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药香+完整番外 作者:yuwangwen
“不敢不敢,老夫有愧。”王一章忙站起身来虚扶一下。
“还要再麻烦王老先生……”顾十八娘说道。
似乎一瞬间这顾娘子精神焕发了,王一章心里惊异的很。
“顾娘子请说。”他忙答道。“明日再去郡王府……”顾十八娘说道。
王一章没有丝毫迟疑,也没有问为什么,立刻点头说声好。
顾十八娘面色有些动容,她忽的上前几步,给王一章跪下。
“好孩子,使不得。”王一章伸手扶住她声音也有些哽咽。
这一夜,顾十八娘屋子里的灯一反常态,彻夜未熄。
第137章一掷
顾十八娘坐在桌子前,面前摆着纸笔,但此时的她紧闭双目,脑海里那一世尘封的记忆徐徐打开,这一次她没有一丝愤恨,而是感激,感激她曾经历过这一切,曾经痛彻心扉的经历,此时看来,竟是无比的珍贵,怀着激动的心境,细细的将所有的记忆悉数回放。
过了很久很久,她睁开眼,拾起笔,一手扶袖,慢慢的写起来,蝇头小楷由少变多,书写速度也由缓变疾,纸张很快堆积起来,眼前厚厚的一沓子纸,这上面书写了她的一生所见所闻所知,大到隆庆帝薨的日子,小到自己在沈府吃过的一日三餐。
虽然那一世这个时候的她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闺阁待嫁女子,但不管怎么说,她也经历过如今大家从来没经历过的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可以称之为先知。
当然,那一切因为根本就没有文郡王这个人,自然也没有有关他的任何记忆,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确知道一些文郡王所不知道的事,这就足够了。
“你们这些人,只认利益,只要不关系自己的利益,什么人什么事都是无所谓的,那我就跟你们谈利益,只有让你们意识到你们跟哥哥绑在一根绳上,才能让你们动心……”
“娘和哥哥,我已经失去过一次,我也死过一次,虽然死很可怕,但真要是死又没什么可怕的,既然命运非要我们回归死亡,那也至少不能死的很窝囊……”
“这些重臣皇族,地位权垫在他们心中无比重要,只有戳中他们的痛楚,他们才会正眼看你……”
“文郡王,你若是同我一般,也是逆天改命而来,那就更在意未来的命运,也知道命运的厉害……”
“纵然不是同我一般死而复生之人,那身份地位权垫,对你来说也是天大的事情,如果你知道这一切将会被剥夺,我看你还怎么坐的稳……”
烛光将屋子照得红彤彤的,在这初春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温暖,但顾十八娘的眼里却闪着冷光。
那一切有关这一年这个时候所有的信息,全部从记忆深处翻了出来,命运的压力,死亡的威胁,逼无退路的窘境,将她的能力发挥到极限。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记得这么多事情,在这些纷纷杂杂涌来的信息中,她仔细的筛选,选出可以用来赌这一把的资本。
伴着一张张纸的书写,墨一次次的用完,她不得不一次次的拿起墨条重新磨墨。
“像他这等贵人,心底冷酷,行事谨慎,我此行此举实在是虚无荒诞至极,如果一字不对,一环有错,不仅救不了哥哥,自己只怕也难逃一死……”
顾十八娘的手停了下来,但最终又接着磨起来。
既然都是死,哥哥死是因为大义,自己死是因为大亲,同样是死,比起上一世那种窝囊已经完全不同,命运虽然能让他们结果不变,但过程却不是能够掌控。
“从这方面来说,你……”顾十八娘拾起笔,冲着虚空一点,似乎对上命运的冷森的脸,“你并不是能够主宰一切的……”
她说着大笑起来,这声音传到屋外,让此时轮守的昏昏入睡的阿四打个激灵醒过来却发现四周是一片夜静,除了小姐屋子里通亮的灯火映出伏案的身影外,别无异样。
揉了揉发酸的胳膊,顾十八娘将眼前所有的纸张扔进火盆里,屋子里顿时浓烟密布,推开窗,让夜风清洗室内,东方已隐隐露出发白鱼肚。
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掷了。
关上窗,顾十八娘重新提起笔,再在脑海里将想好的话语串了一遍,低下头在一张空白纸上写下一行字。
晨光终于透入室内时,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从楼外楼门前向西而去。
文郡王府,一队兵卫正在交接,四周人迹罕至,冷清肃杀。
马车声由远及近,在清晨听起来格外引人注意。
“什么人?”兵卫们齐声喝道。
“军爷,我是保和堂王一章,来给司药处送药的。”王一章忙走下车,恭敬的拿出一张朱红封面的帖子。
