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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 上第177部分阅读

    重生于康熙末年 上 作者:xyuzhaiwu

    他放在炕上,不禁莞尔,道:“好汉子,就是要有酒量。 恒生不是说要做大将军么,不会喝酒怎么行?臭是臭,恒生要不要喝?”

    在这之前,曹曾用筷子头沾过酒,喂过天佑与恒生两个。

    恒生不晓得记不记得,但是听到“酒”字时,却是条件反射似的,小脖子一缩。

    初瑜已经吩咐完人去厨房准备吃食,又叫人去抬了木桶与洗澡水,随后走到炕边对曹道:“额驸,既是乏了,就泡个澡,也能解解乏。”

    说着,她又伸手摸了摸恒生,轻声道:“恒生想吃东西,还是想睡觉?”

    恒生歪着小脑袋,小脸皱皱着,半晌才小声回道:“母亲,要喝酒……”月票、推荐票。明天起点年会,大神们都去桂林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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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世家子 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五百四十八章 侧目(上)

    直待吏部尚书出京两日,才有消息传出来,道是在陛辞之际,康熙口谕,“军机大事、不宜迟缓、尔至彼有应调遣之事、不必请上”。

    这却是有军中自专之权,岂能不令人眼热?

    只要这趟差事不出纰漏,那么富宁安的品级就要往上升一升。

    吏部尚书已经是从一品,再往上升一升就是殿阁大学士。富宁安的父亲,是已故武英殿大学士阿兰泰。

    阿兰泰也曾任过吏部尚书,如今富宁安也算是子承父业,在吏部尚书任上做的津津有味不说,这眼看大学士也不成问题。

    说起富察氏,是满洲大姓,八旗皆有分布。

    像与曹家有姻亲的傅鼐,是镶白旗,祖父是开国名将、保和殿大学士额色泰。

    还有大学士马齐家族,所在镶黄旗,其父是康熙朝早年的名臣,力主撤三藩的户部尚书米思翰。

    这富宁安所在的富察氏,是在镶蓝旗,祖孙三代都是康熙朝的臣子。其父阿兰泰,更是早年的名臣之一。在噶尔丹叛乱时,曾随御驾西征,在御前总理军务。

    富宁安年轻时在御前任侍卫,后来外放到军中。等他父亲过世,丁忧起复后在转为文官。

    派出这样的大员,总揽军政,不只有康熙的器重,也同他之前军中履历有关。

    要不然地话。派出一个书呆子十足的官员过去,纸上谈兵,那康熙也放心不下。

    兵部这边,司员们是小声议论,那些王爷郡王则是毫无顾忌。都不禁叹富宁安好运气。这不只关系到仕途。还有军功在里头,看来他的爵位也要再升一升。

    太平了小二十年,昔日三藩之乱、收复台湾、平定噶尔丹叛乱,对于这些年数不大的王爷来说,都是太遥远的事了。

    满人尚武。不管是王公宗室。还是名门世家。这家族荣誉多是来在战功。

    作为满洲男儿,他们除了讲究个吃吃喝喝,也盼着能有机会一展拳脚。给子孙后代赚些军功。

    曹没有那么热血,但是职责所在。也不敢在这个关紧地时候出纰漏。

    从兰州到西安,从西安到京城,从归化到京城,为了保持军情畅达,这三条官道上地驿站要补充马匹人手。

    虽说曹这个兵部郎中,同任户部郎中时品级一样,都是正五品,但是差事还有有些不同。

    户部郎中,一个司只有一个,算是个小头头。

    兵部这边,车驾司却是除了曹,还有两位郎中,一位是宗室,一位是汉郎中。另外,作为辅官的员外郎,则是有四人,宗室一,满人二,蒙古一。

    下边还有满汉两位主事,一位宗室笔帖式,十九位满、蒙、汉军笔帖式。

    总共,不到三十人的车驾司,就有三位宗室职位。剩下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都齐全了。

