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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山河表里 作者:priest
    人迹罕至,山高不可攀。网百度搜索
    这地方没有石阶,当然不可能有缆车,坡缓的地方还能走两步,到了险绝处,就得需要徒手将匕首钉入石缝里,才能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褚桓于是越发不能理解那些登山爱好者们都是怎么想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对这种运动玩命般的热爱。
    南山听了这个的评论,忙问:“那你以前喜欢做些什么?”
    褚桓仔细回想了下,发现最先跳跃到意识层面上的,个是“在家打游戏”,另个是“躺着看电视”,哪个说出来似乎都不大上档次,于是含蓄地加工了下,说:“测试些程序漏洞,关心些反应复杂社会问题的影视文艺作品。”
    袁平笑得险些从山壁上掉下去。
    他们伙人半件登山工具也没有,完全是随时准备摔死的行进方式,但依然有心情时而聊两句,可见悬崖峭壁走得也并不怎么困难——因为这座山很干净。
    别说那些茹毛饮血的大怪兽,路走过来,就连普通的野外小生物也几乎没碰到几只,草丛里蛇和壁虎仙踪难觅,只间或爬过几条傻乎乎的小虫子,人来了都不知道躲,不小心就给踩死了。
    这从侧面上证明南山的决定没错,越是安静,蕴藏其中的危险就越是难以对付。
    半山腰上有个天然形成的小山洞,几个人在里面临时休息了下,袁平打开包裹分干粮,褚桓挑挑拣拣地伸手拿了块,袁平就看见了他手腕上已经碎成了蜘蛛网的表盘镜。
    袁平:“趁早扔了吧。”
    表镜般是蓝宝石玻璃的,耐磨不耐撞,防水防不了怪物,褚桓几天以来忙着逃命养伤谈恋爱,这才注意到那上面蛛网似的撞痕,想起这玩意是花俩月工资买的,他顿时就心疼坏了,可惜心疼也没用——那表镜已经歇菜,金属的壳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除了机芯还在□地走着,基本已经没什么补救的希望了。
    褚桓把表摘下来扔在边,叹了口气,审视了番自己的外观,感觉自己已经彻底从个假精英变成了个真野人,他干脆把眼镜调成了望远镜模式,摘下来扔给了南山,身上下子卸下了所有余的东西,仿佛变回了很年前,大院里无所顾忌地玩泥巴的野孩子。
    干饼的味道惨绝人寰,让人的味觉十分悲痛,袁平才咬了口,就油然生出某种想要击鼓伸冤的冲动。
    连续数日,袁平真是受够了守山人的伙食水平,那干饼子难以下咽到了空前绝后的水平,大概连压缩饼干都能睥睨其顶,实在是人尽可嘲。
    小芳觑了眼他的表情,笑嘻嘻地对他说:“你拿的那个不是春天做的,难吃吧?还是我们春天的手艺最好。”
    春天大姐略微有点左撇子,所以她做的饼,形状上会和别人有点细微的差别,这点小芳心知肚明,褚桓也早看出来了,只是他俩都挺鸡贼,各自心照不宣,谁都没说。
    褚桓把自己手上那块掰了半,转头塞进南山嘴里,冲他挤了挤眼睛。
    袁平提不起食欲来,在他看来,谁做的干饼都样难吃,守山人所谓的“手艺好”,也就是黑暗料理的黑暗程度初级点而已,他蔫耷耷地抱怨说:“我想吃烤肉。”
    大山:“昨天不是刚吃过。”
    “哎,”袁平摆手,“你这傻孩子,没见过世面,就剃个毛,随便洗涮洗涮架在火上熏得黑乎乎的,那也配叫烤肉吗?”