“是王老先生。”兵卫显示认得他,但依旧接过帖子,认真看了上面的日期签注,这才一挥手,由一个小兵往门房递了进去。
不多时,一个内侍装扮的男人走了出来,带着习惯性的笑。
兵卫这才放行,王一章这才上了马车,临进门的那一刻,不由伸手接了接袖口,那里薄薄的一封信,却觉得沉如巨石。
办完事情,王一章寻机请见了那位文郡王身边的内侍。
“你怎么又来了?”内侍见了他,脸色很是难看,竟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塞给王一章。
这张银票是王一章塞给他的,见他竟然塞了回来,王一章心如明镜。
看来那日这内侍真的将话递进去了,而文郡王的态度也正如他和顾十八娘猜测的那样,不见。
这内侍是害怕了……,当然不是怕负了自己所托不敢收钱,而是怕文郡王的态度……
看来文郡王对于顾十八娘真的没有见的意思……
王一章犹豫一刻,不知道自己手里这封信还有没有递出的必要,这等贵人已经明确表达拒绝,如果再相求,只怕适得其反,反而对顾海更无益处……
“黄老爷,郡王的膳好了,您老给送过去吧……”
一个小内侍在外说道,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黄内侍如同解脱一般,忙嘱咐王一章快回去吧,自己亲自接过小内侍手上的托盘,向内而去。
香味飘过王一章的身边,他立刻分辨出这根本就不是膳,而是药。
“哎呀,不好……”他忽的作势一拍手,吓了正要引他出去的小内侍一跳。
“王老掌柜的,怎么了?可是落下什么?”小内侍日常得了王一章不少好处,对这个财神爷很是喜欢,态度也好的很,立刻关切的问道。
“上一次送进来的山参略有些不妥,我这次特意新送了些来,忘了给黄老爷说一声,先别用……”王一章说道。
小内侍吓了一跳,“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已经用了……”
说着转身就往回跑,“快,快,去告诉黄老爷……”
王一章很自然的跟在他身后一同去了。
文郡王府是旧宅新建,花园水池,亭台水榭古朴不失,精巧盈余,煞是赏心悦目,但住在这里的人却并不一定心情很好,如果可以的话,相信郡王更愿意同另外三位郡王一般住到太后寝宫外的几间小宫苑里。
黄内侍捧着托盘走在九曲回转的湖中走廊上,看着眼前垂着层层布幔的湖心亭,再一次整了整衣衫。
他刚要张口请示,就听身后蹬蹬蹬蹬的脚步声响。
“黄老爷,黄老爷……”刻意压低却又想要他听见的声音随之响起。
那布幔根本就挡不住声音,黄内侍忍不住怒火上头,转过身要训斥这没规矩的小子,却见王一章颤巍巍的过来了,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你,你……”他忍不住结巴,也顾不得规矩,紧走几步,一把抓住王一章的手腕,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别胡来……”
“黄老爷,是这样,我是来告诉你,上次送来的山参成色不好,要是用的话,先用这次我送来的那些……”王一章似乎不明白他说什么,忙忙的说道。
黄内侍说不上该松口气还是提口气。
“你…你…,成色不好你还敢送来……”他只得愤愤道,看着手里的托盘,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阵风吹过,将布幔撩起波浪。
“什么事?”一个清凉的声音从幔后传来。
黄内侍忙肃正躬身,要答话。
王一章已经抢着跪下了,“保和堂王一章,惊扰郡王了。”
黄内侍人精一般自然立刻明白王一章的目的了,不由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别乱说话。
布幔后的声音沉默一刻。
“王一章,为了你们保和堂,你可真豁得出去……”,声音不急不缓的传过来,却带着寒风的犀利,掀去幔帐外人身上的伪装。
“请郡王恕罪!”王一章立刻匍匐在地说道。
心内难立惊讶,却又觉得没什么可惊讶的,这个年纪不大的小郡王,显然不好糊弄,对于这等位于大周权利顶峰的人来说,这世上只有他们不想要的信息,没有他们要不到的信息,更何况,顾十八娘还是一行当中的翘楚。
“既然如此,我就助你一力,成全你,让人家这辈子都还不起你的人情,如何?”幔帐里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笑,却是满满冷意的笑。
只有自己死了,人家才能一辈子都无法偿还人情……
对于一个郡王来说,让一个商户人去死,是很简单的事。
王一章额头的汗立刻就下来了。
一旁的黄内侍更是瞪了他一眼,该,一再提醒你不要说不要说,你不听,这下好了,将自己搭进去了吧?
