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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纪事(完结)第24部分阅读

    种田纪事(完结) 作者:

    去西市看摆件儿、花草。 如此过了四五天,待她把整个长丰县城摸得差不多了,宅子也修缮好了。

    这天下午,青篱来做最后的视察,远远的瞧见宅子门前远远的围着一群人,交头接耳的在议论着什么。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待车子走近,那些人便齐齐住了嘴。

    青篱下了车,见宅子门前一如往常,估摸着这些人是闲着无事看热闹的,想了想,便招了红姨来,叫她与那些人说,明日搬家,府里头设几桌宴,请街坊邻居们赏脸到家里头坐坐头,她们也好认认人之类的话,红姨的话一说完,这些人便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中间便有几个胆大的妇人凑上来,有话没话的找青篱攀谈着,其中一个子瘦高,眉眼间带着几许精明约三十五岁的女子,略带讨好的笑道:“李小姐,你们家里缺不缺人手?我家那大丫头手脚勤快,人又机灵,最会伺侯人。”

    这妇人的话刚出一落地,人群中便有人发出嗤笑声,青篱扫视过去,这些人的脸上大多带着不以为然的神情,心中了然,一来是她现在还没想好要不要再添人手,二来光看这些人的表情便知这妇人的女儿断然不能用。

    便笑着以还没有安定下来为由暂时推了,那妇人一脸遗憾的走了。

    进了院子,只觉眼前一下子亮堂了不少,虽然只是清除了杂草,修剪了树枝,将小花园做了整理,房屋里里外外的用水清洗了一番,看起来,宅子倒显新了不少,又较之以前添了几分的生气。

    张贵与柳儿正在与干活儿的人结算工钱,见她过来,加快了手中的速度,将那些人打发走。

    张贵手中拿着帐单,一项一项的报于她听,工人钱加上临时采买的物件儿,一共花了三十九两银子,青篱接过那张纸,细细的看了,一项一项记得极为详细,朝着柳儿道:“今日多亏了张贵这记帐的,若不然,柳儿怕是已然昏了头罢。”

    柳儿苦着脸儿道:“小姐,奴婢小帐还管得来,这人事一多,便有些顾不来了。”

    青篱起身一面四处看着,一面道:“这几人里面,你是个最细心的,这帐还得你管,也就这几日忙乱一些,等过了这几日,我便找一个正经的帐房先生教你一教。”

    说着转过身子,看向这几人:“这些事儿先不说了。刚才在门口我应了明日搬家要请这街坊邻居过来吃顿饭,一来咱们也认认人,日后若遇到什么事儿,也能借些他们的力,二来咱们搬新家,总要热闹些,才象那么回事儿。”

    红姨听了这话,上前道:“方才我都想说呢,咱们现下厨房里没一个人儿,小姐临时起意要请人,这一时半会儿的去哪里找厨子?”

    青篱笑道:“我们几个不是人么?又不是多正经意的宴。”想了想又道:“你去找福伯,让他给推荐几个的人缘好口啤好又喜助人的街坊,你亲自上门儿去请,就说明日宴客,要请了她们来帮忙——这街里街坊的相互帮忙,本就是常有的事儿,想来她们定是愿意的。”

    红姨想了想笑道:“奴婢在京里久了,便有些呆了。听了小姐这话,再一想奴婢小时候的情境,可就是这样么,小姐小小年纪又长在深宅大院之中,居然能想到这层,倒象是个在乡里住过的。”

    第六章 搬家(一)

    第六章 搬家(一)

    次日一大早,青篱便被红姨和柳儿从被窝里揪了起来。青篱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搬家也不用这么早吧?

    红姨与柳儿一边替小姐梳洗更衣,一边解释道:“小姐,咱们请风水先生算的是今日辰初刻搬家大吉大利呢。”

    青篱嘟哝道:“奶娘,你昨儿都念叨一百遍了,我晓得呢。这会子怕是卯时正刻还未到罢,咱们统共就先生托运来的十个大箱子,半个时辰就搬完了。”

    红姨手中忙个不停,一面解释道:“小姐,搬家可不是只把东西搬进去就行了呢。昨儿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这长丰县搬家的风俗比别处繁杂不少呢,咱们总要入乡随俗才是。”

    柳儿又拿了那件兔毛披风来,青篱撇撇嘴,没再吭声,乖乖的穿上,如今她也算得上一家之主了,她若是病了,这四人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儿呢。

    随着这二人出了房间,只见一楼大堂灯火通明,不由一愣。柳儿在一旁解释道:“昨儿张贵与这店掌柜说好了,借二个小伙计帮我们搬家呢。”