    他说到这,突然坐正了,仿佛是被残忍的现实践踏得无从躲闪,只好画饼充饥,绘声绘色地对几个人说:“烤肉不能直接用火,你要先弄个‘炙子’,知道什么叫‘炙子’吗?就是个大铁盘子,铁条根根地焊在起拼成的,中间有缝,下面放炭,炭火烧热了,在铁盘上抹油,然后把肉切成小片,越新鲜约好,越薄越好——事先调汁煨进味,往铁板上放,‘呲啦’声——”
    袁平舔了舔嘴唇,大山和小芳随着他的描述,齐齐地仰头吞了口口水。
    袁平就着自己的意淫,狠狠地咬了口那半生不熟的死面饼子,面容狰狞地咽下去:“然后把菜铺在肉上,就着肉味和油,起烤熟,拿下来蘸上酱,夹在饼里,当然不是这种饼,要酥皮的,炸得金黄酥脆,要口……哎呀!”
    他摇了摇头,嘴里哈喇子逆流成河。
    褚桓不为所动,心志坚定地吃干净手里的劣质淀粉物,点也不受影响,还不慌不忙地借着袁平的东风,分秒必争地献了把殷勤,转头对南山说:“你想吃吗?我也会。”
    南山正听得入神,乍听见这句插嘴,顿时吃了惊:“你会什么?”
    “什么都会,”褚桓大言不惭地吹起牛皮,“铁条做炙,切片烤肉,调酱——对了,我以前还跟着个做淮扬菜的大师傅学过俩月的手艺,煎炒烹炸焖溜熬炖,没有不行的。”
    袁平:“兄弟,你吹牛皮也打打草稿吧。”
    小芳也十分不信,诧异地说:“那你在族里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从来没动过火。”
    褚桓矜持地微笑了下,看了南山眼,意味深长地说:“就我自己个人,凑合吃两口得了,懒得弄,弄出来给谁吃?”
    小芳闻弦音知雅意,十分给面子,不吝惜地表达自己的赞叹,然后搓着手问:“好贱人,你还会什么?”
    “会的了。”褚桓不知从哪摸出了块木头,拿出他的短刀——这还是枉死花清理掉之后好天,南山才从河里给他捡回来的。
    短刀并不是刻刀,木头也是截普通的糟木头,但是拿刀的人手很巧,几下就削出了只圆滚滚的小猪,还挺像那么回事。
    褚桓:“画画也会点,各种手工会点,会粘几只简单的毛猴,还会拿玩具发动机改装小汽车——遥控的,自己会跑。”
    他早年也确实爱玩,兴趣繁,只是后来慢慢的没了兴致,也就全都搁置了。
    守山人们从没有听说过这么丰富的业余生活,齐齐地惊叹起来。
    唯独被抢了风头的袁平在边酸溜溜:“差不行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褚桓完全忽略了他,给小猪挖了两个鼻孔,递给南山:“等咱们回去,你想吃什么随便说,我都能想办法给你做出来。”
    褚桓公孔雀开屏样,不要钱似的散发着身骚气,袁平本来习惯性地想与他较高下,然而看了眼周围这几个五大三粗地汉子,又不知道较给谁看。
    好比个打拳击的老对手,还没来得及分出高下,人家招呼也不打的改行去打乒乓球了,弄得他不知所措,只好猛泼凉水。
    袁平:“就你那副‘跟了我,以后饿不着你’的德行,特别像过去的地主老财和新时代的厨子的综合体。”
    但凡孔雀开屏,必然已经忘却羞耻,褚桓听了他这顿挤兑,脸都不红,直接将袁平的话拿做己用,对南山说:“跟了我,以后饿不着你。要是将来咱们能想办法跨过那条边界,我就把褚爱国那破房子和我的小公寓都卖了,换个有大厨房的,墙上挂百零八本菜谱,古今中外,鲁川粤闽,争取早日把你喂成个大胖子,省得有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惦记。”
    这话说得露骨十足,大山和小芳想假装听不懂都不行,南山在边听着,却只是笑。
    “哦,对,我还有别的好处——我喜欢待在家里,每天定回家吃晚饭,没事从来不出门鬼混,干活勤快,吃的不,脾气好易沟通,睡着了不磨牙不打呼噜还不抢被子,居家旅行都很方便实用。”
    褚桓说到这,话音顿了下,当他不遗余力地推销起自己的时候,就越发显得十分自我感觉良好,脸上乍没有了眼镜的遮挡,忽然显得少了几分稳重,眼尾弯,就成了两只小钩子,几乎有了那么点眼带桃花的意思。
    “诸位看,我行不行?”褚桓的目光在大山和小芳身上扫了圈,仿佛是想要个见证。
    小芳和大山对视眼,互相不好意思地“嘿嘿”起来,唯有当事人恬不知耻,见到此情此景,还坡下驴地提出要求:“那以后我要是抱着你们族长亲两口,麻烦大家不要大惊小怪,行不行?”