“贱民谢郡王……”王一章咬牙说道,将袖子里的信拿了出来,高高举起。
幔帐里有轻轻的笑声,用王一章这等人的耳朵听起来,这笑声带着几分孱弱。
笑声很快沉寂了下去,继而是沉默,就在王一章紧张的腿微微发抖的时候,郡王终于又开口说话了。
“拿进来吧。”
这声音如同天籁,王一章只觉得枪了口气,差点瘫在地上,顾十八娘说了,只要文郡王肯接了信,一切就没问题了。
但如果王一章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保证就是死也绝对不会把信递过去,很快他就明白了这一点,在他一口气还没松到底时,幔帐里突然响起一声断喝。
“大胆!”
砰的一声,幔帐被拉开了,一股狂暴气息涌了出来。
王一章愕然看去见布设文雅的厅内已然狼籍,古朴的矮桌被掀翻了,精美的茶具碎裂在地,一个头戴紫金高冠,身穿朱红长袍的清隽少年负手而立,子夜般的双眸看向王一章。
“好大的胆子,来人,将建康顾氏湘女捉拿而来!”他沉声说道。
捉拿?难道不是请吗?就算不是请,那传总可以吧?竟然是捉拿!
这是怎么回事?
一张薄纸随风飘到王一章面前,他低下头去,才看了一眼,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建元七年六月,文郡王没…”
第138章对话
威严肃正的文郡王府禁军将顾十八娘带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有心人的耳内,这消息让他们极为震惊。
“这兄妹俩果然不愧是兄妹俩,一个敢触怒天子,一个则敢冒犯郡王……”
“顾氏女救兄心切,其行情有可原!”
“那她应该去大理寺鸣冤,去惹文郡王做什么?”
“对呀,郡王严禁干涉朝廷刑狱大事,找文郡王根本就没有用,反而更添是非……”
“顾进士才十七岁,他的妹妹自然更小,小姑娘家的能为哥哥跑到京城来就已经不错了……”
一时间,嘲笑的同情的言论纷纷。
而顾渔听到这个消息,却没什么意外,作为状元,他不用再参加朝考,等着直接下令到翰林院去报到就可以了,只不过因为李大学士的事,朝考迟迟未开始,今科三百名贡士除了呆在牢里的四位,都还在等待分配。不管朝考成绩如何,大家各自的去向基本已经定了,趁着尚未正式公布的这段难得时间,大家都在互相走动拉关系,以图将来官场上互相帮衬,尤其是那些最末等的特定外放的人,为了将来能前程顺利,纷纷跟留在京里的同科们搞好关系。
顾渔接到的宴请以及拜访多不胜数。
“都拿走……”他随手将小厮递上的某某人的请帖扔在一边。
“少爷,这么多请帖一个都不去啊?”小厮一脸为难,捡起请帖放在桌子的另一旁,那里已经堆放了厚厚的一沓。
至少现在他还没心情参加这些人的应酬。
“这个疯丫头……”他自言自语,一面回答小厮的话,“就说此时不便,他们知道我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说顾海跟他是同宗同族,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顾渔不是忙着找关系疏通就是惧怕受牵连而闭门不出,这时候不参加宴席不见客,是很合情合理的。
“都已经给她说了朱大人跟文郡王的关系,她怎么……”顾渔微皱眉,很是不解,伸出修长的手指抚着额头,“他们在仙人县的时候,跟文郡王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交情?”