    这其中派系林立,感觉扯脖子吆喝的人多,干实事的人少。

    现下地宗室郎中申穆德是庄亲王府地旁支,身上袭着奉国将军地爵,三十二三岁的年纪,长得很是勇武。

    汉郎中则是科班出身的一个老学究,五十多岁地年纪,姓李,单名一个运字。

    自打考中进士后,他便留在京中做官,前后也二十来年,但是乡音始终不改。

    他一开口,就是满嘴的淮阳音,不是“末(没有)”,就是“忙(马上)”,要不就是“多晚子(什么时候)”、或“这骨(这里)、”、“那骨(那里)”地,听的不少人直咧嘴。

    曹在南边待了多年,对于淮阳话虽不会说,但是听起来却是没有问题的。

    这样一来,倒是解放了大家。每每李运要说什么的时候,众人的眼神便齐刷刷地瞅向曹了。

    李运的年岁同庄先生差不多,曹对这个喜欢较真的小老头也就生不出恶感。遇到他要说什么,都仔细地听了。

    一来二去的,李运倒是越发乐意同曹说话,这衙门里淮阳话就“扒拉扒拉”的老能听到了。

    到了最后,连新来的笔贴氏也会来一句“那歪那歪(哪里哪里)”。

    曹并未刻意拉拢,但是因李运的缘故,却使得不少人觉得这位上官待人和气。

    不管背后的家族如何显赫,自己带着多高的爵位,在车驾司的排班中,宗室郎中为首,其次是满郎中,随后为汉郎中。

    申穆德身上的爵位不过是三品,或许在旁人面前能端起架子,但是在曹身边却是不能。

    不管是和硕额驸,还是曹身上带着的子爵,都比申穆德的爵位高。

    申穆德不知是顾忌曹的身份,还是估计到讷尔苏的面子,态度还算是客气。

    虽说上朝时排班宗室郎中在前,但是曹所补的这个满缺是车驾司的掌印郎中。这点他还算是比较满意,有了这个,想要做什么,也能名正言顺拿主意。

    要是两位郎中真出面干涉他的决定的话,曹想要做什么也难,那就要请上面的堂官裁决。这样一来,就得需要三人齐心协力的局面。

    不管实质关系如何,三位郎中起码表面上要“齐心协力”。

    李运乐意同曹唠叨,申穆德是武人作风,平素里嘴巴抿得紧紧地,鲜少主动插手公务。

    这样一来,曹行事便宜不少。

    就想要核查西北驿道、以保军情畅达之事。申穆德与李运两个听了,都别无二话,点头赞好。

    不过,在问及所派人选时,这两位都有些踌躇。话里话外询问曹定下没有。

    曹出仕了六、七年。不是毛头小子,还有什么不明白地?

    自然是顺水推舟,请两位郎中各举荐一人,左右是要派出三路人马,曹也没有排挤同僚、施恩下属的私心。

    就连这核查驿路的折子。曹也是请了申穆德与李运联名。

    经此一事。申穆德的嘴巴虽说仍抿得紧。但是在曹面前,脸色还是好看虚度。李运则是在落衙后,一并出衙门时。对曹说句“小伙”,带着几分长辈的亲切。

    这折子由兵部尚书递交康熙。康熙批复后,车驾司这边四月十八就派出司官往归化、西安方向去,核查沿途驿道现状。

    京城这些日子,处处是请战声。

    上到王爷贝勒,下到八旗丁甲,就是车驾司这边,也有不少满洲与蒙古笔帖式想要弃笔从戎,披甲杀敌。

    曹家虽说是包衣出身,但是早年也是军功起家。有人见曹纹丝不动,对于军情大事不怎么上心,只关注份内地琐事,不禁也好奇发问,道:“大人,如今去西北总领军务地富大人早年在御前任侍卫,听说大人早年也在御前任侍卫。都是侍卫出身,大人好像并不热衷武事?”

    虽说已经是婉转说辞,但是话中难掩失望之色。

    曹却是平静如昔,道:“打仗打的是什么?厄鲁特人打仗要靠劫掠,因为没有供给,没有后路,朝廷的将士却有国力支持。兵部也好,户部也好,这个时候,各项供给都是供给。没有上疆场,不能披甲杀敌又如何?这边多流汗,前方将士就能少流血。确保驿道迅捷、军情畅达,是车驾司能做的,也是当做的。做到了,没有军功,不逊军功;做不到,没有军法,亦是罪人。”

    曹不晓得那个年轻人听懂了没有,他这边也没有再闲着。

    接下来。他开始带人查八旗牧场地账册,将其中成年尚未出栏地马匹数目统计出来,好接下来添补驿道或者是预备军中之用。

    上行下效,曹这个主官既然埋首案牍,那下边地属官也不好偷懒。

    一时之间,车驾司上下的办公氛围甚是良好。就是那些习惯了上班时间喝茶嗑瓜子扯闲话的满员,如今也是昂首挺胸,将账册翻得“啪拉”、“啪啦”响。

    曹说出地几句话,在车驾司中迅速传开。

    “这边多流汗,前方少流血”、“驿道迅捷、军情畅达”,说起这些的时候,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脯,生出无比自豪地荣誉感来。

