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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第36部分阅读

    道了别,拉着曹颙先走了。
    身后那俩小子一改之前的嚣张,低眉顺目地恭送。齐海亦是恭送,眼角却斜睖着那俩人,心下琢磨着怎么收拾他们。
    直到骑马离得远了,十六阿哥才状似惋惜地摇了摇头:“唉呦,可惜了我这两个大侄子了看来图寿家有得受了。我老人家还真有些不忍心”声音中却是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
    “都是宗室,不至于吧为了个优伶,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曹颙有些不信。
    简亲王雅尔江阿虽是显贵,但曹颙平日出入平郡王府的应酬也见过两次,三十五、六地年纪,平日行事很是低调,与讷尔苏的关系较好。
    十六阿哥摇了摇头:“你素日里不爱听曲,所以不晓得这三喜班的底细。这原本是简王府的家班。杨子墨与柳子丹。还有另外一个叫林子白的。都是雅尔江阿的心头肉。只因前些年老王爷去世,府里守孝,遣散优伶,他们才出来搭班子,借的仍是王府的力。就是这三喜班地名字,还是雅尔江阿亲自给起地。”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大前年。因太子派了几个管事抢了林子白,雅尔江阿曾带人直接敲折了那几个管事地腿,两家的过节至今未解开。太子他都不怕,小小的辅国公他还放在眼里”
    曹颙听了,只觉得好笑,那位太子爷还真是博爱,这风流债竟惹了这么多仇家。光曹颙知道的,就有两个铁帽子王了。那不为他所知的还指不定多少。
    “戏子不算什么。大家不过是当个玩意儿养着,不过争口闲气罢了”十六阿哥又道:“这老实人发起火来,也是骇人”
    出宫快两个时辰。十六阿哥也该到了回去的时候。曹颙与魏家兄弟将他送回东华门,要进宫时,十六阿哥才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瞧我这脑子,被杨子墨迷得找不到北了,差点忘记与你说件大事我叫人仔细打听了,淳王府地几个福晋与格格二月十五会去潭~候我找由子出来,陪你去瞧你媳妇”
    曹颙眼睛亮了亮,隐隐地有些期待。只是他虽对自己的小未婚妻十分好奇,却也知道这时候规矩太多,既然是王府女眷上香,那肯定要安排人手护卫跟随的,若是去偷窥,说不定要被打出来,那可就是大笑话。
    十六阿哥听了曹颙的顾虑,笑道:“既然我说了要安排你们小两口见面,那就我来想法子安排,定让你如愿以偿就是,你就等我的好吧”说到这里,又拍了拍曹颙的肩膀:“前几日,大格格随着她额娘到宫里请安,我也见过的,确实出落得好,实在是便宜了你”
    打趣了曹颙几句,十六阿哥就进了宫,曹颙则打道回府。
    刚到府门口,就有小厮上前牵马:“大爷回来了,府里来客了,庄先生陪着客厅说话,叫人问过大爷好几次了”
    “哪里来的客姓甚名谁可知道”曹颙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小厮,随后问道。
    “听先生称他小程,后又称他五桥,五个桥,这名字到怪”那小厮很是机灵。
    曹颙听了,心里有数,应该不是“五桥”,而是“伍乔”才是,庄先生曾提过地一个才子,姓程,名梦星,字伍乔,听说在园林设计上有所长。庄先生听说曹颙要修园子,又没有合适地图纸,就推荐了这个忘年之交。
    前厅,庄先生与一个看着二十五、六岁的儒生说话。见到曹颙进来,那儒生起身,庄先生为两人做了介绍,来人正是程梦星。虽然他不过是个举子,但是出入曹府却没有任何拘束之意,言谈之间不卑不亢,颇具大家风范。
    两人见了礼,曹颙笑着请程梦星坐了,自己则顺着庄先生所指去看铺在几案上的园子图纸。
