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上 作者:xyuzhaiwu
人心太实了些!”
初瑜明白叶嬷嬷的意思。 王府如今除了已经出嫁的她外,还有三位阿哥、三位格格。除了大福晋嫡出的五格格与年前李福晋生的七格格,其他三位阿哥一个格格与初瑜同母,都是侧福晋那拉氏所出。
大福晋这些年就盼着添个阿哥。十多年里却只生了两个女儿,又就站住一个。除了抚养初瑜外,她还抚养过伊尔根觉罗氏生的小阿哥。前年夏天夭折了。
到底是长辈们的事。何况一个是生母。一个是养母,初瑜也不好说什么。
叶嬷嬷还要开口再说。喜云掀了帘子进来,对初瑜道:“格格,方才大爷回府过,好像是紫晶姐姐病了,请了陈太医过来瞧。”
初瑜唬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大爷眼下人呢?”
喜云摇头道:“奴婢也不尽知,是小春方才去厨房,听那边的人说地。珠儿与翠儿急得不行,两个已经往葵院去了!”
初瑜哪里还坐得住,立即起身出门,快步往葵院去。喜云与叶嬷嬷都跟了出来,叶嬷嬷想着这样大的事竟然没来回格格,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不由嘟囓道:“就算病了,也要打发人来说声,何须劳烦大爷!”
初瑜心里担心得不行,即是请了陈太医,那可见是病得不清。
一进院子,初瑜便闻到浓浓的醋酸味。珠儿与翠儿站在院子里,正跟钗儿、环儿两个相问。
紫晶对曹颙最后说道时疫时,声音很低,钗儿、环儿两个听得并不真切;等陈太医来后,除了曹颙外,又屏退众人,所以钗儿与环儿两个也是稀里糊涂。
见初瑜来了,几个都俯身见礼。初瑜点了点头,直接往紫晶屋子这边来。
紫晶在屋子里,听到外头的动静,知道是郡主来了,不愿意她担心,走到窗下开口说:“奴婢只是小恙,只是因老太医交代不宜见风,郡主不必担心!”
初瑜听她声音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心下稍安,但没有亲眼看到,还是担忧:“那我进屋子瞧瞧姐姐可好?也不好一直这般隔着门说话。”
紫晶怎么会让她进来,自然三番五次地劝去。
初瑜见她不松口,心中越发不安,虽然应声离去,但却示意钗儿、环儿两个跟出来。
这一问,又问出庄先生来。初瑜眉头锁得越发紧,嫁过来三月她看地明白,庄先生同紫晶一般,都是额驸倚重之人。如今,连前院的庄先生都惊动,又派人接太医什么的,那怎么会是紫晶自己所说的小恙?
初瑜又细细问了钗儿、环儿两个紫晶地气色,可是提到身上到底哪里不适,诸如此类。钗儿与环儿两个的回答,却让她心里糊涂。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去找庄先生问个究竟。
曹颙在秋娘家里就把治病及消毒这些事情交代给给常贵夫妇,并没提是疫病,只是吩咐他们如此做,常贵夫妇是只要不担干系就万事大吉,自然不会多问。曹颙再三吩咐有什么事情要及时到曹府报信,两人也答应了。
因不放心觉罗府那边,曹颙又在回府前特意过去一趟,隔着几步远,向曹颐仔细询问了。觉罗家那边因为觉罗太太医治的早,并未转成疫病,因此觉罗家诸人尚无异常。但是不可不防,他便将从陈太医那里讨来的方子给曹颐。还交代了消毒法子,叫她不要声张多问,只这
就成。
回府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初瑜与庄先生都在前厅等他,见到他略带疲色回来,初瑜起身迎上前来。曹颙忙退后几步,笑着说:“初瑜别动,我刚打外头回来,身上都是土!”
