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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第10部分阅读

    女都叫到了床前,这其中也包括曹颐,就连将满一周的曹顺也让琉璃抱来。
    老太君的视线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道:“前些日子,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总觉得有大事未办。这两日想清楚了,就叫你们过来交代交代身后事”
    曹顒听老太君语出不祥,心里难受。曹荃与兆佳氏夫妇更是连声说:“老太君定会长命百岁,眼下身子又大好了,说这些言之过早。”
    老太君笑了笑,道:“只是交代交代,安安我这老婆子的心,也安安你们的心罢了”
    曹顒眼圈已经红了,低下头,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失态。不管是小曹顒记忆中的溺爱,还是自己附身后的无尽宠爱,在曹顒面前,老太君给予了他一个祖母能够给予的全部的呵护与关爱。当年初临异世的惶恐之心,就是因老太君的溺爱而平静下来。
    “我的那些个头面首饰与衣服料子,就由两个媳妇平分,赏人也好,自己用也罢,都随你们;古董字画把玩之物则由两个儿子平分。”说着,看了看曹荃:“这两年,你哥哥瞒着我变卖府中之物,定是为了偿还历次迎驾的亏空吧”
    叹了口气后,老太君又道:“迎驾虽是咱们曹家的体面,但也太靡费了些,你们兄弟两个又不是善于经营的。我这里还有银票十四万两,银子两万三千两,金子五千两。银票留下三万两,其余十一万加上金子都归到公里,让你哥哥去还咱们曹家的亏空。国法无情,虽说万岁爷待咱们曹家恩重,但咱们更应谨慎行事,以不辜负皇恩。留下的那三万两银票,眼前这几个未婚嫁的孙儿孙女,除了顒儿外,其他每人分五千两做婚嫁之资。那两万三千两现银,三千分给我院子里这些丫头们做嫁妆。珍珠与紫晶几个,每人五百两,八个二等的,每人一百两。其余的就分了剩下的二百两。多少是我老婆子的一点心意,总不叫她们白侍候我一场。那两万两,除了料理我的后事,剩下的就作为扶灵北上之资。”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偶尔传来两声略带压抑的抽噎声。
    老太君安排得差不多了,才对曹顒道:“你十岁就弄出林下斋,每月收入上千两的银钱,所以祖母没有留银子给你。你长大后按照规矩要进京当差的,当年我嫁到曹家时,曾陪嫁了一处昌平的庄子,虽然地不多,却算我的一个念想,如今我就将庄子留给你,你到京城后也好帮着祖母照看。我院子里的这些个丫头也都托付给你,愿意回家的,你安排脱籍;愿意嫁人的,你帮着准备嫁妆;愿意留在府里的,你给安排妥当的差事。”
    “是,祖母,孙儿领命”曹顒在老太君床前跪下,低着头应道。
    康熙四十五年十月二十八,已为人凄的曹颜与夫君平郡王回到京城曹家老宅,完成“回门”之礼。送走女儿女婿后,曹寅收到通过驿站百里加急送来的家书:十月二十日未时,老太君去世。
    曹寅怔怔的,那页家书从他手中滑落,慢悠悠地飘落到地上。
    此时,千里之外的江宁,一身孝衣的曹顒跪在灵堂前,面如沉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忧无虑的日子随着老太君的去世而完结
    第二十九章 修行
    康熙四十五年十二月初九,老太君在织造府停灵七七后,出殡。曹寅与曹顒父子作为长子嫡孙,扶灵北上,十二月二十七到达直隶丰润。安葬老太君灵柩后,曹寅打发随从先退下,自己与儿子在老太君墓前展开了一次谈话。