不管有什么交情,文郡王都绝不会为了顾海这个小小进士,得罪朱大人得罪皇帝。
“渔儿。”顾慎安踏步进来脸色微沉,“海哥儿的事只有靠你了。”
顾渔恭敬的接了过来,亲自给顾慎安捧上茶,才点点头。
“只是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缓些时日我再上折子……”他思忖片刻说道。
作为皇帝钦点的状元,顾渔有一次请求赦免亲人罪行的特权,因为顾虑重重,一开始谁也没敢动这个念头,后来顾慎安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还是让顾渔行使一下这个权利的好。
“如此也好……”顾慎安点点头,看着顾渔颇有些歉意,“此行必定会拖累你……”
虽然状元都有这个权利,但大周朝有史以来,还没有一个状元真正如此做过,一则但凡成了状元的人,家世都极为不简单,根本就没有人会犯能够触怒皇帝的罪行,真要家人有这样的罪行,能不能参加科考尚不一定,就侥幸参加了,皇帝通过司学部门的备案,也绝对不会给这个人点为状元的机会。笑话,那岂不是自己否认了自己。
因此像顾渔这种情况的还是头一次出现,可以想象,这势必会引来皇帝不满,前程肯定会受影响,说不定会被寻个借口扫出翰林院,以状元身份外放个七品小官,从此一辈子再也无成就大事业的机会,最大的事业也就是当个知府而已。
以顾渔这般年纪,又颇受皇帝喜爱,将来一定会被重点培养,说不定成就比他顾慎安还要大得多。
但眼下族里突然冒出顾海这个倒霉催的,生死事大,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他去死,而且是在明明有机会相救的情况下。
但怎么用,什么时侯用这个特权,顾慎安很谨慎,这也是他并没有给顾十娘说这个的缘故。
只有当皇帝真的下令要处死顾海的时候才能用,这是保命,而非脱罪。
但就目前来看,皇帝的意思很是模糊,让人捉摸不透,这让他很上愁。
顾渔笑了笑,说了句“这就见外了,在世人眼里,我们毕竟是同宗同族……哪里就一句除族就能脱得了干系……”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话让顾慎安再一次想到顾海的行径,对整个顾家的影响,想到自己老父亲为此要承担的骂名……他不由情绪复杂,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叹了口气念了句这小子!抬起头再看眼前丰神俊秀的少年。
“其实李大人和海哥儿他们之所以有今日之祸,并不是什么得罪了朱大人,”顾渔淡淡一笑。
而是得罪了皇帝。
不过这句括不好说出来。
顾慎安心里明白,看着顾渔,心内更是五味杂陈。
“他要是有渔儿你一个小指头的好,我们顾家就此可享大荣光了……”他说着一捶桌子,“这次侥幸救得他性命,一定要打发的远远的,省的不知道哪天,就给添了祸事……”
顾渔只是笑并没有接话,转动着手里的笔。
“十八娘去求了文郡王,不知道怎么,似乎惹恼了他……”他低声说道。顾慎安却是不知道这个消息,这些日子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刑部,想要托关系找门路打听圣上对顾海到底怎么个意思……“什么?“顾慎安大吃一惊,自己已经提醒过她了啊?怎么……果然是兄妹俩!顾慎安不由懊悔,看上去挺沉稳,却原来也是个愣头青!
“她到底想怎么样?”顾慎安差点揪下一把头发。
而此时的顾十八娘,跪在文郡王府内一厅房的地上,看着由门外迈步而进的一双朱红小朝靴,耳内也听到这样一句话。
“顾氏,你给本王这个是何用意?”文郡王的声音由头顶传来。
顾十八娘低头跪在地上,没有允许,是绝对不能抬起头来。
他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蔡文。
“你以为诅咒本王。本王就会怕你不成?”文郡王接着说道。
他的声音清凉淡然,因为时间久了,顾顽十八娘早已经忘却了当初的蔡文是怎样的语音,因此无法做出今时和往日的区别。
他的声音里并没有丝毫怒意,只是有些淡淡的让人心里发寒,似乎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这少年有所触动。
“不是诅咒,是预言。”顾十娘低声说道。
既没有被突然被禁军带走的惊吓,也没有见到郡王的惶恐。
她的声音也是淡淡的,只是声音略低,以显示自己的身份不敢与郡王相比。
“预言?”文郡王的声音轻飘飘的落下来,伴着下落的还有一张纸。
“……建元七年五月末秦州地动,建元七年六月建康有妇人诞下两身相合的女婴,六月秀王子文郡王殁……”他毫无感情的重复着这几句话,“这就是你所谓的预言?”