    虽然只是简单地勾画,但是却看出布局不俗,既有北方园林的大气,又有南方园林的精巧。最关键的是,从主院到辅院到花园子的设计,都透着一种舒适悠闲的韵味。同这个设计的自在雍容比起来,昌平的庄子倒像是暴发户般。
    曹颙心里很是满意,忙又拱手道谢。
    程梦星谦逊了两句,又一一对照图纸为曹颙讲解各处的花草布置,既有点睛之笔,又有锦上添花,处处透着匠心独到。曹颙暗暗折服,这时的文人真不能小觑,心中有丘壑的大有人在。
    讲解到后来,这程梦星对修园子的热情反而比曹颙这位正主还盛。最后略带期望地对曹颙抱拳说:“曹公子,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程兄客气了,有什么小弟能做地,烦请开口就是”曹颙笑着说。
    程梦星抚了抚那图纸,带着几分不舍,而后才道:“不瞒曹公子,这园子本是在下闲暇之余为自己所绘的,因我只是暂住。家眷不在京城。也就一直拖延至今没有动工。贵府的园址、周围的景致、各个房基所在。在下都尚未看过,如要这般照图筑园,怕有不圆满之处。若是公子允许,在下可否见见园址,也好修正完善,减少瑕疵。”
    “这哪里算是劳烦,曹颙正求之不得。早听先生说过程兄大名。若是程兄不嫌弃,还要多多往来才好”曹颙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在他眼中,怕这图纸就同自己的孩子般,生怕有一点不完美。
    天色不早,已到了晚饭时间。虽然曹颙与庄先生挽留,但是程梦星还是客气地告辞,并且约好下次再来的时间。
    二月十三。曹府。
    打外面回来。曹颙就被小厮们告知平郡王府的宝格格来了,二爷与紫晶姑娘厅上陪着。
    曹颙一路往前厅走,刚到门口。就听见宝雅那倍儿清亮地嗓声就自厅里传出来:“你哥哥怎么还不回来我等了他好一阵子了”
    然后,又是曹颂地大嗓门:“我哥日日忙着呢,哪里像格格你这般清闲”
    曹颙莞尔而笑,上次见宝雅还是上元节在平郡王府饮宴时候,算起来快有一个月没听过她这脆生生地小动静儿了。
    宝雅刚待反唇相讥,忽见曹颙带着笑走进来,便忘了与曹颂斗嘴,跳下椅子,凑到曹颙近边,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真真不假”
    曹颙被她揶揄惯了,也不恼,笑问:“让格格久候了,格格可有什么事儿”
    宝雅依旧歪着头,笑嘻嘻道:“可瞧见大格格那荷包了还不谢我不是我连激带哄的,你哪能这么快拿到手”
    曹颂不明就里,奇道:“什么荷包”
    曹颙一张老脸微微红起来,不愿地在曹颂与紫晶面前继续说这个,忙转开话题:“格格可有什么要紧事别耽搁了格格的正经事才是”
    宝雅见他不耐烦说这个,才止了调笑:“倒没什么大事。这个月十六是永佳姐姐生辰,我想提前给她做生日,你和曹颂来不”
    曹颂显然是刚才就听她说过了,这会儿就瞧着哥哥。
    曹颙一愣:“这……完颜府尚在孝期……”
    宝雅点点头:“这个我知道,永佳姐姐自己也是不会做生日的。我原也没打算这般,但前儿去瞧她,见她人清减了些,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想是因守丧,正月里也不得四处玩去,在家闷的。因此我想给她好好做个生日,让她乐呵乐呵。当然不能在完颜府,宣武门那边新开了家馆子,听说不错,已在那里定了席了。”
    曹颙点点头,问道:“不知格格选的是哪一日”
    宝雅回道:“十五。”
    曹颙想起十六阿哥口中潭~.些俗务,实在不得空,怕是过不去了。”瞧见曹颂脸垮下来,又道:“二弟腊月里、正月里都请过几日假,这个月倒不好再请了,等到下了学,再过去吃酒吧”
    曹颂听让自己去,脸上先是一喜,随即似乎想起什么,又皱了眉:“哥不去,我也不去了”
    宝雅嘟起嘴道:“本也没找太多人,只想着咱们几个要好地一桌热闹热闹,你们要是都不去,怕就支不起来了”
    曹颂嘟囓道:“哥不去,我去和你们一群女人喝什么酒”