    “我将送你去清凉寺修行,是给老太君守孝祈福,也可以磨练你的心情”曹寅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清凉寺,修行,守孝”曹顒很是意外,他设想过自己长大后的各种际遇,却从来没想过出家这种可能:“让我出家做和尚吗”曹顒心里觉得好笑,自己这个人又懒散、又贪嘴,六根不净,哪里有半点出家人的资质
    曹寅摇了摇头:“不是出家,是到寺庙里修行二十七个月。”
    曹顒的神情郑重起来:“修行,父亲要儿修行什么与人为善吗”
    曹寅望着曹顒的眼睛:“修行内容,要看顒儿的志向为何若顒儿志向是从文,那儒家礼仪、先贤著作就是你的修行;若顒儿的志向是从武,那孙子兵法、武穆阵法就是你的修行。”
    曹顒睁大眼睛,看来曹寅是要加强对自己的教育,只是单是这样的话,有必要非在寺院里进行吗
    曹顒看着曹寅,不知为何想要一吐为快:“儿的志愿就是想要活到九十九,逍遥自在地活到九十九。前提是不做奴才,永远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别人手中。”
    曹寅对曹顒的回答并不意外,叹了口气,喃喃道:“雏鹰震翅向天阙,时也,命也”
    曹顒听曹寅嘴里“时也、命也”的,不解其意,看向曹寅。
    曹寅苦笑道:“你这还是那年被绑架留下的心病,说起来还是我对不住你,不能护你周全你吃了那么多苦头才回到府里,却不再像过去那样虚度光阴。读书习武,再不用人提点半分。四年如一日,雨雪不断,其心性何其坚韧。”
    按照丧仪,孙氏老太君去世后,作为儿子的曹寅与曹荃都应该丁忧二十七个月。曹荃还好,按例报了丁忧。曹寅被夺情,居丧九九八十一天后起复。曹寅为尽孝心,送嫡子曹顒入清凉寺,为亡故的老太君祈福。
    清凉寺里,曹顒开始了略显漫长的修行生活。
    曹顒的修行内容不是先贤著作,也不是兵书阵法,而是从各朝各代史料中摘抄出来的佞臣传。通读三遍后,曹寅又叫人送来了名臣传。曹顒暗暗思量,难道父亲是想将自己培养成权臣的苗子不成,从佞臣传里洞悉阴谋,从名臣传中学习阳谋。
    曹顒想了想自己了解的清史,康熙幼年即位,最忌讳权臣的。康熙朝数得上来的几个权臣,鳌拜、明珠、索额图,每一个下场好。雍正根据历史记载,是寡恩薄幸之君,最是好猜疑臣下,所以才设下粘杆处来暗中监视百官。到乾隆朝还好些,但乾隆前期一直在打仗,后期自己都七老八十,能不能活着还是回事。
    在清凉寺,住处简陋,无人侍候还好说。毕竟曹顒上辈子读书时住过宿舍,自理能力还可以。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这里用的是斋饭,半点油星都没有。曹顒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肉食主义者,但肯定不是素食主义者就是。因早已于曹寅有约在前,不修行完毕,就不离开清凉寺。曹顒不愿失言,但也不愿太委屈自己,这样清凉寺后山上的动物就算倒了霉。
    带着自制弓箭和从厨房偷来的一小包盐,到后山抓只野兔或山鸡,烤了后打个牙祭,成为曹顒隔三差五的必修课。
    织造府,书房。
    曹寅看着密探报上来的曹顒每日起居记录,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差一刻卯时起床,用一刻钟的时间洗漱后到佛堂与寺院众人一起上早课。卯时四刻早课完毕后,回到院子里练上半时辰的剑。辰时用早饭,辰时二刻开始读书。午时去后山,射了一只山鸡,一只野兔,与上山打柴的小和尚智然分食之。
    庄常看了曹寅的笑容,摸摸自己的胡子,略点着几分促狭:“东亭兄,为了不让大公子受外物干扰,送到清凉寺修行,这其中安排也算妥当。只是让大公子茹素这点,东亭兄似乎目的不纯啊”
    曹寅见庄常识破,笑道:“这顒儿心思重,少年老成,一味地授之权谋,性子难免走向阴郁。若是不这样安排,怎会逼得他天性流露。”
    康熙四十六年四月,西湖龙井被收为贡茶。顿时,龙井茶的价格上升了百倍不止。
    康熙四十七年五月,江宁织造府曹寅恭献两种新茶,其中福建茶被康熙赐名为“铁观音”,苏州茶则被赐名为“银针”。
