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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第76部分阅读

    掌事 作者:rouwenwu

    好不容易听她安静了一会儿,他将已经完成的作品放在架子上慢慢吹干。 色泽艳美的长尾羽是他足以骄傲的,最杰出的部分。木艺,雕艺,画艺,说登峰造极也不为过。像真的一样,他一边扇,一边想。走远看,坐近看,再三确认能以假乱真。

    太监在场外报时,还有半个时辰。

    他再度坐下来,很得意,觉得胜利在望。

    布幔突然隆起一块又凹了下去,他吓了一跳,,又听对方哎哟一声。

    该不会做坏了吧?他越想越有可能,便阴恻恻笑起来。他说什么来着,女人是没资格给他出题的。

    他就这样听着隔壁或闹或静,甚至忘记继续欣赏他的杰作,直到太监喊时限到,蹭一下站起来,瞪着布幔被卷起来。

    今天第二更,粉120。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15章 鹰的猎物

    第315章 鹰的猎物

    相对于一边的杂乱不堪,一号匠的工作台是有秩序的;相对于一边的满地木板木屑,一号匠的地面只有桌下一片木尘;相对于一边从头到脚的木片卷,一号匠和刚才上场时一样,保持着干净体面。

    如果这不是一场手艺的比试,人们会毫不犹豫选一号胜。便是现在,大部分的人已经认为他赢定了。

    看看他身旁那只鸟,一不留神就以为是真的锦尾鸡,昂头挺胸,金眼铁爪,一根根绚烂的尾羽仿佛要随啼鸣而翘,破了万丈晨光。

    不过两个时辰便能做出如此逼真的木制品,到底是出色的匠人。这样的成为大匠师,应该当之无愧,实在不能由宋女官来淘汰。

    反观宋女官,除了一塌糊涂的台面桌面和她自己,也看不到她制作的木鸟。或者这么说,眼目所及,没有一样能称得上鸟形状的木块。

    铭年在元澄旁边叽咕,“大人,咱们给她的那些烤肉是白食了。就那一位的锦鸡,我都想放火上烤烤。”

    元澄只看墨紫的眼睛,不见慌张,还带着笑,便道,“铭年,你想帮自己人而毁他人之物,这般为她的心情,我会替你转达。”

    铭年一愣,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而是由衷觉得那只鸡很像真的,以至于想拿它烤来吃。但等他张口要解释,元澄却已经回帐下了。

    铭年咕噜一声,“神佛保佑,菩萨显灵,让墨紫姑娘一定要赢,不然大人真要我去烧那只鸡。可怜我只有一只胳膊,到时偷鸡不成,把小命搭上了……大慈大悲……”

    太监们上去清场,要搬开桌子时,墨紫将她做的鸟模拿在了手上。原来它让一堆纸碎片盖住,所以大家都找不到。

    一号匠本来隐隐还存些不安,如今瞧真切了,心里小石头落地。他深知笑了出来,太痛快太得意,以至于声音有点大。

    他一笑,不少帐下都传出了笑。裘三娘那边贵妇人的笑声特别刺耳,以萧老夫人领头,有东倒西歪之势。

    皇帝帐下没人笑,至少没人笑得那么明显。嘴巴咧开,也立刻一瞬即消。因为皇帝黑着脸,谁敢对着干?

    “刘宁,你看丫头手上那是什么鸟?”皇帝自欺欺人,以为自己眼光太过苛刻。

    刘宁把眼眯得狭细,半晌答道,“莫非是正在飞的大雁?两边伸开来的,像翅膀。”

    皇帝又问一个宫女。

    宫女也是瞧了半天,不太确定,说是展翅白鹭。

    人道,这墨紫究竟做了个什么东西,为何让人说不出个准头?

    该是鸟身的位置,用几根木杆木板架出来的,没上色。该是鸟头的位置——好吧,没有鸟头,就是一个奇怪的杠。该是鸟尾巴的地方,还是木板。该是鸟翅膀的地方,那大概是这样东西最和鸟相似的一块儿,但展平了,上下两块板。总之,就是一个大小木板拼起来的东西。有鸟的影子,但离逼真,差了到天边去的距离。

    “父王,依儿臣之见,这比赛胜负已分。”太子进帐。

    皇后生了三位公主,其他嫔妃也多女儿。大周皇帝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太子,一个尚五岁幼龄。太子生母地位卑微,因此过继给皇后养育。

    皇帝并不喜欢这个资质平庸的儿子,但没得选择。而听太子进来横插一句,更让皇帝心中不快。虽然说得也是他自己心里想的,但他对墨紫始终抱着希望。这丫头,常常赢得出人意表。也许,此次也一样。

