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的将士们、后面的将士们纷纷下马向康熙跪拜山呼万岁,一层一层的将士犹如倒下的骨牌,一层一层地依次跪拜下去。
康熙也不叫遏必隆起身,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遏必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又看向了一脸惊愕的鳌拜:“鳌拜,你若能像遏必隆一样便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惜啊,你是至死不悔啊!”
遏必隆愣了一下,不安地看了眼鳌拜,一言不发地将头埋得更低了。
鳌拜立时反应过来,惊怒当场,浑身战栗地咆哮开来:“遏必隆,枉费老夫一直与你推心置腹,想不到你竟然背信弃义”
康熙高声喝住了鳌拜:“鳌拜你错了,遏必隆背弃的不是信义,而是你等奸臣乱党的野心。他跪的虽然是朕,但即便在此时,他忠的也不是朕这个少年天子。他忠的,从头到尾,都只是钮祜禄一族的身家性命。说到底,他没有你的野心,他心里装的只是他的小家。”
鳌拜完全怔住了,地上的遏必隆身形微动了一下,缓缓直起上身直视着鳌拜:“鳌兄,你莫怪我,你可想过,方才城门打开时,若我全力抵抗会有怎样的结果?真能让你如愿吗?或许能一时如愿,但背天逆国,天下人皆可讨伐,我们终究会败。你别怪我,我一人死不足惜,可不能连累全族啊,鳌兄,原谅我。”
遏必隆说罢,朝鳌拜郑重一跪。鳌拜愤恨交织,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仰天长吼,如同被囚的狮虎,虽有满腔蛮力,却终究成囚。
慈宁宫中。
孝庄再次听到前朝的奏报,长长舒了口气,一脸得意地看着东珠:“皇上终究不负哀家所望,终究办成了这件大事。”
东珠紧绷着唇角,不想多说一个字。
是的,此刻的康熙迎来了他为君生涯中的第一个巅峰,以少年之孤勇力挽狂澜,智擒鳌拜,罢黜权臣,迎来乾坤独掌的时代。
作为臣民,作为妃妾,她都该为他拍手称绝,都该从心底为他喝彩。
可是,此时此刻,在东珠心中塞满的情绪竟然只是悲辛二字。
悲辛。
东珠眼中渐渐蓄满泪水,透过慈宁宫的窗子,看向外面的重重宫苑,她仿佛看到大清盛世的万里河山和商贾闹市、千亩稻田。
那份盛世,是他的愿景,也是她曾经的期待。
可是,现在她才知道,史书上的盛世暗地里藏着多少人的悲辛。
也许,曾经如此熟悉、如此亲密的少年天子注定会成为一代盛世之名君。
可是,东珠明白,在他的盛世里,两人不会再有交集。
安亲王岳乐府书房内。
桌上摊开放着两张空白的奏折。
安亲王与费扬古四目相对,眼神交会,万般心思不言自明。
“如今,参奏鳌拜的折子如同雪片一般,朝堂上下不论品级,凡在籍的官员都纷纷上奏鳌拜,述其罪状。仿佛不弹劾、不揭发便是同党,就会受到牵连。”安亲王抚须轻叹,“所谓世态炎凉、落井下石便是如此。此时,唯你与本王同心,都上了这空白的折子,只是不知,皇上能否明白你我的苦心。”
费扬古神色淡然:“他若明白,自是最好;若不明白,也无不可。至于你我,由心便可。”
安亲王摇了摇头,不无遗憾地说道:“原本你是有机会的。”
费扬古对上安亲王的眼睛,他明白安亲王话里的意思。的确,正如青阑无数次向自己承诺的那般,此役,或鳌拜获胜,康熙被废黜之后,朝堂之上,兰布为新君,而兰布之子是自己的骨血,兰布只是人前的木偶,朝堂的命脉、大清的未来,最终都将顺理成章掌控在自己手中。
如果那样,自己早逝的阿玛、额娘还有长姐,他们满汉一体、恢复唐宋旧制、兴国安民的夙愿便可达成,而自己也可以真正释怀,成就一直以来想要成就的愿景。
可是,就在一切唾手可得的关键时刻,他放弃了,不仅放弃,还坚决地站在了康熙身后,为他排兵布阵,为他调度设防,为他一举剪除鳌拜里应外合,立下不世之功。
想来,实在是荒唐。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费扬古心底一声长叹。
若非是那夜,见到匆匆而来的孙之鼎,也许,一切都会是另一番光景。
孙之鼎将宫内秘闻与东珠的处境和盘推出,当下,他便再无选择。
成王败寇,他亲手葬送了自己难得的机会,亲手扶助最不想扶助的那个人完成了宏愿,成为世人眼中的英明天子。多少遗憾,多少委屈,终究抵不过一个她。
只要她好。
是的,费扬古此时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对东珠的抗拒,缘于他不想成为一个为情所困的男人。可是事到关头,他才明白,他早已被东珠的情网困住,他终究成不了自己想要的那种人。
于是,他释然了。
所以此刻,面对安亲王的遗憾与不解,他笑了,神态淡定如风。
费扬古:“当年,安亲王你也是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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