    康熙四十七年十二月十五,太湖那边送来第一批母蚌所育珍珠。共有珍珠八百七十九颗,其中金色珠五十五颗,黑色珠一百三十六,粉红珍珠二百九十一颗,余下为白色珠宝。若是按照成色分,一等珠十六颗,二等珠五十二颗,三等珠一百七十七颗,其余为散珠。
    每色珍珠先是按照颜色分装小盒,然后又按等级分装在不同的格子里。
    珍珠数量不多,但是曹寅与庄常都感慨万千。
    “真真没想到,这大公子所说人工养珠竟然小成。不瞒东亭,当初我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庄常拈了一颗珍珠,放在眼前细看道。
    曹寅看着眼前的几个装珍珠的匣子,心中却已惊涛骇浪。送曹顒去清凉寺后,曹寅曾叫人把他书房里的书籍搬到自己这里逐册翻阅,虽偶尔几本书提及海外,不过是三两句话,根本就没有任何一本书上提过养育珍珠的法子或者典故。
    清凉寺,后山山坡。
    树丛后,两个小脑袋瓜子凑在一起,远远地盯着不远处的空地。空地上,支起一个圆笸箩,下面散落着金黄的小米,半空中,几只鸟雀盘旋。
    时值寒冬腊月,又下了两场大雪,后山的野兔、山鸡几乎绝迹。曹顒连吃了七八顿斋饭,开始打起麻雀的主意。就按照上辈子书中所知道的,做起这简单陷阱。在清凉寺两年,曹顒的性子更加沉着,若不是隔三差五到后山捕兔抓鸡,他都要以为自己的心境七老八十。
    没有锦衣玉食,没有人际往来,清凉寺的日子是单调而乏味的。若不是偶然结识了小和尚智然,曹顒都怀疑自己的语言功能是否退化。有的夜晚,曹顒躺在床上陷入沉思,回想自己来清朝这几年的生活,总是在努力着,却不得其所。总是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但是却又不得不依附曹家。曹寅已经告诫过他,进京就代表着离开曹家的保护,京城是与江宁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
    “曹施主,雀儿着地了,一共五只”智然压低声音,略带兴奋地道。
    曹顒看了看,还有几只麻雀没落地:“再等等”
    等那几只雀也落在地上,吃起地上的小米时,曹顒动了动手中的麻绳,那边支撑笸箩的小树枝倒下,除了边上一只飞跑外,其他的麻雀尽被扣在笸箩里。
    智然虽吃荤,却是打死也不肯杀生的,这料理麻雀的差事就落到曹顒身上。智然扭过头,闭上眼睛,嘴里念着: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
    等过了片刻,曹顒按照叫花鸡的做法,炮制完成九只麻雀。悠悠的香味逗得智然睁开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曹顒:“曹施主,能够吃了”
    曹顒笑问:“这麻雀成九之单数,小和尚少犯些戒律,少吃一个可好”
    智然脸色肃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曰,我不入地域,谁入地狱”说着,已经捡起一个麻雀,双手开动起来。
    曹顒忍不住笑出声,活了两世,出家的朋友就交了这么一个,年纪不大,却不是凡人。
    康熙四十八年一月二十,曹顒守孝期满,离开了清凉寺,回到织造府。
    求己居中,惠心与暗香两个前两年放出去嫁人,如今是紫晶带了两个小丫鬟看房子。紫晶在老太君生前就曾立誓不嫁的,老太君去世后曹顒见她不愿意出嫁,府外又没有亲人,就安排她到求己居。对于惠心愿意嫁人,嫁的还是府里门房的儿子,曹顒心里有些不舒服,虽没有建立种马后宫的想法,但贴身丫鬟的芳心竟然不在自己这小主子身上,多少有些伤自尊。
    康熙四十八年二月初八,曹寅独自在书房,抬笔写着,江宁织造、通政使司通政使臣曹寅谨奏:
    恭请圣安。
    臣伏闻圣体全安,下慰亿万苍生之望,凡属臣民,无不欢欣舞蹈,庆祝无疆。
    再,梁九功传旨,伏蒙圣谕谆切,臣钦此钦遵。