    就连之前无心公务、想要披甲杀敌的几个笔帖式也熄了声响,埋头苦干起来。

    由车驾司到兵部,原本已经浮躁的人心渐渐平息下来。

    曹只做了他当做的,但是起到的作用却是非同一般。

    他一方面心思,要做好手中的差事,一方面还要费心筹划那三年千万白银的赚钱路子,并没有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引起不少人的关注。

    其中,心思最复杂的,怕就是担任车驾司员外郎的纳兰承平了。

    当年的恩怨,始终没有正式化解。

    在他嫉恨曹的同时,也在暗中防备,担心曹公报私仇,给他穿小鞋。

    不想,防备多时,曹却是丝毫没有异常之处,该做什么做什么,并没有刻意刁难于他。

    在松了口气后,纳兰承平的心里却越发愤怒。

    人心就是这么奇怪,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觉得曹这小子实在是过于傲慢,竟然没有将他放在眼中,这岂不是“欺人太甚”?虽是满心抑郁,但是纳兰承平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忍耐。

    以曹目前的身份,岂是他一个小小员外郎能撼动的?

    要是真招惹了曹。就算曹没有还击,但是其父、其姐夫、妹夫什么地,哪个出面,都能料理得了他。

    曹差事做的越是得心应手,受到的称赞越来越多。纳兰承平就越发觉得苦闷。

    数日之间。他的头发就掉了不少,原本就不粗的辫子更细了,看着人也失了精气神,走路都开始打晃。

    旁人见了纳兰承平地样子,都唬了一跳。还当他病了。劝他请假歇着。

    纳兰承平好强。自是不肯,结果一时站不稳,迷迷糊糊地摔了个跟头。闹了半脑门子血,被人扶了回去。这才开始休假。

    只是卧病在床这些日子,他也睡不安稳,看着房梁嘴里念叨地都是曹的名字。

    真真是咬牙切齿,嫉妒到心肝肺肠都疼了。

    夜半无人时,纳兰承平也想过,自己当初要是不算计曹,而是与之为友,情况又如何?

    沾不沾光且不说,这侍卫的缺却是不会丢的。六年了,就算熬不成一等侍卫,二等侍卫是不难的。

    那是御前地正四品,放出宫去为官,就算不出京城,正三品地前锋参领、护军参领、骁骑参领,都不算难事。

    加上平郡王府与淳郡王地关系,还有十六阿哥、十七阿哥的照拂,那他纳兰承平岂会是现下这狼狈模样?

    这回却是连扇自己的耳光,悔得心肝肺肠都青了……

    对曹赞不绝口地,则是郎中李运了。

    只是因读书人的矜持与迂腐,不管他心中如何想,在衙门中却是半句好话不肯说地。文人风骨,怕被当成是阿谀权贵之举。

    不过,从衙门回来,到了家中,他则没有那些顾忌,开口闭口的,对曹称赞有加。

    “嗯,是个稳重小伙,没有白蹲(在)太仆寺,说话行事不比兵部这骨(这里)尚书差,像有大出息地。”他换下官服,坐在庭院下的石榴树下,一手把着个紫砂壶,一手扶着椅子把手,说道。

    在他对面,有个高壮的青年汉子,手里拿着把鱼食,正在喂缸里的金鱼。

    这汉子原是漫不经心,听到李运提到“太仆寺”,却是动了动耳朵,抬起头来问道:“八叔,您说的这位太仆寺调过来的郎中,不会是曹孚若曹大人吧?”

    “盥而不荐,有孚若,听说孚若二字还是万岁爷所赐。江宁曹家,如雷贯耳,如雷贯耳啊。”李运沉吟着,答非所问。

    那汉子已经拉了把竹椅,坐在李运对面,问道:“之前听说曹爷受雪灾的缘故,受了些惩处,还以为不过是罚俸什么的,这还真的连降了三级?这皇帝是不是老糊涂了……这雪大雪小……唔……”

    接下来的话,却是被李运给堵在嘴里了。

    李运伸出脖子,往四下里瞅瞅,见确实没有旁人,才松开口了手,瞪了那汉子一眼,道:“不得(没有)规矩,浑说甚么?”

    那汉子讪笑两声,道:“这不是在家里么,又没有外人?”

    李运皱眉,摇了摇头,拍着胸脯道:“就算是做梦,这骨(这里)也要恭敬,方是人臣之道。要不然,不晓得多晚子(什么时候)就惹了祸患。”

    那汉子已经收了嬉笑,抄手听了,郑重地点了点头,道:“谢过八叔教诲,侄儿记下了!”