“是。”顾十八娘答道。
“你这是什么善思?”文郡王问道。
听不出声音喜怒。
“郡王,”顾十八娘低着头,沉默一刻,忽的低声道,“您信人能死而复生吗?”
伴着这句话,她猛的抬起头,看向文郡王。
而文郡王也正将视线看向她。依旧是那个清雅如竹的少年,只是少了几分儒雅之气,多了几分华贵威严之感。
憔悴满满的少女面上,神情镇定自若,或者说神情如古井无波。
“这跟你预言有关系?”他淡淡问道。
顾十八娘并没有在他脸上眼中发现一丝异常的波动,看来文郡王并不是如同自已一般死而复生的……那事情就更简单了。
她想着,脑子里又飞快的将事先演练无数遍的话又过了一遍。“我也不信。”她接过话答道,将视线微微垂下,“所以,我希望人能珍惜生命。”
“也就是说,我应该帮你,这样我才能保住性命?”文郡王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不是这样,不是帮我,是帮我哥哥,”顾十八娘微微低着头说道,“还有一句预言,”她看着他,抿了抿干涩裂缝的嘴唇,“建康七年六月,顾海死。”
“这个倒不是什么预言,而是事实。”文郡王嘴边浮观一丝笑,说道。
他转过身,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杯喝茶。
“郡王已经身体有恙了吧?”顾十八娘说道。
并没有想象中被触及忌讳而暴怒,文郡王只是放下茶杯,点了点头。
“于是我就会因行猎磨伤一根手指的缘故而死去?”
他淡淡说道,一面伸出自己的左手,尾指上裹着一圈薄薄的布条。
“是或者不是……”顾十八娘重新垂下头,答道,“有另外两个预言可以印证……”
今天是五月二十日。
头上传来茶杯盖轻磕的清脆声音。
“顾湘,”文郡王站起身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我哥哥死,郡王也……”顾十八娘低着头说道,并没有再次将那个贵人忌讳的字眼说出来,点到为止。
“不是呢?”文郡王见她竟然没有再说下去,不由微微一挑眉追问道。
“没有不是。”顾十八娘答道,抬起头,神色淡然。
“所以呢?”他接着问道,一手扶着自己玉石腰带。
“所以,我哥哥不死,打破预言,或看我哥哥死,命运依旧。”顾十八娘答道。
文郡王看着她一刻,忽的笑了,笑容很快一收,大袖一挥,负手而立。不怒自威。
“顾湘,你以为这些话可以吓到我?”他问道。
“那就请郡王治小女诅咒郡王之罪,然后郡王自等着既定命运到来,而郡王你心中所念之事,便交由哲郡王接手即可。”顾十八娘抬起头神情泰然的说道。
听到她前面几句话,文郡王神色并无异常,待听到最后一句哲郡王,不由神色一变。
哲郡王这三个宇,绝对的震动了他。
秀王妻妾众多,子嗣虽然不多,但比当今皇帝可要好多了,而且基本上都养活了。
他身为长子,身后弟妹共有七人。哲郡王是他的三弟。
她为什么不说二弟或者四弟?为什么偏偏说出来的是三弟哲?
莫非她说的是真的?
文郡王脸色的微变,并没有逃过顾十八娘一直警醒的审视,真到此时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想要说动蔡文此类贵人,就得抓住他们的弱点,针对这个弱点抛出诱惑,让他和自己的利益绑在一根绳上,这样才算是能得到他正眼相待。
看来那一世是哲郡王取代文郡王成了皇帝,而这一世文郡王虽然还没死,但哲郡王对他地位的威胁依旧存在。
这其实也要多谢命运强硬的要一切回归既定的执念,这对她来说自然是祸事,但也未尝不是喜事,因为她知道命运的倔强,所以反而有更大的自信抛出记忆曾经发生过的事,在这一世,没有人为的强行刻意干扰,这些事一定会按照既定的安排逐一实现。
顾十八娘忽的想大笑,命运还是那句话,你或许是强大的,但不一定是无所不能的,至少她的脑子她的思维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她自己的,命运夺也夺不走阻也阻不了。
而且她甚至可以利用命运的既定轨迹来获得有利于自己的消息,来帮助自己改变自己一家人既定的命运。
这就又回到那让顾十八娘很是不解的话上,命运到底是能变还是不能变的呢?
