,便是砍下了多少的首级,唯有黄西重倒霉,好不容易遇到了噶尔?钦陵这条大鱼,却愣是没能抓住,心中自是不免又惭又愧,奈何战果却不能不报,生生被憋得个面红耳赤不已。
“哼,废物!要尔何用?你这厮……”
李谨行一声大战无数,却从未有过败绩,然则此番却险些大败一场,心中的火气自是小不到哪去,这一听黄西重居然放跑了噶尔?钦陵,自是恼火得够呛,不待李显发话,他已是从旁咒骂了一嗓子。
“罢了,就让那厮再多活几日好了,黄将军辛苦了,且先下去休息罢。”
没能尽得全功,李显的心里头同样也不是很痛快,不过么,这等迁怒于手下的事儿,李显可是做不出来的,这便一挥手,止住了李谨行的怒叱,示意黄西重自行退下不提。
“殿下,都怪末将御下无方,实是惭愧。”
李显可以不计较,可李谨行却是不敢不告罪,毕竟败事的是他李谨行的部下。
“李将军不必如此,今日一战后,那钦陵老儿已是无能为矣,只消牢牢把住乌海城,此贼不过是秋后的蚂蚱罢了,却也蹦跶不了几时,而今战事既毕,乌海城却恐有险,为防有失,还请李将军多多辛劳些,及早兵进乌海城,唔,河西步军明日一早必可抵达布哈河口,孤从其中拨一万人与将军,务必在两日内赶到,以确保乌海无虞,孤自率军去攻伏俟城,如此可成?”
李显向来不是斤斤计较之辈,先前心中虽有些不痛快,可转瞬间便已消散了个干净,也不想在此事上再多费唇舌,这便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末将遵命!”
此番大战下来,唐军虽是大胜,击杀两万五千余,生擒六万出头,几乎将吐蕃军灭去了一半还多,可自身的伤亡也不小,河西骑军还好些,也就是千余人的伤亡,可苦战良久的安西军却是没那么幸运了,足足有近五千人战死,受伤者更是倍之,而今尚有战力的不过一万五千不到罢了,好在战马倒是缴获了无数,代步的工具却是不缺,李谨行略一盘算之后,觉得问题不大,自也就干脆利落地应承了下来。
“那好,将军且去安排罢,孤这就去伤兵营转转。”
事情既已交代完毕,李显也就没再多废话,在其看来,有李谨行这员老将出马,乌海城想来是无甚大碍了的,却是不知此时的乌海城已是处在了岌岌可危的境地之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几乎就在李显大军杀到天峻山之际,乌海城下也冲来了两万余吐蕃援军,冲在最前头的便是奉了噶尔?钦陵密令回国调兵的杰松——杰松的任务本是回朝调集噶尔一族的力量,以便在朝议上争取尽可能多的援兵,奈何如今在朝中当政的是赫茨赞这个噶尔?钦陵的死敌,噶尔家族虽势力不小,可赫茨赞一方的势力也同样不小,双方激辩多场,却始终无法取得妥协,调兵增援一事就这么无限期地搁置了下去,杰松见情形不对,只能暗自将噶尔一族在国中的最后力量尽皆调了出来,与噶尔?钦陵的堂兄噶尔?穆错仑率族中精兵两万四千余紧急驰援乌海城,以保住吐蕃军的退路不失。
杰松的想法不可谓不好,行动也甚是果决,可没想到急赶慢赶了十数日,最终却还是迟了一步,于半道上得败兵言明乌海已失的消息之后,杰松心急如焚,不顾己方大军长途跋涉之后,已是疲惫之军,疯狂地一路急冲到了乌海城下,连大气都顾不上喘,便即喝令全军赶制云梯,打算一鼓作气地拿回乌海城。
“将军,快看,吐蕃贼子要攻城了!”
乌海城虽不算大,可好歹也有着四、五里方圆,哪怕王秉一经得报便即率部一路向西城急赶,可待得到了西城,吐蕃军已是抢先到了,好在吐蕃军没有攻城器具,并未直接发动攻击,这才让早一步赶到的刘双顺所部骑军有了布防的时间,当然了,骑军本就不适合守城,刘双顺所部的所谓布防其实也就只是简简单单地列阵城头罢了,这一见王秉赶到,暗自松了口气之余,也不敢忘了赶紧将军情禀明。
“嗯。”
王秉心正急,自无心去听刘双顺多言,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疾步抢到城碟处,探头往下一看,入眼便见无数吐蕃官兵正忙着伐木造梯,心立马便抽紧了起来……
第五百六十一章风卷残云(三)
王秉本身是骑将出身,于骑战之道自是熟稔至极,可对于守城之战么,水平也就是一般般而已,倘若来敌全是不擅攻城的骑军,哪怕数量再多上一些,王秉也不会放在心上,可眼下这拨正在城下忙碌着的吐蕃军中至少有一半人马是步军,而且武备比起寻常吐蕃步军来说,要强了不止一筹,就城中这不到四千的兵力,光靠死守的话,要想守住城池显然不太可能,城破乃是必然之事,区别只在于能守住几天罢了。
几天?一天还是两天?王秉心里头一点底都没有,再者,就算是勉强守上一、两日,能否等得到援军也是个未知数,概因王秉心里头已是认定安西军主力此际只怕已中了噶尔?钦陵的埋伏,自保恐都困难,又怎能奢望李谨行那头能派出增援部队来,唯一的指望只能是李显所部的河西大军,偏生这会儿王秉又无法确保能联系得到河西军,尽管他攻下城池之后,便已及时派出了十数名报马向鄯州、天峻山方向搜索,试图联系上河西军主力,只是能否如愿王秉实在是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奈何就目前的情形而论,无论是守还是撤都须得赶紧下个决断才是,只是这个决断显然并不好下,王秉脸色变幻不定地沉默了好一阵子,也未能下定决心。
“将军。”
就在王秉沉吟不语之际,身上绑着厚厚绷带的万良才由一名亲卫扶持着,一瘸一拐地上了城头,气喘吁吁地唤了一声,登时便将王秉从遐思里惊醒了过来。
“启宁(万良才的字),你怎么来了?伤不要紧罢?”
王秉霍然回头,见来者是万良才,忙一闪身,抢上了前去,伸手扶了其一把,温和地籍慰了一句道。
“将军不必担心,末将这身子骨硬朗,扛得住,嘿嘿,贼子竟敢来攻城,末将手正痒着呢,刚好过过瘾!”
万良才生性好勇斗狠,素来是闻战则喜,自是不愿在伤兵营里呆着,此际见王秉如此说法,立马一拍胸脯,煞是豪迈地回答道。
“唔……,也罢,启宁老弟素擅守城之道,此番守城便由启宁老弟专责,便是本将也听老弟调遣,终归不能让贼子得了手去!”
第2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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