初瑜方才已从庄先生那里问了原由。曹颙随着陈太医出去这般久,想来正如他们所担心地,那就是时疫。
初瑜即时红了眼圈,庄先生神情也沉重起来。曹颙在两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了,笑着说:“我离病人远着,只是以防万一罢了!这身衣服却是不能要了,一会儿烧了吧!”实在是他对古代的传染病心里没底。也不知传染地几率大不大,万一他自己成了传染体,传给初瑜与庄先生那可就糟糕。
曹颙向庄先生口述了方才记下地方子,请他抄了几分。打发人给平王府、兆佳府、完颜府等送去。“疫”字是提也不能提地,只说是偶得的方子,防热症用地。
这边府里。立时派人照方子给紫晶抓药。
为了稳妥。曹颙没有回内院。笑着安慰初瑜一番,说这几日整理整理旧公文。要在书房歇几日。初瑜看了他好一会儿,点点头应了。
澡盆与热水也好,行李铺盖也好,曹颙都叫人放到书房门口,自己取了。
洗完澡后,曹颙方觉得饿了,折腾了一下午,还没吃晚饭,却不知厨房怎么回事,还不打发人送来。
曹颙一边用毛巾揉了揉湿头发,一边想着要不要喊个人去催催,就听到外边脚步声响起。
“可是送饭来了?搁门口吧!”曹颙扬声道。
外头有人应了一声,随后脚步声起,渐行渐远。
曹颙正饿得紧,忙拉开门去取,初瑜站在门口。他刚想开口再劝,初瑜已经提着食盒进来。那是多层的那种大食盒,初瑜提着颇为吃力,曹颙忍不住伸手,想要接过来,想了想还是放下,笑着说:“怎么是你亲自来?打发人送来就成?”
初瑜并不言语,将书桌上地东西收了,摆好了饭菜,却是两副碗筷。
曹颙见了,不由有些恼:“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没吃饭,身子还要不要?”
初瑜也不反驳,走向曹颙。
曹颙还想要退避,却是不能了,小丫头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将小脑袋埋在他怀里。
曹颙刚想说话,胸前热乎乎的,湿了一片。
“不管额驸如何,初瑜都要同你一块儿!”初瑜哽咽着,声音不大,却满是坚定:“初瑜不要额驸孤零零一个人在屋子里!”
曹颙心里叹了口气,原本想要拉开她的手,停在半空,最后落到她地后背上:“真是个小傻瓜,我不过是找由子偷偷懒,在家里歇几日罢了!”
初瑜扬起小脸,一副认真的表情:“初瑜同额驸这般近了,为防万一,是不便再去后边的,只能随着额驸在这里了!”
都这般了,曹颙还能说什么?小两口一道吃了晚饭。
两人都放心不下紫晶,初瑜早就让厨房给紫晶备了补品。来之前,她还去葵院,仔细向钗儿、环儿紫晶晚饭胃口如何。又在紫晶门外,说了好一会儿话。
雍亲王离开三阿哥府时,已经近戌正(晚上八点)时分。他不禁摸了下嗓子,实在是干得紧,这三哥素日看着像个脾气好的,却是固执得要命。就算他费劲了口舌,三阿哥还是觉得此事过于重大,要派人往热河请了旨意回来,再做定夺。
热河离京城四百余里,就是用使用“八百里”加急,往返也要四日。
眼下还不知道四九城地疫病情形,只是单曹家结识的人家中,就有两户染病,可见这绝不是一户两户的事,所以雍亲王才不敢耽搁。偏偏圣驾离京前,交代了遇事需要两位阿哥商议解决,不可肆意而行。
直到他说愿意承担全部责任,三阿哥方同意一边派人往热河请旨,一边开始准备些防疫措施。
长随牵过马来,雍亲王却没有往王府那边去,而是直接奔顺天府衙门去了。
南城,歪柳胡同口的某处民宅,传出凄厉地哭声。邻人听了,不禁同情道:“实在可怜,不过半个月,连折了两个娃!”
曹府这边,虽然按照曹颙所说地,紫晶沐浴更衣,换了其他房间,住处也洒满了石灰与醋,但当晚,便出现呕吐腹泻的症状……
第六卷 清平乐 第一百六十四章 端午
天府衙内,府尹官邸。
顺天府尹屠正在书房里,持着本《孟子》秉烛夜读。他的夫人已经遣人来问了两次“老爷是否安置”,然他正读得有滋有味,自是挥手打发了。
到了第三次,远远的脚步声从窗外响起,屠就有些个不耐烦。长随刚一开口叫“老爷……”,他就厉声打断:“不要来叫了,老爷我正在读书!困乏了自会回去!”
然而长随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急切的喊道:“老爷!雍亲王、雍亲王驾到!!”
“啊?!”屠慌忙撇下书,三两步过去开了门,惊道:“谁?雍亲王?官服!!快给我把官服顶戴取来!”
长随慌忙挥着手,没口子的应着:“老爷别急,别急,陈三儿去取了已经……”
屠站在院里望着天,焦急地等着官服。因是初一,天上没月亮,周遭一片漆黑。这都什么时辰了?雍王爷亲自找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天闷热的,一丝风都没有,汗很快透了他的纱衫,他已然不知这是出的是热汗还是冷汗了。
小厮陈三儿抱着官服顶戴匆匆跑来,因见他汗湿了衣襟,忙道:“老爷,小的给你取巾子擦擦汗……”
屠一把抢过官服,自顾自地穿上,骂道:“难道要王爷等着?这不是作死?!还不快来伺候老爷穿衣!!”