这个问题已经没有考虑的意义,她只需要做该做的做能做的就足以。
看着文郡王果然已经被说动了,顾十八娘忍住心内的狂喜,依旧淡然无波的说道:“我说的是真还是假,郡王到时派人查问便知,地动产子,这不是我顾十八娘能自己掌握的……”
这倒是,文郡王也知道这些事不是某个人能控制的。
“顾湘……”文郡王看着她忽的转开了话题,”你如此大胆行事,当真就一点不怕吗?”
这等行为实在是太过于荒谬太过于胆大了。
“为了哥哥,我什么都不怕,”顾十八娘看向他,摇了摇头说道,“大不了,就是一起死而已,为了自己的哥哥亲人而死,有什么可怕的。”
“为了自己的哥哥亲人而死,没什么可怕的?”文郡王喃喃重复一句,仰头笑了。
他竟不再理会顾十八娘,笑着就甩袖大步而去。
第139章意动
“郡王,那丫头果真这么说?”
书房里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惊讶的问道。
文郡王依窗而立淡淡恩了一声。
“郡王是信了?”中年男人迟疑一下问道。
窗边站立的文郡王没有说话,似乎看着窗外的腊梅树入神。
黄内侍端着一托盘进来,“郡王,汤好了。”
文郡王点了点头,走过来坐下,在黄内侍的服侍下,将一碗散发着奇怪香味的汤喝了下去。
“郡王,你的病能瞒过太医院那些人,却是瞒不过那王一章,这些药商,鼻子比狗都灵,咱们再变化花样做了汤,他也能察觉出来……”中年男人沉声说道,“那丫头分明就是来讹诈一把……很有可能她知道您的病……”
还在一旁静立的黄内侍闻言,脸色煞白,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都是小的大意……”他砰砰叩头,抹着眼泪就哭起来。
如果那时他能不见王一章,或者让小内侍晚一点送药过来,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文郡王真实的病召集只有两三个人知道,瞒的这样严密,却出了这样的纰漏,还让其成为别人用来要挟,他可是死定了。
“知道错了?”文郡王看了他一眼。
黄内侍将头叩的砰砰响,哭的涕泪四流。
“去领一顿板子吧。”文郡王淡淡道。
黄内侍闻言大喜,忙叩头道谢。
“领完了,别忘了去找王一章要些汤药钱。”文郡王又道。
已经慢慢退出去的黄内侍听了又忙忙的跪下,才好转的脸色变得煞白。
“郡王,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不该眼皮浅手欠拿人家的好处……”他抬起头啪啪的打自己的耳光。
怪不得那句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私下受贿赂揩油的事做的这样隐秘,还是没逃过郡王的眼。
文郡王要的其实也只是这个结果,并不是要问这些内监吃拿卡要别人多大东西。
“去吧,郡王府条件苦了点,你们私下创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下去吧。”文郡王淡淡说道。
黄内侍来自宫中,眼皮不是一般的活络,从文郡王这一句话,也猜出他的真实意思,立刻做出惶恐敬畏的神情,叩头说不敢以后再不敢之类的话。
“下去吧。”文郡王摆摆手。
黄内侍这才起身诚惶诚恐的下去了。
“那郡王是什么意思?”中年男人便再接着问道。
“先生,你说皇上是什么意思?”文郡王沉默一刻,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
中年男人一愣。
“这么说,郡王是信那丫头?”他捻须肃容说道。
文郡王脸上忽的露出一丝笑,他本就很少笑,更何况这般日子诸事不顺就更是没了笑容。
“我不是信她,”他抚着袖口刺绣金边,“我是……”
他停了一刻,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便也就没有再说,思忖一刻,看向那中年男人。
“麻烦先生跑一趟,去问问朱大人,皇上对牢里那几个进士是什么意思?”他说道。
中年男人面色动容,这句话的真实意思自然不是字面表达的那样。
“郡王,我们不是说好了,这件事不闻不问……”他不由说道,看着自己这个贵门高徒,虽然乍一看并无异常,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眼底的一丝孱弱。
这个病,对他的身体的确伤害不小,而且,病情发展如何,尚且不知。
死亡,是让每个人都恐惧的事,就算那个预言荒诞不可信,但偏偏在这时候抛出来,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心里不舒服。
这个丫头真是胆大包天!