    臣有一子,今年即令上京当差。兴言及此,皆蒙主恩浩荡所至,不胜感仰涕零。但臣系奉差,不敢脱身,泥首阙下,惟有翘望天云,抚心激切,叩谢皇恩而已。
    目下江南、扬州各处雨水调匀,蔬麦大长,百姓俱安生乐业,惟米价新年稍贵,每石一两二三钱不等,将来春水积聚,各处客商船只运行,价或可平。谨将江宁、扬州正月晴雨录恭呈御览,伏乞睿鉴。
    还是那句老话,请大家多多支持,真心感谢
    第三卷 京都行
    第三十章 偶遇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十六,经过将近半月的行程后,装载着江宁织造第一批春季贡品的货船抵达京城西南的长辛店码头。同期抵达的,还有江宁织造曹寅嫡长子曹顒。
    到码头验收这批贡品的,是内务府广储司郎中马连道。他是正黄旗包衣,年轻时做过曹顒祖父的下属,与曹家关系较好。其实,像这种验收贡品的差事,不需要他这个三品郎中亲往的,只因早已得了消息,知道曹家公子进京,特意赶过来的。
    曹家在京城的宅子,本由老管家曹武带人照看。这曹武曾是曹顒曾祖父的亲兵,后来从战场上退下来后就做了管家。当年曹玺去江南赴任,京城宅子需要忠心的下人看护,就留了曹武在老宅这边。转眼四十多年过去,曹武老爷子都八十多岁了,十年前跟曹寅禀告后,让他的儿子接替了他的职位。
    如今,来码头迎接小主子的就是曹武的儿子曹忠。曹忠身为曹府大管家,负责曹家与京城官宦往来,对于眼前这位马郎中并不陌生,当即笑着上前道:“小的曹忠见过马大人”
    “是大管家啊,侍卫营那边打好招呼没有那里面猫腻多了去了,别让你家小主子受了什么委屈。”马连道知道曹顒进京是为了当差的,所以才会如此发问。
    “曹忠替主子谢马大人惦记,您就放心吧,小的得了信,四处都打点到了,断不敢让小主子受了委屈。”曹忠回道。
    马连道点了点头,稍稍放下心来。曹家虽在江南显赫,但是离开京城四十多年,若是有不开眼的,想要欺负曹顒,也不是什么奇怪事。关键还是要看上面那位,是否因孙氏老太君的故去,减少对曹家的恩宠。
    马连道与曹忠寒暄着,就见贡船后的客船上下来一行人。
    “曹世侄”马连道略觉诧异,本以为曹顒乘坐前面的贡船,所以还在等贡船靠岸,没想到他乘着后面的客船。
    马连道前几年曾去过江南公干,曹顒是认识他的,上前施礼道:“曹顒见过马世伯,世伯安”
    “嗯,好,好”马连道一边点头,一边笑着扶起曹顒:“上次见你还是稚龄,如今都成了大人了”
    曹顒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有点不自在,这马连道望着自己的眼神太炙热。想到离开江宁时,听父亲提过,这马连道有个女儿比自己小两岁,马家曾提过两家联姻的话,只因当时孩子们还小,就没有太在意。
    不知这马连道到底打什么主意只单纯是看望世侄,还是有相女婿的打算。曹顒想着,又有点自嘲,自己是受了上辈子记忆的影响,对姓马的人家都有些抵触,谁知道哪个是他的老丈人
    “奴才曹忠,见过大爷”曹忠待马连道与曹顒说过话后,上前两步跪下道。
    曹顒挥了挥手:“起吧,行礼还在船上,你安排人搬运下来。”
    马连道见过曹顒,心满意足,码头人来人往也不好多做应酬,就道:“世侄旅途劳乏,先回去歇歇,晚上我在府中设宴,为世侄接风世侄不许推托,否则就是不给我面子”见曹顒应下,才带着笑迈着方步走开。
    曹顒本不想答应,没想到这笑嘻嘻的马连道直接替他做主,竟连半点推托的余地都没有。人老成精,这句话果然不错。此时,就听曹忠问道:“大爷,这位姑娘……”
    曹顒顺着曹忠视线望去,却是随自己来京的紫晶。原来,曹忠见紫晶带了两个小丫鬟跟在曹顒身后,容貌秀雅、衣着不俗。若说是哪家小姐,没有抛头露面的道理;若说是贴身丫鬟,年纪又大了些。
    “这是侍候过老太君的紫晶姑娘,这位是京里的管事忠叔。”曹顒这才想起没给两人做介绍。
    紫晶与曹忠见礼后,带着两个小丫鬟上了马车。曹忠早就准备下的,想着小主子可能会到屋里人进京。