    谁知太子开了腔,其他王公将相也纷纷点头议论,表示一号匠显然是胜出了。

    皇帝左右为难之时,就听到了墨紫的声音。

    “请皇上放鹰”她说。

    皇帝低头叹气,“放什么鹰啊?还用得着放鹰吗?明摆着究竟谁的更像鸟。”

    “请皇上放鹰”墨紫自然听不到皇帝一人在嘀咕什么,“此次比试,皇上说,由鹰来断,不由人说。皇上,金口玉言。”

    皇帝抬眼,让刘公公把猎鹰放出去,“好,金口玉言。老鹰比人眼利,难道看你那只板鸟比人的锦鸡好吃不成?”

    众王侯听了暗笑,皇帝这次可没了面子。

    一号匠让太监门搬来一棵木桩,将木锦鸡小心翼翼固定在上面,然后站开。看到墨紫手里的那东西,实在忍不住要嘲讽两句。

    “宋女官,不是板上贴几根羽毛,画一颗脑袋,就像真鸟了。”

    原来,上层的板上,绘有精致的羽色和鸟头,还密密铺了层鸟毛。风一吹,羽毛就往上掀。

    墨紫笑着不语,目光紧紧盯着飞往天空的鹰,待它开始高空盘旋,突然她就动了。

    她一动,她手里的鸟也一动。

    呼呼——

    那鸟型的东西竟然飞到了天上。

    每个人都以为它会马上掉下来,但它没有。它飞起来了,很平稳,很优雅,就像一只真正的鸟。人们看着它,甚至不记得要呼吸眨眼。

    现在,一号匠的嘲笑僵在脸上,仿佛瞬间就会转成哭丧。

    鹰,来如闪电,乌亮的爪尖狠狠劈开空气,抓得是——墨紫的鸟模。它抓起之后,发出一声长啸,直接飞向它的驯养人,将鸟模往地上一丢,栖息在它习惯的肩头,等待奖赏。

    但,奖赏迟迟未来。

    鹰有些不耐,轻轻琢驯养人的脸。驯养人仍不理。它便又飞到刚才自己所抓的猎物上,笃笃叼啄起来。

    所有的眼睛都看着这一幕,所有的声音都扣押在喉咙口,所有的表情都含有不可置信的元素。

    鹰叼了一嘴毛,却发现啄不到肉,便将那鸟肚子翻过来,是从未见过的怪东西,很不满的叫一声。这时,驯养人终于回神,丢了一块肉给鹰。鹰立刻放开爪下的怪物,转而享受美味去了。

    锦鸡孤伶伶站在木桩上,纹丝不动。

    墨紫默默收回视线,弯身将她改良过的弓弩放进工具包里。她承认一号匠的技艺很高,锦鸡很像真的,但它却是死的。鹰,喜欢捕捉活物。

    胜负到此时,才真正分了个清楚。

    “皇上——”她今天在这台上待了一天,想下去了。

    “皇上,草民不服。她……”一号匠扑通又跪,“她用了真羽毛吸引猎鹰,不能作数。”规则没有说不能飞,他只能抓到这个错。

    “……墨紫。”皇帝内心很想叫人把那匠师拖出去,但他说得有理,“不能用真羽毛。”

    “皇上,这是假羽,乃墨紫用木片所制。”她怎么可能用真羽毛?

    众人这下可是结结实实惊到了。一开始那东西上了天,只能看到奇怪的底。后来让老鹰抓下扔在地上,才发现那上面绘了一只展翅的大雁,还覆了羽毛。那羽毛,没人想过是假的,因为太真,真到能看到缺羽和翻出来的细绒。

    “墨紫,你说那是木片做的?”皇帝都不信,那鹰嘴上还有一小撮羽毛呢。

    “皇上一看便知。墨紫不敢当这么多人的面欺君。”最简单的飞机模型,配合左手之灵巧,她制造出来的,是专门给鹰眼来看的平面彩绘飞鸟。

    刘公公连忙让人把假大雁捡来。

    皇帝一看,看不出来。一摸,不太确定。用手撕开,才确认是木质。

    “好丫头。不,朕今后不叫你丫头了。中书舍人元澄代朕拟旨——”他心情极好,而且墨紫让他不得不赏,必须要赏。

    元澄走进来。

    自有人铺黄绢磨墨。

    “宋氏墨紫,工艺非凡,天下绝见。品高心洁,谦逊不张,难能可贵。今封号雁羽大匠师,升四品阶。因其专长船工,再封船司大司正,统领船司船场众官众匠,日常理。赐大司正府一座,赏黄金千两。”皇帝略思量,出口成金。