    李运点了点头,脸上方露出几分笑意,道:“晓得就好,晓得就好。”

    这汉子见了,也跟着有了笑模样。

    虽说已经是夕阳西下,但是日头却足。李运的额上,星星点点地冒出汗珠来。

    那汉子见了,从腰间悬着的扇套中抽出折扇,坐在李运对面,伸出胳膊去,给老人家扇风。

    一边扇风,这汉子一边讲起自己同曹的渊源来。这汉子不是旁人,正是滞留在京城的徐州人士李卫。

    李卫虽是徐州人,但是往上数几代,却是同李运同族,两家祖辈有所往来。

    因李运进京早,李卫对这个族叔听过而已。就算是到了京城,他也没想着要投奔这位族叔。

    后来还是老家来了长辈,不知道怎么想起探望这位李姓族人来,带着李卫,两下里才算有了往来。

    李运膝下没有儿子,晓得李卫留在京城是为了谋官,就留他在这边宅子住下。平日里讲些官场见闻,与为官之道,言传身授,排挤老来寂寞。

    李卫虽说书读得不多,但是心眼实在,见李运真心待见,自然也是可尽地进孝心。

    一来二去,叔侄两个相处得甚是想得……

    听到侄子同曹颇有渊源后,李运却是收敛了笑意,坐直了身子,道:“书读的少,捐官没什么,这阿谀权贵却是要不得。结党,顷族之祸,切记,切记……”料,才码完。今晚赶早。打滚求月票……

    第一卷 世家子 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五百四十九章 侧目(下)

    骑在马上的曹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张义骑马跟在一边,看看天色,笑着说道:“天色不早了,是不是奶奶念叨着?”

    小满在旁边听到了,用手刮了刮脸,吐着舌头,道:“也不知是哪个想媳妇了,拿大爷做幌子?”

    张义“呵呵”一笑,看着小满道:“你家太爷可是正托人给你说媒呢,小孩子家家的,这是着急了?”

    小满被说的满脸通红,看了曹一样,嘀咕道:“大爷,您瞧瞧,张爷就会拿这一句堵人!”

    小满的祖父是三月底到京的,同来的还有曹家的几户族人宗亲。

    张义与喜云的亲事则是四月初的时候办的,曹原是让张义歇上个把月。张义却是个闲不住的,歇了十天,便又出来当差。

    听到小满说起这茬,曹转过头看,看着张义道:“实在不行,再歇些日子,这新婚燕尔,小两口想要腻在一块儿,也是常事儿。只是身子骨也当爱惜,先生那边有三宝酒,实在不行,你就去讨些来。”

    张义见曹一本正经的,还当要吩咐什么,仔细听了。没想到却是这个,他不禁“咳”出声来。

    随行的魏黑、赵同、小满等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张义“咳”了两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挺了挺胸脯。使劲拍了拍了,道:“大爷还信不着小地?想当年,小的同魏爷也去见识过的,夜御十女不敢说,这三个、两个的。却是不成问题。不过是个婆娘。还能为难得了小的?”说着,不禁用眼睛看向魏黑:“说起这个,倒是想起一件旧事来,魏爷当年梳理地一个姐儿,不是看上了魏爷。自己个儿赎了身。想要为奴为婢么?也不晓得嫁人了没有。”

    这回却是轮到魏黑笑不出了。忙摆摆手,道:“多咱地事儿了,陈芝麻烂谷子的。还提它做甚?这话,在咱们爷们面前提得。在你媳妇儿跟前嘴巴壳的有个把门的。要不然,叫你嫂子听到,又该多心了。这女人家家的,就是麻烦!”

    张义讪笑两声,止了这个话题。

    曹看了魏黑一眼,心里说不上是羡慕,还是佩服。这魏家兄弟生长在江湖地缘故,都是放荡不羁地性子。

    早年间,从江宁到京城,这南北地姐儿,兄弟两个怎么也睡了有百十来个。

    早年的时候,要是劝他们兄弟两个成家,他们都不愿意受到牵绊,没有那个心思。后来成家了,却是都找了个小媳妇。

    他们风流也风流过了,耍也耍过了,到底安稳过起日子来。

    男人当如是啊,曹不禁想起自己的少年时光。

    苦巴巴地惦记着偿还亏空不说,他还时刻担心自己的小命是不是开始倒计时了。要是没有这些个负担,可以为所欲为地话,那生活……

    胡思乱想着,到了金鱼胡同。

    曹收敛了心神,看着十三阿哥府的大门,不由叹了口气。

    想起前几天十三阿哥的意气风发,曹心里也不禁责怪康熙的无情了。

    十三阿哥上折子请战,被康熙驳回。这个消息,这两天已经随着其他战事相关的消息一道传遍六部。

    到了十三阿哥府门口,曹翻身下马,示意小满去叫门。

    “谁啊?”随着问话声,侧门开了,门房探出头来。

    见是曹,他忙推开门,躬身出来,道:“是曹爷到了,快请进,下晌还听大管家念叨您呢!”