    随同曹顒进京的,除了紫晶和两个小丫鬟外,还有书童小满,长随魏黑、魏白两兄弟。
    魏家兄弟三十来岁,看起来并不大眼,身上功夫却是不俗。本为江湖隐士的徒弟,因他们的师傅受过曹家的恩惠,便让他们进了曹府。他们跟在曹顒身边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将近八年,只是在江宁时一直身在暗处。
    曹顒早知道这兄弟二人的存在,感激他们默默保护自己多年,这次进京就没挑其他人,只让两兄弟从暗处转为明处跟着。
    待船上的行礼都装上车,曹顒骑着马,随着曹忠进城。
    广安门外,曹顒望着雄伟壮丽的城墙,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涩。终于回到了北京,在转生到三百多年前,在来到这个世界八年后。
    还没来得及进城,曹顒就听后面“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尘土飞扬中,几匹马簇拥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前面开路的是几个衣服鲜亮的贵公子,挥动着马鞭,轮向城门口等待进城的百姓,嘴里喊着:“让让,让让哎”其中,一人的鞭子落到紫晶乘坐的那辆车帘上。车帘半开,露出紫晶略显惊慌的俏脸。
    那马上的贵公子身子一酥,见车上并没有各府标记,就大着胆子污言秽语起来:“谁家的小娘子,比那万花楼的姐儿还标志”
    旁边另外一人笑骂道:“纳兰承平,你别满嘴喷粪,格格还等着进城呢”
    那个纳兰承平这才住了口,掉头迎向随后而至的马车,簇拥着进了城。
    曹顒盯着纳兰承平的背影,向魏黑点了点头。魏黑骑着马,尾随那车队而去。
    曹忠不知这主仆二人什么安排,忙上前低声道:“大爷别恼,这是平郡王府格格的马车,说起来不是外人”
    平郡王讷尔苏是曹顒胞姐曹颜的丈夫,所以曹忠才会这样说。
    曹顒点了点头,自己不是鲁莽少年,初到京城,当然不会主动招惹那些权贵,打发魏黑跟过去,只是为了教训下那出口不逊那小子而已。
    曹家京中的老宅在崇文门外,一座四进宅院。大门两侧挂着两个红色灯笼,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曹府”。与富丽堂皇的江宁织造府相比,这边的宅子朴实中不失庄重。
    曹顒在门前下马,左右望了望,这里不是闹市,路上往来行人不多。顺着道路两侧望去,尽是高墙围起来的院落。上辈子家住在东城,看来要抽空过去转转,多少是个念想。
    门房最是伶俐,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在门前下马,后面又有老总管跟着,知道是自家小主子到了,忙哈腰上前请安问好。府里的几位管事早就等候多时,听到门前有动静,都迎了出来,就连八十多岁的曹武也拄着拐棍出来。老人家一口牙掉了一半,哆哆嗦嗦地要下跪,曹顒哪儿会受,忙伸手扶住。
    等进了府,又是府里各级下人来请安。曹家虽不在京城好几十年,但这边下人却不少。忙了半个多时辰,曹顒的耳根子才算清净下来。幸好紫晶早已准备了赏银,上下具是欢喜。曹顒也明白了,什么是家生奴才子儿。京城看宅子的本来就几房下人,但是几十年中,子孙繁衍,如今人数近百。有的在府里挂个闲差,混个月钱,有的送去南边当差。
    曹顒的住处早安排妥当,是曹寅未成亲时住过的西院,面积不大,但胜在清雅。曹顒很是满意,让紫晶带了两个小丫鬟收拾去了。内宅管事是曹忠家的,见曹顒带来的丫鬟不多,就在家生子中挑选了两个容貌整齐、手脚勤快的丫头,安排在那边院子里。
    曹顒觉得身边人已够,不想留人,示意紫晶。紫晶却恍若未见,询问了两人年纪,带下去交代规矩。
    待到无人时,紫晶才对曹顒道:“这边宅子好几十年没有主子常住,如今大爷来了,下人们都巴巴地看着。大爷身边若只用南边带来的人,三两日还好,日子久了,断了他们的指望,难免有人懈怠起来”