他心里想着,便真的说出来这句话。
文郡王闻言点了点头。
“的确是如此……”他说道,“这兄妹俩个,倒真是一般的性子……”
他的眼前不由浮起曾经的场景,那个啃着干饼子读书的少年,那个矗立在书摊前无视白眼嘲讽看书的少女……
“不过都是至情至真……”他低声说道。
“可是郡王……”中年男人依旧有些犹豫,还要说些什么。
“先生,”文郡王站起身来,打断他的话,“朱大人今年就要六十岁了……”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中年男人却只是微微一凝眉,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周朝官员六十五岁使可以乞骸骨,当然像朱大人这等身份的人一般都不会被允许,必定反复三四回才成,而三四回算下来,大约又有七八年,可是不管怎么样,朱大人会越来越老,留在这个位子上的时间也会越来越少……
他的权势对于他们来说的确很重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必须与他步调一致,看如今朱大人的气焰以及所作所为,等他油尽灯枯那一天,那被压制的洪流必定会顷刻将其吞没。
“我们也需要清名……”中年男人点头说道。
顾海此次一举成名,不仅得到朝中清流的认可,而且成了无数尚且热血,摩拳擦掌等待我以我学报天下的学子们的标榜。
“人人都知道他与我有旧,朱大人也知道,我如是坐视不管,将来便难免有人借此诛我之名,我如是伸手一助,朱大人也不会过于在意,反而会很高兴送我个顺水人情。”文郡王慢慢说道。
“可是,皇上那里……”中年男人仍有一丝顾虑。
要知道李大学士此次牢狱并不是因为单单国灰触怒了朱大人,而是因为他触怒了皇帝,当然触怒皇帝并不是因为什么贪墨包庇,这种事在皇帝眼里罪不至死。
“叶真将军的事是皇上的逆鳞,偏偏李大学士非要拔下这片逆鳞……”中年先生接着说道,“所以,他并不是得罪了朱大人而遭此境遇,而是得罪了皇上……”
这个时候,李大学士就成了皇上的逆鳞,与他相关的事和人,那是绝对不能去碰的。
更何况又是在这个选立皇储的关键时刻,因为没有子嗣,不得已从宗族里选,虽然碍于江山传承无可奈何,但并不意味着皇上很高兴有这么多宗亲子弟可供选择。
在江山面前,纵然是亲生父子还心生掣隙,更何况不是亲生的,对于皇帝来说,这些送来的郡王们,就如同饿虎一般,盯着他手里的肥肉,想要一口将他与肉都吞下去。
这个时候,还去跟皇帝对着干,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一向精明冷静的文郡王,怎么会生起这个糊涂念头?中年男人心里很是不解,看来还是那丫头的预言惹得。
“郡王,”他停顿一刻,心病还须心药医,“不如等过了五月,再说……”
五月末,看看真的有地动没……
“不用了,你按我的意思去吧。”文郡王说道“我想,朱大人会将这件事转圜的周全,我想,皇上并没有非要他们性命的意思……”
文郡王什么性情,中年男人很清楚,知道再劝也是无益,便应声去了。
出了门,看到门外角前停着一辆马车,车前蹲着三四个人,一个胖乎乎的汉子,两个干瘦的青衣小厮,并一个泪水不停的姑娘。
中年男人知道这便是随着那大胆丫头来的人,忽悠完了,人还没走?莫非还等着留她当神仙供起来不成?真是傻大胆!
