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坚,他论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这桩人人避之不及的“艳”差,舍他其谁?
对了,萼绿华是青临鉴为阿阑狄娅取的名字。
青临鉴头一回去给阿阑狄娅送日用品时,距离她被软禁已过去了一月有余。阿阑狄娅正蹲在湖边洗衣裳,她只有不多的几身粗布衣裙,委实没有什么好打扮的,可生性喜洁,就这几件衣裳也要每天不停地换洗。
“大人,您来这儿做什么!”才端着盆到水边,没洗几下就看到了意料之外的身影立在不远处,阿阑狄娅手一哆嗦,没握住正捶打在衣服上的棒槌,后者弹了几弹便咕噜噜的滚进了水里,“哗”地就是一声。她眼睁睁的望着它飘进了水里,尚待稚气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焦急,可被青临鉴这么不远不近的注视着,硬是没敢探身去捞。
“是我不请自来,吓到你了。”青临鉴歉然道,真气一引,将那在湖水里打转的棒槌捞到了手中。微拂起一边垂落的广袖,将东西递了过去。阿阑狄娅忙探手来接,露出一双被冷水浸得指尖发白的手,杏色的袖口洗得发白,仔细一看还刮着毛边。
青临鉴起初只是扫了一眼便礼节性的移开了目光,谁知移到一半忽然又转回看了眼阿阑狄娅的手,大约他的目光流出了点不悦的情绪,后者立即不好意思的将双手缩进了衣袖。
因着长年习乐挥弦的缘故,乐师的手指上多生着硬茧。身为一名琵琶师,青临鉴自然不会连这点简单的常识都不懂。然而正因为他是一名高明的琵琶师,他更明白,于真正的乐中高手而言,惟有一双保养娇嫩的手才能于琴弦的震颤间把握住那一线微妙的灵犀相通。
阿阑狄娅曾经有一双柔洁如绢的素手。
“大人……”见他面色严肃,阿阑狄娅有些害怕。
青临鉴迅速回神:“我非尘寰中人,‘大人’一词实不敢当,唤我‘道长’即可。”他取下背上的青布包裹,“这些日用物品,姑娘应该用得上。”
他带来了一些盐巴调料,一匹布,一袋皂角,并一些针头线脑的小零碎,还有几本书。东西虽细琐,但家常过日子还真是少不得它们。至少阿阑狄娅看到皂角时,立时雀跃着把它拎了出来:“大……道长,我正愁没有皂角用呢!”
青临鉴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又往她的手上瞥了一下,脱口而出道:“我来洗吧。”
阿阑狄娅小巧的樱唇张成了一只小小的圆,脸颊顿时红得像浸染了霞光的曲生花,恼怒道:“大人别开玩笑!”她自知自己只是个俘虏,是以说话行事惯是小心翼翼的,这还是她头一回动气,这一恼,好容易改口的“道长”又生生给退成了“大人”。
青临鉴适才也是没有多想,待得见她神色窘迫,才蓦然意识到两人男女有别,自己的话实在是唐突之极。况且她说不定还有什么私密衣物要洗,自己贸贸然的开口,怎么听怎么逾矩。
意识到这一点后,饶是他修行数百年,一颗道心已锻炼得浑圆无波,也不由浮出几分尴尬之色。两人眼瞪眼对视了半晌,阿阑狄娅忽然如梦初醒般抱了满盆衣物就跑,她身量纤细,跑起来却出奇的敏捷,不过一霎便跑进了茅屋,“哐当”一声就关了门。
青临鉴哭笑不得的望着那关得紧紧的屋门,心知自己被对方当成了登徒子,未免她害怕不好再近前,只好远远对着窗户高声解释:“贫道适才是无心之言,并非有意唐突,姑娘不必害怕……”
“谁说我怕了!”门开了一道缝,阿阑狄娅探出脑袋,满面薄嗔的翻了一个漂亮之极的白眼。她用背抵开了门,转回身,怀中抱了高高一堆布品,几乎要她整个人都要淹没了,“帐子、被单、桌布这些东西洗起来忒费力气,我全拆下来了——道长说要帮忙的,不许反悔!”
青临鉴如释重负的上前帮忙。他平素看起来清容和煦,光风霁月般的明润温秀,挽起袖子洗衣裳时的姿势却又十分纯熟——这已让抱着几分为难对方的赌气心思的阿阑狄娅惊讶不已了,待到看到他熟练的捶打、冲洗,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起来:“道长你……居然还会做这些粗活?”
她本生着一双狭长而媚的眼,此刻却睁得溜圆,青临鉴正好侧头,看见此状不由失笑:“我也并非生来即是道士。”他又搓了一把皂角,“我原是封云山下一户渔家的次子,乡野人家的孩子,粗活累活是做惯了的。”
他说完,听见阿阑狄娅笑了起来,她自初识至今一直是拘谨的,即使笑也是怯怯的,只是大约适才的小小风波让她的胆子大了些,这一笑颇是恣意。像是竹叶上凝结的白露,被道门观院清旷的晨钟摇动,便次第的曳落而下,映在霞光之中,恍如五色绮丽的沧海明珠。
不知为何,青临鉴脸一热:“萼绿华,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阿阑狄娅蹲在他身边,托着腮侧头看他,她生着一头丰厚华美的发,大股是盘起的,却有几缕碎发散落在肩畔,越发显得脸只有巴掌来大,淡白若皎薄的梨花,“打小我都以为,道士是人类里的一个特殊族群,所有的道士一生下来就注定是道士,就像魔生来就是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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