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该是如出一辙的情形。但那时一则看昭妃倒霉的快意令她忽视了许多,二则事情出在旁人身上、尤其是仇人身上, 总归难以做到感同身受。
她当时自是认为昭妃是罪有应得,如今轮到她了, 她才惊觉或许站在他的立场去看,她与昭妃大约并无什么太多不同。
都不过是他的宠妃而已。
她更年轻一点、比昭妃妩媚一点,又和他的发妻沾亲, 但也仅此而已。
这阵恍悟教人毛骨悚然, 倒也驱散了半数惊慌, 令她骤然冷静。
她抬眸又看看他,于是从那让人生畏的冷漠下捉到了玩味,遂垂下眼帘, 一字一顿地告诉他:“除却仪婕妤戕害皇嗣之心并非臣妾能够左右之外,其余的每一步,尽是臣妾算计的。”
那眼中的玩味便被翻开,化作深沉的不解与探究。
她沁出一声嘲讽地轻笑:“臣妾告退。”
说罢,就又继续往外退去。并不轻松,但平静、淡泊,没有太多情绪,就好像他只问了见无关痛痒的事情,而她已稀松平常地答了。
答完,就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贺玄时怔然,下意识里觉得她是故意为之,等着他再行追问。他便偏没有追问,更没有急着要她留下,心下淡漠地想万不能再纵着她。
可只消片刻,他便知自己错了。
她并没有勾着他问的意思,他不出声,她就当真这样平平静静地退了出去。没有窘迫地径自停住,甚至没有进退两难的迟疑,他一时甚至觉得即便他出言再问什么什么,她也未必会说。
她一副怠懒应付的样子。
适才那片刻里,他其实设想过许多她的反应——譬如巧舌如簧,又或惊慌辩解,也可能破罐破摔——妃嫔眼见自己的算计败露,左不过都是这几种反应。
她却硬生生地出乎了他的所料。
这个反应,倒好似做错了事的是他一样。
让他意外,也有一种微妙的挫败。
夏云姒一语不发地带着两个孩子一并回了延芳殿,如常平静地让宁沅去读书练骑射。待得宁沅离开,她又去了宁沂房里,坐在摇篮边看着宁沂的睡容发愣,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今儿可真累。
早起是姐姐的祭礼,接着便是在算计中紧张宁沂,好歹一切都有了定音,又被他察觉了,那片刻里的惊慌失措与极度恐惧也劳心伤神。
莺时在宁沅房门外瞧见她一直愣着,终是进来唤了她一声:“娘娘?”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神情,“您可要小睡一会儿?忙了大半日了。”
夏云姒摇摇头,阖目喟叹:“是我轻敌了。”
莺时自是以为她在说仪婕妤,不免一愣,又不解道:“奴婢听说……皇上已差樊公公去问罪了?”
夏云姒没再说话。
她指的不是仪婕妤,是皇帝。
她轻了这个“敌”了。
或许是姐姐的事让她下意识里觉得他对这些都是不会上心的,又或许是她心里的恨太多、太想扳倒那每一个与此有关的人,她一时忽视了皇帝的情绪。
她实在该行事更稳一些,在他第一次表露出怀疑时,缓兵之计便才是上计,可她未免夜长梦多,却只觉得速战速决才好。
到底是在他心底将怀疑坐实了。
这回,难办了。
她只得庆幸自己在最后一刻的反应还算及时,没有解释太多,更没有歇斯底里。
——他当时那副隐藏的玩味,分明已是将此事揣摩了个透彻。她如若急于辩解,便大概每一句辩解都是他所设想过的,他设想过的话由她那样说出来,多半只会让他觉得她还在算计。
哪怕她解释得再周全,他对她的疏远也在所难免。
可她不能要那样的疏远,那对她而言是钝刀子割肉,会一点点把她割死。而于他来说又极易接受——所谓“疏远”都是一点点来的,他又是主动的那一方,自可以拿捏一个让自己舒适的步调,一分分适应渐渐与她远离的感觉,最终转为彻底去宠别人。
所以在这突如其来的对弈来,要紧的哪里是她如何解释呢?
要紧的是她能否反客为主,能否让自己从突然而然地弱势里翻盘,重新成为拿捏步调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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