    十三阿哥府因门户不开,这些年往来的人家都是有数的。

    曹是这边的常客,同十三阿哥往来又交好,说起来又是正经的侄女婿,这边的下人也不敢怠慢,一边引到客厅奉茶,一边打发人往里头传信。

    少一时,就见十三福晋带着府里的总管张瑞过来。

    十三福晋的脸色泛白,眉目中带着几分疲惫之色。

    曹站起身来,微微俯身,道:“见过福晋,十三爷……可还好?”

    十三福晋闻言,脸上添了担忧,道:“你不是旁人,我也不用满你,爷这回是伤心了。打前儿四爷走后,爷就将自己关到书房抄《孝经》去了。两天两夜没出屋子不说,水米未动,我心里正急得没主意。你是爷另眼相待的,许是他乐意见你也保不齐。要是你不着急回去,随我去书房走一趟,可好?”说到最后,话音中已经露出几分无助与祈求之色。

    曹自是无话说,忙点头应下,心里隐隐有些自责。

    要是自己大前天没有过来,十三阿哥不知道厄鲁特的具体消息,还会不会这样急迫请战?

    说话间,曹随着十三福晋到了书房这头。

    书房门口撂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已经没有热乎气的饭菜,都是纹丝不动。

    十三福晋见了,眼圈一红,忙侧了身子,用帕子擦拭了。

    尚未走到书房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十三阿哥的怒吼声:“滚,又是什么事儿?爷说了,不许打搅爷?”

    听了这怒骂声,十三福晋没有恼儿,反而是松了口气。

    虽说十三阿哥两天没吃没喝,但是听着嗓门仍这么洪亮,应该是没什么大碍。这也使得她这个做妻子的,放下些心。“爷,是我……”十三福晋的声音甚是温柔。

    屋子里一片沉寂。过了半晌,才听到十三阿哥道:“不是说好了,让我清静几天么,怎么又来了?听话,快些回去照看孩子们吧。”

    十三福晋笑道:“有爷地吩咐。我自是遵从。只是曹来了。我想着爷许是想要见了,就带他过来。”

    她的语调轻快无比,说话的时候眉目含情,就好像这几天丈夫并没有什么异样似的。

    曹看在眼里,心里不知道该不该为这对夫妻庆幸。

    或许正有十三阿哥的多年沉寂。才有两人患难与共地伉俪情深。十三阿哥地精神没有彻底萎靡。同十三福晋的温柔体贴也不无干系。

    这样看来。老天待人也是极为公平的。

    有亏欠之处,在其他上就补偿了;有厚爱之处,在别处则是难免有遗憾。

    天地本不全。万物皆有缺,真希望十三阿哥能看得开些。要不然这样抑郁下去。怕他仍是难以逃出壮年早逝的命运。

    过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才听到屋子里十三阿哥闷闷地说道:“既然曹来了,那叫他进来说话吧!”

    “哎!”十三福晋笑着应了,转过身来,对曹道:“瞧你还穿着官服,这是才打衙门回来?我们府里也没什么好吃地,填饱肚子还是能地。要是你不嫌弃,我这就叫厨房拾掇几道菜。”说话间,她指了指地上托盘里地饭菜,示意曹应下。

    曹点点头,道:“就是福晋不留客,我也是要厚脸皮叨扰的。记得这边有道腊肉炒萝卜干,吃着甚是味儿好。回去叫厨子弄过两遭,不晓得为何,总不如这边的味儿好。”

    十三福晋笑着点头,道:“好,别地不好说,这个我却是晓得的,弘暾也爱吃这个,每次能吃小半盘。那你先进去同爷说话,我这就使人往厨房去。”

    曹应了,待十三福晋转身离去,才推门进了书房。

    这刚迈进屋子,曹便闻到浓浓地血腥气,不禁唬了一跳。这未来的怡亲王,不会是想不开,轻生了吧?