    青篱点点头,下了二楼,一楼厅中摆着米桶,水桶,畚箕和新扫帚和碗筷等物件,一旁还放着一叠子红纸。

    杏儿与合儿一脸兴奋,二个小伙计打着哈欠东倒西歪的站着。

    青篱好奇的看着这些物件儿,红姨在一旁解释道:“小姐,这长丰县城中,乔迁之喜时,必须得先放三挂鞭炮,再将这些物件儿搬入厨房,才能搬其它东西呢。”说着顿了顿指了面前的东西又道:

    “这米,须用崭新的米桶装八分满,并米上放上包有铜钱的红包;这畚箕和新扫帚要系上红布条;这水要将水桶装三分满,里面放入六副碗筷;还有这火炉须得烧得旺旺的……这些物件儿虽不用小姐搬,但是需得一家之主亲手准备呢……”

    青篱觉得有趣儿,连忙褪了披风,上前来,按照红姨说的一一照办了。

    弄完这些物件儿,天色已微微发亮,外面除了自家的马车,还停着两辆从客栈借出来的马车。张贵和杨岿海指挥着那两个伙计将这些物件儿放在马车上,又将暂存在客栈的十几个大箱子装上车子。

    东西装完,天色已经大亮。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红姨满脸焦色。不停的催着快走快走,唯恐误了时辰。

    到了新宅,青篱刚一探出头,便被大门口围着的人吓了一跳,扫眼望过去,大多数面孔是这几日见过的,想来都是这丁香巷子的住户。殷福从人群中挤出来,朝她作揖行礼,声音洪亮且带着十分的喜悦:“小姐,恭贺乔迁之喜。”

    一旁围着的众人也跟着纷纷道:“恭贺乔迁之喜!”

    一张张朴实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意,青篱被这突出其来的意外所打动,眼睛又微微有些发热,一连声的谢过他们。福伯上前说道:“这些街坊都想着乔迁是大喜事儿,怕小姐初来此地,今天咱们府里过于冷清,昨儿便约好了,今天大家伙儿一齐来过来给咱们府里道贺。”

    青篱又是一连声的谢过。

    回头看身后几人,眼圈都略略有些微红,她们主仆五人,在京里哪里受过样的待遇?因为她的不受宠,让这几人跟着她也受了不少的委屈。

    从此。生活便掌握在自己手中,命运便掌握在自己手中,她不但要自己活得开心快乐,这些跟着她的人,她也一样要让她们得到幸福与尊严。

    深深吸了一口气,初冬的凉意此刻竟然是恰到好处的沁人心脾。

    新宅的门头上挂着崭新的匾额,上面是青篱的亲笔所书“李府”两个大字。

    张贵与福伯指挥着小伙计将那三挂鞭炮规规正正的悬在大门的门头之上,红姨拿眼盯着漏刻,那沙漏刚显示辰时到,她便叫嚷着快点鞭炮。

    两个小伙计手脚麻利的将鞭炮点燃,登时震天的炮竹声在这幽静的丁香巷子中响了起来,周围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声,和着这热闹的炮竹声,让人不禁联想起许多美好的词汇——家宅安康,红红火火,五谷丰登,四季平安。

    闻着空气中浓浓的硝烟味道儿,看着眼前满地的红屑,青篱心中微微有些激动——如果之前的种种是她新生活的前奏,此刻这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便是她新生活正式开始的号角。

    炮竹声一停歇,红姨将那把系着红布条的新扫帚递于她,请她先进院子。接了过来,随后几人一人拎了一个物件儿跟了进去。

    紧接着杨岿海与另外三人还有门口围观的街坊将那十几口大箱子搬了进来,放在偏房中搬好。

    红姨这才松了一口气,微微喘着气儿道:“这里收拾好还要一阵子,小姐可还要先回客栈歇着?”

    青篱摇了摇头,笑道:“如今家都有了,还回去做什么?你们也歇会儿,再回去将东西收拾了带回来便是。”

    红姨道:“即如此。便叫小伙计回去再送些早饭来,再过不一会儿,咱们下了订的物件儿就该送来了。奴婢们得照应着,小姐随身的东西方才已搬了来,剩下那些,待这边忙完再去搬不迟呢。”

    这二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见方才帮忙的街坊们,都立在小花园处的空地上,聚在一起闲聊,青篱笑着走过去,扬声道:“今儿谢过各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婶了,今日午时,我们在家里摆几桌薄酒,一来是谢谢大家,二来是想请各位来与我们暖暖宅子,到时候大家都要来呀。”