    小芳终于忍不住对南山提了意见:“族长,你倒是吱声啊,还是不是男人了!”
    南山心胸宽广地微笑了下:“不要紧。”
    褚桓忍不住加得瑟,他这幅嘴脸实在太拉仇恨,小芳和大山在袁平的带领和号召下,起扑过来将其殴打了顿,几个人很快在不大的小山洞里闹成了团。
    褚桓刚刚掀开袁平,正把大山按在墙上的时候,突然听见阵絮絮的说话声,他笑容未收,随意地抬头:“嗯?说什么?”
    其他几个人时都安静了下来。
    大山疑惑地问:“什么?”
    褚桓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他微微地偏了下头,耳畔传来了呓语似的絮絮的说话声,听不清内容,但仿佛并不是个人在说话。
    南山掰过他的脸:“你听见什么了?”
    那声音好像电话串了线,语速快而急促,杂乱无章,然而褚桓就是感觉到……他们仿佛是在呼唤什么。
    谁?在说什么?
    褚桓缓缓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那声音好像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进入了他的脑子里。
    褚桓略微有些失神,晃晃悠悠地了起来,肩头撞在了南山身上,南山把按住他的肩膀:“褚桓!”
    南山的声音夹杂在无数窃窃私语中,褚桓只能勉强通过他的口型分辨出来。
    袁平忽然扯开嗓子,冲着他的耳朵大喝声:“褚桓!”
    褚桓猛地躲,被他这嗓子叫唤得耳膜乱颤,那些密集的话音骤然烟消云散,褚桓按了按自己的耳廓,糊开袁平的脸,指着正南的方向说:“那边……好像有声音。”
    几个人顿时没了闲闹的心情,整理好行装后,飞快地重新启程赶往顶峰。
    越是接近封顶,气温就越低,到最后,呼出的空气都仿佛冒着白雾,朦朦胧胧的片,细碎的阴风刮在□的皮肤上,就连抗冻的守山人都渐渐受不了了。
    岩石上结着层薄薄的冰,越来越滑,越来越难走,而岩缝中的植物却还郁郁葱葱,绿得颇有几分诡异。
    南山第个登上了山顶,爬上最高处的巨石,本该拉后面的人把,然而他目光往山下扫,却僵住了。
    褚桓不明所以地循着他的背影走过来:“怎……”
    他话音陡然中断。
    只见那山下,风水依稀,树影婆娑,切似乎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没有光。
    整个世界似乎以山脚下的某处为分界,面晒在正午的阳光下,另面却什么都没有。
    从高处往下看,就好像那边的世界被熄了灯,大片的林海动不动,本应奔腾的河流仿佛冻住了,没有动物,也没有风……
    那就像副被钉死在墙上的……阴森森的山水画。
    褚桓听见小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凶猛的毛猴的声音里仿佛包含了无与伦比的恐惧。
    他说:“陷……陷落地……”
    褚桓猝然回头。
    巡山的旅途显得那么漫长,他们跋山涉水,翻了不知少座山,越过了不知少条支流,走了不知远的路……
    而今,这漫长的路途短得几乎不值提,本以为无限广袤的区域狭小得惊人,褚桓不知道“陷落地”是什么,里面有什么,然而他面对边界,却惊出了身冷汗。
    是那种全世界都熄了灯,而他们深处孤岛的感觉。
    阳光只有微弱的、摇摇欲坠的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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