    元澄写罢,待干,转交刘宁上台宣旨。

    墨紫跪下,三呼万岁,双手接过。

    半晌,有人才想起来要反对,刚说臣有奏,就被皇帝冷声驳回。

    “宋墨紫本就是五品官了,要反对,各位卿家该早早反对才是。如今不过是升了她一级,就不必多说了。”五品到四品,是一级,可有好几阶。皇帝故意轻描淡写。

    反对的那些官心里懊悔啊。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反对到底,坚决请皇上收回成命才是。明明是要借此事弹劾宋氏女的,结果却成了她往上爬的梯子。真是,想不到

    船司司正听到墨紫当了大司正,变成管着自己的上官,顿时颓坐在椅子里。而其他的官们个个面色忧虑,全然不敢再说墨紫半字不好听的话,并且担心前程。

    裘三娘却好整以暇欣赏着各位贵妇人又妒又羡。至于婆家老太太一副气到噎的表情,让她莫名愉快。再看台上已经站起的身影,唇角含笑,眼眸晶亮,美得好不惊艳。

    这,才是真正的墨紫

    她一直有感觉,却到今日,方亲眼见识。

    “她的翅膀已经完全展开了啊。”她望着墨紫,因那光华,微微眯眼,“一飞便是千里。我那些小聪明,自以为困住她,其实不过是她躲懒,借我暂时栖身罢了。”

    “墨紫说,我们都是天生能飞的,因为翅膀被绑住太久,所以才忘了怎么飞。她说,跟着小姐,至少能扑腾。”小衣认为,墨紫自由了,那么很多话,现在可以说了。

    大寒风,雀高飞,其声远扬,四方皆闻。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16章 花开好了

    第316章 花开好了

    花开了。

    豆绿,双手托着下巴,眼儿如猫,乌溜溜闪着光。她着绿杨拂水裙,上衫白墨鱼戏蚕丝绢,结花襟,吹雪拢风袖。黑发顺垂,右边编一条俏丽的辫子,十来颗绿宝石在其中似隐似现。左袖滑落,露出晶莹雪腕,丝窝的黄金镯子,也嵌同色绿宝石。

    公子说,她住在姐姐家里,他总不能让她穿丫头的旧衣服,所以叫人给她做了几套新装,打了几件首饰,而且都是带绿色的。

    公子还说,这些东西,等以后她跟着他回玉陵,就要还给他,因为她毕竟是丫环,要干很多活儿,穿得太好,手脚不麻利。

    他讲这几句话时,一直在看她,看她会不会发脾气,会不会说不好听的,然后他可以以大欺小。

    但她没有脾气。

    她曾经穿过玉陵最美的霓裳,听说用最好天蚕丝,最好的织女,最好的绣坊,最好的制衣师傅,一切都是最好的,仅造了一件。然而,她对那件霓裳的印象,只留下惊恐。那些人看她的目光,仿佛要生吞活剥一样。

    她也曾经穿过世上大概最破烂的衣服,是姐姐引开追兵后,她从一个死去多日的小乞丐身上扒下来的。除了破洞就是补丁,看不出衣服原来的料子,有些地方用狗皮,有些地方用麻布,穿在身上半日,就在肩膀和手腕磨出血来。但,穿着这件衣服,她遇到了她的干娘。

    所以,穿着好坏,对她而言,并无所谓。

    柳园从来很静,静到她以为这么大的地方只有她自己。最近,常常在她身边像麻雀一样说话的百两千两都不出现了,好像公子派他们去办事。不知怎么,他们在的时候,她嫌吵,他们不在的时候,她却有些不习惯。

    花开了。

    如远山之墨,如天霞之紫,层层花瓣似晨曦暮色中千云千姿。墨紫,属于姐姐的牡丹。从学会催花之术,今日方才成功催开第一朵牡丹,她很高兴是墨紫。

    就等姐姐回来了。

    很多人,包括她的父兄都觉得她对种花的专注实在有些傻气,既不淑女,且毫无用处,不如学女红。只有姐姐一直鼓励她支持她。每当她又有心得,和姐姐分享,姐姐总比她自己都高兴。

    姐姐说,花,令人心情美好,而美好的心情,会让生活也变得美好。花常开,笑容便会常在。

    叶子轻轻一颤。

    有风。

    这间暖房的设计,就在于能避开风势而保持空气新鲜和暖。她对于风向的把握,可以和姐姐相媲美。既然她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么一阵几乎不为人察觉的轻风就只能是人为造成的。

