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小吏就面色愁苦, 吓得腿软。尽管如此,在范翕推门入舍后,小吏们还是跟了进去,向范翕说明情况。
“……因一客人不当心点了火,烧了马厩稻草,火势猛起……那客人自己已被烧死。”
“吴国献上的王女也被烧死在火中。我们请了王女的侍女们辨认,她们已证明是那位女郎。公子节哀。”
范翕淡声:“尸体呢?带我去看看。”
小吏便领范翕出门,范翕出了门,见素日服侍玉纤阿的侍女们都低着头等在廊外。他走出门时,侍女们不安望来。范翕并未如往日般向她们露出宽慰笑容,他面无表情,目若沉星,在侍女们忐忑看来时,他对身后跟着的泉安吐了一个字:“杖。”
泉安跟随他下台阶:“公子,杖多少?”
范翕漠声:“杖便是了。”
如此一说,众皆哗然。只说杖,不说杖多少,这岂不是要活活把人打死的势头?公子翕平日温柔待人,对仆从们也分外和气,谁能想到只是死了一个玉女,他就要将仆从们全都杖杀?
侍女们慌乱跪下求饶:“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泉安犹豫着,他有心想劝公子此举太狠,有违公子平日处事之道,对公子名声不好。但他看范翕下台阶,看范翕有些苍白的侧脸……泉安心中叹口气,不再劝公子,而是照范翕吩咐的去做了。
范翕回来便料理这桩事,曾先生等人看了看好像没有需要自己相助的,就纷纷去歇了。
范翕跟随小吏去辨认了玉女的尸体,尸体烧得模糊,他哪里认得出。他走进停尸的屋舍,姜女还坐在铺着一层白绸的尸体边哭得快晕过去。范翕进来,姜女回头看到他漆黑的眼眸,吓得哭得更大声了。
范翕走过来,一脚将碍事的她踹开,冷声:“滚开。别烦我!”
姜女捂着被他踹得快一口窒息的心脏,小心躲在角落里,不敢招惹范翕。范翕蹲下扯下白绸,盯着这具被烧黑的女尸。他静默无语,被小吏领进屋的令史是从事尸体检验职业的。令史将工具箱放下,熟练地开始辨认女尸,为范翕解惑:“女,十五六岁年纪,身上无外伤……”
一炷香后,范翕走出了屋舍,同意令史让尸体入土为安。
泉安跟在范翕身后,轻声问:“公子,已经三鼓了。公子连夜赶回,必也疲惫,就此歇了吧?”
范翕说:“亭舍中失火时有哪些人,将还活着的那些人带来我庭前,开始杖审。”
泉安不得不劝了:“公子,玉女已经死了!这样得罪人,并不妥。”
范翕冷笑:“一具已经烧得模糊的尸体拿来敷衍我,哪有那么容易?玉女必然没死,是被他们藏起来了。我非要他们将人交出不可。”
他说:“我不要那具辨认不清的女尸,我要活生生的人。”
泉安看他,见他目底阴鸷浮起,狠厉之色渐浓,说话语气又一贯平静。此时的范翕苍白而瘦削,他走在长廊阴影中,如一个冷静又冷漠的杀人狂徒一般,两只冰雪般的眼眸中皆写着“杀”字。
泉安试图劝:“可是玉女已经死了啊!”
范翕:“我不管。我就要活着的人。”
泉安:“您这样会吓着曾先生等人的……公子,请冷静些。您怎能在此时让人见您真面目?”
范翕无所谓:“我就要她回来。”
泉安跟在他身后劝了很多,可是范翕不为所动。他心有杀意,控制不住地向上涌。明明所有人都告诉他玉女已经死了,大家连玉女的尸体都找到了……可是冷风拂来,泉安看到范翕的目光,顿时噤了口。
年少清隽的公子翕站在黑夜阒寂下的廊口,阴凉淡漠如一道凄惨月光。月光打在他鼻梁处阴影,他回头,看向身后满堂灯烛火影。风吹着他衣袂,泉安听到他在黑暗中的喃喃自语:“她一定活着。”
范翕坚持玉纤阿活着。
泉安打个哆嗦,看范翕的眼神,作为熟悉范翕的人,泉安已经不敢再劝了。
让公子活在一种梦幻中,比唤醒他,让他回到现实中,其实好得多。
曾先生等人次日早起,就发现亭舍中变了天。亭舍重建未开始,所有的人却都被大批兵马围住,一个个被带去了公子的庭院中。早上小吏过来求助时,说公子翕疯了,说那里血流成河,已经有好几个人熬不住晕死了过去,公子翕却还不放人。
分明是要将所有人打死的样子!
曾先生衣带都来不及系好,就匆匆去庭院求见公子翕。他们几人到庭院前,先闻到一股浓郁无比的血腥味。平时公子翕院落总是清雅幽香,何曾有过这种让人置身地狱般的感觉?
曾先生踏步入庭院,不管文臣武臣,一时间都僵得抬不动腿。只见密密麻麻的人跪在院中,每人配两名卫士。有的在被杖,有的在被敲膝盖骨。惨叫声求饶声哭泣声此起彼伏,更多的人却已是奄奄一息。他们的身下流出血,铺在地上,潺潺得让人心惊无比。
此间不仅有男,也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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