屠穿戴整齐了,忙着往前面厅堂走。远远地看见厅里的,他下意识顿住脚步,整了整官服顶戴,稳了稳心神,然后大步走进去,给端坐在正位地雍亲王见礼请安。
雍亲王开门见山,直接提出要看最近一阵子死亡百姓的登记册簿,以及近几年同期的册子。
屠一怔,微觉得有些诧异。但这时候已容不得他多想,忙引着雍亲王往前面公衙去,到后堂存放档案册簿的屋子,打开箱柜。取出雍亲王所要册簿,一一摊在案几上。
雍亲王翻看了近几日的百姓死亡记录,发现从四月二十七起,就已经开始有超出往年的死亡人数了。往年四五月间全城报备死亡的人数也就三到五人。而今年四月二十七这一日,仅南城一片就死了六个人。因其中两个老人,四个孩童,还不算太引人注意。
到了今日五月初一。城南一日报上来二十一人死亡,其中不乏青壮,还有是之前已经刚死过人的人家再次出现死亡。
南城住户密集的几条街累计死亡四十九人!
侧立在雍亲王身旁地屠。冷汗已将官袍一并透。他感到巨大危机的临近。而在他身后同时陪着查册簿的师爷温鸿脸色也显出恐惧的神色。在他耳边低声嘀咕了一句,“大人。这不太对啊……莫不是……莫不是……”
“时疫”二字便如山重,压得他舌涩牙颤,张了几次口,到底没说出来。
屠自然知道,他悄悄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地汗,偷眼去看雍亲王。
若真是时疫,如果由顺天府发现,上面自然不会怪罪,还会褒奖;但如果是上面先一步发现,顺天府却不知的话,那就有着失察之罪——彼时要能控制了疫情,也只是将功赎罪;要是控制不住……那顺天府这群人就是朝廷用来安抚民心的第一批祭品。
雍亲王脸色虽然没有异常,心里却是揪了起来,看来确是时疫无疑,幸而曹颙来报得及时,现在叫人着手准备,应还不算晚吧。
康熙五十年的端午,在许多年后,仍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地话题。
南城,歪柳胡同的赵二牛记得清清楚楚,应该是从五月初二开始,就觉得不对劲的。他是个小买卖人,在胡同前面的有间小小地油盐铺子。
那日,他吃了早饭,交代婆姨往邻家丧子的人家送吊钱算走礼,便溜溜达达地往前面来。到了铺子门口,却是吓了一跳,两个五大三粗的差爷正站在铺子前。许是等得不耐烦了,两人看赵二牛过来,上下打量两眼,没好气地大声道:“这这铺子是你地?”
赵二牛被唬得不行,虽然胆战心惊,仍是堆着笑脸,点头哈腰道:“正是小人地一点薄产,两位差老爷辛苦,这大清早地……”他往袖子里摸摸索索了半天,却只有二钱碎银,想掏出来孝敬这两位,又怕他们嫌少恼怒。
“是你的就好,利索开门,可不是你这一家,别耽搁工夫!”两人中年轻点地差爷说完,打了个哈气,嘟囓道:“从昨儿半夜就开始折腾,他姥姥的!”
赵二牛听说让开铺子,腿弯一软,差点就要给他们跪下。这是招谁惹谁了,大早晨的来抄铺子?
岁数大的那个见他吓得脸色青白,还笑骂道:“爷们是官差,又不是土匪,你怕个吊?府台大人让我们买醋,赶紧开门来!”
二牛听着只是醋,稍稍放下点心,一边开锁,一边笑老爷实在是说笑,不过是点子醋,全当小的孝敬。”
“行了,行了,费什么话?”年轻的那个不耐烦,见他推开门,就大步进去:“醋呢,不许留,有多少分量,全都拿来!”
赵二牛虽说肉疼,却不敢不从,将两个尺高的坛子打柜台里提溜出来:“官爷,尽在这里了,都是三十斤一坛的,昨儿刚上的货,开封的这个卖了三斤半。”
年数大的差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打柜台上取了笔,在上面写了“老醋两坛,共计五十六斤半”,递给赵二牛手上:“收好了,下个月用这个去顺天府支银子!”
望着两人提溜着醋坛子往胡同口走了,赵二牛恨恨地往地上吐了口涂抹:“丫的。没听说官府有出银子地时候,哄谁呢?”说着,想要撕了那张纸,看到红彤彤的官印,到底没舍得,小心地收起,心里还是想要有点指望。
中午,赵二牛的媳妇来给他送饭,带着几分慌张说:“秦家不知是怎么了?你走不久。便有官差过来!”
