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除了在座的,所有服侍的太监宫女都跪下了,簌簌发抖。
“皇上息怒。”
良久,皇后出声打破沉默。
刚才好好儿的气氛没了,皇帝意识到,调匀气息,指一指鱼碗:“这应该是北海里的鱼吧,就是这鱼,你们知道要经过多少盘剥才到宫里?一上嫌不新鲜,二上嫌个儿太小,三上四上,总是有说法。为什么有说法?因为没给当值的太监奉赂。新负责此事的一名小吏不服,上门说理,竟被责斥锁系,辗转求遍,最后挽人疏通,交了厚币,方得销差脱罪——小吏再小,也是公差;内宦再大,也是家奴,这个道理母后应该比儿臣更懂。此次看在母后面上,儿可以不追究,但是,为了朱氏大明万代江山,儿臣饶他,且饶最后一次,再有下次,儿臣可就要杀鸡儆猴!”
秋风卷起落叶,飘啊飘,飘啊飘,一忽儿飘到街角去了。
街角有个小院,独门独户,很少看人进出,邻里百思不解,不知里面到底有人没人,还有的说,偶尔半夜经过,听见里面传来低声细语,不知什么名堂,难道是有鬼?
此刻,这间被纷纷传说“有鬼”的小院□□石桌上,端然坐着两个人。
一个一身黄衣,二十多岁,白得不似男人该有的肤色,面貌也美得不似男人该有,只是美却冷,整个人笔直坐着,宛如一把出鞘利剑,逼人一股肃杀之气。
另一个却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面目普通,然而丝毫不受年青人肃杀之气的影响,就那么坐着,目光微垂。
两个人在等人。
桌上一壶茶早冷了。
老人执起茶壶,刚想起身再烧一次,墙边忽然翻过来一个人,四道目光瞬时投向他。
来人身材壮硕,光头,一只胳膊吊在胸前,不是中原人长相。
老人松开拎把,大汉落地站稳,朝两人点点头,黄衣人道:“坐吧。”
大汉入座,一时却是无话。
“本来并不打算找你,”黄衣人开口:“不过,未料扇子行事倒还颇周密,虽知道他要造反,但千方百计打听不出他起事的计划,如今他那里广收鞑子兵,你去,正好。”
大汉道:“要我接近他?”
“不错,最好能混到他左右,所谓常见则不疑,才有可能探得一二。”
大汉沉吟。
“怎么?”
“佥事令下,马亮自当竭力为之。只是,此去……便脱不了身了。”
黄衣人冷冷的表情波澜不惊,“你心中有何牵挂?”
“马亮本孤身一人,原无牵挂,唯半年前在暮楚楼看到一个女子,许诺为她赎身,等这个月俸饷发下来,即可凑足银两。”
“哦,是相好。放心,你走之后,本座会叫人将她赎出。”
“谢佥事!”马亮拱手,顿一顿,又道:“若想尽快靠近核心,还需一样东西。”
“什么。”
“人头。”
老人垂着的眼刹时抬起,盯住大汉。
黄衣人眼睛微眯起来,“谁的人头?”
他眼波流转,大汉却无勇气直视,吐出一个名字。
“你可知,他是我们这边的人?”
“却是扇子的敌人。”
院中一片死静,猛地,黄衣人呵呵笑起,“好,好,古有荆柯刺秦,今有借头探信!只要能成功,本座怎不成全!”
说罢挥手,一个全身黑衣的人无声无息冒出来,黄衣人道:“你去办。”
“是。”
大汉惊问:“现在?”
黄衣人道:“喝茶,等。”
老人重新烧茶,正好水开泡上的功夫,黑衣回转来了,手上拎着一个木匣。
预见到了里面是什么,大汉慢慢放下唇边的茶杯,一脸凄然。
匣子打开,鲜血淋漓。
老人扭开头去。
大汉起身,泪涌下,端端正正,按中原人礼节,朝匣子四鞠躬。
唯一仍坐着没动的是黄衣人。他安安稳稳把茶喝完,问黑衣:“你动的手,他动的手?”
黑衣人答:“我说了情况,然后他抽剑,自抹了颈。”
“哦。”
大汉听毕,将眼泪擦干,再朝匣中人首深施一礼:“兄弟成全,马某只有舍死了!”
叹罢,将木匣用布裹起,系在腰中,朝黄衣人抱拳,然后大踏步出门,头也不回。
黑衣如来时般悄无声息的隐去。
黄衣人与老者看着大汉消失在月门外,一轮银月惨白在中天,风呼呼刮起,转眼之间,恍惚是个梦。
黄衣人似有所思,转眸睇一眼老者,似有话说。
“大人有难言之隐?”
黄衣人点头:“正是,此事成败,在此一举。古人云,三人者不可守密。”
老者一愣,方想提起黑衣,察觉无此必要,心中想想,盘算已定,问:“曹氏是必亡的么?”
黄衣人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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