    宝雅瞪圆了眼睛:“这话倒新鲜,你原来没跟着咱们喝过酒去年三姐姐在的时候,你还不是日日跟着咱们混酒喝”
    曹颂涨红了脸,道:“那时是那时……现下……现下……”
    曹颙见这俩人还是一见面就斗口,就打岔
    并非不给格格面子,实在是有事,早就与人约好的。要劳烦格格,替我捎份贺礼过去。”
    宝雅白了曹颂一眼:“哼。不去就算了,谁还稀罕你不成我找家兄妹去”然后向曹颙问:“什么贺礼”
    一时之间,曹颙也没有准备,只好望向紫晶。因见紫晶微微点点头,曹颙便向宝雅告了罪,与紫晶两个出了前厅。
    紫晶低声道:“大爷,家里原有两套备着走礼用地甜白暗纹茶盏。一套菊花的,那时表小姐喜欢。就带去了宫里;库里还有一套山茶花的。奴婢取来大爷瞧瞧”
    曹府于各处往来走礼均是紫晶打点的。她既这么说。必定是妥当的。曹颙点点头:“也不必我瞧了,就这套了包得精美些,写个笺子,回头让宝雅捎去就是”
    紫晶自去库里取了那套茶盏,曹颙又回厅里陪宝雅聊了几句。
    宝雅兴致勃勃地等了小半天,没约到曹颙与曹颂觉得甚是扫兴,也不大爱呆着了。过了一会儿。见紫晶取来了包裹好地贺礼,便起身告辞了。
    勇武伯爵府,仪静居。
    宝雅嘴里含着颗蜜饯,含糊地声音劝永佳:“我的好姐姐,你就去吧瞧你在家呆地,颜色都不好了当多出去走动走动才是,咱们去年秋天过得多舒心”
    永佳笑道:“你只当谁都像你一般爱四处玩地格格地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身上不爽利。大概是春困的缘故。倦怠的紧,实在玩乐不动。”
    宝雅皱了眉头,嘟囓着:“可席都定下了。人也告诉了……”
    永佳略一迟疑,问道:“格格都请了谁”
    宝雅道:“也都不是外人,宜尔哈姐姐、奇琳姐姐、家那兄妹三个,然后就咱俩和你二哥永胜了。本来也叫了曹家兄弟的,但是他们有事不能去。”
    永佳听了,垂了眼睑:“既然格格都同他们定好了,我自当去了。真是多谢格格费心了”
    听了这话,宝雅才高兴起来,历数了众人喜欢的菜式,又讲了那家酒楼的招牌菜,快到晚饭时才起身告辞。
    她刚跳下炕,大丫鬟灵雀就凑过来,低声问道:“格格,您是不是把曹家大爷让咱们捎的礼给忘了”
    宝雅一拍腿:“哎呀,可不是快拿过来。”又向永佳笑道:“因我地礼今儿没带来,就把捎的礼也给忘了这是曹颙的,说不能来了么,托我捎的。我的那份礼,后个儿给姐姐。”说话间,灵雀取了个蟹壳青包袱奉到了永佳面前的炕桌上。
    永佳淡淡一笑:“倒让你们费心,先谢过格格了。改日格格见了曹家大公子,还请代我谢他的礼”
    宝雅笑着说姐姐见外了,然后告辞离开。
    因到了摆饭的时候,永佳地大丫鬟如意见主子坐在炕桌前,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动那包袱,便过来道:“姑娘可要让摆饭了这东西……”
    永佳“嗯”了一声,这才伸手打开那包袱,檀木匣子里静静躺着四只白若凝脂、柔润如玉地茶盏。她信手拿起一只。斜阳由窗外洒进来,落在她的脸上,手上,还有那茶盏上。光线流转间,盏体的暗纹呈现出来,是一朵绽放山茶花,栩栩如生。
    永佳端详了片刻,放了回去,盖了匣子重新包好,向如意道:“收起来吧”
    如意瞧着那套茶盏精细,又是姑娘喜欢地清素淡雅的样式,只道定能被常用,接过来后就送到放姑娘常用物什的雕花柜里,却听见永佳平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收在西屋那个黑漆箱子里吧”
    如意顿了顿,那是放陈年不用东西的箱子。她回头悄悄瞧了姑娘一眼,见姑娘拿着本书看着,面上并无异样,她这才抱起包袱往西屋去了,又叫传饭进来。
    次日,离淳王府女眷上香的日子就剩下一天。上书房下课后,十六阿哥将他拉到阿哥所,做了一番着装指点,直说曹颙平日穿的太素雅了,要他收拾得体面些,什么衣服什么带子什么靴子全部点评个遍,甚至配什么荷包都说了。曹颙哭笑不得,但见他张罗得热心,不愿意扫他的兴致,只得一一记下。