    曹顒听了,不得不佩服,还是女人心细。对于紫晶,曹顒的印象一直很好,当年未搬离萱瑞堂时,曾多次受到紫晶照顾。
    紫晶比曹顒大七岁,今年二十二,在这个时代算是老姑娘。老太君还在世时,曾给紫晶指了门亲事,对方是府里某个管事的儿子。结果,定亲后不久,那人就病死了。当时,曾传出风言,说紫晶是克夫之命。老太君为紫晶不平,想要给她另外安排一门亲事。紫晶却立誓,愿终身不嫁侍候老太君。府里人只当她为前面的婚事恼,并没有放在心上。不想,老太君去后,紫晶仍是咬了口不嫁,众人这才知道她心意已决。
    城西,平郡王府。
    郡王妃曹佳氏看了一会儿账本,觉得累了,歪依在软蹋上歇着。讷尔苏的两房侍妾小心翼翼地坐在小凳子上,陪着王妃说闲话。
    就听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外头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第三十一章 郡王府
    城西,平郡王府,内院正房。
    随着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外头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身玫红色的旗装,外面罩了件银色坎肩,小脸红扑扑的,模样娇俏可爱。
    曹佳氏微微坐起身,对眼前那两个侍妾道:“还不快去投块帕子,给格格擦擦手。”
    那小姑娘眼睛瞪得溜圆,凑到曹佳氏身边:“好嫂子,你怎么知道宝雅才打外头回来”
    曹佳氏伸手指了指地下,宝雅低头,才发现自己鞋子上带着半根青草。
    “哼叫那个塔娜得意,咱们镶红旗的尽是废物,连几个蒙古人都比不过,丢尽我的脸了”宝雅撅着嘴巴,很是不满地说道。
    曹佳氏笑道:“单是镶红旗吗,不是说正黄旗的人也跟着咱们格格去跑马了”
    宝雅接过那两个侍妾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平日里,整日上三旗,上三旗地吹嘘着,还不都是废物”
    “蒙古人生长在马背上,马术自然精湛,岂是京里这些公子哥能够比得上的。你去挑战人家的长处,焉有不输的道理”曹佳氏道。
    “下一场比射箭呢若是再输给蒙古人怎么办”宝雅皱着眉头,很是苦恼。
    曹佳氏不知如何开解这个喜欢争强好胜的小姑子,就转移话题:“方才怎么笑得那般开心”
    宝雅听嫂子问话,又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嫂子,你不知道,刚刚在府门口发生了一件趣事那个纳兰承平真是滑稽死了,不知是受了谁的暗算,嘴里被凭空射进半块马粪”
    “纳兰承平,相府的那个侄孙”曹佳氏摇了摇头:“那家伙太轻狂了,定是得罪了什么人”
    宝雅点了点头:“刚刚进城时,好像听他调戏哪家女眷,嘴里不干不净,吃了口马粪倒也算是便宜了他。”
    姑嫂两个正说着闲话,曹佳氏的陪嫁丫鬟听琴进来回报:“福晋,打听清楚了,确实是大爷进京,刚刚到老宅那边”
    曹佳氏忍不住面露笑意,一边叫听琴带人去请,一边吩咐府里下人准备上等宴席。
    宝雅听了,连忙追问:“是嫂子老念叨的那个兄弟来了,比宝雅大两岁的那个”
    曹佳氏点头应是,眼前浮起一小小少年的面容,三年未见,不知弟弟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京中曹府,西侧院。
    曹顒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洗去旅途劳乏。等洗完澡,穿戴整齐后,他叫紫晶把从江宁给姐姐带来的礼物找出来。就算晚上要去马府赴宴,郡王府那边还是要先过去的,明儿要到宫里落实差事,到时候得不得空儿还两说。