    人群中有人扬声答道:“李小姐可要多准备些酒肉呀,咱小老百姓可吃不惯那些精细的菜。”

    青篱顺着那声音望去,见是一位脸膛略黑,眉眼开阔,身材壮实,年约四十岁上下的妇人,混身的打扮透着一股子爽利劲儿。红姨低声道:“这妇人大伙儿都称她保胜家的,住在前面的拐角处。”

    青篱点点头。笑道:“原来是保胜婶子,放心吧,这话我记下了,中午这酒肉定然管个够呢。”

    众人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三三两两的向外走,一边走还一边与身旁的人交谈着,张贵与柳儿杏儿等人候在厅堂边上将众人送出去。

    合儿笑着走到她身边,道:“小姐,方才那些人都在夸小姐呢,说小姐平易近人,不摆架子。虽然年纪小,却极懂人情世故,比原先这府里头的夫人不知道要强多少倍呢。”

    青篱望着这几人道:“合儿说的,正是我要与你们说的。从此我们也就是这小门小户的人,既然将家安在这里,咱们就得入乡随俗。太过讲究规矩,反而会让招人嫌。”说着抬头扫视一圈儿,这可是她的宅子呢,在这个时空中,一座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宅子,一座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呢。因着这一番思量,笑意更浓:“其实小门小户的日子过得才有意思呢。”

    柳儿在一旁笑着道:“如今小姐算是心想事成了,赶快歇一歇,中午还要请人吃饭呢,需得早做准备才是。”

    杏儿笑道:“小姐,奴婢听说这长丰县的麻饼、烘糕是当地有名的小吃,而最最有名的要数那李子巷的李家饼店做的,今儿早上咱们便吃李家饼店做的麻饼与烘糕怎么样?”

    红姨在一旁在笑道:“你这个丫头就是嘴馋的。不过,今儿吃,倒也应景儿呢——总归是咱们在新宅子里第一顿饭,吃点好的也不过,小姐就准了她罢。”

    青篱笑着应了:“你们不远千里跟着我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长丰县,旁的一时下没办法多给你们,难道这吃食我也不给了么?就叫福伯领着张贵赶快去买来。”

    张贵领命而去,红姨等人却因她的话,眼圈微微发红。

    青篱一面请杨岿海自去歇息,一面招了这四人进了会客厅,招呼她们坐下,笑道:“如今咱们家是彻底的安下了,先前一通的忙乱,也没顾上与你们说。虽然这长丰县比不得京城热闹富贵,咱们这宅子也比不得京城的豪华舒适,但是只要有我在,我保你们会过得比在京里头快活儿得多。你们几人跟着我,算是一天的福也没享着,天天替我担惊受怕的,这份情宜我都记在心里呢。以后咱们明为主仆,实则就是家人。奶娘便是我的亲娘,柳儿杏儿合儿便我的姐妹,你们也莫再以奴婢自称,原先在府里头,我虽有这个心,但是碍着规矩。现在这是我们的宅子,我们的话便是规矩。”

    红姨与这三个丫头原红着的眼圈因她的这一番愈发红了,眼看泪水就要流出来,红姨想起这乔迁当日不能落泪的来,强着将眼泪憋回去,又呵斥另外三人不准掉泪儿,又是欣慰又是愧疚连声的推辞,柳儿等几人也跟着连连的摇头。

    无奈小姐太过坚持,合儿强忍着眼泪恨恨的道:“小姐一向是个有心计的,定是早早便知道搬家之日不能落泪,故意挑今日说这番话的。”

    第七章 搬家(二)

    第七章 搬家(二)

    用过早饭,青篱叫了福伯来。详细的询问了这长丰县人的饮食喜好,以及摆宴有无特别的禁忌,福伯一一的说了,这长丰县人喜辣口味重,这一点青篱也感觉到了,在“仙客来”住的几日,就觉得饭菜比往常的要咸一些,以为是厨房的师傅一时失了手,多放了盐,叫杏儿又重新点了菜来,依然是如此,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一带的人饮食习惯如此。

    福伯又说,摆宴倒也无别的讲究,只是不能上光板豆腐,因丧宴上均备有豆腐这道菜,这长丰县人将赴丧宴俗称为“吃豆腐”、或曰“吃豆腐饭”。

    青篱一一记下,与红姨两人合计出六凉十热十六个菜,两个汤,一甜一咸。四样点心,米饭,面条。馒头三样主食。即是请一次客自然要照顾得周全一些,另外也须防着一时备的主食不够。