    曹颙也有些上辈子第一次与女朋友约会的感觉,兴奋中透着丝紧张。虽然不会像女人约会那般,将衣橱翻了个遍,但是也特意叫紫晶找出一套才制的春衣。然而,天不遂人愿,圣旨到了。
    这次是康熙的口谕,传旨的是御前二等侍卫纳兰富森。
    曹寅病了,康熙口谕,命曹颙速速回江宁侍亲奉药。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返乡
    匹快马疾驰在官道上,扬起一路尘沙。
    已是二月中下旬,越往南走春意越浓,柳绿花红,一派煦色韶光。可马上的曹颙哪里有功夫去瞧这风景,只心急如焚往江宁赶。
    打十五接到康熙口谕知道曹寅病了,曹颙登时方寸大乱。怕什么来什么,他原觉得赐婚郡主就代表着历史的改变,谁知道改变是改变了,却不是向着好的方向。历史上曹寅五十一年病故,现下病倒到底……
    曹颙还哪有心思做别的,立时叫紫晶收拾东西,就要启程往家去。
    接圣谕时,曹颂也刚下学回家,一听说伯父病了,也急了,也嚷着要回去。曹颙是准备快马疾驰回去的,哪里肯带他,连劝带喝,才压住他,让他安心读书,自己轻装简从,带着小满、魏家兄弟、吴家兄弟一行六人,牵了十二匹快马自京里出发。
    因为一路策马狂奔,经常是连夜赶路,刚入山东地界,就累趴下了两匹马。曹颙心急,找了个大州府,将六七匹体力较差、已是筋疲力尽的马换了,又补齐十二匹马,继续赶路。
    然匆忙买来的马,远不及曹家旧马,进了江苏没多远,又生生累趴下三匹。因进江苏这一路都是小镇,贩卖马匹的并不多,更加没有脚程快的好马,曹颙想着也快到家门口了,便没有再将就着换新马,觉得可以坚持到家。
    正疾驰中,忽然魏黑的马匹哀鸣一声。四肢脱力,冲倒在地。魏黑反应机敏,听到马嘶立时放了缰绳纵身侧跃出去,这才没有随马摔倒。他方站稳,待要去拉那马,仿佛传染一样,小满地马也闷嘶一声,前腿一折。向前翻倒。
    小满的身手可差多了。眼见躲闪不及要倒头栽下来。却是一旁的魏白跳下马来提了他的衣襟滚到一旁。小满惊魂未定,不住拍着胸口,没口子的相谢魏白。
    魏白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然后走过去与哥哥一起瞧那两匹倒下的马。但见那两匹马皆是力竭,一匹已经气毙,另一匹虽未死,却是拽也拽不起来。
    曹颙与吴家兄弟也都下了马围过来。见了这情形,都摇了摇头。还有七匹马,虽然不够换用的了,可到江宁也没有两日路程。
    “上马吧”曹颙无奈道,“前面遇到镇子,再补几匹马。先这么走。大家都机警些,别伤了自己。”
    众人点头复又上马,刚要启程。魏黑忽然喊住曹颙:“公子。等等”
    曹颙回头望他,魏黑一指前面岔路那边:“公子瞧那边。”众人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瞧见影影绰绰出现一队人护着四五辆马车。
    魏黑道:“眼下这几匹马皆是不中用了。若是商队,咱们不妨花点银钱,先和他们买上几匹马。”
    曹颙也知道剩下这几匹马基本上也都到了体能极限了,再跑一段路,不知道又要毙倒几匹,到时候更加耽误事情,不如现在换马。当下吩咐吴家兄弟过去问问,用重金买他们几匹好马。
    不一会儿,吴茂与吴盛满脸喜色,带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回来,向曹颙道:“大爷,这家主人同意卖给咱们几匹马。”
    曹颙拱手相谢,本觉得当高价买地,便就没关心价钱,只想着赶紧换了马好上路,结果却听吴家兄弟说只用了平常价钱。因自己这边要换马,这些疲马也不带着上路,吴家兄弟就道,这几匹换下来地马,除了主人地坐骑外,都做添头给对方留下。可是,对方却不肯占这个便宜,派个管事过来估马价,再算要找补多少银子。
    曹颙略略诧异,商贾趋利,做这样赔本儿生意的绝无仅有。曹颙口中和那管事客套,眼睛瞧向魏家兄弟,魏家兄弟也是一脸疑虑。