    慌忙之下,曹立时抬头往书案处望去。

    十三阿哥坐在书案后,脸色苍白,没有半分喜色。

    书案上,左侧铺着一本孝经,右侧则是已经抄好的半尺高的书稿。

    十三阿哥手中拿着毛笔,整个人虽说没死,但是看着也失了生气,没有半分鲜活。

    曹用鼻子嗅了嗅,屋子里的血气还没有散去。

    他打量了十三阿哥,除了掩在袖子中的左手看不见外,身上其他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不过是衣服有些皱了,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睛凹陷着。不像个刚到而立之年的青年,反而更像是个垂暮老者。

    曹带着疑惑,视线落在十三阿哥笔下正书写的那几个字。不是正常的墨色,而是不正常的暗红色。

    曹不禁皱眉,上前两步,将书案上的装着墨汁的砚台拿了。

    血腥气扑鼻而来,这墨汁里掺了人血。这就是人血经书,在经文中最为虔诚、珍贵。

    十三阿哥撂下笔,挤出几分笑说道:“不过是我的孝心罢了,曹别嗦。”

    曹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看着十三阿哥,道:“十三爷的身体调理了这些年,才将好些,如今这般,却是让人无话可说!”

    他的话中,是毫不掩饰的谴责之意。

    这十三阿哥的身体调养,其中也费了曹不少心力,不过是指望着十三阿哥能结实些,避免英年早逝的命运。

    虽说曹这般费心,最初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曹家多一层保护伞,使曹家平安过度到雍正朝。

    人非草木,熟能无情。

    接触的时日久了,原本的利用之心淡薄许多,曹是真心盼着十三阿哥的健康能好些。

    曹向来恭敬,十三阿哥还是头一遭见他这般置气的模样。

    他走到南墙根下的矮炕上坐了,伸出原本掩在衣袖里的左手,五个指头上斑斑点点。都是小口子,总有十几、二十来道。

    曹见了,不禁皱眉。

    对于这些自残之举,他向来是不赞成地。

    十三阿哥的神色有些迷茫,道:“我这也是没有法子……这些年。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我都在告诉自己个儿,皇阿玛只是暂时恼我了,终有原谅我的一天。如今,却是要疯了……这活着还有什么奔头……要不是用这个法子,使得我清醒些。我真怕就这么疯了……”

    他眼中流露出来的。不是失望。而是刻到骨子里的绝望。

    有个好老爹,固然能享受荣华富贵,也能经历这三起三落地多样人生。

    对于他们父子之间地相处模式。曹没有任何发言权。但是见十三阿哥这般自苦,曹也不能无动于衷。

    “十三爷想多了。不只是十三爷,就是其他阿哥请战,万岁爷也会驳的。万岁爷熟读史书,对历代王朝的变更替代了然于胸。要不然,当年托和齐会饮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也是同万岁爷的戒心有关。君父、君父,为君为父,先为君,随后才能为父。”曹稍加思量,慢慢地说道。

    十三阿哥听了,不由蹙眉,带着几分不解问道:“怎么会如此?不是十四阿哥正张罗着请战么,莫非皇阿玛连他地折子也驳了?”

    曹道:“虽还没有得到信儿,但是结果却是指定地。如今只说西边厄鲁特人侵哈密,后续军情如何,却还没到京里。已经是西北调了兵马,喀尔喀蒙古与右卫八旗集结归化,就算是要调派满洲将士,也得等得了西北地战报才能定。”

    十三阿哥边听便点头,最后迟疑着,问道:“领兵的不是十四阿哥,那是哪位?”说完,他自己也不禁摇头,道:“瞧我,你又不是皇阿玛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晓得这个?”

    曹上下打量了十三阿哥,笑着说道:“那位将军领兵我说不好,但是却晓得十三阿哥是大富大贵之命,一个佐政亲王是跑不了地。十三阿哥要好生保养,长命百岁啊,往后我还惦记着背靠大树好乘凉。”

    十三阿哥却没有笑,若有所思地看着曹,半晌方道:“看来,你是认准了四哥能夺得大位了……”

    四阿哥将手中的公文都处理妥当,方撂下毛笔,看了眼窗外渐黑地天色。

    他揉了揉眉头,对门口吩咐道:“去叫戴锦来。”

    门外有人应声去了,少一时就听到脚步声起,随后有人道:“爷叫小的?”

    四阿哥抬头,看了看恭立在前的戴锦道:“粘杆处今儿有什么消息,十三阿哥那边如此,还在书房里不肯出来么?其他府里,有什么异样?”

