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衾冷,孤枕难眠,多喝几杯又有何妨?
很快,壶里的酒液已没了大半,紫鸢见状连忙劝道:“夫人,喝了就快些躺下吧,要不一会儿发了汗该着凉了。”
端木筝没说话,接过温水漱了漱口,然后就回到榻上躺着了。
紫鸢一直在小心翼翼地顾虑着她的情绪,这下倒是放心多了,于是放下两边的雪白绡帐,又把窗户都关严了,这才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灯花渐瘦,酒意熏然,一切都在催人入睡。
端木筝望着天顶上的缠枝粉莲,怔怔地说了句新年快乐,然后闭上了眼睛。
夜入中宵,热闹了一整天的王都终于在此刻安静下来,人声爆竹声皆随风散尽,只剩快马穿过街巷时留下的蹄声。
楚钧一进门就闻到了混在檀香中的其他味道,眉心顿时一皱。
她喝酒了?
楚钧掀起绡帐在床沿坐下,就着昏暗的光线看去,端木筝正蜷着身子躺在内侧,柳眉微蹙,呼吸轻若飘絮,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楚钧把滑到腰间的锦被提了提,然后俯下身去抱她,她仿佛感受到暖流,无意识地向他靠拢了些。
屋子里的地龙和炭盆都是彻夜点着,温度并不低,她怎么还如此怕冷?
楚钧看了眼茶几上的酒杯,脑海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沉思之际,怀中人儿却悄然睁开了眼睛,一瞬诧异之后,蓦然转变成掩饰不住的欣喜。
“夫君,你怎么回来了?”
团圆年夜,他本就该待在家中,眼下却成了令她感到惊喜的事,他这个夫君究竟当得有多不称职?
楚钧喉头发堵,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僵硬半晌,突然猛一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炙热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弥漫了她所有的感官。她温柔地承受着,似水一般将来势汹汹的他围在中间,磨去他的棱角,包容他的烈性,将那颗冷硬的心变得水湿淋漓。
“筝儿……”
楚钧忽然就停下了动作,抵着她的额头唤了声她的名字,她亦轻轻地应了一声,还透着方醒未清的哑音。
“晚上喝得多吗?我去让紫鸢冲一杯解酒的蜂蜜水给你喝好不好?”
他不说话,只是用力把她抱紧。
“夫君?”
房中一片晦暗,端木筝看不清楚钧的脸,又不闻他出声,便以为他已经喝得不清醒了,于是当即就要撑榻起身去唤紫鸢,谁知心口忽然一窒,差点提不起气来,她霎时白了脸,呼吸亦变得紊乱。
楚钧察觉不对,疾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端木筝勉强扯出个笑脸,柔声安抚道,“可能睡的姿势不太对,身子有些麻了。”
闻言,楚钧翻身躺到旁边,左手从她颈下穿过,旋即稳稳当当地托在了背后,如此一来她舒服多了,不由得轻轻地舒了口气。
千万不能让他看出什么来。
她这边心如乱麻,楚钧却沉沉地开口了:“该喝蜂蜜水的人是你。”
端木筝微微一愣,旋即浅笑道:“谁知夫君酒窖里净藏些佳酿,害得我贪杯了。”
她笑得洒脱,仿佛真就只是不小心喝多了,可楚钧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她深深掩藏的那些小情绪,也不点破,只是将她抱紧再抱紧。
幸好今晚脱了身。
还差三刻到凌晨,楚钧却是困意全无,低眸看去,端木筝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也极为清醒,于是他贴着她的额角低声道:“等守完岁我们出去放烟花。”
端木筝小惊了下:“这个时候人都睡了,如何放得?”
“那又如何?”楚钧面上露出一丝桀骜之色,“谁不乐意,尽管上门来找。”
说得好听,坊内住的大多是朝中的大臣,谁这么不长眼敢在大年夜来找宁王的麻烦?他也真是霸道极了,说什么就要来什么,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而她竟然也特别喜欢,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这个男人,总是以这种方式表达着他的温柔与呵护。
端木筝柔柔一笑,满口应下他的话,心里却想着一会儿还是放些小的落地烟花就好了,真吵到别人就不好了,毕竟同在朝中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不要闹矛盾的好。
两人拥在一起,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静谧,不知过了多久,楚钧忽然转变了话题。
“筝儿,过完年……楚国或许就要跟西夷开战了。”
端木筝沉默须臾,道:“我知道了。”
他最近几乎每天都在京畿大营,忙到彻夜不归,再加上军备和粮饷一批又一批地运往西北,她再迟钝也该明白是什么事情了。
“你还有没有什么亲人在那边,我可以派人将他接到王都来。”楚钧顿了顿,低头去看她的表情,“或者……把你娘的牌位迁入王府,我会命人供奉。”
怀中娇躯霎时一震。
他怕她为了自己的国家离他远去,竟连如此不合常情的事都愿意为她做!
端木筝渐渐泪盈于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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