    说话间,那一队人已经走到近前,已经有几个护卫先行过来,牵着十几匹马过来给曹颙他们挑。魏家兄弟过去选了十一匹马出来,冲曹颙一点头。曹颙会意,叫吴家兄弟付了帐。
    虽然那家主人一直在车里没有露面,但终算是自己一方受了恩惠,于情于理都当去谢一下。曹颙翻身下马,同管事一齐走到那车队中最为华丽的一辆前。
    那管事隔了帘子说了几句,曹颙才抱腕朗声道:“多谢主人家大义,解了我们燃眉之急”
    就听车里传出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小妇人不便下车回礼,还请见谅。却是这位公子客气了,在商言利,您这几匹马我们转手也是有些银钱可赚的,因此算不得纯是助人,当不得您的谢。”
    曹颙听了是位女眷,又是商家口气,也无需多言了,客气了一句,便转身上马,带着众人继续赶路。
    魏黑魏白兄弟是老江湖了,一直关注
    的状况,怕是有看着不妥当地。然而想象中的状况这批马虽算不得什么好马,却比他们之前在山东买的耐力强上许多。众人皆道幸而碰到的不是j商。
    经过数日的匆忙赶路,二月二十二,曹颙终于回到了江宁。
    因为是午后,路上行人很多,不宜策马狂奔,曹颙只好按捺下急切之心,驱马往织造府赶。随着距离织造府越来越近,他的心就悬得厉害,生怕看到一片白色。没有曹寅支撑的曹家,还能够算是曹家吗母亲李氏还不到四十岁,若是没有了丈夫……
    万幸,织造府前不似与过去有什么不同,也没有挂白灯笼,匾额上也没有白布。
    侧门这边,刚好听着一辆马车,老管家曹福带着两个小厮站在门口,与一位老者道别。
    看到曹颙等人策马过来,曹福恍惚不已。还以为看错了,用袖子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知道自己没有眼花:“哎呀,是大爷大爷回来了”
    曹福已经六十多岁,说不清是欢喜的,还是难过地,鼻涕眼泪地流了一脸,颤悠悠地要给曹颙请安。
    曹颙翻身下马。上前扶住。迫不及待地问道:“福伯。老爷身子可还好”
    曹福一边用袖子擦着鼻涕眼泪,一边回道:“大爷,你不知道,这半个月来,老爷着实凶险,眼下却是无碍了”
    听说眼前无大碍,曹颙微微放下心来。因着急去看父母,没有时间细问,快步进府去了。后面,自然有小满给爷爷请安,魏家兄弟向老爷子问好。
    织造府,开阳院。
    曹寅软软地半倚在床头,李氏坐在床前,手里端着碗药。一调羹一调羹地喂他。
    望着妻子鬓角地白发。曹寅很是内疚,想要劝慰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好一会儿才道:“苦了你了我没事”
    看着丈夫青灰的脸,听着丈夫干哑的声音,哪里像是个没事地只是如今这个情景,为了丈夫安心,李氏也没露出悲戚的样子,强挤出几分笑:“嗯,老爷福大命大,自然是无事的”
    曹寅实在没有力气,因刚刚见大夫才坐起身来,与妻子说了两句话,精神就用得差不多。
    李氏看丈夫身子这般虚弱,心酸不已,忙唤了两个丫鬟,扶他躺下。正这时,就听院子里传来急促地脚步声。李氏微微皱眉,因丈夫需要静养,她早就发话院子里的人要静音。不过,下一刻,她却是有些惊呆了,因为听到儿子地声音。
    “母亲,父亲可好”随着说话声,风尘仆仆地曹颙大踏步进了屋子。
    李氏回过头,眼睛直直地看着曹颙。直到曹颙走到她跟前,她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把抓住儿子地胳膊,不敢置信地喃喃道:“颙儿颙儿”
    两个在屋里侍候的丫鬟矮了矮身子,向曹颙请安问礼。
    曹颙摆了摆手,叫她们起身,而后回握住母亲的手,大力点了点头:“嗯,母亲,儿子回来了”说话间,眼睛往床上望去,刚好与曹寅望个正着。
    曹寅原本毫无生气的眼睛,似乎也多了几分欢喜,挣扎着要坐起来。