赵二牛想着早间被提走的那两坛子醋,不禁嘟囓道:“怎么遍地官差,这还让咱们有没有活路!”话音未落,就见一队兵丁打门口经过。往胡同里去,忙住了口。看着这服色,却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这些兵大爷往日里也没少沾百姓的便宜。却不知今儿又盯上了哪家。
但凡这些日子家里人口有因热症暴毙的,统统都收到衙门告示,尸首不许土葬,必须由衙门专人负责焚烧。另外。这些户其他人不许外出,门外都派了顺天府与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把守,有大夫来简单诊过。有病的。在宅子里隔离。没病地也要跟着喝药。早热症人口死亡相对集中的地方,街道上都撒了石灰粉。
到五月初四。不止外城,就是内城,气氛也诡异起来。家中有长者的,经过前朝旧事的,自然不会忘记崇祯十七年那场断送了汉人江山地的京城大疫。虽然现在还没有疫病的流言传出,但是往这方面想的人却不在少数。有些人家收拾了行装,想要出京避避,却是连城门都出不去地。
还有些人,对内外城的戒严有其他的说辞。据说,某人的二大爷地小舅子的内侄儿是南城兵马司的,因此通过一些小道消息,晓得了京城戒严地内情。原来,近日有一伙亡命之徒,流窜京城,仅在南城就抢劫杀人数十人。这是百年不遇地大案,顺天府也好、五城兵马司也好,自然都是使了吃奶地劲儿来缉捕,打着查“热症”的幌子,管胡同就封了好几条,挨门挨户地盘查。
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街头巷尾贴出告示,公布圣谕:自本月初六日起,三日不宰牲、虔诚祈雨,并著于各庙诵经,合意虔诚祈祷。
每年端午节,南城北城都有石榴花会,百姓赶集看戏,今年却是一处都没有。再联系各种流言语,实在是让百姓跟着心生惶恐。这求雨地圣谕一公布,也算是暂时转移了百姓的视线。
这自打立春以来,只下了两次小雨,却是连地皮都没怎么湿的。这雨水不调,是老天爷对上位者的警示,那皇帝老爷……得,这却是想得远了,大家关注的还是“三日不宰牲”这条,家境富裕的就开始提前收拾出鸭鹅来。
西城,曹府。
打葵院出来,为紫晶担忧了好几日的曹颙与初瑜终于松了口气。或许是药吃的早的缘故,紫晶前几日虽吐泻了两次,但随后就止了,只是身子有些虚,过后也没有再出现发热等其他症状。经过这两日的调养,她已渐渐痊愈,只是为求稳妥,暂时仍是没有出屋子。
紫晶病着,曹颙与初瑜行动不便,府里哪里还有过节的气氛?曹颂那里,曹颙也打发人去宗学那边请了假,让他在家里先待一段日子。曹颂渐渐听到些外头的风声,再想到自己家里这边,紫晶在葵院,哥哥嫂子在书房,都是避着人的,实在是担心的不行。
幸好,曹颙在书房只避了几日,而且也没有出现什么不对的症状,这才让曹颂安下心来。
因步军衙门这边协助顺天府在内城防疫进展的有些不太顺利,所以雍王爷临时将曹颙从户部抽调出来。
内城住的不是旗人宗室,就是官宦显贵,哪里把那些兵丁放在眼里?若是死的是下人,自然没有为了他们累得主子被封门的道理;若是死的是家人,这入土为安可是大事。三两天下来,雍王爷算是明白了,若是没有人在这边压着,怕是外城的疫病防御住,内城怕是防不住。
文武百官、王公大臣都住在内城,若是集中发生疫病,那真是太可怕了。虽然前两日到了求雨的旨意,但是疫病的还没到
是这旨意发下来时,京城的急信还没有到热河。
因要等康熙的旨意,这“疫病”两个字只有少数地几个王公大臣晓得。这些人。又是哪里能够去跟着步军衙门的人去查疫情的?最后,他想到了曹颙。曹颙是知情人,官职虽不高,却有个郡主额驸的衔。
葵院不许进人,格格额驸这几日又在前院书房,叶嬷嬷也是觉得不对劲。今儿又到了端午,按照规矩,嫁出去的女儿要回娘家探望父母的。不想,格格却说了。昨儿已经打发人去王府那边送信,说是因府里有事,不用派车来接了。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因紫晶的病?叶嬷嬷一肚子不满。又看不到初瑜,就对着喜云几个抱怨了两句:“不过是为了个婢子,就算有小时拉扯的情分,也不必这般供着像姑奶奶似的!两位正牌子地姑奶奶都没她这般矫情!纵然是待下人宽厚。这般待个婢子也着实是过了!到底是包衣出身,不似其他人家那般大气!”