    合计完毕,便差了张贵与柳儿杏儿三人去采买,自己领着红姨与合儿到厨房里先查看一番。

    巳时刚到,福伯找到厨房,说保胜家的和平安家的和平贵家的都来了,青篱连忙带着这二人出了厨房。厨房与院子之间,原本是通着的,青篱总觉得厨房是个极私人的空间,便叫人在院子与厨房中间砌 了一道墙,在墙上开了一扇门儿,看起来厨房倒象是个独立的小院子。

    还未转出那扇门儿,便听见保胜家的大嗓门儿。出了厨房的院门儿,便见几个妇人立在小花园的空架子下面,对着架子指指点点。

    青篱扬声道:“几位婶子嫂子来得好早啊。”

    红姨与合儿因早上得了她的那些话儿,便快行几步,迎过去,与那人寒喧着。

    保胜家的指着其它几位妇人,朗声笑道:“李家妹子,这几位你不认得罢。”

    青篱笑着道:“这几日天天见面儿,都面熟着呢,只是不知道怎么称呼。”

    那保胜家的指着两位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妇人,与她介绍:“这是你平安嫂子,这是你平贵嫂子,她们是妯娌俩。平安与平贵两兄弟可是咱们丁香巷子里有名的手艺人,平安的木工活儿在咱们长丰县可是百里挑一的精细,平贵一手硝皮子的手艺更是难得。回头你若是要打什么家什儿。便找她们俩……。”

    青篱笑着应了,又先谢过这二位。

    保胜家的又指着另外两位与她年龄相当的妇人道:“这两位,一个是你李婶子,她可是个会做饭的,今儿叫我给你拉来了。这一个是你王婶子,家里有一个小女儿,小名叫香儿,与你年龄相当,你若是闷了,回头叫她来陪你玩儿。”

    王婶子在一旁捂嘴儿笑道:“我说保胜家的,你称李小姐为李家妹子,李家小姐称你为保胜婶子,你们这称呼岔了。”

    保胜家的一愣,手一拍腿,笑道:“王嫂子不说,我还没注意呢。我这个人就是大大咧咧惯了。这么着,李家妹子,往后你跟着平安家的她们一道称呼我一声保胜嫂子……”说完自己先笑将起来。

    李婶子在一旁笑道:“保胜家的不害臊,李家小姐还没说话,你就自作主张做了人家的嫂子了。”

    保胜家的大着嗓门儿道:“这妹子咱看着顺眼儿,我瞧着她看咱们也顺眼。这才厚着脸皮讨一声嫂子听听。”说着转向红姨:“红大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红姨笑道:“可不是么,我家小姐这几天,天天说这里的街坊四邻面善可亲,庆幸把家安在这里了呢。”

    众人站在一起说了一会儿闲话,这几人因着青篱原先放出的“悲惨身世”,安慰了她好些话,又痛骂了她那心黑心毒的“叔叔婶婶”,最后保胜家的问道:“李家妹子,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青篱装作一副苦恼的样子,苦笑道:“一心只顾着保住父母留下的那家薄产,倒没想过以后,嫂子可有什么好主意。”

    保胜家的也叹了一口气,“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好主意,见天也就是做些零碎活儿补贴家用罢了。”

    青篱原本也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好点子来,便微微一笑,只说先安顿妥当了,再好好打探一下,再从长计议。

    众人一边闲聊,一边清洗锅碗案板用具,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张贵与两个丫头回来了。

    青篱今日安排的菜,其中有四五样是她加进去的,其余的都是按福伯说的这里宴客的常用的菜式。

    李婶子原先在这长丰县一户姓郝的人家里当过几年的厨娘,一听菜名,便张罗开了。指挥众人择菜的择菜,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连杏儿与合儿也被她指挥得团团转。

    红姨与柳儿跟在青篱后面给她打下手。青篱今儿加的这几道菜分别是梅菜扣肉。红烧狮子头,回锅肉与荷叶椒麻鸡。另加了一道经过改良的玉米羹甜汤——把里面的“玉米”二字换成“水果”,做法不变。

    柳儿拿着一把干豆角道:“小姐,我去干菜店里,没见着小姐说的梅菜,那掌柜的说拿干豆角炖肉也极好……”

    青篱心道,做这梅菜扣肉缺的东西可不止一半点儿呢,光是没有那腐||乳|便会使这道菜失色不少。那腐||乳|自己倒也是能做,只是现在做来不及了,只好暂切先拿酱油与白糖混合一下替代了,心中略有遗憾,却仍是点了点头,叫柳儿拿去洗净用热水泡上。

    叫红姨取了刚买回来的五花肉,切成八个大块,放到锅里煮上,又取了几只白条鸡,交与保胜家的切成小块儿,保胜家的一面忙活,一面朗声道:

    “李家妹子,没想你也会菜啊。可比俺们这长丰县里好多小姐强多了,前面巷子里的张老头家的茜雪那丫头,家里就那几十亩的地,几间破房子。她还愣装什么大家闺秀,前几天儿硬是叫张老头给她买了一个丫头,天天带着那丫头出门闲逛显摆,她爹和她哥干一晌的活儿回家,还得现做饭给她吃……。”

    她这话一出,其它几人连连附合,连看起来有些腼腆的平安家的,也忍不住插话:“她呀,心气高着呢,一心想当少奶奶,前几天沈府里头招丫头。听说这里面有往沈家三少爷院子里送的人,她便塞了不少钱给李牙婆。旁人都说,她明着是去当丫头,实际上打着做三少爷通房的主意……。”

    这话一出,红姨脸色一变,连连干咳,平安家的猛的醒过神儿来,一时说的忘形,忘了这里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大家小姐,很是尴尬。

    青篱正好将手中的活儿忙完,笑着道:“劳几位婶子嫂子先忙活着,我到前面儿看看去。”

    说着带着红姨出了厨房的门儿,红姨嘴里嘟哝着:“这帮子妇人,就爱乱嚼舌根。”

    青篱一面走,一面道:“奶娘,咱们在京城里什么样的事儿没听过,没见过?她们说她们的,我只当没听见罢了,再说,咱们又不会与她们天天混在一起,等咱们安定了,可有许多正经事儿等着咱们去做呢。”

    两人到了院中,张贵与福伯在厅堂北面的房间门口说着话儿,见她过来,连忙道:“小姐,这桌椅都摆好了,您去看看罢。”

    青篱点点头,刚行到门口,突然顿住脚:“今儿自打吃过早饭便没看见杨镖头,可知道是去了哪里?”

    张贵道:“杨镖头早上在外面碰上小的,叫给小姐带话儿,说有事儿去一趟庐州,晚饭前就回来。小的方才一时忙乱,忘了回小姐了。”

    青篱点点头。前院与后院相隔的这排房子,被她安排做了会客厅与客房之用。

    张贵将男客安排在厅堂北面的这间房内,女客的那间安排在厅堂南面的房里,两间房里各放了两张八仙桌。茶碗与点心都已摆好,透过窗户,青篱看见前院里几个男子坐在院中晒着太阳,说着闲话。看看时辰也不算早了,便红姨与福伯前去请人,叫张贵招了那些人先陪着在北面的房间里就座。

    张贵死活不依:“公子本是叫小的来侍候小姐的,这会儿小姐忙着,小的倒象个主子的坐着,这象什么话儿。”

    青篱把眼儿一瞪:“你不陪着,难道叫我去陪着?那象什么话儿?”

    张贵只得苦着脸儿去了,柳儿在一旁吃吃的笑个不停。

    二人回到厨房,见在李婶子的指挥下,六个凉菜已然做好装盘了,整整齐齐的摆在桌案上,连忙笑着道谢,王婶子接过话儿笑道:“谢她作啥,待会儿吃酒席她也有份儿咧。”

    合儿一把揪住柳儿,笑道:“今儿就数你躲清闲,快来,这活儿交给你了。”

    柳儿接过她手中的活计,杏儿在一旁朝着青篱道:“小姐,整日里就数她事儿多,天天挑这挑那的。”

    合儿娇笑一声跑出了去。她刚出去不久,从外面跑进来两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保胜家的一见这二人,指着一个穿着杏色半旧夹袄的,笑道:“这个就是我给你说的香儿,”又指着另外一个穿着明显偏大的粉色上衣,又有些消瘦的女孩儿道:“这是在巷子尾住着的李大郎的妹子,叫小英。”

    这两个小丫头立在青篱不远处,半晌,那个叫小英的才略带着几分腼腆,不停闪动着的目光中带几分艳羡,小声问道:“你就是这家里的小姐?”

    青篱笑了笑,“我叫李青儿,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香儿往青篱跟前儿凑了几步,道:“你的衣服真好看,耳坠子也好看。”说着又往她头上瞄了瞄:“发簪子也好看。”

    王婶子在一旁直笑着这丫头是个没出息的,眼皮子浅云云,但是言语之间更多的则是浓浓的溺爱之意。

    那李小英又似不信一般的问道:“这么大的房子真的是你买下的?”