    不过才三个月未见,曹寅越发显得老态。头顶的头发稀疏得要露出头皮来,眼睛深深地洼陷进去,瘦得骇人。
    尽管一再克制,但曹颙的眼圈仍是红了,放下母亲的手,快步往床前两步:“父亲,儿子回来了”
    上辈地父母身体都还好,曹颙自是从并未有过“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感觉。而这辈子因隐隐约约地知道些历史走向,一直在为曹寅的身体忧心。原本,他们父子之情并不深厚,他担心曹寅的健康,大半也是因为想要避免家族走向衰败,而事到如今,亲眼目睹曹寅的病态后,曹颙才是从里到外的感觉到悲伤。
    曹寅在妻子的搀扶下坐起,眼中的欢喜尚未褪去,却又摆出严父地嘴脸:“胡闹,谁让你回来了不好好在京里当差,怎么如此妄为”因话说得急了,最后忍不住弓起身子咳了起来。
    看着这个倔强地老头,曹颙只是俯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试图让他呼吸顺畅些舒服些。
    “是庄常派人送消息到京里了”曹寅的神情柔和下来,开口问道。
    曹颙拿过靠枕,垫在父亲身后,随后才回答:“是万岁口谕,说是父亲病了,命儿子回江宁侍亲。”
    曹寅有些意外:“万岁爷口谕”随后,有些顿悟,不赞成地摇了摇头:“天行这家伙,这些小事,还要惊动万岁爷”说到最后,声音已含糊不清。
    曹颙见曹寅疲态尽显,似乎连说话地精神头都没有,略带
    回头望了望母亲。李氏强忍着泪,微微地点了点头。
    曹颙心里难受,面上却不显,笑着对曹寅道:“儿子这一路赶回来,身子也有些乏了。父亲先休息会,等儿子下去洗了澡、换了衣裳再来陪父亲说话。”
    曹寅硬撑了这大半天,也是在是没力气了。只是在儿子面前,不愿意露出老态,才硬撑着。见他如此说,就点了点头:“嗯,颙儿你先下去,也好好歇歇,这么老远赶回来,怕也是累了”
    曹颙应了。转身先出去。站在门口等母亲出来。
    房间里。又是好一阵咳,而后是大力喘息地声音。等安置好丈夫,李氏又吩咐那两个丫鬟好好守着,而后才出来。
    因不在丈夫面前,李氏再也克制不住,扶着儿子的胳膊,眼泪簌簌地落下。
    曹颙将母亲东边地书房。这里与西边卧室隔着中间的小厅,两人说话不会吵到曹寅的休息。
    扶母亲坐下后,曹颙问道:“正月底收到的信上还没提到,怎么父亲说病就病了可是年前进京时累到了”
    李氏擦了泪,凝眉犹豫了一下,最后叹了口气:“这事,也不当瞒你”
    曹寅自打年前往来京城奔波后,身子就有些虚。一直就不大见好。偏偏二月初。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原来,章姨娘自打曹顺死了后,精神就不大好。不怎么爱见人,也不愿意说话。进京前曹寅曾在她房里留过几夜,而后,她就有些神神叨叨,整日里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是自己有了。
    李氏听说后,派大夫去诊脉,并无喜脉迹象。李氏念在她之前的失子之痛,并不怪罪,只吩咐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小心照看。
    等到曹寅从京城回来,因身子虚弱的缘故,很少到其他侍妾地房里,一直歇在李氏这边静养。
    这一日,章姨娘亲自熬了两盏燕窝端来,说是给曹寅夫妇进补。因李氏那天刚吃了点心,肚子还不饿,两盏燕窝便都叫曹寅喝了。谁知不一会儿,曹寅就上吐下泻,还咳出几口血来。待大夫看过,又查了盛燕窝地空碗,才确定其中给李氏那碗是下了砒霜地。幸好下了极少的分量,曹寅虽然中毒,但还不至于立即毙命。
    章姨娘当然不承认,但是经过盘查,却查出她正月里出去烧香时,去过城里的药铺,确实也买过砒霜。一时之间,李氏也没心思发作她,只叫人先关起来。章姨娘却是大呼小叫,直说自己有了身子。
