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这么沉默着,过了很久,婶子才迈开脚步,从屋子里出来,冲到了我的面前。
我以为二婶要打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可二婶来到我跟前以后,只是不停地问着:“你这两年都跑到哪去了,怎么连个消息都没有,去你学校问,你辅导员说你去年就休学了,你和班上的同学又不熟,没人知道你去了哪,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就……”
听着二婶的数落,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离家两年了,我确实和家里断了联系,本想着,只要他们忘了我就好,忘了我,他们就安生了,我也安生了。
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就算我十年不回家,二婶也不会忘了我的,她会一直找我,直到找到我为止,我知道那种寻而不得的感觉,这两年,婶子一定每天都在担惊受怕。
看着二婶急得眼都有些红了,我也不敢多说说什么,我知道,有些东西,她在心里憋了太久,现在正是需要发泄的时候。
可急归急,二婶在数落我之余,还不停地问我这两年过得怎么样,生怕我饿着、冻着。
二婶抓起了我的手,看到我手上那层厚厚的老茧,心疼地说:“要是在外面过得不好,就回家来啊,家里还有嬢嬢呢。”
我堆着一脸笑,有些尴尬地对婶子说:“嬢嬢,我在外面过得挺好的,没干过重活累活,这些茧,都是练功时候留下的。”
婶子盯着我的手掌:“你从小就是在我跟前长大的,我还不知道你练的是戳脚翻子么,哪用得着这么祸害这双手啊。”
李淮山不早不晚地插了句:“他现在不练戳脚翻子了,手上的老茧都是硬硌石头和铁瓷,硌出来的。”
二婶这才留意到我身边还站在另外两个人,她在李淮山和仉亚男身上分别扫了一眼,有些尴尬地问我:“这两位是……”
“这是李淮山,他现在是我的搭档,我们俩经常一起……做生意。这是我堂姐,仉亚男。”我一一为婶子做了介绍。
仉亚男冲着我婶子笑:“他们两个的生意,也有我的份。”
李淮山:“嘿,你这话说的,怎么就有你的份了呢”
仉亚男白他一眼:“店里的账不是我管的”
二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仉亚男身上,一边思考着,一边喃喃地说:“堂姐”
我就对二婶说:“前年秋天的时候,我就回仉家了。”
“仉家”二婶花了小片刻才回过味来:“哦,大哥他还有别的亲戚啊。”
看样子,我们家的事,二婶知道得不多。
我笑着点头:“现在家里的亲戚都在渤海湾那边,就是我上大学的那个地方。”
二婶也笑了:“以前也没听祖业说过呢。唉,不管怎么样吧,你能找到自己家的亲戚,也挺好的。”
我冲着二婶笑了笑,心里却琢磨着,也许和仉家有关的那些事,还是暂时不告诉二婶比较好,免得二婶再为我担心,不过,刚才和小伟聊天的时候,我可能已经说多了。
这时二婶又问我:“若非,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不走可能吗我已经进了行当,以后哪里还有安生的日子可过,就算有一天,我不用再四处奔波,那也要待在仉家,而不是这里。
李淮山大概看出了我的尴尬,就抢过了话头:“他倒是想留下,可情况不允许啊。”
二婶似乎早就知道,她刚才问的那个问题,一定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脸色变得有些无奈,可嘴上依旧问我:“若非啊,你现在,做的什么生意啊”
我感觉二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点意味深长的意思。
还是李淮山替我回答:“他现在是做古董生意的,别看入行时间不长,买卖做得可大了。”
婶子笑着看了李淮山一眼,又转过头来,用极认真的口气问我:“你现在,做得是什么样的生意跟嬢嬢说实话。”
我叹了口气:“一年前,我进了一个行当,现在做的生意……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反正就是,经常和邪祟打交道。”
我婶子可能不知道仉家,但这番话她是能够理解的,记得我小一些的时候,二叔还在家里摆过供桌,做过法事,当时我不懂,问二叔在干什么,二叔只是说祭拜先人,直到入行以后,我才知道他那是在作法。
而每当二叔做法的时候,婶子都会带着我和小伟躲在屋子里,生怕影响了二叔。
所以我可以肯定,我婶子一定知道二叔在干什么,对于我们这个行当,她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
听到我的话,二婶从鼻子里呼了很长一口气,慢慢地说道:“你也走上大哥和祖业的老路了。”
婶子口中的大哥,说得就是我爸。
我只能应一声:“算是吧。”
