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脸孔,惟见眼瞳深湛,冷冽如被沉入沧海的冰雪之剑。
练无瑕呆立在梦境的边界。这一幕,和她初识剑雪的场景何其相似,却又似是而非。
如是想着,便有熊熊地狱烈火腾起,火光烈烈,似有一双眼睛冷笑着注视着梦里的那人和梦外的她,金瞳灼灼而冷绝,似熟悉,似陌生。所有霜雪花英霎时一扫而空,只余被剥离了所有华色的枯萎树身。那人似乎对周遭的一切变故视而不见,自顾自的喝酒,一任自己被火海包围。
下一刻,那人的空白的脸孔便与剑雪的面容重合。
练无瑕悚然一惊,立即从梦境中抽身,只觉整颗心似要被某种不祥的预感压垮,手心后背不觉已满是冷汗。
这种不祥的恍惚感一直持续到鸿莲寺前,萍山玄嗣的身份贵重,释家虽是空门,然而道门仙道可不在他们的三千空色之中,要打机锋也找不上她。何况鸿莲寺的创寺祖师一莲托生尚且是练无瑕的义母练峨眉的平辈,如今的住持是一莲托生的徒孙,严格意义上来说练无瑕还是住持的长辈,自然不会有任何为难之举。一番通名报姓之后,练无瑕立刻被两名知客僧恭恭敬敬的让了进去。
“练道长,这便是人邪参悟静心的禅室了。”一名知客僧道。练无瑕有心问他一剑封禅究竟要参悟什么,转念一想,这种问题外人说了无用,未若去问本人得好,当下作罢,对两人点头道谢,推开了禅房的木门。
若非剑雪点明,大约终一剑封禅的一生,都不会思考一个名为“我从何处来”的哲学问题。
他自来便是个极端实际而又极端恣意妄为之人。吞佛童子是仇人,那就杀了;剑雪无名是好友,那就护了;北辰胤关碍着人情,那就帮了。无论“过去”究竟从何而来,当下的一剑封禅便只是一剑封禅,除却“现在”,他想握住的只有“未来”——
而他毕竟从未思考过,所谓自由,所谓自我,所谓未来,当真有任何一样可以摆脱过去的支配吗?
“我是吞佛童子吗?”他喃喃自语,向着对面画像上的僧人低声询问着,神情迷茫而冷肃,“一莲托生,已死的佛在鸿莲寺能告诉我什么?在九峰莲滫坐化的你,又能告诉剑雪什么呢?”
冥冥之中自有天命,人之初遇,看似巧合,却是无法更改的命运定数。正如他在风雪中厮杀,受伤晕倒之际,望见沉默似冰的绿发剑客踏风雪而来,又似他因酷热炎夏而浮躁挥剑,却在漫天水花碎叶里,瞥见惊惶望来的紫发女冠。
一剑封禅无法忘记,剑雪说过,他是吞佛童子,而自己则是魔胎。一剑封禅同样无法忘记,在提及吞佛童子这个名字的那一刻,练无瑕那无法自控的异状。
朋友的情义,自己的本来,还是……内心所害怕的真相?
脑内痛若凌迟,他重重的捶打着额头。
画像只是无言,内中的僧人目光柔和而慈悲,无声的凝望着下首挣扎于困途的男子。
“吱哟”一声,门扉开启,摇碎了一室清寂。
缓慢洞开的视野里,一剑封禅看到了练无瑕幽妙湛澈的莹褐眼瞳,练无瑕则看到了他还未及放下的紧扶额头的手。
这个动作,是头不舒服吗?练无瑕轻轻皱眉,还未及相询,一剑封禅已然率先开口:“佛寺里来了道姑,我这是看错了是吗?”
“没有看错,我来找你。”若在往日,练无瑕或许还会和他抬上几句杠,但不知为何,现下却全然失了心境,当下只是正正经经的回答。
“找我,”一剑封禅闷着嗓子重复道,他的面容因为低头而埋在阴影之中,复又抬头望过去,“为何?”
练无瑕正欲道出吞佛童子之事,目光却在他的脸上定住了。
一剑封禅天生的肤色微青,照理脸色是不好看的,但剑客气完神足,双目顾视之际神光四射,从未有人可以将他与“憔悴”二字联系起来。然而如今的他却是双眼布满血丝,两颊瘦得发干,俨然是憔悴之极的模样。
说不清心中的隐动从何而来,吞佛童子早被扔在了脑后,练无瑕忍不住凑近两步:“近来不曾好好吃东西?”
一剑封禅无所谓的哼了一声:“没胃口。”
先天道者的速度何其之快,他张个嘴的功夫,练无瑕已然掏出了几大盒点心往桌上摆,待得听清他的话之后,看了看他的脸,又瞥了瞥明明白白摆在桌上的罪证,一时收回也不好,继续搁着也尴尬,不觉呆了呆。
一剑封禅被她仿佛做错事的模样逗得低声一笑:“你做的?”
隔着萍水纱,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见那双浅眸颇讪讪的弯了一下,显然是肯定的答复。
“正好饿了。”一剑封禅把屁股下的椅子挪了过去,“吱哟”的擦地声颇为刺耳,练无瑕的精神下意识的紧绷了一下,回神后才看见他指了指另一侧的空椅子:“不坐?”
她依言坐下。适才一时手快拿出了自做的梅苓糕,本已颇觉尴尬,此刻又记起一剑封禅不喜吃素,心底更觉难为情。她素来对自己的厨艺颇觉自负,可却也没自负到会以为一个吃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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