    她转过头,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她很熟的人。

    “朅五哥。”因为熟,称呼还很亲近。

    “绿妹妹。”乌延朅听到这个称呼,仿佛松口气。他以为,她会和墨紫一样,对他冷言冷语。这样看来,他或许能说服她——帮他。

    豆绿嫣然而笑,“五哥还记不记得,第一次我见你的时候,也是这样,隔了窗,你让我种的花衬着,那时我脱口而出——”

    “花神。”两人异口同声。

    乌延朅也笑,“然后,你姐姐说,哪有这样的花神,苦瘦苦瘦的,好像短命鬼。而你就说短命也不怕,花的命都短,但灿烂时的一瞬永恒。在你眼里,看到我的那一刹那,我的美就永恒了。”

    豆绿垂眸,唇角凝住那朵微笑,“我那时人小,又有姐姐在旁,什么话都敢说。尤其是,我们以为你不可能听得到。”

    “偏偏我耳朵灵。”乌延朅会武,不是江湖人的武艺,而有武将之能,暗有名师指点。

    好一会儿,豆绿没说话。

    乌延朅知她说话慢,也不急。

    “如今,五哥又再我的花丛中现,却如战神了。”谦谦君子,只剩刹那光影。

    乌延朅闻此言,眉心顿皱,原来是他乐观。这个一直处在墨紫保护之下的小女孩,从来没有自己的主意,总是墨紫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该期望她会帮他,只能当诱饵,将他想要的人引回身边来。

    “五哥的表情,煞气极重,心思辗转,先喜后冷。莫非先想我通情达理,可以帮你劝姐姐回心转意,然后发现我不那么傻,只能拿我当人质了?”她说话慢,不代表她笨。相反,她能读百花的姿态,自然也能读人的姿态。大同小异。

    乌延朅从未真正了解过豆绿。他从一开始,注意力就在出类拔萃的墨紫身上,至于豆绿,当他发现她除了种花什么都不会时,便只予最低限度的关心,作为墨紫的妹妹。因此,她如此犀利得看破他的心事,令他略吃惊。原来,她也聪慧。

    “绿妹妹,你姐姐对我有误会。”他不是恶人,为什么姐妹俩都仇视他?

    “误会?”豆绿想到以前的事,“我只知道,追杀我们姐妹俩的杀手不小心说了大求话。这个误会要澄清,并不容易。五哥,我笨,不会多想,干脆直接。姐姐不肯为大求造船,所以宁可杀了,也不让她的技能流传到外面去。”

    乌延朅已经对此无奈,“我从不曾下过任何一道杀你姐姐或你的命令。”

    豆绿摇头,一缕乌发从肩垂落,“不是你的命令,并不意味你无辜。你是王了,有人背着你借你王令杀人,不是一句你不知道,就会跟你无关的。你若早查个水落石出,根本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五哥,姐姐说你心在天下大业,儿女私情排在其后。你不是不知道,却是知道了,出于大局考虑而只能装不知道。今日,豆绿大胆一回,问五哥一句实话。究竟谁要杀我姐姐,你知不知道?”

    乌延朅眼神阴霾沉沉,“我——不知道。”

    豆绿叹息,“你——配不上我姐姐。豆绿从此,不会再叫一声朅五哥。”

    “你们姐妹,看上去迥然不同,唯有这倔,果然血缘相系。”乌延朅不是会认错的男人,“我对你姐姐一片真心,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然而,我不会放弃她。除非,我死。我并不想伤害你,因为你是她唯一在乎的亲妹。就算是你父兄,她到后来都可以毫不犹豫抛开。如此一来,我只能带你回大求。”

    手一挥,他身后出现七八道影子,无声无息。

    幽幽再叹一口气,豆绿慢慢说道,“我曾劝过姐姐的,我相信你喜欢她的心至少还是真的。今日方知,你纵然对我姐姐再深情几许,姐姐也绝不可能嫁给你,你,不懂我姐姐。以我为人质,不过是让姐姐更下定决心弃你罢了。”

    乌延朅却已坚决,哪里听得进,往后退开,给影卫们让出劫人的空间,“豆绿,最好你自觉跟我走,否则别怪我手下粗鲁。”

    “我最讨厌的,就是当姐姐的累赘。”豆绿说到这儿,嘴角突然流乌血,却淡然笑着,“我种花,也种毒花。毒花粉如今随带在身,一道小伤口,就能触血而入,怕拖累了姐姐。只是我没想到,由你逼我自取性命。”

    乌延朅惊呆望着这一切,原来不但墨紫变了,豆绿也变了。这姐妹俩,对他都绝情绝义。

    “为什么?”他真不懂,“我愿给你姐姐所有,一世荣宠一生专情,究竟她想要什么?”

