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出血,她忙递一把铲子过去:“用这个挖,会快一些。”
谢墨踌躇一瞬,接过铁铲,继续挖坑。
良久,他们联手将纪氏安葬入土。妙言擦汗歇息,说起:“还要立碑,是立木碑还是石碑?”
谢墨半垂眼眸:“我们这样的人,立碑,会遭别人来挖毁。什么碑都不用立,我会记住这个地方,需要记住这个地方的,也只有我一个。”
说罢,跪下给无名坟丘叩了三个响头,转身就走。
他不再上马,徒步行走,妙言牵马紧随其后,眺望四周:“墨表哥,我们这是跑到何处来了,现在要去哪里。”
谢墨陡然转身,眼神陌生睥睨,警告她:“不要再跟着我。”
妙言被吓到,紧紧抿唇,不再出声打扰,却依旧默默跟着。
谢墨沿山壁边直走,脚步虚浮,好似神思游离,却在某个瞬间,歪向丛中密林,步伐加快。
山无小径,林木丛生,颇为密集,妙言便撒手丢下坐骑,徒身追入。
妙言三两步贴近男人,从后抱住男人的肩膀,岂料他绝情至此,视她为无物,我行我素往前,妙言无力滑落,被拖至他腿根后,地面短丛扎刺她的面庞,他左腿缠着她,仿佛拖动一只猫狗,轻松且无情,步步向前。
妙言恳求他停下:“墨表哥,我知道这次对你打击很大,但你还记得我们在凤城的碧水阁吗,我们争论一番,后达成一致,异族与汉族是无多大区别的。你为什么要听一群坏人的恶语,自暴自弃,却不肯听我的话,还要抛下我。你别再走了,我脸刮得好疼……”
“你知道白泽吗,他幼时便被视为异邦人,那时他才四五岁,饱受白眼和欺凌,他都熬过来了,你一个大人还不如小孩吗。何况,还有我陪着你啊……”
良久,面前的人停了下来,仅一瞬,往旁栽倒昏了过去。
*
马车驶在繁闹的街道上,谢墨被熙攘的声音吵醒。妙言探他额头,欣然道:“你醒了。那日你穿着湿衣裳走了一路,忽然病倒了。”
他不说话,恍惚的目光别到一旁,妙言自说自话:“这里是荆州境内,我想去襄阳先安顿下来。建康暂时容不下我们,我爹不知所踪,我只好自作主张,把你带出来了。”
“墨表哥,”妙言缓缓挨近他,贴上他的胸膛:“你可以哭,可以不说话,静静想一段时间,但不可以再舍下我了。”
谢墨嗫嚅出声:“你明不明白,我不是谢墨了,我是谁,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才不管你是卫汉侯还是胡人,你是陪我走过风风雨雨的谢墨,我的墨表哥,”他开口说话了,妙言高兴之余,得寸进尺,挽住他胳膊:“陪我下车走走,我去置备下一程的干粮。”
荆州不差建康的繁华,有许多地方特色,名扬天下的蜀绣,原产的岩铀玉,商品琳琅满目。妙言逛得一时兴起,却因谢墨走不快,像拉着一个木头人,她走两步,他迟迟挪一步。
妙言不顾着自己开心,歇下心思,叫谢墨原地等她,或者四处走走,别走远,她去粮铺买些米面。
“啊,就是这个人,传说中的卫汉侯,北梁的叛徒!呸,你还想到我这买布,我就是扔进河里也不卖给你。”
荆州门户交杂胡、汉两邦商人,听这胡人布商一吆喝,周围立刻汇聚很多胡商,对中间的人指指点点。
“是他啊,从小认贼作父,残害了我们北梁不少同胞,每回南方发动北伐战争都少不了他,这个祸害!”“卫汉侯,真是讽刺,为了荣华富贵,祖宗都可以不认。”“还想买我的布,你拿过来,给我拿过来!”
妙言提着粮袋赶到时,见一群凶相毕露的人从谢墨怀中抢走一匹粉色花布,她急忙走过去,推开那帮人:“干嘛啊,怕我们付不起钱,拿去!”她随手丢了块银角子过去。
布商冷哼:“有钱我也不卖,他是卫汉侯,是北梁的叛徒。”
妙言微惊,她悄悄打量了眼谢墨,她给他换了一身普通的竹青布衫,头笄木簪,除了那张清隽的俊貌,宛若瑶林琼树,外装上并不显赫。他几乎没来荆州打过仗,怎会被认出?
妙言怕他们好不容易隐下的行踪暴露,当即不认:“谁是卫汉侯!卫汉侯要是有你们说的那般穷凶极恶的话,他还会站在这任你们辱骂吗,他一刀劈过来,你们这群人云亦云的弱者都性命不保!他是我表哥,我们从西北来的,不是什么卫汉侯!”
留下满头雾水、疑窦自己认错了人的群众,妙言挽着谢墨回马车,还不忘携着那匹被他们争抢的布料。
“呼,看来我们得去襄阳郡的乡下暂居,等事情平息一段时间再露面,”妙言坐回车上,将粮袋安置于座底,剩下那匹布,她拿起来端详,抚摸上面的精致蜀绣,“你干嘛拿着这匹布,抱在怀中不撒手?”
谢墨嘴角微抽:“好看,就拿了。”
“这,买给……这么花哨,给我的呀?”妙言弯唇灿笑。
谢墨逃避似的又闭上了眼。
却没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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