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诸臣心中如何想,当承乾宫的云妞、春茵、启秀、秋生等人上殿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个真性情的东珠。
她几乎无法分辨出云妞、春茵以及其他人的面貌,她们都穿着一样的青布中衣,也毫无例外地沾满血迹,她们的脸高高肿起满是淤血,她们已然口不能言,一个个被拉扯着瘫软在那里,她们的手、身体,怎一个惨字能够概括她们这半日来所承受的种种刑罚。
“所以,你们宫正司是以刑讯的方式取得了所谓的供词吗?”东珠站了起来,她一步一步走向齐佳裕德。
“宫正司是按宫规行事。”齐佳裕德说道。
“很好。”东珠的面上甚至带着莫名的笑意,让所有人感觉到意外的是,东珠突然间一把揽过齐佳裕德的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下头上的金簪,当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齐佳裕德已在东珠的挟持之下,那明晃晃的金簪更是直接抵在她的太阳穴上。
就是曾经亲历战事的亲王与大臣们都惊诧万分,因为东珠在转瞬间做到的一切让他们很快意识到,她是接受过搏击训练的。在眼皮微眨的一瞬间可以控制住身材比自己高大健壮的对象,并且一击而中要害,这不是只凭义愤就可以做到的。
“你要干什么?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难不成要公然行凶吗?”
众人问责。
东珠面上是神经质的笑容,笑过之后尽是苦涩。她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轻轻松开了手,然后突然一甩手,那金簪便远远地飞了出去,就飞到大殿盘龙的金柱上。
那金簪没入柱子将近寸余,凤尾缀的宝石还在微微颤动。
很多人因此而面色大变。
特别是皇上,他从来都以为东珠是内心强大外表柔弱的,他从来都不知道她是会功夫的,而且还这样出众。因为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他自己也才刚刚将宝剑掷入门楣中,所以他很清楚地知道这需要用多大的力度才可以让剑锋入木,况且那柄宝剑的锋利要数倍于这小小的纤细的金簪。
而这枚小小的金簪可以被她轻轻一掷便入柱寸余,试想如果刚刚这枚金簪是被她用力刺入齐宫正的太阳穴,那齐佳裕德必定当场毙命,没有半分生还的可能。
皇上的心疼极了,是真真切切地疼。这样的东珠让他感觉到陌生,感觉到距离,更感觉到害怕。他仿佛都觉得自己难以呼吸,他用一只手紧紧按在自己的心口上,直愣愣地看着东珠,颤颤说道:“你,想做什么?”
然而,东珠没有理会皇上的问话,也没有理会众人的愤怒与责问,她只是淡漠地看着齐佳裕德:“只想问问宫正大人,刚刚在那一瞬间,您想到了什么?”
齐佳裕德不愧宫中女官之首,经历这样的突变,她竟然还能淡然微笑:“生死。”
东珠点了点头:“在面临生死的那一刻,不管是低贱还是高贵,不管是善良还是邪恶,每个人想到的都是生死。求生的欲望超过一切信念,那么,以生死相威胁得出的证言,又如何能信呢?”
原来,她做出这个惊世骇俗的举动,只是为了向大家证明这个道理。
她不忍心去责怪那些在重刑逼供下已经遍体鳞伤的奴婢,也不愿解释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去一句一句对答那些所谓的证词,只这样一个举动便可以质疑和推翻宫正司所做的一切努力。
甚至她还在拷问众人,拷问皇上,拷问朝廷这种刑讯取供的制度。
精彩。
在这一刻,至少她赢得了齐佳裕德发自内心的欣赏。
好久,没有在宫里遇到这样聪慧而又性格鲜明的女人了。
皇上当然也能认识到这一点,但是这丝毫不能减轻他内心的痛苦,因为他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曾真正了解过东珠,他更加意识到经过今夜,他再也不可能有机会去走进东珠的心。
因为轻蔑,她分明就是蔑视自己的行为。
皇上紧紧握着拳,就像他那颗因为痛苦而蜷缩起来的心一样。
“娘娘,人证、物证、证词以及行事者作案的时间、地点、理由,所有这些虽都不能单一取信,但是当它们凑在一处,指向唯一而又明确的时候,就可以呈现事情的真相了。”齐佳裕德如此说道。
两个女人的对话很精简,但同样精彩。
虽然她们之间隔了几十年的岁月,并且跨过三朝的沉浮历练,但是在众人看来,她们正是棋逢对手。
“来吧,还有一个人,各位大人可以听一听她是怎样说的。”齐佳裕德微微示意,立即有人下去通传。
其其格抱着蓝布包袱上殿,这是她第一次步入乾清宫大殿,这么高贵庄严的地方如果不是身负这样的使命,恐怕一辈子她也难以入内。
殿内那么多的大人、王爷,还有皇上……她感觉到很惶恐,这个大殿在今夜对于她来说更像是阎罗殿。
那么她手中所抱的应当是关乎很多人命运的生死簿。
真是可笑,那么多位高权重的尊贵的人,甚至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以及那深宫中主宰一切的太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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