    保胜家的在一旁大声笑道:“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真会在这里丢人现眼,赶快去前面儿坐着罢,马上要开席了。”

    香儿欢呼一声,转身便往外跑,而李小英听了保胜家的话,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沉着脸儿赌气一般的走了。

    平贵家的看在眼里,怕李家小姐怪贵,连忙解释道:“小英这孩子吃苦能干,是个极有心气儿的,偏偏她家灾荒不断,她们家如今过得不如人,便有些小心性了,唉……。”

    保胜家的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各人有各人的命儿,有什么法子呢。”

    青篱见刚才那两个小丫头虽然言语之中都流露出羡慕之意,但是关注点很明显的不一样。那个叫小英的对她的羡慕似乎只是因为她与她相纪相当,而自己却有这样的大房子住……而香儿却只是关注衣服首饰之类的。再结合这几人的话,心中了然,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还真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儿呢。

    差一刻午时整,红姨过来说,街坊们都请到了,请小姐过去,青篱查看了一下蒸笼中她做的那几道菜,见颜色还好,挑出几样来与在场的几位品尝,都说味道极好,青篱自己也分别尝了,狮子头与荷叶椒香鸡的味道都做得与记忆中的不差,只是这干豆角扣肉,到底是没有腐||乳|,味道勉强算过去。

    见厨房里的事儿都忙得差不多了,便叫柳儿拿出多做了两份菜,请平安平贵两妯娌在厨房里先垫垫肚子,拉了保胜家的、王婶子和李婶子三人,一起出了厨房。

    今儿前来吃宴的人,有不少还带了贺礼来,有的是十来个鸡蛋,有的是一盒点心,也有的是一些土产,不论贵贱,青篱都一一笑着谢过,并命柳儿赶快去准备回礼。

    青篱与众人寒喧一番,又陪坐了一会儿,一桌请保胜家的与红姨代为陪着,另一桌请王婶子李婶子与合儿代为陪着,与众人打了招呼要去厨房盯着,便出了门儿。

    回了厨房,又谢了一回平安平贵两妯娌,并请她们到前面吃宴,这才与杏儿二人挑了些饭菜,一面与杏儿闲聊着,一面在厨房就着桌案草草吃了午饭。

    第八章 分工

    第八章 分工

    午宴一直吃到未时三刻才散去。前来吃宴的一干小丫头小媳妇儿们帮着手忙脚快的收拾了残席,告辞而去。

    青篱早已经累得腰酸背疼,见其他人也是一副累极无精打采的模样,心里想着是不是应该再添几个下人来,一起这样的心思,她便又来了精神。

    红姨等人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又一起经历过许多事儿,最是信得过的,现在家也安下了,万事总算开了一个头,接下来的许多事还要仰仗她们帮着她去做,日日被困在这端茶倒水上面,倒还真是有点可惜了。

    想到这里,便将张贵与那四人都叫了过来:“如今咱们宅子也买了,家也搬了,今儿这一场宴席一过,咱们便是正正经经的长丰县人士了。从明儿起啊,咱们就要摆开正正经经居家过日子的架式来。”

    说着起了身子,踱着方步,转了几圈,才道:“虽说将来咱们要以什么为生。现下还不明确,但总归不能坐山吃空。今儿把你们叫来,是想先给你们分分工,然后再请些做杂活儿的人来。”

    “张贵从今儿起,便是咱们府里的管家,往外头跑的一应大小事儿,你先担着,回头再给你配上两个小厮,替你跑腿儿传话儿。”

    “……院子里面的事儿,奶娘就先管起来,到底都有哪些事儿,我现下一时也想不到许多,不过居家过日子,事儿定然是少了的,先叫合儿与你一起,一是跟在你后面多学着些,二来是替你跑跑腿儿……”

    “……柳儿一向是个聪明沉稳细心的,管帐再合适不过,从今儿起你便是咱们长丰县丁香巷子李府的临时帐房先生——不会管帐不打紧,回头我给你找个先生来,好好教你一教。再传你一套自创的记帐方法,保你记得又快又好……。”

    “……合儿先将厨房管了起来,再配合着奶娘管一些大小事物……这只是暂时的,若你管得好,我便给你换个更好的差事儿来……”

    “……杏儿,就暂切先跟着我罢……。”

    她的话刚落音,杏儿便“腾”得站了起来。小嘴一噘,叫道:“小姐这么分,奴婢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五个人中就奴婢一个吃闲饭的。”

    青篱微微一笑,逗弄她道:“不止你一个吃闲饭的,还有本小姐我呢……”

    杏儿的嘴巴噘得更高,俏脸涨得红红的。青篱拍拍她的肩膀,笑着道:“让你跟着我,自然是有重要的事儿做。莫不是不愿意做?”

    杏儿这才脸色微缓:“不姐莫匡我。是什么重要的事儿?”