    戴锦躬身回道:“爷,到今儿申正(下午四点)传回的消息,十三爷至今还在书房。其他府里,上午十四阿哥从畅春园回城,去了十阿哥府上,出来后没有回宫,又折返回园子。弘皙贝勒则是去了二阿哥的圈进处,父子两个支开了人,隔着门不晓得说了什么。最后弘皙贝勒走时的脸色儿,有些不好看。还有就是曹家,下晌内务府那边使人派了几个老成的嬷嬷过去,听说是……曹寅夫人有了身孕…………王嫔娘娘也使人送了东西过去……”

    四阿哥听前面的,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到最后一条时,却是不由地怔住。

    “曹寅夫人有了身孕,有准信儿么?不是曹寅的媳妇大格格?”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戴锦摇头,道:“应不会错,前两天平郡王福晋回娘家了,还有王府那边用熟的一个老太医,如今也在曹家那边诊脉。要是大格格有喜的话,有动静的就该是七爷府上才是……”

    四阿哥怔了一会儿,笑着说道:“这倒是喜事……”

    “真真是大喜事,我活了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这有了身子,连宫里都惊动了,这还真是了不得的体面”兆佳氏撇了撇嘴,看着躺在炕边的李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李氏满脸通红,摆摆手,道:“弟妹,你白天都过来损了我一遭了,这晚饭后巴巴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再损我两句吧?快少说两句,就算你不说,我也晓得臊得慌!”

    “这不是听说宫里来人了么?”兆佳氏嘀咕着,扫了一眼李氏的肚子,忍不住笑道:“再臊,该生也得生,我还等着抱小侄子呢……”大家的包容,小九会继续努力的,谢谢了。嘎嘎求月票、求推荐。打赏那个就不要浪费了,心意收到。

    第一卷 世家子 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五百五十章 家贼(上)

    “几年功夫,四哥的实力就已发展至此了么?”曹出了十三阿哥府,骑在马上,耳边挥之不去的是十三阿哥醉后这一句呢喃。

    两人都是聪明人,在喝酒前,谁也没有就“四阿哥”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在听了曹的一番分析,晓得康熙针对的并不是他单单一个时,十三阿哥的沮丧不知不觉减了几分。

    “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是这个道理。

    两天米水未进,十三阿哥也是真饿了。

    待十三福晋亲自带人送了酒菜过来时,十三阿哥已经回内宅换了衣服,简单梳洗完毕。

    曹早饭吃的早,中午在衙门胡乱填巴了一口,也有些饿了。

    宾主两个,都是豁达之人,不讲那些个虚礼。

    围着炕桌,先是风卷残云一般,塞了个半饱,随后两人才一盅一盅地吃起酒来。

    十三阿哥已经收起自怨自艾之色,说起当年御驾亲征噶尔丹之事。

    当时,他也十来岁了,已经是半大小子。

    诸位阿哥中,除了时为太子的二阿哥坐镇京师,行监国之权外,其他十五岁以上的阿哥全部跟在御前征战。

    “恨不早生几年”、“恨不晚上几年”,一个晚上,十三阿哥嘴里就是念叨这两句。

    早生几年。他就能赶上那次地西征,一展胸中报复;晚上几年,他就不用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像十六阿哥、十七阿哥那样做个自在皇子,也是不亦乐乎。

    直到醉后。已经是支撑不住。阖眼倒在炕上时,十三阿哥嘴里才低声道出这一句:“几年功夫,四哥的实力就已发展至此了么?”

    他像是在问曹,又像是再问自己。

    这声音中,有迷茫。有高兴。还有说说不出道不明的纠结……

    夜色浓黑。晚风来疾。

    曹骑在马背上,想着十三阿哥这句话,微微地眯了眯眼。

    身为皇子阿哥。十三阿哥对那个位置也曾惦记过吧?

    九子夺嫡,四阿哥先是依附太子。后来与八阿哥交好,还曾被康熙误会过是“八爷党”。直到二废太子后,他才越发地孤绝起来,当差时埋头苦干,其他时间“虔心”礼佛。

    八阿哥闹腾的那么欢实,这些年康熙申斥了几次,但还是安抚地多。

    圈地只有大阿哥,废的是太子,彻底冷落的是十三阿哥。

    关于十三阿哥当年获罪的缘由,有各种说辞,有“笔迹调兵说”、有“安抚太子说”、有“保全十三说”。

    真相如何,只有康熙与十三阿哥父子两个心里晓得。

    “知子莫若父”么?十三阿哥的意气风发,十三阿哥地好强,都成为康熙地心病。怕他重蹈大阿哥覆辙,为了保护他,所以才如此冷落么?