叶嬷嬷一口一个“婢子”,喜云几个听得腻烦,其中喜烟是嘴快的。冷笑一声道:“听嬷嬷这话,婢女的性命就是不相干的,不管侍候主子多少年。病了就要远远地拉出去才是正理了?”
叶嬷嬷这方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不该当着她们几个地面说这些个。讪笑了两声出去。
宁春也是端午这日到京的,自得到秋娘病了的消息。他就怎么也呆不住了,寻了个由头向郎中告了假,一路快马驰回京城。
因恰好是过节,宁春心里还想着要是道上遇见新花样的荷包香囊地,就买几个给秋娘,既应了节景,又能讨她喜欢。她这一高兴,病许就好了一半儿。自己正好可以好好陪她一段日子,这些日子在保定可把他累坏了,每天拖着疲惫地身子躺到床上时,他就越发地想秋娘。
他想得倒好,但进了城,就觉得气氛十分不对,远没有往年端午节的热闹喧嚣,街道上行人稀少,两边铺子有的关着,开着的也门可罗雀,竟显得十分地萧索。
一路走来,往常那些个走街串巷兜售小物什的货郎一个都不见。再穿过几个胡同,远远见几户人家门旁贴着告示,门口还有官兵把守,宁春十分地诧异,但此时没心情去管人家闲事,先去看秋娘要紧。
到了城西南茄子胡同,宁春再次见到了那些穿着五成兵马司服色的官兵,那些人有八个,分别站在相邻地几户人家门口,其中两个正站在自家地门前!
宁春心里一惊,忙不迭翻身下马,走到门口,向门口官兵一抱拳,笑问:“这位大哥辛苦,不知这家犯了什么事?”说着,袖子一掩,塞了块碎银子到那官兵手里。
那官兵不动声色地掐了掐银子,约莫着有一两多,颇为满意,悄悄向袖里塞了,一边儿上下打量了宁春,一边道:“瞧你这一身尘土,打外面才回来?可是出去有些日子了吧。现下京里查热症呢,这凡有热症死的,家里都不许人进出了。”他说着一指旁边墙上地告示,“瞧,就这个。”
“热症死人……”宁春如同被人敲了一闷棍,脑子嗡嗡直响,脚下也发软。他一急,抓了那官兵的袖子,结结巴巴问道:“这家,这家,死人了?谁死了?”
两个官兵见他脸色大变,言行失常,不由奇道:“怎么?你认得这家人?”
宁春心急如焚,也不等两人回答了,推开他们就要叩门。那两个官兵忙去拽他:“嘿,你干什么?这家封了,谁也不许进去!”
宁春身上也有两下子,一甩手就推倒了一个,腾出手来就往门上砸,边砸边喊:“秋娘!秋娘!我回来了!秋娘!你答话啊,秋娘!”
两个官兵职责所在,忙扑上来扭他胳膊,却是哪里降伏得住他,两下又叫他挣开。巷子里别家门前的官兵见了,也过来帮忙,三五个人才拖了宁春离开那门口。宁春胳膊叫人扭着,嘴里仍喊“秋娘”。
院里的人听了动静,都跑到墙边门前,因官兵守了好几天了,谁都是怕的,也不敢开门,常贵夫妇隔着门喊道:“三爷,是三爷吗?”
宁春听是他俩,更加急了:“秋娘呢?秋娘呢!”