    青篱笑道:“自然是挣银子了。”

    张贵问道:“小姐可是想到什么了?”

    青篱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道:“这事儿先且不说,今儿叫你们来,是商量一下,看看须得添几个人。另外,你去打听一下,看看附近可有私塾,收不收女学生。”

    杏儿一脸的惊讶:“小姐想叫我们去上学?”柳儿与合儿也一脸焦色的望着她。

    青篱笑着点点头,这三人登时炸了锅:“小姐真敢想,我们都这么大了,跟那些小丫片子混小子们一起认字,还不得被人家笑话死了。”

    青篱想想这三人与一帮小萝卜头上学的情景也着实有些好笑,张贵与红姨憋着笑意,将头扭转到一旁儿。

    青篱强忍着笑意:“难不成你们想一辈子与我端茶倒水么?有多少人想上学。还没这机会呢。”

    合儿撇撇嘴道:“我们本就是做丫头的,不端茶倒水,难不成小姐还想让我们三人考个女状元回来?”

    青篱这些日子将合儿的行事看在眼里,隐隐觉得在她身上倒一股子古代女强人的苗头,便笑道:“做丫头就得端茶倒水么?真真是没出息呢。将来若是咱们开了铺子,买了庄子,本该交与你们几人去管的,结果因你们不认字,看不了帐本,签不了契约,写不了文书,那机会不是白白的给了别人?”

    见合儿神色微动,青篱便又加了一把火,“人这一辈子短暂的很呢,若你们不愿,我也不强迫你们。只是到你们老了,回头一想,啊,我这一辈子,就只干了端茶倒水这一件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干的都是同样的事儿——其实等于只活了一天。到时候可莫怨我!”

    她的话刚落音,合儿便叫道:“小姐,我去学认字儿。”青篱转头问另外二人:“你们呢?”

    杏儿柳儿对视一眼,点点头。柳儿咕哝道:“小姐下了决心叫我们去认字儿直说好了,变着法子吓唬我们。”

    青篱自得一笑,对着这几人道:“你们的分工就先么定了,都说说该添哪些人进来,又该添几人?”

    这几人在一起商议了一番。红姨道:“按小姐说的,前院添两个小厮,里院厨房里添两个人,一个厨娘,一个打杂的。本来小姐身边不用再添人的,可小姐若是叫她们三人去认字儿,估摸着还需添一个近人侍候的,两个在院里打扫的。一共需添七人。”

    七人已是极精减了。青篱点点头,“明日张贵便去找人牙子问问,看可有合适的——我身边再添的人,须得认字,若是一时找不到,暂时不添也不打紧。”

    张贵点点头应了。

    议完这些事儿,心里又是一阵的轻松,叫她们自去歇着,自己也回屋睡了一大觉。

    醒来时,屋内已微微发暗,问了柳儿时辰,说是已到申时未刻,一面起身一面问道:“杨镖头可是回来了?”

    柳儿摇摇头,青篱眉着微皱,杨岿海莫不是碰到什么事儿了?也不知那岳行文与他说了什么,自从京城出来。一路上,他寸步不离自己的左右,就连到了长丰县也是如此。刚到的第二日,她便说过让杨岿海回京的话,被他左一句恩公说,又一句恩公说给挡了回来。

    今日来不及回来当面告诉她一声便去了庐州,可见,若是有真发生了什么事儿,事情定然极为紧急呢。

    坐着思量了一番,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暂时抛开。带着柳儿杏儿一起去了偏房——岳行文叫人托运来的大箱子就放在这里。她着实有些好奇,那人究竟托运了什么给她。

    当这三人将这些箱子一一打开,青篱忍不住撇撇嘴,还当是什么宝贝呢,这些也值得巴巴的从京里运过来?

    杏儿笑着指向那装着一条大棉被的箱子道:“岳先生也真是的,这笔墨纸砚人参燕窝布匹衣服胭脂水粉从京里托运来倒也罢了,怎的还巴巴托运来一条棉被来?这寡素的青色也不是小姐这般年纪用的,还有这针线,不知哪里找的针线娘子,做得这般歪歪扭扭的,就是奴婢这等不喜做针线的,都做得比这要好上百倍。”

    青篱暗瞪她一眼,敢笑话本小姐的针线手艺,你这个丫头不想活了?!