    这样有人情味儿地康熙像个慈爱的父亲,但是却不像是个帝王了。

    或许所谓真相不是“保护”,而是真真正正地厌弃了。

    帝王啊,心中最看重的还是那九五之尊地高位。

    康熙幼年登基,同其他帝王的机遇又不同。从他少年起,他就已经无法容忍别人挑战他地专权。

    早年的鳌拜、吴三桂等人,中期的索额图、明珠,末期崭露头角的皇子阿哥们。

    十三阿哥不是糊涂人,除了因被驳了请战折子难过外,令他绝望的也是他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一时之间,曹的心里竟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突然想用动笔的,将自己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康熙朝的人物事件纪录下来。那样的话,后世的人,就能根据他的文字,对这个朝代有更深刻的认识。

    被后世吹捧为“千古一帝”的康熙,也有执拗的一面。

    看似好像是“仁孝”,胸怀天下,实际上掩藏在其“包容”面具下,是喜怒无常、好憎随心的性子。

    不过,想到在雍正与乾隆两朝越演越烈的文字狱,曹忙摇了摇头。

    所谓史书,就是在帝王的容忍底线上被许可纪录的文字。民间那些敢反应出“某朝某代”民风政事的,只能是改口换面,成了小说家言。

    曹家的危机化解,《红楼梦》的土壤没有了。

    历史上的那个曹雪芹,真身不管是天佑也好,还有小五以后的儿子也好,也不会再书写这段末世辉煌。

    想到这里,曹摸了摸额头,就算自己记得《红楼梦》的大致剧情,也没有本事默写出来吧?

    不知不觉,已经进了胡同,将到曹府门口。

    这时,就听小满道:“大爷,东府侧门刚进去的,像是三爷!”

    曹闻言,往前望去。

    东府红灯笼下,侧门刚刚掩上。

    回到府里,曹去兰院见过父母后,便回了梧桐苑。

    初瑜坐在灯下,手里拿着针线,见曹进来,撂下起身侍候他梳洗。

    “怎么又晚上做针线,仔细眼睛。实在闲不住,也要多点几盏灯,咱们家又不差那点儿灯油钱。”曹更衣毕,洗了脸,坐在炕边看初瑜的针线。

    他原本还以为是天慧或者天佑、恒生他们几个的肚兜,前襟什么的,没想到却是一双红缎地的女鞋。鞋底还没有上,现下鞋帮上的的花绣了大半。是如意牡丹地图案。一圈大大小小的牡丹,加上如意云纹,看着甚是雍容大气。

    不说别的,就说这牡丹花瓣,就用了由深至浅十来个颜色。

    针脚密得看不出。可见是用了心的。

    “怎么想起做绣花鞋。平实也不见你穿这个?”曹想起当年第一次见的初瑜绣地那个荷包,再看看眼前这精巧地绣活,笑着问妻子,心里却有几分心疼。

    这些年来,曹的贴身衣物。初瑜从不假手于人。都是一针一线。自己制的。后来有了孩子们。初瑜更是针线不撒手。

    这十个指头,被扎了多少次,才熬成现下这个水平来。

    初瑜到了碗茶。亲自送到曹手上,而后才笑着回道:“不是我的。是给太太缝的。我问过府上经年地嬷嬷,这暗九年,除了做法事,最后也要穿红衣,系红腰带。太太那边红腰带是有地,衣服鞋袜这块,我想赶在太太寿辰前,缝制一套出来。”

    虽说不迷信这个,但是想到“暗九”寓意不吉利,曹心里也有些不得劲。

    他喝了口茶,抬头问初瑜道:“母亲今儿如何,可有什么不舒坦地地方?刚在我过去瞧时,太太在里屋躺着。就算是好人,这样躺下去也不成啊,赶明儿白天得空,你也拉着母亲出来溜达溜达。”

    初瑜闻言,犹豫了一下,道:“内务府那边派了两个老嬷嬷过来,明儿开始太太养胎保胎,许是得听她们安排。她们早年在宫里侍候过贵人的,听说在胞胎上有几分章程。”

    “内务府?”曹不由诧异出声,皱眉道:“这内务府怎么会派人来咱们家?咱们这边又不是王府贝勒府……”说到这里,他却是说不下去了。

    按照之前的猜测,李氏地真实身份,不是康熙流落在外的公主,就是康熙地亲侄女。

    皇女也好,皇侄女也好,看在故人面上,照拂一二,倒也说得过去。

    “听说是王嫔娘娘派来的,还有娘娘赐下的各种珍贵药材、太太还为难,虽是不耐烦见人,但是既是宫里有赏,就要过去谢恩。”初瑜一边收拢了炕上的针线,一边说道。

    王嫔因连育三个皇子的缘故,在后宫有些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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