    “她要的,你现在可能也给得起。可惜,太晚了而已。”情已逝,不可追。莫相忆,但相移。

    豆绿闭上眼,趴在窗棱。她的面色并不苍白,她的容颜犹如鲜花,她的笑容浮在粉颊,仿佛睡着了,还有着好梦一般。

    乌延朅一生中,所有的惊慌失措狼狈不堪均献给了这对姐妹。

    “豆绿?”一个男子冲了过来,将呆愣的他推开,去探豆绿鼻息,一下子面无血色。

    乌延朅的影子们要上前,他手势让他们不动。

    这个男人,一身金光灿灿,正是他此来的第二目标,传说中玉陵的二皇子。楚毓已死,这是他来上都前一直笃定以为的事。一方面是那个没用的玉陵太子自己招供的,另一方面则是从玉陵宫中所搜集到的记载明确写了楚毓病死。这会儿突然又冒出来一个楚毓,令他疑惑。

    楚毓还是质子时,乌延朅没见过他。当年见过他的人又在大求,没法来认人。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管真假,将人带回去确认。豆绿自尽,这事虽然叫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他是做大事的男人,立刻将死人放旁边,心想天赐良机。

    “你姓金?”乌延朅已经冷静。

    金银恍若不闻,隔窗拍打着豆绿的脸,“九九,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怎么跟墨紫交待?“你笨成这样,他抓你,你跟着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姐姐太忙,不救你,我也会救你。借你的银子,还有这造暖房的钱,你新衣服新首饰的钱,本钱不拿回来,我会心疼死的。”

    豆绿不动,唇色有点白了。

    “你可是楚毓?”乌延朅见他说话没正经调,便怀疑传言有假。

    “我不是楚毓。”金银不理乌延朅,手中凉下去的体温,令他声音发抖。

    否认得太快,反而让乌延朅犹豫,心一横,“既然如此,你也死吧。”

    两道影子,两道剑光,欲夺命气。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17章 个个不笨

    第317章个个不笨

    花开了,却没了照顾它的人。她成了大司正,柳园却成了空园。不久前一起吃年夜饭的热闹,这么快已经需要回忆来涂抹颜色。一个安定的时代过去,再美丽的花也难掩饰萧瑟。

    春节过了,春天仿佛背道而驰。

    墨紫看着那朵绽放的牡丹。她的本命花,豆绿常那么说。现在属于她的本命花反季开了,表示她该大放异彩么?根据升官的速度,倒是有点气势。

    移开椅子,在窗台下发现一些花瓣干粉,小时候她们用来染指甲的,和水就绯红。桌上的茶喝了半口,匆忙间放下,杯底一圈木质泛潮。

    赞进和丁狗几乎同时飞落在暖房前,各自都冲着她摇头。

    “找不到二公子,也找不到他那些手下人。至于其他仆人,平时不能进这里,所以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赞进直述给她听。

    “但有几个确定你妹妹没出门,并吩咐过你一回来就请你到这里来。”丁狗一向要说些自己的意见,“也许,金大少将她带走了。”

    “不会。”墨紫想都不想就排除这种可能性,“豆绿这些年一直在尝试催开牡丹,终于开了一朵,她绝不会在此时离开。即便离开,也会把花带走。”

    “窗台下朝内的,有两双男人脚印,但墙下向外有四双,不包括豆绿妹妹的在内,对方可能带了高手来劫人。”墨紫坚持下,赞进叫豆绿妹妹。豆绿则常说,赞进比亲兄长更像个令人心安的大哥。

    墨紫蹙眉,长吁一口气,吐出三个字,“乌延朅。”

    这个名字,赞进和丁狗已不陌生。尽管不陌生,但至今还不知道这人和墨紫之间的恩怨。

    丁狗不是嘴毒嘛,张嘴胡诹,“大求王抓你妹妹,难不成以为她和金大少有什么,想以她引他就范?”

    “我妹妹和金大少有什么?”墨紫失笑,金银总是在说豆绿丑,还能产生男女之情不成?想完,却突然不那么确定。情侣不是先从互相看不顺眼开始?“我都不知道,乌延朅也不可能知道。他来抓豆绿,想要引我就范罢了。”

    丁狗斜睨着上下打量她,嗤笑,“难道看中了你?”

    赞进斜睨着丁狗,“为什么看不中墨哥?”

    丁狗在脸前挥苍蝇,“是啊,不但看中了,还亲自跑来一趟,非要把她带回去当皇后。这话,好听,可谁能信?”