    毕竟关系到丈夫子嗣,李氏也不敢随意,又叫人给她再次诊了脉,确定了她确实没身孕。章姨娘却仍不肯安份,口口声声地诅咒李氏,说是她指使养女害死了自己的大儿子,如今又要害自己个儿肚子里的小儿子,几近疯癫。最后被几个婆子塞了嘴巴,拉下去关了。没想到,当夜她却撞墙死了。
    曹颙听得愣怔,忍不住有些后怕,若是那砒霜分量足些,那后果实不堪设想没想到,琉璃一个养在宅门里的小女子,竟然会生出这般恶毒的心肠。当初在老太君院子里,看她也是不错地人,现如今却全然不同了。想着母亲素日里因为她生了不少闲气,父亲此时的病症更是因她而起,曹颙对她实在生不出什么怜悯之心。
    李氏却是眉头紧锁,眼泪流不止,很是内疚自责:“都是我的不是,若是我能早日发现章姨娘魔怔了,叫人看着她,也不会有这样的事。看着你父亲的样子,我的心都要碎了。为什么那日我迷了心窍似的,将两碗燕窝都给你父亲喝了。要是我自己个喝了,就算是药死了,我也感谢菩萨”
    听了李氏这样说,曹颙忙劝道:“母亲这样说,置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于何处就算不忍心我们失父,难道就忍心我们失母不成快不要这样说,都是意外。父亲能够平安脱险,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
    曹颙连着赶了六七天路,每日只休息三两个时辰,这一番奔波下来,人已露出疲态。
    李氏心疼儿子,不愿意他跟着担心自己,听到他地劝,就点了点头,止住了眼泪。一边招呼人服侍曹颙下去梳洗,一边对他道:“等你歇歇,也要去劝劝你妹妹。这章姨娘地事情一出,她的心里指定也是难受的,怕是又要把过失往自己身上揽了。”
    曹颙应了,随着丫鬟回自己院子梳洗。
    第一百一十五章 欺君
    求己居没有大丫鬟在,李氏就打发那边的一个叫绣莺带着几个小丫头子在这边侍候。
    求己居虽然一年没有住人,但是始终有人打扫。泡在浴桶里,曹颙望着熟悉的屋子,颇有些感慨。去年三月启程上京,至今将近一年,中间风风雨雨的,很是热闹。只是回到这屋子,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疲了,开始怀念江宁自有自在的生活。
    实在是路上太乏了,曹颙不知不觉阖上了眼睛。等到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入眼是床幔,好一会儿曹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躺在床上。记得刚刚在浴桶里,好像有人与自己说话,彼时他困的迷迷糊糊的,想不清楚,这时也是忆不起。
    曹颙正回想着,就听有人问道:“大爷醒了”
    “嗯”曹颙拉开身上的被子,翻身坐起,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一套白色的亵衣,却是熟悉的款式,不过却有一点点紧。看来是去年制的,今年穿着却是不合身了。
    方才说话的是绣莺,手里拿着件青色素缎的长袍,一边服侍曹颙穿衣,一边说道:“大爷往日的衣裳都小了,穿不得了,这件袍子是老爷的。太太找出来的,叫大爷先穿着,明儿再喊裁缝给大爷制衣裳。”
    “母亲吃晚饭了吗”曹颙穿好衣裳,看了下厅上个挂钟,已经戌时二刻晚上七点半。
    “太太原本等大爷来着,后来听说大爷睡下了。就自己吃了。倒是三姑娘,因要等大爷一起用饭,好像还没吃呢刚刚,亲自来瞧了大爷两次”绣莺正说着,就听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曹颐到了。
    见曹颙已经起来,曹颐满心欢喜:“哥哥”
    曹颙见妹妹下巴都尖了,想起母亲说地。这半个月来。因曹寅病者。李氏离不开,内宅琐事都要她来操心,而她又免不了自责愧疚,一下子消瘦了许多。
    曹颙实在有些心疼,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几个月不见,萍儿过得好吗”
