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衬着,才免了碎成八瓣的命运。
一剑封禅凝视着它。那日一句之差未能送出,他只好满怀憋屈的日日夜夜揣着此物。真难为这脆弱金贵的小东西,这些日子以来随他一同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变幻,到头来连他都在一趟昏睡醒来后发觉自己有可能不是自己了,这小东西居然还全头全尾的保存了下来。
昏睡前,他在做什么?
是了,他接了北辰胤的委托,追杀一个名为圣踪的人。
那时他想,还了这个人情,就和剑雪一起退隐吧。笛箫和鸣,谈禅论剑,何其快意潇洒,那才是他想要的人生。或许逮着合适的机会,还能把这盒死活送不出手的倒霉玩意儿成功赠出去也说不定。
天意弄人,时不我待,究竟,只是妄想。
繁花世界,隔叶菩提。庄周蝶梦中那场千载不灭的爝火,推及云山之外,不过是一场忽焉而至的雨。
深冷的雨水自茅檐而流泻成霜白的线,浸透着檐外堆叠深浓的夜色。垂髫小童踩在门槛上向外看了又看,才嘟着嘴蹦跶回去:“阿娘,雨都这么大了,仙姑再不回来,不得给淋坏了?”
被唤作阿娘的妇人道:“仙姑要办要紧事,再说她神通广大,当然不会怕雨,石头,别说孩子话。”
石头的声音有些不乐:“那什么‘枯筠晶’,石头也能帮仙姑找啊,这一带的竹林石头最熟了!”
妇人说:“仙姑的意思,我们这些俗人怎么可能懂?你今儿的功课做了没?”
石头做了个鬼脸。也不知是否是因着穷苦,小小的茅屋内未点灯,外面雨打风吹,屋里益发得黑了,妇人却不知为何看见了他的表情,抬手就赏了个凿栗:“怪模怪样!啊!仙姑回来了?”
石头第二个鬼脸只做到一半,听母亲如此说,忙揉了揉脸,扮出乖巧懂事的模样来。隔了片刻,一名道装打扮的少女悄然而入,屋内昏黑,辨不清面目,然伴随着她步态姗姗的迈入,似乎连这贫寒茅舍中的湿冷夜色也随之而幽艳起来。
妇人迎了上去,恭恭敬敬的递上手巾,递到一半才发觉对方衣发皆干,不见半点雨意,只好羞惭的收回,讷讷的说:“仙姑的事办好啦?”
练无瑕微笑颔首,聚拢云气写了微明的二字:“托福。”
这是成功了?石头拍手笑起来,妇人亦笑。孩子年幼无知,即使听了仙姑的说明,也只是稀里糊涂的,她却不傻,听得明白,那枯筠晶可得是被雷劈断的老竹上发的第一根新枝,恰巧被风吹断,从那断面上滴出的汁液才能凝结出的。先不说要找到一根只发了第一枝的被雷劈断的竹子有多难,那枝竹还不能被人折断、被鸟兽踩断,必得是被风给吹折才成。哪怕仙姑再有神通,想要找到也不比大海捞针容易。这不?在自家住了好有一月,好在今晚终于得了。
“东西都找到了,要不……石头接着教您写字?”小孩的声音有些眼巴巴的。妇人摸黑准确的又赏了他一记栗凿,转头向着练无瑕的方向笑着:“仙姑累了这些天,今晚就好生睡一觉!”
练无瑕并不累,只是见妇人已经赶着去铺床,便说不出推却的话。展眼日升扶桑,金黄的光色为千山万岳披上了融暖的霞衣。练无瑕收拾妥当,方才向母子告别:“我封了两坛酒在屋外那棵老松下,劳请二位代我看顾。”
“酒?”石头挠挠头,“仙姑这些天一直住在这里,没看到您有带酒啊?”
“此酒名枫红醉,此番特地酿来赠人之用。昨日寻到的枯筠晶正是酒方中所欠缺的最后一味。”练无瑕解释。
石头大吃一惊:“那么辛苦才找到的东西,才是其中的一样材料!”
练无瑕将门扉推开尺许,澹澹晨光携着雨霁后清甜的山岚扑入,在屋外檐下窝了一夜的青崖脑门上顶着一只山雀百无聊赖的卧着,一见主人,当即转动着一边耳朵将雀儿惊飞。她与青崖对视着,忽然觉得心情很是冲盈明丽,当下不觉微笑:“唯有此人,可解我心中困惑。”
她踏出,主动合上门。母子俩都站在距离日光一线的暗影中,半明半昧混沌里,隐见面色虚浮飘渺的苍白,眉心一点红痣,其色如血。
最后一线日光被隔绝之前,妇人抢着喊道:“仙姑何时回来取酒?”
细微的轧轧里,门扉已合,惟见幽凉微光闪烁于地,却是四字。
至多十年。
十年,足以让那两瓮枫红醉积淀足够的醇澈芳烈,届时,便是自己寻一剑封禅解惑的时候。
练无瑕正如是想着,忽觉心头一跳。
这是哪个的传信符?怎么她留下在内中的道印居然消失了?
母亲?紫玄?战战?龙宿前辈?穆姐姐?蜀道行?还是……
是剑雪!
作者有话要说: 越至收梢,越难下笔,与其说是拖延,倒不如说是不忍。
许多许多年后,长生接过那樽酒,杯中映出的人早已非无瑕儿。
可酒瓮上的字迹依旧:某年月日,手酿枫红醉二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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