里面常贵夫妇哭着跪下磕头道:“三爷,奴才们没伺候好姨奶奶……奴才们该死……”院里骤然哭声一片。
第六卷 清平乐 第一百六十五章 伤逝
春听了常贵夫妇的话,犹如五雷轰顶,只觉得天旋地急,一脚踹开了旁边的官兵,不顾命的乍着膀子往前奔。
那被踹的官兵急了,嘴里骂着:“哪里跑来的混账东西,敢踢老爷我?”说着抬手就要去扇宁春。
他刚一抬手就被人握了腕子,随后耳边有人陪情道:“王大哥,误会,误会……这位就是我要等的那位爷。”
来人正是曹府的一个长随,叫张义的。他与另一个曹府长随赵同两个按照曹颙的吩咐,每日守在秋娘院子外照看,送些果蔬吃食药材补品,也顺带着等宁春回来。
因在这边守了几日,张义与这群官兵混熟了的。方才他是憋了尿,去寻僻静地方解手去了,这一回来就见一帮人挤成一团,院子外面喊里面哭的,便料是宁春回来了,忙不迭过来劝架。
张义一边儿从袖子里摸出块银子,往这群官兵里为首的那人手里塞了,请众人放开宁春。
这几个官兵知道这户人家是曹府的亲戚,这两日也得了张义的不少好处,便也就借台阶松手。
宁春是认得张义的,身子被放开后,立时伸手揪起正要打千儿见礼的张义,急声道:“秋娘她……秋娘她……”像忽然想起什么,他没等张义说话,又一把推开,猛扑到门前,砸着门喊:“常贵?秋娘她……秋娘她……她……”
那个“死”字,宁春实不敢说,生怕一出口。一切都变成定局了。心里隐隐的抱着一丝希望,只要不说,兴许……
张义忙也跟过去,使劲儿拉了宁春道:“宁爷,宁爷,节哀啊!节哀!”
旁边官兵都为难的瞧着张义,直咂舌道:“张兄弟。劝劝这位爷,别叫咱们不好做。”
张义满口答应着,将宁春硬拉到一边。又劝宁春:“宁爷。宁爷,您还要节哀!赵同去请我们大爷去了,约摸着也要到了!”
“节哀”二字将宁春炸傻了。愣了好一会儿,方像抓了根救命稻草一般,反擒了张义地腕子,喝道:“节什么哀?秋娘哪里会有事?她定会好好地,还能往哪里去?”
张义吃疼。一咧嘴:“宁爷您饶了小的嘿,秋姑娘这……这谁承想呢?我们守了好几日。每日都按照大爷吩咐问过几遭,就怕秋姑娘有身子不好的地方,却只说是无碍渐好……”
宁春横眉怒目,盯着张义:“既是无碍渐好,还节劳什子地哀?别以为你仗着是曹府出来的,就给爷胡咧咧,否着爷就要代你们大爷教训教训你!”
张义方要开口,马蹄声响起,胡同口疾驰过来几匹快马,曹颙到了。
曹颙翻身下马,走到宁春面前:“景明……”只开口叫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头晌打发人送补品与药材,这边还报说一切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秋娘带着六个月的身孕,出了这般变故,便是什么安慰话都没意思了。
宁春渐渐冷静下来,喃喃道:“小曹,这到底是怎么回子事?”
因赵同得了信就快马回曹府了,并没有细问根由,所以曹颙也不知道什么缘故?虽说是病重些,有方子,又流水般地送着上好补品,怎么会平生变故?
曹颙是知道宁春对秋娘的重视地,况且他出京前又将这边托给自己,心里愧疚得不行,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宁春撇开头,过去踹了一脚门:“常贵,你说,秋娘到底怎样了?”
起初还有官兵想伸着去拦,被其他人拉住,示意他往曹颙那边看。瞧张义的模样,这应该是他家大爷了。
这时候里面常贵也醒过味儿来了,带着哭腔回道:“三爷,奴才们该死,没有侍候好姨奶奶。自前几日曹家大爷请太医给姨奶奶瞧过病,开过方子后,姨奶奶就像是渐好般。她不耐烦喝药,奴才媳妇劝了她几次,就是不肯喝,还特意嘱咐不要对曹爷这边提起,省得累曹爷跟着担心。”
接着是常贵媳妇的声音:“三爷,今儿早间姨奶奶还没事,将近午时却是不好,还没等奴婢们出来给曹爷那边报信,就见了红,没了!”
曹颙是前几日陪着陈太医来地,想起那日地医嘱来,这去毒解热的方子中,有好几位药如柴胡、苍术、玄参等都是不利孕妇的。陈太医特意交代秋娘,要多用些补药料理身子,毕竟孩子已经六个月了,万一小产地话,要防着母体凶险。想必是秋娘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方不肯喝药的,只是硬挺着,终究是没有挺过来。
顺天府的仵作与衙役得到兵马司这边送去的消息,赶了骡车来运尸。按照上面规定地章程,将把因疫暴毙的尸体晕倒炼场火化。
就像是流干了身体地血,秋娘的脸白得骇人。虽然是没了气息,但她反倒比生前看起来更美。她两只手交叉,放在肚子上,即便是僵硬了,也没有松开,脸上的神情凝固在由悲哀伤心转为听天由命的那瞬间。
宁春却是哭也哭不出来了,唤了一声“秋娘”,呕了一口心头血,昏死过去。曹颙连忙扶住,一边打发人跟着仵作们去炼场收秋娘的骸骨,一边叫人找了马车,将宁春带回曹府。
宁春从保定快马赶回,本就疲劳不堪,又是这般打击,便有些挺不住。他向来为人伶俐,听了秋娘生病的经过,自然也就想到了她不肯服药治病的原由,不禁又恨又悔,对曹颙道:“都怨我,出京前整日里与她说孩子,还说等孩子生下来,接她回家安置,省得这般偷偷摸摸,十天半月见不上面!她只当我是看重子嗣,却不知我……我只是想找个由头,接她到身边。给她个名分罢了!”