夜色蒙蒙下来时,一瘸一拐的黄内侍又走进了文郡王的书房,看着灯下看书的郡王,站在一旁不敢打扰。
过了很久,文郡王放下书要茶,他忙趁机拖着身子抢着倒茶。
“怎么,你这是来要我看看打得多可怜了?”文郡王似笑非笑道。
黄内侍皱着脸,忙跪下说不敢。
“说,什么事?”文郡王不再闲扯,问道。
“那个…那个姑娘…”黄内侍抬起头结结巴巴的说道。
他原来也不用过来伺候,虽然底下人手下留情,但又怕做的太假而触怒郡王,自己也被牵连打板子,于是对黄内侍这一顿板子,用了五成力,不至于要了半条命,但也足以伤筋动骨,够他好好养一段。
他正趴在床上养伤躲人,却有小内侍来请示问那个顾氏女怎么处置,郡王甩袖子走了,走时什么话也没交代,顾十八娘是被抓进来的,她还没大胆狂妄到也甩袖子走了。
想着郡王很快就传下话来,是赶出去还是关起来,没想到天都黑了,愣是没人提这茬,内侍们站不住了,便过来问。
要是别人,黄内侍不用请示,直接就让人关起来了,但想到这个女子捍着自己主子的把柄……黄内侍这次还真不敢轻举妄动自作主张了,又觉得是个立功赎罪的好机会,便忍着钻心的疼亲自过来请示了。
“她还没走?”文郡王问道。
他还真是忘了。
“郡王,你不发话,小的们哪里敢放她走?再说她也没那个胆!”黄内侍忙说道。
她没这个胆吗?文郡王想着,摇了摇头。
“你去歇着吧。”他站起来迈步而出。
来到厢房,见门外立着几个内侍侍女,屋内并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
见他来了,众人忙施礼一面进屋子点亮灯火。
在灯火亮的时候,文郡王也迈步进来了,没有那女子的拜见声,也没有看到那女子的身影。
内侍侍女们站开,适应室内光线的文郡王不由微微一愣,只见顾十八娘跪坐在地上,头伏在椅子上,睡的沉沉。
脚步声,烛火的亮光,都没能惊醒她,她睡的那样沉,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合过眼。
她的面色安详,眉头舒展,发出轻微的鼾声。
“大胆……”内侍们也看到了,不由提声高喊。
文郡王抬手制止,内侍们及时咽下到了嘴边的呵斥话,垂头不敢再言语。
他静静的看了一时,垂下视线,转过身迈步出去了,身后内侍侍女们忙屏气噤声跟着退了出去。
灯火在屋内熄灭,夜色淹没厢房,一片静谧。
第140章牵连
夜色蒙蒙的时候,由石狮守门的大周朝极位人臣朱大人家四扇大门紧闭,灯笼将门前照得通亮,跟白日相比,越发的威严肃静。从文郡王府中坐轿出来的中年男人停在了朱大人的门前。
小厮上前叫门,一脸横肉带着被打扰不耐烦的门房在看到叫门小厮的面容后,立刻换上一幅春风和悦的笑容。
“大人快请。”他忙打开一扇大门,恭敬的垂手侍立。
中年男人看也没看他一眼,迈步而进,大门徐徐关上。
而就在这个男人踏入朱府大门时,朱大人正坐在书房里,看着面前跪着的一个年轻人。
“……这么说,你与那个顾海是旧识”朱大人用不急不缓的声音慢慢说道。
“是,父亲大人。”年轻人略沙哑的声音传过来。
“所以,你才去打着我的旗号,让你叔父宽待那个顾海?”朱大人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但声音里已然有了几分寒森。
“父亲大人,求求你,侥他一命吧。”年轻人以头碰地,声音哽咽。
“饶他?你让我怎么饶他……”朱大人笑了笑说道,“又不是我要他命……”
他看着眼前依旧以头连连碰地的年轻人,“……炫儿,这是皇上的决定,为父我也无能为力……快起来,莫要胡闹,这些日子你让他免受刑罚之灾,相比于那两个已经病入膏肓的进士,已经是不错了,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被唤作炫儿的年轻人闻言痛哭出声,叩头连连,只唤着父亲大人求求你,很快额头上淤血一片。
朱大人的面色变得很不好看,啪的一声拍了下桌案。
“放肆!你这是要做什么?”他肃声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门外有下人回禀。
“老爷,胡先生来了。”
这话让朱大人立刻收了怒气,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衫,“快请……”
年轻人依旧叩头哀求。
“下去!”朱大人低声喝道。
年轻人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再说下去也是无益,只得站起身来退出去。
中年男人在提灯下人的引导下款步而来,与退出来的年轻人打个照面。
灯笼映照下,这是一个丰俊的脸,有棱有角,唯一可惜的是眼角一道浅浅的伤疤破坏了整体的美感,此时面色凄然,英目发红,额头上淤血明显……瞧这样子,朱大人许是心情不怎么好……中年男人心中闪过念头,不由多看了年轻人几眼,猜测他的身份。
他的形
重生之药香+完整番外第3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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