    “国后。”墨紫往外走,步子很快,“王后。”

    丁狗啊一声。

    “大求人不用皇后这个词。我听说他想娶我,不过,我没同意。走,回元府。”柳园,终究只是个给人看的门面。

    赞进拽住发呆的丁狗,“墨哥可不是没人要,而是有娶她念头的,绝不会是凡夫俗子。你要有什么想法,趁早自己灭了。”

    丁狗哈笑,似乎尴尬…似乎掩饰…“要有想法,也是你。”

    “我喜欢墨哥…但我也知道,我配不上。这辈子把命交给她,我就满足了。”赞进直言不讳。

    墨紫没听见,刚好转过弯去。而且,豆绿失踪,她心急如焚。她责备自己,既然料到乌延会对豆绿下手,应该把豆绿藏起来才对。金银到底有多少力量,她其实一点都不清楚,实在不该就此放松戒心。金银自己的麻烦也不比她少,她自然不好去怪他。

    虽然,她想乌延不会对豆绿怎么样,但也不能保证大求其他人不用极端的方法。只好说,豆绿可能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她要是不妥协,就难说了。

    她有冲动直接去大求驿馆要人,再一想,乌延秘密入上都,皇帝虽然知道了,却不代表别人也知道。她这么来一出…不但大周那些想她倒霉的人正好可以栽赃她通敌卖国,大求趁势将她逼到没有退路,倒让乌延坐享其成。唯今之计,先去找元澄滴量。

    元府,正为迎明日元宵而点了华灯亢数,将冬尾烘个明暖。

    墨紫急促的呼吸随之缓和,甚至不由自主向那些已经十分熟悉的脸庞回应笑容。

    “大人在书房,正问小姬呢。”一个管事领着小厮为她点灯照路,“听说今日小姐当考官,大人却是去看考的,我还想怎么没一起回来。”

    “我先回了趟柳园。”墨紫回道。

    字里行间,最单纯的家常,最自然的关切。

    她,心安了安。

    “小姐说起柳园,今儿下午有门厮送了封信来。”管事不知他这么一句话让墨紫的心又顿时提了起来。

    “信呢?谁让人送来的?”时间上凑巧,极可能和豆绿的事有关。

    “信是给大人的,其他我就不清楚了。”管事看看前面,“小姐,书房到了。”

    墨紫三步并两步,推门而入。在外室,听到李砚的声音,因话里的内容让她怔一下脚步略顿。

    “老朽此去,必不辱命,大人且待好消息。”

    李砚要去哪儿?还待多听两句,元澄却看到帘外的她。

    “墨紫,进来吧。”

    墨紫一进去,李砚就对她拱手告辞。

    “宋小姐,大人就拜托你照顾了,李砚去去就回。”

    她看他面sè虽凝重,目光却亮,似乎一幅壮志终得展的模样。

    李砚走了。

    张震看看她,又看看元澄,笑呵呵便说去送李老,也走了。

    “李老去哪儿?”啊,应该先说豆绿的事。

    “南德。”元澄见墨紫有些惊讶,又说,“他本是南德人…如今回去,见些老朋友。”

    “豆绿不见了。”回去见老朋友?早前那么闲都没想着去,偏在南德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去?是元澄交待他办什么事吧。墨紫不再多问,该她知道的,总会知道。

    “金银也不见了。”元澄告诉她。

    “嗯?”因为吃惊,没注意到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平淡。“同时让乌延捉了吗?可是,金银身边有千两百两,还有一两八两,花房那儿却没有半点打斗的痕迹。”

    “他身边正好没人,都派出去收钱庄的银子。他早就收了大求和玉陵的生意,南德形势不好,他身份又让人揭穿,万一朝廷把那些钱庄充公,损失就大了。”战争财要暗地发。他和金银合作了不少生意,全都不打名气,只专实利。

    “这种时候?明知大求人可能要捉他,大周皇帝态度不明?我不信。”墨紫狐疑了,这时发现元澄态度似乎太平静,“我错过什么?”

    “你自己看。”元澄递来一封信。

    墨紫先看落款,“金八两。”

    八两不是派出去了么?连忙再看信的内容,从惊吓到惊喜,再到惊恐,她到最后说不出一句话来。

    “令妹有才,可惜遇到个混球主子自作聪明,芳华早逝…实在遗憾。

    墨紫,你别太伤心,待我们见到你二哥,力气留到那时候教训。”元澄看她惊得信都拿不住,“今日本是你升官受赏的好日子,我还特地请了一桌”

    “元澄,你帮我把豆绿找回来。”死金银,臭金银,他自己的馊主意为何拉无辜的豆绿?当初虽然说过为他办三件事,难道不是意思意思?