虽然特意接了陈太医来瞧。但是因是心病,也只好说是慢慢劝解。
因雍王爷那边轮番
,找曹颙探问。宁春得知他要去做防疫的差使,也已,仔细叮嘱再三。
曹颙倒情愿宁春骂自己一顿,若是自己早就想到这些,早点规劝秋娘。或许不会有这般局面。
在曹府歇了一晚后,宁春虽然身体还虚,但仍挣扎着告辞回府去了。
这般的生死离别并不是只在一处上演。不止是外城平民小户人家因疫暴毙多人。就连王公勋贵家,也不能幸免。最让雍亲王等人心惊地消息是,毓庆宫地五格格没了。瞧着正是时疫的病症。
虽说皇帝与太后如今不在宫里,但是后宫还有尚未随扈的嫔妃与几位年幼阿哥。若是她们出了什么闪失,那这个罪责却是连亲王阿哥都承担不起的。
当即,与几位阁臣王爷商议后,雍亲王又派人送折子往热河。
热河那边关于这次京城疫症的旨意是初五下来的。命各个衙门听从两位主事阿哥之名,全力防疫。使得疫病早日遏制。
随着参与防疫的人手增多,京城时疫地消息再也压不住了。平民小户还好,权贵人家消息灵通,原就影影绰绰地听到些,如今却是得了准信,着实是人心惶惶。
因曹颙要跟着九门提督的人在内城查疫情,庄先生也是放心不下,却也没有旁的法子。使点小手段让曹颙避开这样地差事不难,但是谁都不是傻子,哪里还想不出来是故意为之?
曹颙因不愿让初瑜担心,并没有告之她确切详情,只说户部衙门有事。
出了大门,魏黑魏白小满等人都牵马等着了。曹颙见到魏白,想起前些日子他略带得意地炫耀过,媳妇有了身孕,他要当爹了。又想到去了地秋娘,曹颙便说:“有些事要托给魏二哥!”
魏白拍拍胸脯道:“包在我老白身上,公子有话尽管吩咐!”
曹颙指了指曹府大门:“这两日巡捕营要派人到各家各户盘查,顺天府或许也会来人问询登记,大管家到底上了岁数,你留在府里照看些,出面应对应对!”
魏白挠了挠头,很是不解:“不是说公子今儿就去巡捕营那边,怎么咱们府里他们还要来盘查?”
曹颙道:“别说是咱们府,就是王公府里也是免不了的!”
魏白听了,不做他想,爽快地应了下来:“公子安心当差,这边交给老白,不必记挂府里!”
“嗯!”曹颙在马上点了点头:“那就劳烦魏二哥费心了!”
等出了胡同,曹颙的神色却转为凝重,再也轻松不起来。在天灾与死神面前,人地性命被肆意掠去,根本不给你反抗的余地。
“公子,若是真这般凶险,那您不能去!”魏黑策马近前,拉住曹颙的马缰,皱眉说着,态度很是决绝。
打曹颙七岁时,魏黑就跟魏白暗中保护,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魏黑心里,对曹颙更像子侄般。
曹颙知道他为自己好,也不恼他的失礼,只是笑着说:“哪里就那么严重了?连雍王爷他们都忙这个,若是真有什么事儿,他们早就回避了!”
魏黑还是不信:“那公子打发我二弟在府里?”
曹颙知道瞒不过他,实话实说道:“也是以防万一罢了,咱们是男人,身子强壮些,就算是有点闪失,早点用药也能够挺过去。魏二哥这边却要顾及到芳茶,毕竟是有了身子,还是稳妥些好!”
魏黑越发不让曹颙去了:“公子能够顾及到我二弟,就不能够多爱惜爱惜自己?咱们犯不着去冒这个凶险!”
曹颙回头望了望曹府地方向:“眼下,可不是独善其身之时!这内城的疫病若是遏制不住,扩散开来,咱们府里这边也是难以幸免!”说到这里,神情越发坚定:“说起来,还要感激雍王爷将这差事安排给我,换作其他人,这关系到阖府安危之事,我还真是不放心!”