    曹顒叫管家曹忠挑了两个长随,以后身边难免有拿东西跑腿什么的活儿,总不好叫魏氏两兄弟做,那样有点大材小用。
    因众人初到京城,看什么都新鲜,曹顒叫管家给魏氏兄弟支了五十两银子,放他们半天假,让他们出去四处逛逛。他自己,则带着小满与两个新长随去平郡王府探望姐姐。
    刚出曹府门口,曹顒就看见门前来了一辆马车,车里下来的却是曹颜的两个陪嫁丫鬟听琴与品画。
    “真是大爷到了,奴婢给大爷请安”听琴与品画笑着俯下身子问好。
    曹顒见两人穿着旗装,头上插金戴银,出落得比前几年更标致,言谈间也不似过去在江宁时那般腼腆:“你们怎么来了我正要去探望姐姐,还想着没有提前派人打招呼会不会失礼。”
    听琴道:“姑娘这几日尽念叨着,每日派人过来打探大爷的消息。刚刚得了信,就派奴婢过来迎大爷过去;若不是姑娘身子不便,怕是就要亲来呢”因为是娘家带来的陪嫁,虽然在府里称呼曹佳氏为福晋,在曹顒面前还是按照旧日称呼。
    曹顒点了点头,并不意外,历史上自己这位姐姐好像生了五、六个儿子,眼下算上肚子里的才两个而已。将满周岁的长子福彭,应该就是历史上曾被康熙抚育在宫中,最后做了乾隆伴读的那个。
    曹顒上马,听琴、弄书两个上车,一行人去了平郡王府。
    平郡王府位于西城石驸马大街,始建于顺治年间。作为开国八个铁帽子王之一,平郡王这支出自太祖次子第一代礼亲王代善。第一代郡王是代善长子岳托,讷尔苏的曾祖父,封号是“克勤郡王”,是死后的追封。待到讷尔苏父亲承袭爵位时,被康熙改封为平郡王,克勤郡王府也改名为平郡王府。
    曹顒虽然上辈子在北京,但是正宗的王府除了雍和宫,其他的还真不熟悉。而雍和宫,作为两代帝王龙潜之地,成了皇家的喇嘛庙,更像寺院一些。
    眼前是五间高脊灰瓦的门房,三间朱漆大门,中门紧闭,只有西门微微掩着,看来是经常开的。
    门前的几个王府下人见一个少年公子骑着马随着王府马车而来,不知该如何称呼,就见马车里下来两位府里的管事姑娘:“还不快见礼,是江宁的舅爷来了”
    江宁,那可是福晋的娘家。几个下人打千的打千,牵马的牵马,很是殷勤。曹顒下马,示意小满打赏,自己跟着听琴与弄书两个进了王府。
    “几位大哥,这是我家主子赏的酒钱,哥哥们抽空去喝上一盅,解解乏也好”小满笑嘻嘻地送上两个元宝,这几个下人又是一番奉承。
    进了大门,饶过影壁,顺着银安殿西侧走过,听琴与弄书正犹豫着是引曹顒去客厅还是偏厅:客厅过于郑重,偏厅又怕怠慢。
    曹佳氏得了消息,已迎了出来。她梳着两把头,身穿宝蓝色绣着红色蝴蝶的华贵旗装,脚下却没有采花盆底,而是穿着一双蓝色缎子面的软梆鞋。肚子虽没显形,但因生育过的缘故,曹佳氏体态比出嫁前稍显丰满,原本的鹅蛋脸更显圆润。
    见到弟弟,尚未开口,曹佳氏的眼圈已经红了。
    曹顒心里一软,施礼道:“姐姐”
    曹佳氏身后的几个婆子神色有些古怪,这称呼有些于礼不合,要知道主奴有别,就算是同胞姊弟,一个嫁进王府为嫡福晋,就是正经的主子;一个不管是父祖多显赫,也不过是皇家包衣,是奴才身份。只是王府里没有其他长辈,内宅的事都是曹佳氏独断,哪个敢在这个时候进言
    “嗯”曹佳氏点头应后,打量起曹顒来:“个子高了许多,竟是大人了”说着,拉起曹顒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细细询问江宁父母的情况。
    曹顒虽是弱冠少年,但是毕竟大了,不好进二门。因此,曹佳氏将弟弟带到王府书房隔壁的茶室叙话。
    曹顒带来的礼物不重,由跟着的听琴与弄书捧进来。
    丫鬟上茶后退出,屋子里只剩姊弟二人。曹佳氏见弟弟带来的礼物中有个盒子尤为华美,忍不住打了开来。里面是一串珍珠腕串,珍珠有小拇指盖大小,最难得的是一串十八颗珠子看上去一般无二,都是上品。这几年不仅御用的东珠采量少,连南珠也不如过去那样供应充足,因此市面上好的珍珠可遇不可求。这样一串珠子,最少也能值上几千两银子。她微微皱眉:“都是自家人,何苦拿这些个,太靡费了”