    “墨紫,这时候人应该已经出了上都,只有等他再送信来。”不是他不帮,只是盲目找也没用。

    信上,说的是豆绿金银失踪的过程。只是这个过程本来有惊无险,让金银搞成了凶险非常。

    就在此时,十来人和三辆马车在夜sè中赶路,人马皆看着凶悍。中间一辆马车上,有个人正和墨紫一样,气到鼓腮。

    “行了,都让人抓了一个多时辰了,还跟我赌气。擦擦你的嘴,看着心惊胆战。”一方银线帕,递到那生气人儿面前。

    “你为何要出现?”声音悦耳动人,却不若那张倾国之容,“你不出现,他就会以为我死了。死了,你明不明白?”

    这一男一女,不是金银和豆绿,又是谁?

    “我明白啊。”金锒的扇子没让人收走,依旧摇啊摇。

    事实上,考虑到他和豆绿的关系,乌延暂对他优待,没有强迫搜身什么的。

    “可我出现归我出现,你假死归你假死,我没让你自己戳穿自己。”不明白的人,是她。她突然装死,还装得那么像,才让他突然跳出来的。本来,他藏得很好,打算还要等一等。

    豆绿哼哈两声,慢腾腾说道,“如果不是我,当时你就让人砍死了。爱银子爱到这种程度,跟死人算本钱。”还拍她的脸,手冰凉,冻得她跟着凉,气得她想咬牙。

    “你怎么知道是我让人砍死,而不是你那什么五哥让我砍死?”不过,乌延的狠毒超出他的预计,当时豆绿死中返生,确实险险救了他一命。他原本以为,乌延至少会进行确认。

    豆绿望了金银半晌,“他的影卫之所以叫影子,因为能杀人于无形。而姐姐跟我说,他心机很沉,做事不留后患,若想杀你,根本不会多等一刻。”

    “所以,娘子不惜拆穿自己假死,也要救为夫一命?唉,娘子,是为夫不好,财速心窍,差点辜负你一片真情。”金银不正经的调调又来。

    今日真惊澜迭起。先是她居然为墨紫自尽,然后平日看着天真烂漫的她竟然是假死,最后及时一声他是她相公将他救下。

    想到她当时一下子坐直身子,对目瞪口呆的乌延说这么句话,又说她不想当寡fu时,那悲愤不舍的模样,金银第一次觉得她不丑。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18章 他先说了

    第318章他先说了

    豆绿听到这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是她笨,千钧一发,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脱口而出一句,他是她相公。

    “他虽然心狠,但他对我姐姐仍有深情。而我是他最后能用的诱饵,短期内不会对我不利。他杀了你,我就成了——”寡妇这两个字再难开口,憋红脸,干脆省略,“我伤心,姐姐更不会原谅他。不过,你的身份一旦确实,恐怕难逃毒手。所以,我才说你为什么出现呢?”完全是自投罗网。

    金银一笑,这丫头根本和她姐姐一样机灵,不但编了一个令他想不到的巧妙借口,现在也考虑到隔墙有耳,不同他强辩。

    “你们安静点。”赶车的,没好声气。

    两人对望一眼,不再说话。

    “金银为什么这么做?”这时,墨紫却在问元澄同样的问题。

    “楚毓已经死了。当初玉陵他父王亲自宣布他病殇,举国进行三月哀礼。一个死人突然自己说活过来了,想要复国。墨紫,你认为如何?”元澄喜欢问她的意见。

    “民众恐怕不会信服。即便有玉陵军承认,也可能认为他们随意找人冒充。”墨紫对军事话题自然敏锐,“可是,这和他被抓有什么关系?乌延朅不会让他活的。大求拿捏一个傀儡太子要比一个富可敌国的流亡皇子容易对付得多。”

    “还有谁比大求更能证实金银的身份?他们捉走金银的事一旦传到大周南德官员耳中,都会确定金银是二皇子。另外,还有一件事,是金银想亲自做的。”元澄拉墨紫坐下,她太紧张了。

    墨紫坐下却仍僵直,她等他把话说全。

    “他想见他兄长一面,最方便之法,就是乌延朅带他去。”元澄倒了杯热茶,推到墨紫手边,“这是计划内的:乌延朅想用豆绿引你回大求,金银会以自己为饵救豆绿。豆绿机灵假死,虽在计划外,若这么演下去,倒也能逃过一劫。没想到傻蛋以为她真死,一时没按耐住而突然现身。至于豆绿会为了救人不得不活过来,甚至说金银是她夫君,我真是全然没想到。她这般变通,恰恰不足了我们预计的不足之处。你实在有个聪明的妹妹。”