“公子,咱们带着大家去昌平庄子不行吗?那边在山里,要比京里安全得多!”魏黑满是担忧。
“说这些却是晚了,初二开始出城就要受限,昨晚开始就正式禁止城门出入了!”曹颙摇了摇头,笑着安慰道:“魏大哥且宽心,我可是惜命之人,不会让自己有了闪失地!”
魏黑听了城门已经禁止出入,只好无奈地放下缰绳。他也是明白人,这内城出不去,若是再不想法子遏制疫病,使得疫病肆意起来,到时候谁都跑不掉。
吴茂、吴盛与小满三个在旁听着,也都神色郑重起来。曹颙看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怕不怕?若是害怕,就回府去,我不会怪罪!”
一句话,说得吴茂他们三个都急了,吴茂道:“大爷都不怕,咱们还怕什么,难道我们的性命比大爷还尊贵不成?不就是个时疫吗?大爷带着咱们出马,自然是战无不克!”说话间,士气十足的模样。
小满则忍不住埋怨着:“大爷惯会小瞧人!就算不是为了别人,只为了满府上下百十来号,别说是查这个,就是刀山油锅小满也去的,要不还算什么爷们!“”
这一句“爷们”,逗得大家都笑了。小满今年虚岁十五,正是变声期,哑着嗓子,端起一副大人模样,样子实在滑稽。
气氛不似方才那般凝重,曹颙用马鞭指了指崇文门方向:“既然咱们都是不怕的,那就出发!”
众人笑着跟上,没人会想到,变故总是突如其来,使人措手不及;没人会想到,自身命运会因眼下这个选择彻底改变。
第六卷 清平乐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夺门
军衙门在崇文门内,其主官俗称“九门提督”,全称门步军巡捕营三营统领”,同时节制汉军组成的巡捕三营。
因步军衙门卫戎京城,除了负责内城正阳、崇文、宣武、安定、德胜、东直、西直、朝阳、阜成内外的守卫与门禁外,还负责巡夜、禁令、缉捕、审理案件、监禁人犯等。
如今担任九门提督的是十二阿哥的母舅托合齐,曹颙拿着雍亲王的手令,来步军衙门,就是为了寻他,好随同他们的人在内城查时疫。不巧的是,他到的时被告知,托合齐刚往阜成门去了。
这边招呼曹颙的却是个熟人,傅鼎之子昌龄,他年后留京,在这里担任步军副校。纵然是素日鲜少往来,但是毕竟是姑表兄弟,曹颙只好耐着性子客套了两句。
昌龄的态度却比年前见到时亲切不少,笑着说:“昨儿听到大人提过,道今儿雍亲王要派过来个帮手给我们,原来竟是表弟!不知,表弟同雍亲王……”言谈之间,尽是探寻之意。
曹颙苦笑道:“弟而今在户部当差,怕是这边是苦差,雍亲王一时寻不到人,就将我提溜出来了!”
昌龄顿悟,怪不得如此,除了平王府与淳王府,也没听说曹家与哪个王府有往来。这雍亲王如今也难,连户部那边的文官都拿来用了,应是要借曹颙这郡主额驸的身份。
想罢,昌龄到底还是端着表兄的架子,对曹颙劝勉了几句,而后才喊了两个兵士,叫他们带曹颙去阜成门找托合齐。
说起来,曹颙对京城这姑父家始终很是好奇,若说是因姑父续弦,两家关系有所疏远,也说得过去。但这昌龄毕竟是他亲姑母之子。为何从未听祖母与父母亲提起?他还是前年初来京城去拜访曹家在京城的亲朋故旧时,见了父亲给自己的单子,方知道有这门亲戚的。
曹颙也曾问过母亲,李氏却也不晓得缘故,因她嫁过来时,曹颙这位姑母已经去世了;而他试探着问父亲,曹寅却对这个妹夫家避开不谈。
无论如何,既然曹寅没有将这个亲戚彻底刨除在亲戚名单外。那这门亲戚还得认下。
崇文门在东南,阜成门在正西,骑马大半个时辰后,曹颙方到这边。
阜成门前。却是剑弩拔张,城门卫与步军衙门的兵士站了几列在城门前,与一伙王府侍卫对峙。在那些侍卫身后,是一溜十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曹颙没有立即上前,而是将周遭打量了一番。虽然在他们附近,人们都避得远远的,但是街头巷尾却有不少健壮男子都盯着城门这边。
那侍卫领头之人是个二十多岁地年轻男子,眉目之间略带显阴柔,态度却极为傲慢,伸出手来。指着对面的兵士道:“混账东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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