    曹顒笑笑:“姐姐不用恼,这些都与那铁观音与龙井一般,并不是外面买的。”
    “啊”曹佳氏轻呼出声,看了看门口,低声问道:“咱家经营采珠了,如那茶叶般,还是弟弟的主意吧”
    曹顒回答:“嗯”端起茶杯,喝了两口
    曹佳氏神情略带感伤:“怪不得世人都重男轻女,男儿顶门立户,确实比女儿有用的多。”
    “姐姐说这些做什么,不过是为了帮家里还亏空罢了,父亲毕竟上了年岁,若是因这些琐事伤了心神终是不好”曹顒放下茶杯,劝慰道。
    曹佳氏皱眉:“自打去年闹什么户部查亏空,我就跟着悬心。前些年,家里迎驾,我只觉得热闹气派。如今当家理事才知道,那都是用金子银子堆出来的热闹。幸好后来父亲来信提到,家里早些年收了几处茶园,添了进项,亏空也开始还了。”
    曹顒指了指那珠串:“这个明后年也能够有所进账,加上先前几处茶园,三五年内就该还得差不多”
    曹佳氏松了口气:“那就好,从去年开始,父亲兼任两江巡盐使,怕也是万岁爷为咱们家亏空给的恩典,好用盐科截留的税银来还账。可毕竟不是什么正当门路,若是有人闹出来,又是一番不干净。幸好有其他进项,父亲也不用选那下下之策。”
    曹顒点了点头,那拿盐税补亏空确实不是好法子,好像历史上就因为那个使得曹家的债务到雍正朝都没还清。
    曹佳氏见曹顒沉思,略有所悟:“怪不得父亲送你去清凉寺守孝,如今我算是明白他老人家的用意了”
    曹顒看着姐姐,不解其意。
    曹佳笑答:“小弟过去虽礼仪周全,却终是带着疏离,面对至亲也不例外,疏离中还带几分着傲气。如今,却像宝剑入鞘,锋芒尽敛,只剩温文儒雅,这莫非是佛法无边的缘故。”
    曹顒见姐姐有打趣之意,不理会她,心中却有些同意她的说法。无意中照镜子时,曹顒也发现自己这两年的变化,这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位良善君子。老天明鉴,他可是一肚子坏水,只是暂时没机会发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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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谎言
    茶室里,曹顒与姐姐曹佳氏又说了会子闲话。
    因还要去马府赴宴,去晚了也不好,曹顒掏出怀表,看看时间差不多,就同姐姐说了原由,要想告辞离去,下次再来拜访。
    曹佳氏听说是要去马连道家赴宴,不肯放人,叫听琴打发两个人去就马家传话,就说郡王府这边留客,改日她再亲自带着弟弟过去做客。
    曹顒苦笑,这不是有些仗势压人吗曹佳氏看出弟弟所想,抿着嘴笑道:“马连道家的往日来请安,可没少流露出联姻的意思,若不是这两年在孝中,怕早就要追着咱们家定下来。难道弟弟不愿意陪姐姐,反而急着去拜会老丈人吗”
    曹顒见曹佳氏促狭,应也不是,反驳也不是,唯有笑而不语。
    远远地传来脚步声,一会儿,有人脆声问道:“嫂子在这边待客吗”随后,有丫鬟低声应答。
    曹佳氏在房里听了,嘴角多了几分笑意,对曹顒低声说:“来的是王爷的妹子,性格稍有娇纵,心地倒是良善。”
    曹佳氏刚说完,外边娇声又起:“嫂子,宝雅来了”
    曹顒略带几分好奇,望向门口,一个娇小身影随着说话声走了进来。一身鹅黄旗装,映衬肤白似雪,一双眼睛大大的,满是灵动。
    曹顒心中有些意外,眼前这个天使般可爱的小姑娘,与想象中那种蛮横无礼的满人格格完全不同。不管心里怎么想,他还是站了起来,虽知接下来按照规矩该是什么“奴才曹顒见过格格”或“奴才曹顒给格格请安”之类的话,但话含在嘴里一时不习惯开口。
    宝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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