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像缀了十来斤铁坨子一般沉重。
她想起刚醒来那会儿,身上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草药味,有些地方隔三差五会刺挠一阵。她那时没有在意,伸手抓抓便算了,现在再想,刺挠的地儿似乎和她以前身上伤疤所在的位置正好对应。
十五岁那年,她赤脚从大姐房间门前经过,没注意,脚指头扎进去一根鱼刺,疼得她嗷嗷叫了半晌。没有人能够帮忙,她自己动手将鱼刺拔掉,流了有半碗血才止住。
几天过去,伤口开始愈合,但不知是沾染了脏东西还是怎么的,鱼刺扎进的地方留下了一点黑痣,同针尖差不多大,又藏在脚指头内侧,再细心的人也发现不了。
她没和任何人说这件事——脚趾扎进一根鱼刺罢了,拔出来便成,算不得什么大事,用不着到处嚷嚷。何况,她嚷嚷了也没有人心疼。
只有她自个儿晓得,她的脚趾丫里藏着一颗痣。
造化再怎样神奇,世上也不可能发生这么凑巧的事情,她和林轩的女儿容貌一样倒也罢了,还可以说是林清远背地里没干好事,同林夫人有一腿,但不可能巧合到她们连脚趾丫里的黑痣都一模一样啊。
除非,除非世上并不存在两个林桑青,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多日来的疑惑随着灿烂日光烟消云散,她想,什么林桑青,什么户部侍郎的女儿,那些都是有心之人为她编造的虚假身份,她真正的身份,其实是本该入土的亡国公主昭阳啊。
她身上不知怎么消失不见的伤疤并非是她贪玩爬树的时候留下的,极有可能,是她身为昭阳长公主时从绮月台纵身一跃时留下的,而林清远口中那个在宫里做贵妃的姑姑,应该指的是靖尧郡主。
那个不靠谱的家伙,瞒了她太多事情,只可惜他死得早,不然林桑青肯定要想法子把他揪进宫里来问清楚。
一个困惑解开,无数个困惑又涌进脑海,林桑青不知道林清远和林轩之间有什么关系,但她十分清楚,世上诸人大多无利不起早,她身边一定有一道无形的围网,织就这张围网的是名为“阴谋”的绳索。
昭阳。昭阳。
是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她没有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记忆,也感受不到亡国之痛,只是觉得难以置信和震惊不解。
她一定丢失了一段极其重要的记忆。
在无人之地盘坐良久,等到内心的震惊冲淡些许,林桑青才起身掸干净衣裳,心事重重地去启明殿。
魏虞三天三夜没有离宫,一直守在萧白泽床边,几乎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他,只在中间去过淑华宫一趟,为淑妃把脉问诊。只可惜,以他的能力根本帮不了淑妃,只能眼看着她耗尽生机。
跨过启明殿门前的门槛,林桑青问正好从内殿出来的魏虞,“魏先生,皇上的身子可好,能否让我同他见一面?”
魏虞拱手行礼,声音微弱低幽,似乎怕吵醒谁,“回娘娘,皇上的身子原本好了一些,可以见客了。然方才淑华宫来人禀告,说淑妃不幸离世,皇上闻此消息后心神难安,外臣为他煮了碗安神汤,皇上刚喝完安神汤睡下,现下只怕不能见您。”
唔,萧白泽刚睡下吗,看来她来的时候不赶巧。点点头表示了然,林桑青正要转身回繁光宫,白瑞突然从内殿冲出来,态度恭谨地唤住她,“宸妃娘娘请留步,皇上听到您的说话声了,他说想见您。”
林桑青讶然抬眸,“我说话的声音这么小他都能听见?”
白瑞在宫里多年,早混成了人精,说话很讨人喜欢,“娘娘在咱们皇上心里的地位不同,您的一举一动他都关注着呢。老奴站在帘子旁边都没听到您的声音,皇上看着快要睡着了,居然还能听到您的说话声。”
林桑青咧唇微笑,“公公惯会说好听的。”她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瞥魏虞一眼,后者仍维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不知在思索什么。
她朝魏虞微微一笑,越过悬挂书画的正厅,心情复杂地走到明黄色的床榻前。
萧白泽刚才应该是平躺着的,听到她的声音才起身坐着,是以后脑勺的头发有些凌乱。但,头发乱归乱,却丝毫不影响他谪仙一样的非凡气质,看着反而格外引人注目。
林桑青笑着向他走去,故意揶揄他道:“啧啧,让我看看,哪里来的睡美人这是?”
萧白泽的脸色很苍白,不过,上午看了淑妃灰白中透着诡异绯红的脸色之后,林桑青突然觉得,萧白泽这种苍白的脸色实在是太健康了。他以眸光迎接她走近,及腰的墨发堆积在腰肢旁边,像一团海藻,“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
恍若小孩子闹脾气似的,怅然不乐,却又有几分期待和欢喜。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只因他这一句话, 坚硬的心陡然变得无比柔软, 林桑青坐在床沿边, 语调低沉柔和道:“我也这样以为。”青年纤长的睫毛微微打颤,她静静望着他, 将满腔心事都吐出来, “但是我在床上躺了两日, 没怎么吃东西, 饿得头脑逐渐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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