二婶缓缓点了一下头,这在之后,院子里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二婶才抬起脸来,看着我说:“你二叔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也没打开看过,你二叔说过,那东西是留给你的,别人都不能看。他还嘱咐我,如果你没走他的老路,等我过世的时候,就把那东西带进棺材里,可你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了,东西自然是要给你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二婶的脸色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之前又是气我两年不和家里联系,又是担心我在外头吃苦受累的,可现在,二婶整个人都像是突然沉静下来了,虽说脸上的那份气恼和担心还没有完全褪去,可总归变得有些快,让我一时间难以适应。
我以前从没见二婶这样过。
二婶望着我,叹了口气,就转身朝屋子那边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朝我们招手:“都来吧,进屋喝口热水。”
随着二婶进了屋,我才发现孙永兵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们家的隔音效果特别好,记得头些年小区里闹火灾,消防车来的时候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可人家孙永兵愣是没听见,第二天早上起床,才发现临街对过的一间别墅整个被烧塌了。
估计我们刚才在外面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见。
这会见家里进了人,他仰着脑袋朝我们这边看了看,这家伙没认出我来,还冲我礼貌地笑了笑,随后才问我婶子:“长英啊,老家来人怎么也不说一声呢。”
合着他是把我们当成了婶子老家那边的亲戚了。
一边说着,孙永兵还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朝厨房方向走了几步,可能是想去烧水,好泡茶招待我们。
婶子一看孙永兵自己进了厨房,就对小伟说:“小伟,过去帮忙。”
说起来,孙永兵只是不待见我,对小伟的还是挺好的,当初他口口声声说不管小伟上学的事,学费也别指望他交,可说白了,他都是在难为我,这两年我一直没有消息,二婶又没有经济来源,小伟的一切生活用度,肯定还是孙永兵来支撑的。
婶子让李淮山和仉亚男在客厅喝茶,只带着我一个人上了二楼。
我有点担心,孙永兵在得知了李淮山和仉亚男的身份以后,对待他们的态度可能会发生很大的转变,并不好会直接下逐客令。
不过回头又一想,李淮山和仉亚男是什么人,他们两个可都不是吃素的主,孙永兵要是在他们面前甩脸子,最后吃亏的肯定还是孙永兵自己。
想着这些的时候,我正好路过楼道拐角,当时我就想躲在拐角这里朝客厅偷x窥,看看李淮山他们怎么收拾孙永兵。
可这种事我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不可能真的这么干。
在这个家里,二婶有两个卧室,一个是她和孙永兵同住的,另一个,则是只属于她自己的小卧。
在这个小卧里,放慢了二叔留下来的东西,说来也是怪了,每次婶子不小心提起二叔的时候,孙永兵总是一副格外愤恨的样子,可这个屋子里的东西,他却从未动过。
记得有一次孙永兵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和二婶起了争执,当时二婶坐在屋里,他站在屋外,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后来孙永兵气急了,就一把抓起了立在门旁的一把雨伞,作势就要狠狠砸在地上。
可他那只抬到高处的胳膊,却迟迟没有落下,过了很久,他又将雨伞放回了原处,并跑到客厅,将新买的一台影碟机打了个稀巴烂。
二婶打开小卧的房门时,我还在想这件事,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当初孙永兵为什么要那样做。
“进来吧,东西放得有点高,我够不着。”二婶推开了房门,一边向里面走,一边慢慢说着。
我跟着二婶进屋,就见二婶指了指靠近左墙的一座柜子:“就放在毛线盒里。”
眼前这座老柜子,也是二婶从老家带过来的,放在柜顶上的那个红色的金属盒子,过去是二婶用来装毛线的。
我踮着脚,从柜子顶上拿下了毛线盒,婶子就对我说:“里头那个有香味的盒子就是。”
不用二婶说,刚进屋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一股香木的味道,此时往盒子里一看,就见在一堆旧物件中,陈着一个只有烟盒大小的香木匣子,这东西大眼一看没什么特别的,但仔细看一看被切磨得十分柔和的边角,以及抛过光的黄铜轴片和金打的锁鼻,我顿时就能断定,这东西应该出自名家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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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五章 木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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