    “豆绿本来就聪明,她只是安静的性子,不多与人打交道罢了。可其实种花的道理和与人相处的道理是皆通的。乌延朅之狠,我早已告诉过她。你们若以为他会先确认金银的身份再下杀手,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他的杀念,会比金银用巨富买命快。豆绿便是知道,所以才假充夫妇。”墨紫顿然头疼,“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想她嫁个好人。金银可不是理想人选。”

    元澄露出好奇的神色,“他是你结义二哥,我以为你该觉得他不错才是。”

    “他责任太重。如果复国不成,可能这辈子就徒于奔命,豆绿跟着他颠沛流离。如果复国成功,他就是一国之君,那时豆绿也许会变成他的皇后。然后呢?看他选秀,一个个把后宫的位置填满?不如嫁个一心一意的,小门小户也无妨,能白头到老,没有旁人插足。”她希望豆绿能幸福。

    “你妹妹这么想,还是你自己这么想?别说君王,便是稍微好一点的人家,男子三妻四妾也寻常。”元澄突然问道。

    “我偏偏讨厌有两个以上老婆的男人。我也好,我妹妹也好,宁可终生不嫁,也不会与他人共夫。”心念一动,不知不觉最真实的想法对他和盘托出。她想知道,他会不会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但元澄的神情,她读不出来。只有无波不漾的墨眸,嘴角似乎勾起,似乎又还是直线。

    “这样的话——”他望进她眼里,仿佛看到最深处的心弦,“我们还是为豆绿另选一门亲事的好。我本就觉得金银不可靠,还担心你会因为豆绿随口一说,把两人名分定了。要说比金银好的人选,我真有一个。杨凌。如何?他常说要等相约一世之人,我看他倒是个专情的。”

    墨紫盯看了他好一会儿,他那些话怎么让她心里觉着怪异呢?哪里怪异,却又说不上来。

    “这事,等把豆绿救出来再说吧。”杨凌配豆绿,也许是良缘。

    “豆绿不会有事的。”元澄等墨紫喝完那杯热茶,起身道,“今夜在望秋楼摆酒,走吧。”

    “元澄,我妹妹让乌延朅抓走了,你以为我会有心情喝酒?”便是面上看着平静,她心里可一点都不平静,“我今夜出发,你们的计划如果是要给金银正名,我则要确保我唯一的妹妹平安。”

    “墨紫,皇上刚封你大司正,没有皇命,朝廷命官不能随意出上都。你,信我。豆绿如同我妹妹,我保不了金银,却一定会保住她的性命。我比谁都懂,世上再无亲人的感觉。”元澄伸出手,“现在,耐心点等着,去大求最适当的时机很快就会来了。”

    她发现,她信他的,可能比信自己还多。喜欢了啊,对眼前这个男子。然而,如何是好?她本来想找个平凡一点,简单一点的男子,渔舟唱晚那般共度悠闲。偏生这个人,从出生到如今,都不曾平凡简单过。他那里含着笑调兵遣将,过不久也许时局就会因此而变化。金银动了,李砚动了,乙单她久未见到。去大求的,去南德的,各揣怀的目的,没有一个单一,全都环环相扣。连她的官位,都由他蓄谋而动。

    他说,现在不能低调了。

    她却发现喜欢深了他。那是否意味着,她又会重蹈覆辙?感情,已经拉不回来,她只能在前进和原地踏步之间选择一个。

    默默跟在他身后,她谨慎保持着距离,但抑制不住心跳。情字,真难解。可以理智得抗拒,却不能理智得阻止。豆绿若喜欢金银,她作为旁观者会直说两人不合适。然而,她和元澄又何尝是合适的?

    “你在想什么?”他在前面问后面的她,没有回头。

    “……没……没什……”她,只有原地不动。

    “墨紫。”他叫她。

    “嗯?”心浮气躁。

    “我曾想,这辈子是不会娶任何一个女人的。虽然,这不代表我没有过女人。到我这个年龄,我说没有,你也不会信。”对她,是不能瞒的,因为她不会喜欢被骗。

    “呃——这事,你跟我提起过。你认出我是女扮男装的时候。”一副阅女无数的老练。不过,没想到他居然是打算不娶的。

    不娶?!

    这个好,省她的心了。但她,不自觉叹了口气。

    “全家人死得冤枉,我活着就不得不报仇。抄家之前,我没有喜欢的东西或亲近的朋友,身边看似属于我的一切,都是准备随时舍弃掉的工具。两颗水净珠,换一条命,因为留着它,复仇便可以继续。我这人,其实是一无是处的。像你这般活得如此精彩而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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