    将目光转向那一箱子书籍,最最上面放着的正是那岳行文嘴里天天日日不离口的《女训》《女戒》,青篱心中微叹,都这么久了,那人早该知自己是个不受这些东西约束的,还乐此不疲的用这些东西威胁她。现如今还巴巴的从京里托运这么两本书来,真真是不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

    想着想着又笑了,这一箱子书,除了上面的两本,下面的倒对她极有用处,方才她粗略翻了一下,大多是农事方面的书籍,还有几本类似于前世的《徐霞客游记》之类的,另有几本是关于户籍律法方面的。

    思量一番,抬起头来,朝着柳儿笑道:“柳儿近日可有什么状子要写与岳先生?本小姐今儿为你执笔,若是杨镖头回京,就让他捎回过去。”

    柳儿悄悄的撇了撇嘴儿:“小姐只须如今日这般主动的,每十日写一封报平安的信给岳先生,哪里还轮得到奴婢们干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儿?”

    青篱环视这十口大箱子,眼里热热的,强压了下去,笑道:“就听我的柳儿。”

    柳儿大喜过望,有心赞两句岳先生的用心良苦。又怕自家小姐犯别扭,只好笑着连连点头。

    当下杏儿与柳儿二人便磨墨的磨墨,铺纸的铺纸的,青篱被二人过于殷勤的动作弄得脸上略微有些不自在,便赶了她出去。

    离开京城一个月又十天,只字未写与那人,就连在路上,偶尔丫头们提到他,她也是装作一副十分不喜的样子。她知道丫头们怪她心狠,或者以为她在闹别扭,但愿他能知道——近乡情更怯,念极难落笔罢。

    但是那十口大箱子却让她突然觉得自己太矫情——是她一门心思要选这样的道路离开苏府的,那人说过,要离府也不止这一条道儿,那话里的暗示她听懂了,却装作听不懂,想必他也知道她是装着不懂的。

    罢了,有些事儿,他与她之间似乎从来无须说透言明的。

    这么想着,便面带微笑的落了笔,将自京城出发到长丰县城的一路风光,以及如何买宅子,如何搬家,如何招下人等,事无巨细,一一书写下来,直到杏儿前来提醒用晚饭,发现屋内不知何时已掌灯。而自己竟然写了这么厚厚的一沓纸,放了笔,活动一下早已酸痛而不自知的手腕,将那沓纸数了数,居然有三十张之多。又看最后几张纸的字迹略有些潦草,撇撇嘴,那人的回信中,定然又有嫌弃她的字难看的话。

    第九章 河滩荒地(一)

    第九章 河滩荒地(一)

    前一日晚上,一直等亥时三刻。也没等到杨岿海回来。第二日一早,刚一醒来,便听柳儿说杨镖头已经回来了。

    连忙梳洗穿戴,一出屋门便看见杨岿海立在南厅的门前儿。见杨岿海面色微沉,本就有些严肃的面膛,此刻显得愈发肃穆。

    见她过来,面带愧色沉声道:“李小姐,杨某今日回来是向李小姐辞行的。昨日接到镖局来信,由山海镖局运向丁吉牙的一批货物被劫,押镖的兄弟们生死不明,总镖头命在下前往查看究竟……。”

    青篱本就想与他说,这边诸事已然安定,请他早早回去。听他这样说,连忙叫张贵与红姨备马备干粮,见杨岿海仍然是一脸色的愧色,便与他扯了几句闲话儿,听说他要前去的丁吉牙是位于东南边陲与番邦相邻的小城,心中微动,便试着道:“杨镖头若是方便,可否替我寻些我们这里不常见的农作物种来?”

    杨岿海道:“这有何难,原来杨某也曾替恩公寻过一些罕见的草药种子。”

    青篱了然。原来岳行文口中的朋友便是这人,当下含笑谢过。

    送走杨岿海,接下来的几天里,这主仆几人一边张罗着招下人,一边儿将院里的东西归置一番。

    府里最终新添的这七个人都是以帮工的身份招进来的,原来她是想找人牙婆子,倒是福伯提了醒,这丁香巷子有几个年岁正合适的小子和丫头,还有前几日来帮忙李婶子厨艺也不错,人也踏实。不若从街坊四邻里请些人来帮忙,一来不用安排住处,二来人又知跟儿知底的,倒比从人牙婆子手中买来的要强些。

    青篱想想也是,暗地里笑自己在苏府呆傻了,竟然一门心思的想要买人。这样最好,她一向不喜欢人多,这样一来,这些人白日里来干活儿,晚上各自归家,自家的小院子里还清净不少呢。

    人定下的第二日,先前儿在院门前碰到的那个精明的妇人,人人都叫她来旺嫂子,找了上门,缠着红姨要讨一个差事儿给她闺女,好在红姨早有准备,便将小姐身边侍候的人需得认字,若是找不到认字的。小姐宁可不要的话说了一遍,她才悻悻的去了。

    诸事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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