    曹颐点了点头:“我很好,哥哥在京城可好二弟、紫晶姐姐可还好还有宝格格与永佳姐姐她们。还有觉……”说到这里,脸上不由升起红晕,知道自己失言,忙止了话。
    曹颙见她一口气问了一堆人名,却不知最后要问得是“觉罗太太”还是“觉罗大哥”,笑了一下说:“等我先去看过父亲与母亲,回头咱们一边吃饭,我一边给你说京里的事。”
    兄妹两个相伴去了开阳院。曹寅在晚饭前醒过。如今喝了药又睡了。李氏也瞅着乏,两人陪着说了会子话,就先回了求己居。
    香草与春芽已经将曹颐的饭送了过来。绣莺带着人也摆好了曹颙的饭。兄妹两个坐了,边吃边说了江宁与京城两地的家事。
    见妹妹不仅穿得素淡,而且也没戴什么首饰,曹颙想起一事。月初时,曾打发人到南边,把觉罗家的定礼给妹妹送来,却不知到了没有。因此,他开口问道:“萍儿,前些日子我曾打发人回来给你送礼盒,你收到没有可还喜欢”
    曹颐笑得有点酸涩:“父亲病重,我哪里有这个心思,还没打开看呢”
    “傻孩子,难道你这般陪着母亲熬神,父亲就能提前病愈吗总要你自己有些笑模样,才能够哄父母开心。心情好了,病自然就去得快了”见曹颐神色之间隐隐露着感伤,曹颙难免又劝解了几句。
    曹颐点了点头,口里应道知道了,却不知到底听没听见去。小丫鬟来禀,说是庄先生打发人来问大爷醒了没,若是醒了,请大爷去前厅说话。
    曹颙已吃得八分饱,闻言放下筷子,叫妹妹再吃点,自己先去前厅看看。曹颐起身,送哥哥离开。
    织造府,前厅。
    曹颙进去时,庄常正坐在那里,不知沉思什么。庄常比曹寅还大五、六岁,眼下却没怎么显老,仍是曹颙小时候见过那般模样,瞧着倒比曹寅年轻了。
    或许是与京城的庄席相处久了,如今看到他地兄长,曹颙不再像小时候那般只是好奇与探究,而是从心底多了几分亲近:“庄先生,好久未见,您老可还康健”
    见曹颙进来问好,庄常笑着起了起身,抱了抱拳:“多谢大公子惦记,老朽还好听说公子十五从京城出发,两千多里,只用了七日不到,公子实在是孝心可嘉”
    这样寒暄来,寒暄去地,尽是客套话。曹颙摇了摇头:“这是为人子女者,应当做地,可不敢承先生的夸。只是,先生我来,不是为了赞我的吧”
    庄常挥了挥手,打发上来送茶的小厮退出去,而后方说:“公子,老朽还要先告罪啊给万岁爷上折子,叫你回来侍药是老朽自作主张,还望公子不要怪罪”
    曹颙想想方才吃饭前,在母亲那边知道的,父亲虽然看着病重,却实在没有生命之危,只是由庄先生做主,对外只说是凶险。其中深意,李氏也不得而知。只是因素日曹寅不在时,就是将织造府的外事托付给庄常的,所以李氏虽然疑惑,也没有多问,以为是丈夫这样安排地。直到曹颙回来,曹寅说是庄常多事,李氏才知是庄常自己个儿的主张。
    早在曹颙出世前,庄常就是曹家的幕僚了,因为曹颙也相信他不会有恶意,当即开口问道:“先生客气了,先生既然这般安排,定然自有深意,只是小子愚钝,不能解其中之惑,还望先生直告之”
    庄常摸了摸胡子,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态,先把一个册子推倒曹颙眼前。
    曹颙接过。打开看了,里面记着南北诸省地一些采珠大户的资料,后边还有标注
    注明“请帖已送达”,有的注明“途中”。看来是到地那个养珠秘法地转让已经在进行中。
    庄常在旁解释道:“如今大人身体不适,托给老夫,却有些不妥当,这个毕竟是曹家的私产。还是应该曹家人出面才好。这是老朽设计让公子回来的原因之一。”
    有其二那必定有其二了。曹颙放下册子。等庄常地下文。
    庄常却沉思许久,方问道:“听大人说,公子对大人在江南地差事心里有数”
    曹颙点了点头,想起年前与父亲同去见驾时提过br 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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